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艦裏稍微有一點冷, 昆特輕輕打了個哆嗦,盯著身邊最近的那隻厄忒斯看了眼。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厄忒斯,這些人稱“幽靈”的生物平均身高一米九左右, 沒有毛發,渾身覆蓋著堅硬的皮膚,呈現棕黑色。


    它們雙爪無比鋒利,身後有一條約一米長的尾巴, 根部有碗口粗,隨後愈來愈細, 末端細成一個小尖, 尾巴背部長有十多根漆黑的骨刺。


    厄忒斯麵容和人類有些相似,但顴骨很高, 眼睛狹長, 看起來有點恐怖,牙齒尖利,舌頭又細又長。


    就像書中說的那樣,它們渾身上下每個器官都是為了搏鬥而生的, 不愧是最兇殘的種族。


    在被打量的厄忒斯朝他看來之前, 昆特默默收迴目光,低下頭盯著地板, 裝作老老實實的模樣,心裏還苦中作樂的感歎:他出來的這一趟既親眼見到了蟲族, 也見到了厄忒斯,真的算不虛此行了。


    確認了海伯利安身上的確沒有任何武器, 厄忒斯開始搜昆特的身,金屬探測儀沒有響,但厄忒斯還是伸出手,想要像剛才搜索海伯利安那樣動手再搜一遍。


    “別碰他。”在厄忒斯就要碰到昆特的前一秒,海伯利安冷冷道。


    哢擦。


    海伯利安說話的同時,頂在他腦門上的槍被上了膛,隻需要輕輕一個動作,激光束就會在一瞬間穿透他的腦袋。


    海伯利安麵色不變,沒有絲毫畏懼,就好像指著他腦袋的那玩意不存在一樣,他盯著那隻搜身的厄忒斯,再次說道:“別碰他。”


    那隻厄忒斯看了海伯利安一眼,非常輕微地歪了下頭,應該是從微型耳麥中接收到了什麽命令,兩秒鍾後它後退一步,沒有再對昆特動手,打了個手勢,轉身走向緊閉的艙門。


    抵在腰間的槍口施加了一個不小的力,海伯利安沒有動彈,讓昆特稍微領先半步才邁開步子,跟在厄忒斯身後,確保昆特能隨時在自己視線中。


    興許是自信他倆翻不出什麽風浪,厄忒斯沒有任何遮擋他們視線保密軍艦內部結構的舉措,在帶領下他們一路穿過十數道門。走廊上的標牌全是用厄忒斯的文字寫成的,但海伯利安和昆特都知道那些標牌表示的是什麽意思。


    厄忒斯的軍艦和帝國軍艦的構造並沒有太大區別,海伯利安能夠根據已有知識推測出各個分區的作用,而昆特腦中有著芯片,翻譯功能開啟後自動識別文字做出翻譯。


    和蟲族不同,厄忒斯的科技水平雖然不如人類先進,但依舊足夠探測到未使用密匙發出去的信號。昆特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小心翼翼地去入侵防火牆,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密匙,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秘密聯係帝國。


    從乘坐電梯從4層升到21層,最終他們在一處單獨房間的門口停了下來。領頭的厄忒斯刷權限卡,在它靠近門口的那刻大門自動朝兩邊滑開,就好像有人一直在注意他們的行蹤一樣。


    海伯利安和昆特走進去,那些厄忒斯沒有跟進來,隨後門緩緩關閉,將他們關在了裏麵。


    這是一間休息室,床上被褥整潔,床頭櫃上整齊疊著兩身衣服,靠牆處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兩隻營養液,房間裏還帶有麵積不小的衛生間,和破曉號軍艦居住區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便是整個將近三十平米的屋子裏沒有一扇窗戶。


    中央空調的通風口在天花板中央,海伯利安拿起衣服看了看,挑出尺碼較小的那一身對昆特道:“換上吧。”


    昆特迅速脫下海伯利安的外套,解開圍在腰間的襯衣換衣服,這一身衣服裏麵沒有內褲,他也就隻能繼續真空:“這待遇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褲子屁股上有一處特別的拉鏈,想來是厄忒斯用來把尾巴伸出去的,厄忒斯普遍身材高大壯碩,就算是雌性體型也比昆特要大,故而這身衣服不算合適,但也比剛才那個造型好得多。


    海伯利安沒有急著換衣服。因為利維坦沒有收迴,他頸間原本明亮的藍色吊墜形狀的空間鈕黯淡下來,他站在床邊握著它,默默感應著利維坦的狀態。很快他發現,厄忒斯非但沒有切斷利維坦和他的聯係,似乎……還把利維坦帶去補充能源了?


    海伯利安詫異地挑了下眉,而昆特研究完褲子上的尾巴洞,拿起桌上的營養液,拔開蓋子聞了聞,草莓味的,不禁疑惑道:“它們是什麽意思,把我們養肥了再殺嗎?”


    “可能想讓我們在見首領之前收拾得整齊一點吧。”海伯利安走進浴室,打開淋浴頭,水是熱的,朝昆特喊道:“要過來洗洗嗎?”


    “要。”昆特連忙答應,他和海伯利安親熱完之後因為條件限製隻是草草擦了擦,現在有能夠洗澡的條件,自然想清理一下,於是重新脫掉了剛穿上的幹淨衣服,去洗澡。


    嘩嘩水聲響起,海伯利安把整個房間仔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麽古怪的東西,但他知道肯定有監視設備在房間裏,就像是破曉號的監聽器隱藏在每個房間的牆壁內部一樣。


    不多時昆特擦著頭發出來,腰間圍了一條浴巾,他這些年疏於鍛煉,青年時身上瘦削的肌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恢複了omega的柔軟。海伯利安坐在床邊,接過毛巾給他把頭發擦到半幹,也進去快速衝了個澡。


    昆特頭發微微蓋住了耳朵,這個長度讓他有點不太習慣,額發濕淋淋垂下來都遮上了眉毛,他再一次拿起桌上的營養液,拔開蓋子喝了一支。


    事到如今,昆特根本不在乎裏麵加沒加東西,他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呆上多久,衣食住行都要用厄忒斯提供的,如果它們想要加料,肯定躲不過。


    海伯利安洗完出來,昆特把剩下的那支營養劑給他,海伯利安換上厄忒斯給他準備的衣服,喝了營養劑,道:“它們還沒動靜嗎?”


    “沒有,不過我覺得應該快了。”昆特往床上一趟,撫摸海伯利安脊背,有些疲憊,“就算是厄忒斯想要把我們倆當做籌碼,也不至於提供這麽好的待遇吧。”


    “等等就知道了。”海伯利安也躺下,把他摟在懷裏,昆特身上有著剛洗完澡的水汽味道,沒有臂環的阻隔,信息素的清甜縈繞在身旁。海伯利安凝視著昆特琥珀色眼眸,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就是有點累了。”昆特抬起一條腿搭在海伯利安身上,腦袋在他肩窩間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一往床上躺就想睡覺。”


    “那就睡吧。”海伯利安撐起身子關上床頭上的燈,房間立刻黑下來,昆特的唿吸輕輕灑在他頸間,他輕輕吻了下昆特額頭,低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昆特沒出聲,黑暗中他摸上海伯利安放他腰間的手,掌心緊貼著他手背,和他十指相扣當做迴答。


    海伯利安抖開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昆特在洞穴裏稍微有點凍著了,小小地打了個噴嚏,海伯利安的身上倒是暖和,有這樣一個人形暖爐在身邊,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海伯利安也放鬆下來,在厄忒斯的軍艦上他倆手無寸鐵,再怎麽警惕也改變不了什麽,便抓緊機會好好休息了。


    海伯利安自從來到蟲族星球起就基本上沒好好休息過,這下躺在了床上睡得很沉,反倒是昆特一直不太安穩,主宰在他內心深處留下了太多恐懼,每當他即將睡著時,那隻巨大的眼睛都會在意識深處出現,將他一次又一次的驚醒。


    於是當房間門悄無聲息劃開,走廊上的光線透進來時,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誰?”他立刻撐起身子,看過去,冷聲問道。


    一隻身著近衛製服的厄忒斯走進來,背對著光,眼中的猩紅之色顯得更加陰冷,他在距離床邊兩米處站定,說話的同時掛在耳邊的翻譯器響起略顯生硬的帝國語:“昆特先生,我們首領請你過去一趟。”


    “好的。”昆特強定心神,一臉平靜地答應了,被子底下的手隱密地晃了晃海伯利安,然而alpha的唿吸依舊綿長平穩,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昆特心裏一沉,明白海伯利安中了不知道加在哪裏的安眠藥物——那個首領隻想要見他。


    他掀開被子穿上鞋,頂著厄忒斯冷漠的目光,不急不慢地給海伯利安捏了捏被子,才轉身對它道:“請帶路吧。”


    厄忒斯也不廢話,轉身就走,昆特跟在他身後,思考海伯利安是怎麽中招的。


    他倆從上來到現在,吃過的就隻有那兩支營養液,因為不確定誰會喝哪一支,厄忒斯要加料肯定會兩支一起,那為什麽他喝了沒事?


    難不成問題出在衣服上?


    正想著,身前的厄忒斯突然停住腳步,側身站在門口,朝昆特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個房間門口沒有任何標示,昆特收迴思緒,深吸口氣,推門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璀璨的漫天星海,整個房間除了地板和有門的那一麵牆之外全都是透明幕牆,一眼望去,猶如孤寂置身於浩瀚宇宙之中。遠方玫瑰星雲呈現夢幻的紅色,緩慢地變幻,一隻厄忒斯站在幕牆之前,背負著雙手,聽見昆特進來的動靜,轉過身來。


    它身著深藍色的軍官製服,肩章上的三根荊棘條彰顯著最高將領的身份,身材比普通厄忒斯還要高大,身後的尾巴極其粗壯,骨刺長而漆黑,它這幅模樣,在厄忒斯之中應該算是極其“英俊”了。


    房間裏除了他們就再無其他生物,遠處恆星的微光讓房間不至於一片漆黑,但也昏暗。昆特沉默地和它對視,手心裏滿是冷汗,但不知為什麽,他竟然從厄忒斯眼中看到了一絲類似於溫柔的情緒。


    就這樣對視了數秒,厄忒斯率先動了,它尾巴輕輕甩了下,和人類相似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聲音低沉:


    “又見麵了,昆特。”


    昆特懵了。


    在來的路上他做了無數心理準備,無論是拷問,刑訊,囚禁還是什麽他都能接受,但不包括見到厄忒斯的首領突然一副和他早已相識的模樣這一項。一時間昆特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麽表情才好,隻能愣愣地看著它。


    又見麵了?他什麽時候見過厄忒斯——


    等等。


    令人難以置信的猜想在腦中浮現,昆特艱難地吞咽了下,震驚道:


    “你是當年的那隻幼崽?!”


    他的反應似乎取悅了麵前的生物,厄忒斯笑出聲來,上前一步,這下昆特不得不仰頭看著它了,它的聲音如同大多數同族那樣嘶啞:“我已經比你高這麽多了,還要叫我幼崽嗎?”


    厄忒斯頓了頓,伸出手來,將利爪小心翼翼地收迴堅硬厚實的肉墊中,注視著昆特雙眼,緩緩道:“重新介紹一下,我叫米爾恩,是厄忒斯王室的位列二,相當於你們人類帝國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它沒有用翻譯器,說著一口流利的帝國語,幾乎聽不出口音,在聽到厄忒斯自稱“米爾恩”時昆特額角一跳,驚訝得無以複加。


    作為厄忒斯的列為二,他曾無數次在新聞報道裏聽到這個名字,但從未想過這四年前在戰爭中嶄露頭角“幽靈”繼承人竟然是當年救下的幼崽。


    一時間昆特心中百感交集,他望著米爾恩猩紅的豎瞳,突然安心了不少,明白了他和海伯利安並沒有被難為的真正原因,鎮定了不少,迅速組織最妥當的措辭,輕聲道:“天啊,我真的……我真沒想到我們還有再見麵的一天。”


    事實上,他都沒想到那孱弱的幼崽竟然真能夠在瓦倫星的雨季活下來。


    “是的,我也沒想到。”米爾恩指了指房間盡頭一處露台狀的結構,昆特會意,跟著它一起走上去,學著米爾恩坐在最高的一階上,這下他整個視野都被浩瀚宇宙充滿了。


    米爾恩的聲音從身側傳來:“迴到母星之後我花費了好久查詢到了你的信息,在得知你是帝國研究員後,以為這輩子隻有在攻破人類帝國首都星時才能再見到你了。”


    昆特微微笑道:“但是現在我們又見到了,你從蟲族手中還救了我和我丈夫。”


    雖然現在一切看起來是出舊識相逢的戲碼,但根據昆特從報告和海伯利安從口得知的消息來看,米爾恩絕對是厄忒斯中的翹楚,將它們的陰險狡詐,嗜血兇殘發揮到的極致,他的話絕對不能有一點說錯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的信號裏麵說明了身份,我是不會理會的。”米爾恩道:“人類的死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你是不同的,我孵化後睜開眼對世界的第一個認知,就是你。”


    那他那時猜測的不錯,幼崽前一秒才差點被他親手掐死,後一秒就緊緊地跟上來的確是種印隨行為,就像剛出生的小鳥會把它第一眼看到的生物當作母親,加以無比的崇敬與愛戴,甚至於超乎親情範圍的劇烈感情一樣。


    米爾恩繼續道:“我能活下來,多虧了你臨走前給我的那幾支營養液,你們離開後我用了兩天找到了一處合適雨季休眠的洞穴,剛剛鑽進去還沒來得及儲存食物,瓦倫星雨季的第一場雨就來臨了。”


    “之後的三個月暴雨從未停息過,在第三天一隻累死在空中的小型鳥類意外掉在了洞穴附近,我將它吃了,但之後再也沒有這樣的好事發生,我隻能依靠你給我的那三支營養液生活,嚴格限製食量,將身體代謝活動降到最低減少能量的消耗,竟就這樣奇跡般地撐下來了。”


    “雨季結束之後我家裏人就找了過來,把當時奄奄一息的我帶了迴去,直到迴去了母星,我才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和我的同胞兄弟出生在皇家艦艇上,蟲族在航線上設下埋伏,襲擊了艦艇。在艦艇即將被摧毀之前,近衛將我們倆的卵放進了有著最新偽裝技術的逃生艙,發射出去。”


    昆特配合地接話:“逃生艙落在了瓦倫星上嗎?”


    “是的,就在你發現我的那裏附近有一處沼澤,在落入沼澤時逃生艙將已經從卵中孵化的我們彈射出來,我兄弟的運氣不太好,落地時撞到了石頭,所以當時昏迷不醒,被你的同伴——現在應該說是你丈夫一把掐死了。”


    昆特從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信號,趕忙解釋道:“人類和厄忒斯之間的關係你是知道的,海伯利安他隻是——”


    米爾恩抬了下手示意昆特不要再說,轉頭看著他,眼中神色不明:“你不用感到抱歉,我並沒有任何想要問責的意思,如果不是你們在那時把他除掉,我也不會這麽順利就做上現在這個位置。身為王室成員,從出生起,我們就開始為這個位置競爭,如果認真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他幫我除掉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昆特心中無聲地鬆了口氣,但依舊沒有放鬆警惕,道:“原來是這樣。”


    米爾恩道:“我這次救了你們,也算是對當年的報答,目前我們正處於聯邦邊境,我會在繞行過三顆歸屬於聯邦的星球後,把你們送到帝國疆域附近,在此期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我提,不用客氣。”


    昆特對這附近的星域並不太熟悉,也無從確定它說的是否是實話:“大概要多久?”


    “五天左右吧。”米爾恩道,看見昆特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神色,它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昆特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小腹:“問題沒有,但我的確有件想要拜托你的事。”


    “盡管提就是了。”


    這請求的確有些難以啟齒,昆特沉默數秒,才輕聲道:“能不能讓你的手下到附近有人類的星球上……給我給我買一點避孕藥?”


    米爾恩愣了下,他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昆特肚子,眼中猩紅色的光芒些微黯淡,尾巴尖輕輕動了下,但還是答應了:“好,我會派人去的。”


    “謝謝。”昆特朝它笑了笑,一時間他倆都沒有再說話,沉默之中昆特終於認真望向幕牆之外,極遙遠處象征著帝國邊境的卡莉倫星係光芒絢爛,一顆彗星拖著一白一藍兩條尾巴從眼前飛過,飛向帝國的方向。


    海伯利安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他醒來時隻覺頭像針紮一樣痛,喃喃罵了一聲,睜開眼睛。


    昆特正坐在床邊發呆,沒有注意到海伯利安已經醒了,海伯利安坐起來,揉著額角,攬過他的腰,道:“那一幫厄忒斯肯定給我下藥了。”


    發呆時突然被人摸了腰,昆特嚇了一跳,轉頭見海伯利安皺著眉頭,不禁莞爾:“為了保險起見,它們還專門給你下了能暈倒一頭大象的劑量。”


    海伯利安從昆特的話裏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嗯?”


    昆特拍拍自己大腿,海伯利安便換了個姿勢躺著,腦袋枕在上麵,昆特用指尖把他頭發捋順,手法嫻熟地給他按摩太陽穴,道:“剛才你睡著的時候厄忒斯的首領找過我了。”


    “嗯?!”海伯利安原本閉著眼享受,聞言猛地坐起來,“單獨找你?!”


    “你別激動,我這不好好坐在這裏嗎。”昆特按著他腦袋把他按下去,繼續按摩:“他們的首領是咱倆的老熟人,隻是找我過去敘了敘舊。”


    老熟人?海伯利安一下子就猜到了:“瓦倫星上那隻幼崽?”


    “嗯。”昆特把米爾恩在他們離開後經曆的那些重新給海伯利安說了一遍,海伯利安安靜地聽完,咋舌於命運戲劇性的發展,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評論道:“那可真夠巧的。”


    “是啊。”昆特垂著眼,溫柔地凝視海伯利安臉龐:“當年一念之間的舉動,竟然在二十多年後救了我們的命。”


    海伯利安大概能確定他們現在確實是安全了,道:“為了見你還把我放倒,可真夠處心積慮的。”


    昆特笑笑:“它不想見你吧。”


    海伯利安聳肩:“是啊,一看見我就會想起當年它被拎著爪子彈小雞雞的悲慘過去……我要是它也不會想見的。”


    昆特給揉了一會兒,海伯利安覺得好多了,他看了眼時間,這一覺睡去了整整八個小時。


    又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門被敲響,昆特按下牆上的按鈕,門打開,近衛服飾的厄忒斯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把一盒避孕藥給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帶去米爾恩那裏的那一隻,反正在昆特眼中,它們都長得一個樣子。


    昆特接過來看了眼上麵的聯邦文字,朝它道謝:“謝謝。”


    “什麽?”門重新關上後,海伯利安問道。


    “避孕藥,我拜托米爾恩叫人去買的。”昆特拆開藥盒讀了說明書,扣開錫箔紙倒出一粒,把盒子給海伯利安,去找水。海伯利安仔仔細細看過聯邦語寫成的說明書,他的聯邦語是從小和母語一起學的,熟練得如同土生土長的聯邦人,事實上,在帝國聯邦語是被當作第二語言,需要在學校裏考試通過的。


    昆特則是在來到帝國omega學院後才開始學習的,當初還因為零基礎一整個學期都沒太聽懂老師講課,悲慘地掛了科。


    把藥吃下去昆特總算放心了,他把剩下的藥放進抽屜裏,迴過頭來敏銳地察覺到海伯利安似乎有點消沉,便問:“怎麽了海恩?”


    海伯利安朝他伸出手,昆特便麵對麵坐在他腿上,胳膊摟著他脖子,海伯利安親了親他嘴唇,問:“你想要孩子嗎?”


    昆特:“我嗎?也沒有很想要,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太對不起你了。”海伯利安手順著他脊背一路摸上去,揉了揉昆特後頸的標記。因為他自己基因的問題,兩人連孩子都沒法要,本來再過上兩年,他基因崩潰痊愈後可以考慮孩子的問題,但昆特卻被植入了蟲族的基因。


    迴到帝國如果昆特真的被檢查出來被蟲族基因覆蓋了,為了不讓那些異族的基因傳下去,他們這輩子肯定都不會再生育。


    昆特明白他的心思,笑了:“我本來都做好自己過一輩子的心理準備了,真的無所謂的,就是怕你家裏不同意。”


    海伯利安:“我們過自己的日子,和我家裏人的看法沒關係,再說了,你覺得我父母像是那樣的人嗎?”


    “也是。”昆特低著頭輕咬海伯利安側頸,摸他胸膛,含含糊糊道,這些天來他過的實在太艱難了,好不容易安全了,隻想時時刻刻黏在自己alpha身邊。


    海伯利安開始親吻他,兩人唇齒糾纏,情正濃時昆特突然一下把他推開,捂著嘴跑去衛生間,吐了。


    海伯利安一愣,趕緊追過去,看昆特撐在洗手池上把之前喝的營養液吐了個幹淨,也幫不上忙,隻能輕拍著他後背。


    昆特吐完之後漱了漱口,臉色不太好,他強忍著惡心的感覺,道:“海恩,我有點頭疼。”


    海伯利安摸摸他額頭,摸到了一層冷汗,心疼得不行:“躺一會兒吧。”


    盡管科技發展到現在的地步,緊急避孕藥的副作用隻是減輕了一些,並沒有完全消失,昆特頭一次吃這東西,反應的比較嚴重。


    昆特按照說明書上“如服藥後一小時內發生嘔吐,應盡快補服”的要求,又吃了一粒,躺到床上休息,非得讓海伯利安陪著他一起。


    海伯利安和他躺在一起,他一點睡意沒有,就開始玩終端上的單機遊戲,昆特緊緊抱著他一隻胳膊,睡的並不安穩,眉頭皺著,不斷說一些含糊不清的夢話。海伯利安知道蟲族星球上經曆的一切給他留下了太大的陰影,輕輕親吻他後頸的標記,盡最大的努力安撫他。


    厄忒斯按時送來水和一日三餐,禁止他們出門。他們被軟禁在房間中,也沒有什麽娛樂措施,昆特便抱著海伯利安的終端玩遊戲,和他一起窩在床上重新看之前下載的電影,更多時候則是一點點的破解軍艦的防火牆。


    而米爾恩有時會叫昆特去說說話,他倆坐在露台上,在漫天星河下說一些有的沒的話。


    米爾恩和他在一起時特別喜歡晃尾巴,昆特對厄忒斯的行為語言並不了解,也就無從知道那其實是雄性厄忒斯求偶時的一種表現。


    海伯利安對此頗有微詞,昆特便忍不住調笑他:“你怎麽連非人類的醋都要吃啊。”


    “它絕對對你有心思。”海伯利安信誓旦旦:“我的情敵雷達超級準的。”


    昆特無奈:“好吧好吧,真拿你沒辦法,米爾恩對我的所有感情都是源於生物本能的印隨行為,和愛完全不同。再說我可是一個審美正常的人類,怎麽可能放著自家這麽帥氣的alpha不要,去和外星生物談情說愛啊。”


    在來到厄忒斯軍艦的第三天,昆特成功黑進軍艦係統,獲知帝國軍隊已經和星球上蟲族開戰,將地下基地裏的人救了出來的消息,最後一樁心思徹底了卻。


    他在蟲族巢穴趁著主宰不注意發送的信號穿越茫茫宇宙,被伊利亞號捕捉,他倆在厄忒斯的幫助下逃走後,主宰當即決定毀掉蓄養儲備糧的基地,在最後關頭,伊利亞號及時趕到,以絕對的火力壓製穩固戰線,救出了幸存的所有人。


    主宰見勢不妙,早已在大部隊的掩護下離開,返迴母星異烙斯。帝國和蟲族的戰爭,就此再一次爆發。


    他們無從知道舍伍德情況怎樣,但有蘭登在身邊,應該也沒有性命之憂。


    就在他們臨走前,和米爾恩的最後一次交談裏,這隻高大的厄忒斯問昆特:“如果你當時知道我會是厄忒斯的下一任王,你還會救我嗎?”


    這是個非常難迴答的問題,如果選擇不救,他們在蟲族星球上會死,如果救了,未來米爾恩將帶領著族人同人類戰鬥,將會有無數人類死在它們手中。


    昆特沉默半晌,迴答道:“我不知道,我隻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從不後悔我做出的任何決定。”


    米爾恩笑了,它收起利爪,摸了摸昆特頭發,這是它和昆特重逢後第一次觸碰他。


    對它來說超越了一切,比親人還要重要的人。


    軍艦此行應該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繞了路,不然不會這麽久才到帝國。在第五日,厄忒斯終於到了帝國邊疆附近,海伯利安和昆特被帶出了房間,不過這次沒有槍口頂著他們走了。


    一路迴到他們被捕獲的地方,衝能完畢的利維坦正在艙室裏等待,海伯利安終於第一次見到了米爾恩。


    以海伯利安對厄忒斯的理解,它是個非常強壯的個體,以至於他一時間根本無法將過去那個喜歡吱兒哇亂叫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和米爾恩聯係起來。


    兩個雄性生物用眼神無聲對峙,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中,米爾恩率先移開目光,看向昆特,即使它現在足夠強大,當年海伯利安在它心中留下的陰影時至今日也沒有完全消退。


    “當年你們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們。”米爾恩淡淡道:“這下我們兩不相欠,從今往後,至死方休。”


    海伯利安點點頭,英俊臉龐的線條冷硬:“那就戰場上見。”


    “戰場上見。”


    海伯利安率先登上利維坦,伸手把昆特也拉上去。站在艙門口,昆特迴頭看向下方的米爾恩,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謝謝。”


    米爾恩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巨大的黑色軍艦裏,一架銀亮的機甲嗖然飛出,向著不遠處帝國的疆域駛去。米爾恩站在指揮室裏,目送利維坦的身影消失在星海之中,閉了眼下。


    再睜開時它眼底的所有情感都消失殆盡,隻剩下嗜血殘忍之色,一手在指揮台上點了下,屏幕中一顆屬於聯邦的星球迅速放大。


    為了把海伯利安和昆特送迴帝國它們耽誤了兩天時間,但這並不能改變這顆聯邦星球上人類的命運。


    “通知各個部隊,ody行動開始,目標聯邦盧瑟星。”米爾恩語氣森然:


    “戰士們,盡情殺戮吧。”


    三小時後,利維坦順利在帝國星球降落。


    海伯利安聯絡了漢森爾頓,因為海伯利安失蹤好幾天沒睡好覺的漢森爾頓看到他激動的不行,海伯利安簡短說明了情況,決定去和破曉號匯合,一同前往同蟲族戰爭的前線。


    海伯利安將昆特送上了前往首都星的飛船,駕駛著利維坦重新飛向茫茫宇宙。


    與此同時。


    破曉坐在指揮室裏玩著硬幣,身為安圖伽索號的人工智能,米蘭達的投影在他身前,向他匯報一係列數據,側臉上花朵紋路閃亮。


    米蘭達剛誕生不久,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戰爭,不免有些緊張,她猶豫再三,還是道:“破曉,我——”


    破曉一把將從空中墜下的硬幣攥在手裏,站起身,對米蘭達笑道:“放心吧,有我在呢。現在,跟我一起去迎接將軍吧。”


    又是四天後,昆特終於迴到了首都星,康納親自到航空港接的他。


    坐上飛行器,熟悉的景物接連從眼前掠過,昆特默默看著窗外,明明才離開了不到一個月,卻恍若隔世。


    “還好嗎?”康納輕聲問道,眉眼間不掩擔憂,海伯利安和昆特在蟲族星球上經曆的一切他聽漢森爾頓說過了,明明是夏天,坐在皇宮裏他卻渾身發冷,止不住的後怕——昆特經曆的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我沒事。”昆特朝他揚起一個笑容,他無聲地舒了口氣,道:“現在要去把芯片取出來嗎?”


    “對,我已經聯係好人了,芯片在你腦子裏待的時間越久成癮性會越強,必須盡快取出來才行。”康納坐過去一些,攬住昆特肩膀,“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立刻給我說,芯片取完之後跟我到基因實驗室去,我要給你徹底檢查一遍。”


    “好。”昆特疲憊地把頭靠在康納肩膀上,過了半晌,突然問:“海伯利安什麽時候能迴來呢?”


    “想他了?”康納溫柔地梳理著昆特烏黑的頭發,想了想,道:“如果情況好的話,大概兩個月吧,這一陣子你要是害怕的話,就來皇宮吧,我陪著你。”


    昆特應了聲,一直到飛行器在皇家醫院降落都沒有再說話。乘坐專用電梯到了十七層,給他動手術的神經學專家已經在等著了。頭發花白的專家照例給昆特講明了手術的步驟,用藥,還有會出現的術後反應,在昆特沒有疑問後起身,去換手術服。


    “別緊張,一會兒就好了。”康納在一邊看著護士給昆特把耳後那一小塊頭發剃掉,安撫道。


    昆特摸了摸當初植入手術開刀的地方,疤痕已經徹底愈合了,感歎道:“還真有點舍不得它呢,要不是它,我和海恩就要死在蟲族星球上了。”


    “等到把它拿出來之後,你可能就不會這樣想了,戒斷反應還是很難受的。”


    “也許吧。”昆特說著換上手術服,躺在床上,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看了會兒,閉上眼,主宰巨大的眼睛再一次出現在他腦海中,讓他心中一驚,不得不重新睜開眼。


    康納看著昆特被護士推進手術室,也跟了進去。


    與此同時。


    破曉號上的海伯利安已經到達了前線,他站在指揮室裏,盯著星圖上的戰況,副官道爾森在他身旁,“將軍,您才從蟲族和厄忒斯的地盤裏出來,要不要先休息幾天?”


    “不用了,我沒事。”海伯利安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厄忒斯在三小時之前對聯邦盧瑟星發動了閃電戰,聯邦請求和帝國聯手,將厄忒斯驅逐,帝國和聯邦的第三次結盟,已經成了現在最好的選擇。”


    道爾森:“可蟲族……”


    海伯利安:“基地裏的人情況怎麽樣了?”


    “已經全部救出來了,舍伍德將軍被送到了最近的星級高等醫院接受治療,極有可能需要截肢,蘭登上校陪著他。”


    “蟲族那邊暫時不急,主宰已經跑了,再追也沒有什麽必要了,當務之急是和聯邦一起專注對付厄忒斯,盡力減少損失。”海伯利安朝破曉打了個手勢,望著眼前的星空,低聲道:“這是全人類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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