混戰當中,楊浣青忽地迴身一劍,劍光如練,筆直的向翦長春疾刺過去,喝道:“先要死的再要活的!”


    這一劍又狠又準,翦長春百忙中身形一矮,反掌橫掃,掌風蕩起帳幕,借帳幕作為掩護。隻聽得“嗤”的一聲,帳幕洞穿,翦長春一個大翻身,避開了耿電跟著而來的一招抄扇點穴。雖然沒有受傷,已是給殺得手忙腳亂,狼狽之極。


    李學鬆叫道:“翦大人別慌,我來幫你。”楊浣青喝道,“來得好!”一招“玉女穿梭”,劍如飛風,劍勢飄忽不定,似乎是刺向李學鬆,又似乎是刺向翦長春。


    李學鬆作出奮不顧身的樣子,狠狠的一刀劈去,翦長春也正在以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企圖硬搶楊浣青的長劍。楊浣青身形滴溜溜一轉,李學鬆那一刀斫不著她,卻幾乎斫著了翦長春,幸虧翦長春眼明手快,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彈著刀柄,這才把他的月牙彎刀彈開。


    楊浣青的身法比李學鬆快得多,這是無須假裝的。饒是翦長春老好巨滑,也看不出他們是在假戲真做。隻覺得有了他們幫忙,反而礙手礙腳。心裏想道:“這不是幫了我的倒忙嗎?哼,他們不知自量,我可是不能兼顧他們了。”


    耿電似是知道他的心意,喝道:“那裏走!”折扇一張,朝他麵門虛晃一晃,引開他的目光,楊浣青唰的一劍,平胸刺去。翦長春一個“摟膝拗步”,避招進招,但已是慢了半分,楊浣青劍尖劃過,在他的左臂拉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李延壽驚魂稍定,尖聲叫道:“來人啦!”耿電哈哈大笑道:“你等著瞧吧,就快有人來了。但卻不知是你們的人,還是我們的人?”


    果然不過片刻,隻聽得嗚嗚的號角聲此起彼落,外麵的唿喊聲,奔跑聲鬧成一片。“不好了,賊人殺進來啦!”


    翦長春又驚又怒,負傷猛搏,已是顧不得會誤傷李家兄妹了。這麽一來,耿、楊二人倒是有點顧忌,必須裝作既要和李家兄妹認真拚鬥,又要避免誤傷他們。


    翦長春抓到一個機會,退到帳角,猛地一聲大喝,把整座帳幕扯得倒了下來。他搶先一步,雙手撕開一個裂縫,就竄出去。


    楊浣青一劍從裂縫刺出,以防翦長春反撲。耿電迅即把帳幕拉開。在他拉起帳幕之時,隻聽得“哎喲,哎喲”兩聲,李學鬆兄妹不約而同的倒在他的身邊。


    耿電怔了一怔,頓然醒悟,一手抓起一個,喝道:“李學鬆,你要性命,快快叫你的部下投降!”楊浣青跟著冷笑道:“少爺,小姐,你們享福也享得夠了,該吃點苦頭啦!快走!”


    翦長春能夠逃脫,已是暗暗叫了一聲“僥幸”那裏還敢迴去救人?他聽得李家兄妹的唿喊,心裏想道,“李益壽的子女都是他自己送來的,給賊人捉了去,這也怪不得我!”當下跑得更快了,一麵跑一麵叫道:“你們別慌,跟我衝下山去。弓箭手先聚攏來!”原來他是要趁耿電的接應未到之際,亂箭射死他們。即使李益壽的子女要陪喪在內,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帳幕裏還有一個李學鬆的“三叔”李延壽,他做夢也想不到他這兩個侄兒侄女是和“賊人”串通了的,隻道他們真的是失手被擒,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縮縮的癱在帳角,好象一團爛泥。


    楊浣青道:“這裏還有一個老賊,看樣子似乎是個韃子大官,殺了他”巴?”


    李延壽顫聲叫道:“英、英雄,好、好漢,手、手下留情,我,我,我不是——”


    耿電喝道:“你是什麽人?”


    李學鬆道:“他是我家的仆人,你們盡管殺我,不管他的事!”


    楊浣青笑道:“啊,原來隻是你家的老奴才,哼,一個老奴才,殺了他也嫌汙我的手!”耿電說道:“不對吧?我聽得翦長春稱他做監軍。”


    李延壽連忙說道:“不錯,我隻是李家的奴才,承他爹看得起我,才叫我來作監軍的。名是監軍,實則隻是來服侍少爺小姐的。不信你可以問問我們的少爺。”


    李學鬆心想:“讓他迴去做個證人也好。”說道:“不錯,他是一個服侍我們的老仆人。我已經落在你們手上,求求際們別濫殺無辜。”


    耿電喝道:“好,姑且饒你一命。你迴去告訴你家主人,若要兒女的命,快快退兵!”李延壽滿口應承,連聲“是,是!”


    他正在暗自慶幸,不料楊浣青忽地迴過頭來,喝道:“死罪饒了,活罪難饒!”劈劈啪啪,打了他幾記耳光。


    這幾記耳光打得李延壽臉上開了顏料鋪,一塊青一塊黑,還有幾道鮮紅的血痕。李延壽痛得似殺豬般的大叫,心裏卻是偷偷歡喜,慶幸自己死裏逃生,想道:“這兩個侄幾倒是很講義氣,多虧他們給我遮瞞。要是給賊人知道我是他們的叔叔,那就糟了。”


    耿電和楊浣青裝模作樣的各用兵器指著李家兄妹的背心,押解他們出去,喝道:“你們不要少主人的性命,盡管上來!”


    隻見一麵編著青龍幫的旗幟迎風飛舞,青龍幫的人馬已是漫山遍野的殺來,翦長春要想招集弓箭手,亂箭射死耿電他們,涼州的兵士那裏還肯聽他說話?不但弓箭手不肯張弓搭箭,所有的兵士也都不是逃命便是投降了。還有些弓箭手反過來亂箭射他,紛紛罵道:“姓翦的,你要害死我門公子是何居心?”“你們女真韃子霸占了我們的涼州,還要我們給你們賣命,這可辦不到!”


    翦長春見不是路,慌忙逃走。他的本領也是委實了得,在險峻的山路上健步如飛,一麵跑一麵撥打亂箭,有幾枝箭給他接了去,用“甩手箭”的手法反擲迴去,還傷了幾個涼州的弓箭手。


    青龍旗下忽地跑出一個魁語漢子,跑得比翦長春還快,轉眼之間,追上了翦長春,喝道:“姓翦的,你跑到祁連山撒野,想走得這樣容易?”


    此時翦長春已是身在山腰,山上的亂箭都已射不到他了。他一看隻有這漢子一個人追來;恃著本領高強,自是不把這個漢子看在眼內。當下一聲冷笑,喝道:“憑你一個人就想把我留下?”


    那漢子冷冷說道:“你是不是翦長春?”翦長春洋洋得意,說道:“不錯,我就是大金國的禦林軍副統領翦長春,你這廝原來也知道我的名字!”


    那漢子“晤”了一聲,淡淡說道:“聽說完顏長之是金國第一高手,你是第二高手?”


    翦長春更得意了,打了一哈哈說道:“你知道就好!”


    他隻道那漢子已是震驚於他的“大名”,不料那漢子竟是一聲長笑,跟著說道:“好,完顏長之碰上我,或許他在我手裏可以過得十招,你碰上我,我隻限三招。隻要你接得莊我的三招,我就放際逃生!”


    翦長春勃然大怒,趁他話猶未了之際,立即飛身一躍,搶先占據有利地形,居高臨下,唿的便是一掌!


    那漢子霍的一個轉身,雙掌合抱,還了一招“烘雲托月”,“烘雲托月”本是一招極為普通的招數,但在他手裏使了出來,卻是威力無比!翦長春自上而下劈掌下來,那漢子自下而上“仰攻”化解,翦長春的肘部剛好是在對方五指擒拿的範圍之內。


    翦長春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情知這一招雙方若是碰個正著,自己這一掌招數已經使老,打著對方他也未必受傷,可是自己的一條右臂可就要“賣”給人家了,隻須他抓著肘部的關節一扭,臂膊非得和身體分家不可!


    翦長春亦是好生了得,在這間不容發之際,硬生生的把攻出去的一招收了迴來,騰的飛起一腳,這一腳的作用卻並非攻敵,而是轉移身形,閃避敵人攻擊的。要知在急切之間收勢換招,非得求取身體的中心平衡不可。否則一定要從山上直滾下來。


    見麵一招,攻守立即易勢。翦長春雖未滾下山坡,亦已滑下數步了。那漢子說道:“你的第二招是防身用的,兩招合起來算你一招吧。我使的半招算作一招。”


    翦長春這才知道碰上了勁敵,又驚又怒,心裏想道:“反正你隻是自限三招,並沒限我招數。”此時他情知要逃走也已難了,索性橫了心,使出他最得意的“虎抓擒拿”手法,疾風暴雨般猛攻上去。


    那漢子不慌不忙雙掌如環,打了個圈圈,竟不理會翦長春潑水難入的擒拿手法,欺身直進。


    翦長春一抓抓著對方,隻覺好象抓著一團棉花似的,軟棉棉的毫不受力。他方覺不妙,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勁風已是撲麵而來。翦長春霍的一個“風點頭”,拚著兩敗俱傷,狠狠的使了一招“撩陰手”!


    電光石火之間,那漢子身形一縮,掌勢斜收,掌鋒幾乎是貼近翦長春的麵門削過,翦長春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發燒,幸虧還沒給真個打著。但他那一招陰毒險狠的“撩陰手”也是抓了個空,並沒傷著對方。


    那漢子斥道:“在你自命金國第二高手,竟使出這樣下流招數!”翦長春哼了一聲說道:“高手過招如名將用兵,兵行詭道,勝者為雄,你管我用什麽招數?喂,你自限三招,如今隻剩下一招了,你說的話算不算數?”心裏想道:“還有一招,我就不信接你不起?”


    那漢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聲冷笑,說道:“就這一招,便叫你難逃公道!留神吧,第三招來了!”


    翦長春立了個門戶,說道:“好,看你如何將我擊敗?”話猶未了,隻覺一股勁風,撲麵刮來,那漢子雙手籠在袖中,招數尚未使出,揮袖成風,已是刮麵如刀。


    翦長春心頭大駭,情知隻有嚴密的防守打法,定然接不了他這一招古怪的招數,連忙雙掌齊出,以攻為守,心想:“隻這一招,我總可以和他拚一拚吧。”


    那漢子大喝一聲,後發先至,仍然是雙掌畫著圈圈的“懷中抱月”式,並非什麽古怪招數,隻不過他是袖裏出招,和尋常的“懷中抱月”微有分別而已。


    翦長春在這瞬息間連使七種手法,隻把他的左掌撥開。那漢子右掌一按,登時把他按得“登登登”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剛要穩住身形的時候,忽地又是一個踉蹌,終於跌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這漢子乃是把“袖裏乾坤”和“懷中抱月”兩招合為一招使用的。一招兩式,蘊藏有三重力道,翦長春隻是化解了前麵兩重。這種化腐朽而為神奇的招數,翦長春休說沒有見過,連聽也沒有聽過。


    翦長春以為這漢子一定趁他跌倒的時候上來殺他的,心中正叫道,“糟了,糟了!”不料卻聽得那漢子喝道:“你還不爬起來,要賴死麽?”


    翦長春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硬著頭皮,說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我打不過你,你殺我吧!”


    那漢子冷笑道,“別充好漢了,滾吧!”


    翦長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那有這樣便宜的個情?”隻道那漢子是故意耍弄他的,說不定還有更毒辣的手段在等著他。


    那漢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哼”的一聲,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放你嗎?第一、我不屑殺你!第二、你能夠接得我的兩招半,也很不容易了。雖然不足三招,但在我眼中,你根本不配稱作什麽好漢,既然隻差半招,在你已是難能可貴,那我又何妨格外開恩,饒你一命!”


    翦長春自命是金國第二條好漢,那知在對方眼中,竟是“不屑一傷”,而且早已料準了自己連三招都接不起,最多隻能接兩招半的。聽了這話,翦長春不由得氣沮神傷,麵紅耳熱,恨不得有個地洞好鑽進去。但又害怕萬一對方改變心意,隻好不顧羞愧,連門麵話都不敢交待,一個轉身,就象一條給人打穿了頭的惡狗,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李學鬆兄妹看得又是痛快,又是吃驚,翦長春的本領,他們兄妹是深知的,那知竟是如此容易的就給那人輕描淡寫的擊敗了。兩人驚駭之餘,不由得偷偷問耿電道:“這人是誰?”耿電對那人也好生佩服,說道,“原來龍幫主武功精妙如斯,當真還在我想象之外!”李芷芳吃了一驚,說道:“這人是青龍幫的龍幫主麽?”楊浣青道:“不錯,他就是我們的幫主龍滄波了。”


    此時浣龍幫幫眾已把俘虜押上山頭,與李學鬆兄妹隔開。龍滄波笑嘻嘻的迴來,說道:“委屈你們兄妹了。”羅浩威走了出來拜見幫主,說道:“幫主為了我親自出馬,卑職不勝慚愧。”


    龍滄波笑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你有危險,我能夠置之不理嗎。不過,我這次親自下山,卻也並不是隻為你的原故。”


    耿電說道:“對啦,我正想向幫主請教,涼州的前鋒隊伍不:足千人,幫主何以殺雞要用牛刀?”


    原來耿電和楊浣青昨日迴到總舵,和龍滄波商議之後,最初的計劃是叫他們兩人來。救羅浩威與李家兄妹,另外隻由王鵬運率領小隊人馬來接應的。但現在卻不但幫主自己來了,青龍幫的幫眾也幾乎全部都出動了,是以耿電頗感不解。


    龍滄波笑道:“你就快知道了。”


    話猶未了,忽地聽得“轟隆、轟轟”之聲,隱隱傳來,楊浣青好生納罕,抬頭看看天色,頭上卻是一碧無雲的晴天。


    龍滄波笑道:“這不是雷聲,這是炮聲!”


    楊浣青道:“啊,原來你在山下還有一支伏兵麽?山寨幾時添的火炮?”要知火藥在中國雖早已發明,但火藥的使用還是在蒙古西征之時方才開始的,在當時來說乃是最新的武器。


    龍滄波道:“這是耶律元宜的義軍來了。”原來耶律元宜乃是遼國抗金的義軍首領。他這支義軍和龍滄波的青龍幫一在祁連山之南,一在祁連山之北。祁連山山脈蔓延千裏,山南山北相距也有數百裏之遙。耶律元宜手下,有曾經跟過拖雷西征的工匠,故此能造火炮。


    耿電大喜道:“啊,原來幫主是和耶律元宜約好的了。”


    龍滄波道:“不錯,我是早已向他求援的了。但在昨晚你們走後,我才得到他的飛騎報訊,說是今天他們的大軍就可到達。”


    耿電說道:“好,那麽咱們趕快進兵和他夾擊敵人吧。”


    龍滄波笑道:“賢侄是將門之子,我正想請你指揮這場戰事。這不是客氣的時候,你別推辭了。”


    耿電隻好接過令旗,發號施令。除了留下李家兄妹和一部分看守俘虜的兵士之外。餘眾兵分兩路,向山下左右展開,兜截敵人。部署好了之後,說道:“涼州的兵士,多半也是不肯為女真韃子賣命的,咱們將他們包圍之後,還是以招降為主。”龍滄波說道:“對,我也正想如此。”


    耶律元宜這支義軍有八千之眾,加上了青龍幫的幫眾,兵力和涼州的官軍已是相差不遠。但涼州前鋒受挫,連主帥翦長春都變成了喪家之大,正在向山下逃亡,兵士們自是士無鬥誌。問況耶律元宜還有十幾門火炮,十幾門火炮隻是向著山頭轟擊,並不朝著人多處打去,已是嚇得官軍魂飛魄散了。


    一場混戰,果然不出耿電所料,涼州的兵士過半以上投降,另一半潰不成軍,紛紛逃命。


    翦長春搶了一匹劣馬,此時也正夾在亂軍之中衝殺出去。他手待丈八長矛,連挑數名追兵,引起了注意。


    楊浣青道:“龍叔叔,你剛才饒了這廝,實在可惜。”此時翦長春已經突圍而出,楊浣青的前麵卻是亂軍擁塞,無法施展輕功,要想去追,也是來不及了。


    龍滄波笑道,“殺一個翦長春何足道哉,他號稱金國第二高手,咱們當著他的部下滅他的威風,不更好麽?你放心,有人能夠製服他的,”


    就在此際,隻見一個紅衣婦人,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轉眼之間,就追上了翦長春!翦長春長矛使出“迴馬槍”的招數,抖起鬥大的槍花,反手朝那婦人便刺。


    快馬疾馳,首尾相銜,翦長春這一招“迴馬槍”刺得又狠又準,追趕他的這個婦人急切間那能勒住坐騎?眼看就要送上去給他這隻長柔刺個正著,楊浣青不禁失聲叫道:“啊呀,不好!”


    就在楊浣青的驚叫聲中,隻見刀光一閃,“哢嚓”一聲,翦長春的長矛斷為兩截,這紅衣婦人使的是一口寶刀。


    說時遲,那時快,兩匹坐騎已是並轡前奔。翦長春拿了半截矛仟,當作棍棒使用,恃著力人,一招“席卷千軍”,橫掃過


    馬上交鋒,不同平地,沒有趨起迴旋的餘地,距離又是這樣的近,硬碰硬接,氣力大的自然較占便宜。楊浣青剛剛鬆了一口氣,不禁又是為那婦人捏一把汗了。隻怕她的寶刀縱然能夠斫斷杆棒,也非給他打落馬背不可。


    那知這紅衣婦人的刀法竟然是精妙無比,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她的刀尖已是指到了翦長春的虎口,翦長春的杆棒竟未能碰著她的寶刀。


    高手搏鬥,隻差毫黍,那婦人的刀尖一挑,便能挑斷翦長春的腕脈。翦長春的杆棒橫掃過去,能不能夠打著對方,尚是未知之數,縱然能夠打著。也是遲了一步。腕脈一斷,他還焉能發力?


    翦長春畢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在這性命俄頃之間,當機立斷,放棄了與敵人拚個兩敗俱傷的打法,一個“鐙裏藏身”,身軀陡然一縮,迅即便滾下馬來,抓著那匹棗紅馬的馬腿。


    翦長春擅長的是“虎爪擒拿”功夫,正要發勁傷那婦人的坐騎,那婦人喝道:“看刀!”在馬背上躍起,半空中一個鷂子翻,刀光如電,便朝翦長春的頭蓋頂剁下去!


    翦長春想不到她的刀法如此迅猛,百忙中把杆棒一拋,和衣便滾,骨碌碌的滾下山坡。


    隻聽得“哢喇”一聲,那半截長矛變成的杆棒,又再斷為三段!原來她已是連劈三刀,但因動作快到極點,劈斷杆棒的三聲“哢喇”之聲竟是不分先後,聽起來就如一聲似的。羅浩威是使快刀的大行家,尿了這婦人的快刀,也是不禁心折。


    旁觀者都驚奇於那婦人的快刀超妙,身受的翦長春可就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了。他骨碌碌的滾下山坡的時候,已是感覺一片沁涼,但卻無暇去摸。待至滾下山坡,這才知道頭發已經給那婦人的快刀削去了一大片,變成了半個禿頭了!


    山坡上滿是荊棘,翦長春雖有一身內外功夫,也給刺得皮破血流,身上的衣裳更是千穿百爛,他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沒命奔逃。


    那婦人不願衣裳給荊棘勾破,看著他滾下去,皺了皺眉,說道:“權且把這顆頭頗寄在你的脖子上,若還敢來,再取你的!便宜了你,去吧!”


    楊浣青看得眉飛色舞,問龍滄波道:“這位女俠是什麽人,她使的快刀比五虎斷門刀法可又高得多了!”


    龍滄波笑道:“你還沒有見過她嗎,她是你的師姑呀?”


    楊浣青道,“啊,她是耶律夫人?”


    龍滄波道:“不錯,你的師母不就正是她的姐姐嗎?”


    原來楊浣青的師父和耶律元宜乃是連襟,武林天驕檀羽衝的妻子名叫赫連清雲,耶律元宜的妻子名叫赫連清霞,正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妹。


    義軍大獲全勝之後,耶律元宜夫婦上來和龍滄波及耿電等人相見。楊浣青在耿電身旁,定睛一看,隻見耶律夫人的相貌和她的師母果然一模一樣,心裏想道:“若是在別處碰上,我一定會把她當作師母了。”


    耶律夫人見楊浣青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有點奇怪,說道:“這位姑娘是——”


    龍滄波笑道:“你們是一家子,卻要我來替你介紹麽?她名叫楊浣青,正是——”


    耶律夫人一聽得楊浣青的名字,便即笑道:“原來你是我的姐夫的關門弟子,我早就想見你了。我們姐妹十分相似,許多人都會認錯的,你大概也感覺驚奇吧。”


    楊浣青上前和耶律夫人重新見過了禮,說道:“我到了祁連山,本來該去拜見姑姑的,隻因一時抽不開身子,想不到姑姑卻先來了。師娘很是想念姑姑,常常和我說起你的。”


    耶律夫人說道:“我已經見過你的師父、師娘了,他們和我說起你,也是十分誇獎你呢。聽說這一年你闖出了不小名頭,有人給你一個綽號,叫做‘小魔女’是麽?”


    楊浣青道:“這是一些在我手裏吃過虧的韃子罵我的。其實說起來我還當真慚愧呢,我跟了師父幾年,隻學到一點皮毛功夫,我打敗過的一些韃子,隻不過是些二三流的角色,碰上武功比較高明的,例如剛才的那個翦長春,我就打他不過了。”


    耶律夫人笑道:“翦長春不能說隻是‘比較高明’了,他是號稱金國第二高手的呢,你別看我剛才好像勝得容易,其實我已是使出了平生的所學了。你能夠和他勉強打成平手,也是很不容易了。”接著又笑道:“小魔女這個綽號也很不錯呀,敵人口中的‘魔’不正是我們口中的‘俠’嗎?”


    楊浣青又是歡喜,又是慚愧,說道:“姑姑別開我的玩笑了,我那裏配得上一個‘俠’字?姑姑,你是什麽時候見過我的師父、師娘的?他們好嗎?”


    耶律夫人道:“是今年春初的事情,那時你已經奉了師父之命,去了荊州辦一件事,是麽?”


    楊浣青知道她是指自己代師給羅浩威傳技之事,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那件事情我已經辦妥了,可還沒空迴報師父。”


    耶律夫人若有所思,忽地迴過頭來問龍滄波道:“聽說你們幫中有一應羅浩威,是名列‘四大金剛’的好漢,他可在這裏嗎?”


    龍滄波道:“正在這裏,你等一等,我叫他過來。”羅浩威在“四大金剛”中名列第三,龍滄波頗是不解:“何以耶律夫人提起‘四大金剛’,不先問‘四大金剛’之首的楊守義,第一個卻就問起羅浩威來了?”


    耶律夫人笑道:“龍幫主,你大概還未知道,你的這位羅兄弟,和我的姐夫乃是世交。我的姐夫還曾欠過他的爹爹一份人情呢。”


    龍滄波道:“原來如此。啊,他們來了。哈哈,我這兩位客人,賢伉儷大概也是意想不到吧。”原來,來得不僅羅浩威一人,還有李家兄妹。


    李學鬆這一家和耶律元宜這一家本來都是遼國的貴族,李學鬆兄妹在小時候也曾見過耶律元宜的。遼國滅亡之後,他們兩家各行其是,李學鬆的父親做了金國的涼州總管,耶律元宜則率部上山,做了遼國反金的義軍首領。但李學鬆兄妹仍然和他暗中來往,隻是瞞著父親罷了。


    耶律元宜見了他們兄妹,又是高興又是驚奇,哈哈笑道:“龍幫主,你這位客人,我果然是料想不到。學鬆,他們兄妹是怎麽來的?”


    李學鬆笑道:“我們兄妹是龍幫主的俘虜呢。”龍滄波笑道:“他們是假俘虜,真朋友。我們青龍幫這一次得到李公子的幫忙可還當真不小呢!”當下把事情的經過說給耶律元宜知道。耶律元宜聽到他們兄妹如何愚弄李延壽之時,不禁哈哈大笑,說道:“你門這位三叔也是該當打他耳光的了。”


    耶律夫人則是十分注意羅浩威,她見李芷芳和羅浩威神情親密,楊浣青對他雖然落落大方,但比較起來,卻是冷淡得多。羅浩威對她們二人的態度也是大不相同,看得出他對楊浣青甚為尊敬,對李芒芳卻如看作自己的妹妹一般,遠遠沒有那麽羈束了。


    耶律夫人不禁有點詫異,說道:“浣青,你這次是不是和羅浩威一同上山的?”


    楊浣青笑道:“和羅三哥一起上山的,是這位李小姐,不是我。”


    李芷芳臉上一紅,說道:“赫連姑姑,這次我能夠來到祁連山,得這位羅大哥的幫忙不少。際想必聽得檀大俠說過他呢?他的爹爹在生之時,和檀大俠交情不淺。”


    耶律夫人一看她們的神情,心中已是明白幾分,一聽李芷芳的說話,更是雪亮了。暗自想道:“姐夫本來想把他的徒弟許配給羅浩威的,現在看來,倒是亂點鴛鴦譜了,但這樣也很好呀,浣青和耿電一對,芷芳和浩威一對,比我姐夫原來的安排還更適當呢!”當下笑道:“不錯,檀大俠早已和我說過這位羅大哥,他是個老實人,你可別欺侮他才好。”


    李學鬆見妹妹羞得滿麵通紅,一笑給她解窘,說道:“妹妹以前是有點小姐脾氣,但現在已經好得多啦。她說她不願意再做總管府的小姐了。”耶律夫人道:“對,你這次敢於走出總管府,勇氣當真不小,我也要為你慶賀呢!”


    龍滄波哈哈大笑道:“好,那麽咱們迴去喝慶功酒吧。今日之戰,雖然走了一翦長春,也算得是大獲全勝啦!”


    在慶功宴上,大家少不了談些江湖上的新聞人物,耶律元宜說道:“這兩年來,江湖上倒是出現了好幾位少年豪傑。”


    龍滄波道:“是哪幾位?”


    耶律元宜道:“耿公子和楊姑娘就是其中兩位呀。”楊浣青道:“叔叔取笑了,我怎得配得上豪傑二字。”


    耶律夫人笑道:“用不著客氣,敵人都把你叫做‘小魔女’,這,女中豪傑,四字你是當之無愧的了。”接著說道:“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兩位少年豪傑,也是名震江湖的。”龍滄波連忙問道:“這兩人是誰?”


    耿電心中一動,正要說話,隻聽得耶律元宜已是接下去說道:“一個名叫淩鐵威,綽號‘轟天雷’,另一個我隻知道他的綽號,人稱黑旋風。”耿電甚為歡喜,心道:“說的原來果然是他們二人。”


    龍滄波道:“我也曾聽得人家說過他們的事情,聽說轟天雷曾在浙東大俠呂東岩的壽筵上,單打獨鬥,擊敗了黑鷹年震山。那‘黑旋風’更是了得,他曾在梁山的虎頭岩上,把包括了獨孤雄、石元等人在內的一群邪派人物殺得望風而逃,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兩人是足以稱為少年豪傑了。可惜我未能見著他們。”


    耶律元宜說道:“他們兩人現在正在大都。”


    耿電不覺有點奇怪,心裏想道:“他的消息怎的如此靈通?”


    楊浣青忍不住笑道:“叔叔,你說的這兩個人,正是耿公子的好朋友。”


    耿電說道:“我和他們正是在呂家分手的,原來他們已經到了金國的京城了。叔叔,你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


    耶律元宜道:“我們有個‘細作’(偵探)前日剛從大都迴來。他在丐幫幫主陸昆侖的家裏見過他們。”


    龍滄波道:“金京還有什麽新聞?”


    耶律元宜道:“金國向蒙古求和,聽說蒙古已經答應派遣使者報聘,將於下個月抵達大都。這個使者的來頭可是不小。”


    龍滄波道:“是什麽人?”


    耶律元宜道:“聽說將會是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


    耿電心裏想道:“龍象法王早已潛入中原,不過不是以使者的身份公然露麵而已。這次他大概是為了吳用那本兵法和雲中燕的事情,迴去一趟和林,又再來的。黑旋風和雲中燕倘若在金京碰上他,隻怕又有一場熱鬧好看了。”


    耶律元宜接著說道:“對了,還有一位你的老朋友的消息呢,你猜是誰?”


    龍滄波道:“我在大都隻有一個丐幫的陸幫主是我知交,其他相識的雖然不少,老朋友三字可談不上,不知你說的是那一位?”


    耶律元宜道:“這個人和你的交情不在陸幫主和你之下,不過他不是長注在大都的。你想到了吧?”


    龍滄波笑道:“還是你說給我聽吧。我急於知道,不想猜了。”


    耶律元宜道:“他是震遠鏢局的總鏢頭孟廷。”


    龍滄波道:“啊,他也來了大都?”


    耶律元宜道:“他的總鏢局設在洛陽,在大都也有分局。不過近年來大都分局的規模卻是比洛陽的總局更大了。”


    龍滄波道:“他是來巡視分局的嗎?”


    耶律元宜道:“這倒不是。他是特地來金京的分局舉行閉門封刀的儀式的。”


    龍滄波道:“啊,他這樣早就要告老退休了嗎?”江湖上黑道的人物退休,稱為“金盆洗手”,一般武師與鏢局中人退休,則稱為“閉門封刀”。


    耶律元宜道:“他年紀也不小了,今年剛好是六十花甲。”


    龍滄波笑道:“不錯,他比我年長五歲,如今他是應該做了六十大壽了。不過我多年沒見他,在我心目之中,他還是一個威武壯隆名震天下的鏢頭,我想不到他就會閉門封刀的。”


    耶律元宜道:“按說他還可以多幹幾年的,我也不知他為了問事就要閉門封刀。他在鏢行最負盛名,這次舉行閉門封刀,可要比敝六十大壽更重要哪!”


    龍滄波道:“他的封刀大典在大都分局舉行,想必因為大都是金國的京城,不但鏢行最多,也是各方人物苔革之地,他在金京舉行,和武林朋友的聚會也更方便。”


    耶律元宜道:“不錯,聽說他在舉行封刀大典的同時,還要在門人弟子之中,選一個人繼承任震遠鏢局的總鏢頭呢。”


    耿電道:“這震遠鏢局不是孟家的麽?”


    耶律元宜道:“是的。不過據說孟老鏢頭的意思是選用賢能,繼承他的總鏢頭之職。他的兩個兒子,武功雖然不錯,但本領最高的還是他的第三個徒弟趙武仲,江湖上威望最高的則是他的大徒弟歸伯奎。因此將來選立之時,說不定還會有一番爭論。”


    龍滄波道:“孟廷雖然不是一派掌門,但按照鏢行的規走,他選立繼任的總鏢頭,也等於是一大宗派之選立掌門弟子了。”


    耶律元宜道:“是呀。所以他的這次閉門封刀大典,很受武林人物重視。”


    龍滄波道:“日子選好了沒有?”


    耶律元宜道:“聽說是明年正月初三那天,距今還有兩個月左右。”


    龍滄波道:“我和他幾十年交情,又得過他不少幫忙,按說應該去參加盛典的,可惜我卻是難以抽身。”


    耶律元宜笑道:“你是樹大招風,如何可以潛入金京?”


    耿電心中一動,想道:“我何不趁這機會,請幫主準許我前往大都,也好會一會黑旋風和轟天雷這兩位好友。”於是說道:“孟老鏢頭是我的大恩人,當年我多蒙他和呂東岩伯伯送我渡江,這次迴來,呂大俠我已經見過了,孟老鏢頭我還未親自向他道謝,我想替幫主去走一趟,不知幫主意下如阿?”


    龍滄波想了一想說道:“照理說你是應該去見一見他的,但一來你也是‘朝廷’欽犯;二來我正想你接任幫主之位,恐怕暫時還是不要去的好吧?”


    耿電說道:“我離開十年,剛剛迴來,雖說已給鷹爪注意,但他們認識我的到底不多,我潛入大都,小心一點,也就是了。至於說到接任幫主,小侄何德何能,焉能當此重往?再說這事也無須急於決定,慢慢商量也不遲呀。”


    龍滄波見他堅執要去,隻好答應,說道:“好,那麽你多等兩天,等這裏的局勢平靜一些,就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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