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員外迴到了平陽縣。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做些什麽?


    因為他連一個人也找不到了。


    小呆沒迴來。


    “鬼捕”失了蹤。


    燕大少也不知“瘋”到哪裏去了。


    一切的線索好像完全斷了般。


    他像一隻野狗一樣的滿街找著野狗。


    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想燉上一鍋“飄香三裏”請客。


    可是他卻連一隻狗也捉不到。


    並不是街上沒有野狗,哪一個城鎮會沒有野狗?


    隻是狗肉吃多了,身上自然就有了狗肉味,尤其是他想吃狗肉的時候,那味道也就會越濃厚。


    所以,凡是狗,不管大狗、小狗、花狗、土狗隻要老遠一聞到李員外,狗鼻子一嗅,就真的是“喪家之犬”一樣夾著尾巴逃出三裏。


    (這是事實,筆者在韓國就有一韓國友人,一天不吃狗肉就睡不著覺,韓國人吃狗肉叫喝“補腎湯”,而且大多夏天吃,可想而知他吃的狗肉有多少,韓國的野狗頗多,筆者經常被它們追的滿街跑,可是和我那韓國友人一道,野狗們隻要一聞到了他滿身的狗肉味,立刻嗚嗚怪叫撒腿迴頭就跑,就像見了狗祖宗一樣,因為狗絕不吃狗肉。)


    李員外沒轍了,隻好退而求其次,想捉隻野兔就行了。


    人要走桃花運的時候,連追一隻兔子也會追出一段豔遇來。


    就在李員外看到那隻兔子時,它已一溜煙的鑽進了一處大莊院的圍牆裏。


    他當然不會放過它,尤其在找了一下午才好不容易發現到它。


    兔子可以鑽洞,人卻不能鑽洞。


    翻過了牆。


    李員外落在了一處全是菊花盆栽的花園裏。


    兔子不見了,他卻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全身黑衣的女人。


    他忘了兔子,也忘了這是人家的家裏。


    更忘了一切。


    隻因他已被眼前的這個女人迷惑住了。


    他實在無法形容這個女人,因為芙蓉如麵、冰肌玉骨、風姿嫣然、嬌豔出奇等等形容詞好像都難以把這個女人的美給刻畫出來。


    總之,他從未見過這麽美的女人。


    也從未想到世上還有這麽美的女人。


    “有事嗎?李員外?”這個女人聲音若出穀黃鶯,脆生生的道。


    悚然一驚,李員外震了一下,竟然有些結巴的道:“你……你……姑娘你認識我?”


    “世上還有誰是你這種裝扮?對你,我的了解並不比一般人來得少呢,畢竟你是鼎鼎大名的員外李是不?”


    美姑娘,嫣然一笑,如百花齊放的迴道。


    陶醉了,李員外陶醉在美姑娘的笑聲裏。


    更陶醉在人家對自己的了解裏。


    一個從未謀過麵的美人,能如此和善的對自己微笑,而且更是如此落落大方的承認她有些,呢,欽慕自己,這能不叫人陶醉,不叫人雀躍嗎?


    李員外笑了,有些刻意的,故意的展露出自己的那被許多女人“迷死”的笑容。


    平常這種情形下,李員外一定會在言語上吃吃對方的“豆腐”,現在他卻連俏皮話也不知要怎麽說了。


    因為任何不當的言語對這女人,都是一種褻瀆,一種該下地獄的冒犯。


    一個平常嘻皮笑瞼的人,如果硬要裝出一付很正經的模樣來說話,那樣子一定很滑稽和古怪。


    李員外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他的笑非但已失去了“迷死人”的韻味,簡直有點哭的味道,他自己卻不知道仍然有些結巴而咬文嚼字的道:


    “敢問……姑娘芳名?此地……可是府上?”


    話一說完,李員外就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因為這裏本來就是人家的家,何況自己非但是不速之客,更是翻牆進來的。


    人家不拿自己送官,已該念阿彌陀佛了,還莫名其妙的問出這一句狗屁不通的話來。


    果然——


    美姑娘笑得花枝招展,但卻沒有一絲慍意。


    “如果這不是我家,你認為會是哪裏?”


    李員外簡直想找一條地縫鑽了進去。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來’我家是為了什麽呢?”


    美姑娘柔聲的又問,卻避開了李員外所問。


    從來沒想到讓人拿話扣住的滋味是這個樣子,還好人家留了麵子用“來”,而不是用“爬”,否則李員外還真不曉得要有多尷尬哩。”


    “噢,我是追一隻兔子,才……才進來的。”


    “兔子?!你追兔子幹嘛?!”


    “我……我是看到那隻兔子好……好可愛,才想到捉來玩賞,誰知它卻從那圍牆下鑽了進來,因此……”


    天才知道李員外追那隻兔子要幹嘛,但是他總不能告訴人家追那隻兔子是為了要填肚子吧,所以他隻好言不由衷的如此說了。


    “哦,原來是這麽一迴事,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人家沒說出來,但是誰也知道那意思。


    一個有心,一個求之不得。


    李員外成了美姑娘的座上客。


    酒酣、耳熟。


    現在他不但慶幸沒捉到那隻兔子。


    更慶幸省下了一頓飯錢。


    奇怪的是李員外這個人經常窮的三餐不繼,而偏偏他卻能時常請人家吃飯,和被人家請吃飯。


    人隻要有飯吃,就不會餓死。


    你想要叫人家請你吃飯,你就必須常常請人家吃飯,這是李員外的“吃飯哲學”。


    當然他請人家吃狗肉、吃叫化雞的時候居多,因為那都是不花錢的。


    “能告訴我,你來平陽縣有什麽事嗎?”美姑娘喝了點酒,臉色酡紅的問李員外。


    有這麽一個貌若天仙的美女陪著男人喝酒、吃飯、聊天,隻要她想知道,恐怕這個男人連祖宗十人代的家譜都能背得出來。


    李員外是個男人,而且又喝了酒。


    喝了酒的男人更是話多,也藏不住話。


    “燕二少,燕翎你聽過沒?就是那個……那個掃青城、闖武當、上少林的燕二少爺,他……他被人害了,害得他在獄中撞牆自殺了,這……這實在是一件令人扼腕痛哭的事,我來的目的就是想……想查清楚這件事情……呃,因為……因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員外顯然不止活多,而且更藏不住話。


    打了個酒嗝,他又接著說。


    “朋友,你知道什麽是朋友?朋友,呃,就是你在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能夠幫助你的人,可恨的是……是我卻無法幫助他,一點忙也沒幫上,他就……就死了,我……我發誓,我一定要找出害他的那個人來,我要剝光了他,讓他遊……遊街,然後再一片一片的割下他的肉……肉來喂狗。”


    有些皺了皺眉頭,美姑娘又問。


    “瞧你說的多可怕,你真會那麽狠呀?那麽你是否發現了什麽?我是說你是否找出了什麽可疑的人或事?”


    “當然有,我已發現了他……他的嫂子,不是他的親嫂子,還有,還有他的侄子也不是他毒死的,當然他……他更不會去強奸他的……嫂子,另外,他的哥哥……燕大少,燕荻也沒死,隻是現在瘋了,呃,瘋了,一個好好的燕家……就這樣完了……完了。”


    李員外可能真的喝多了,也有些醉了。


    是不是醉的人說的都是醉話?


    是不是醉話,往往都是真話?


    美姑娘實在沒想到燕家的事中間還有那麽的曲折。


    “你不是還有個好朋友叫‘快手小呆’的嗎?還有一個‘鬼捕’鐵成功,你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怎麽現在隻剩下你一個人呢?”


    這個美姑娘是誰?


    她又怎麽知道李員外和“快手小呆”及“鬼捕”是一起的?


    她問燕家的事問的那麽清楚幹嘛?


    可惜的是李員外現在真的是醉了,他已發覺不出這些問題。


    相反的他不但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甚至他不知道的事情也說了。


    “小果?!小呆失蹤了,‘鬼捕’也不見了,就剩下我一個人,我現在好想好想找到小呆,告訴他我不該瞞他,因為我發現了殺害那四個證人的兇手,他是……是……呃,是‘蘭花手’歐陽無雙,她是一個女人,一個我和小呆同時愛上的女人,隻有她繡花繡的……最好,繡花好的女人,她繡花針也一定用的最好,這點小呆是不知道的,他從來就不知道歐陽無雙會繡花,我真笠,我還以為歐陽無雙已經是他的老婆了呢?還不……不敢告訴他。”


    美姑娘雙目已睜的好大,也好亮。


    她有些驚訝的又問:“那麽陷害二少的人一定是‘蘭花手’歐陽無雙嘍?”


    “不,不是她,隻是她……她也一定有份,真正的兇手另……另有其……人……”


    “是誰?是誰?你快說呀?”


    美姑娘焦急又大力的搖著李員外追問。


    可是李員外已經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她想知道什麽?


    還是她想知道李員外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她知道李員外這一醉,至少要一天才醒得過來。


    她以為像李員外這樣的,酒量一定很好。


    所以她才拿出了窖藏的陳年花雕,而且裏麵又滲了些易醉的藥物。


    她把李員外高估了,不止是酒量高估了。


    一個像李員外這樣的人應該是個做大事的人。


    而一個做大事的人,絕對不會隨便吐露出秘密的,就算他喝醉的時候也一樣。


    她現在要想知道些什麽,隻有等李員外醒過來後,再陪他喝酒。


    然後在他又快醉的時候再套話了。


    她實在沒有耐心等,可是又不得不等。


    叫來了仆人,把李員外安置好後,美姑娘離開了李員外的房間。


    前一刻李員外還醉得胡說八道,就在那仆人也離開了房間的時候,李員外已拉出了床下的痰盂,縮腹張口,一條酒箭已吐了出來。


    他總共喝了三十四杯酒,他有把握現在在疾孟裏的酒也是三十四杯,一滴也不會少。


    現在他不但沒有一絲酒意,恐怕任何時刻也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醒……李員外有個小秘密,那就是千杯不醉,而這個秘密卻隻有“快手小呆”一個人知道。


    所以小呆從來就很少和李員外喝酒,尤其兩個人單獨相聚的時候。


    和一個喝不醉的人一起喝酒那多乏味,因為每一個喜歡喝酒的人都希望別人比自己先醉,那麽才有笑話可看,也可顯示出自己的海量。


    另外小呆認為酒灌進了李員外的肚子裏,還不如拿去喂馬、喂豬。


    因為喂了馬,馬可以提神,跑得更快。


    喂豬,可以刺激它長得更大。


    灌進了李員外的肚子裏,既然一點作用也沒有,那麽無疑的就是暴珍天物,尤其越好越名貴的酒。


    今夜。


    無風,無月,更無星光。


    因為天上的雲層好厚好厚,看樣子快下雨了呢。


    李員外在床上用棉被做了個假人。


    他已如狸貓般出了他的房間,從窗戶。


    狸貓走路是不帶一絲聲響的,因此他也沒驚動坐在他房外的一個下人。


    這裏是哪裏?他想要知道。


    這個女人不告訴他她的名字,他也想要知道。


    為什麽這麽大的一個莊院:好像隻有一個主人,而這主人又是這麽美的一個女人,他更想知道原因。


    有這麽多他想要知道的事,他又怎麽能睡得著?


    既然沒有人告訴他想知道的事,他隻有自己去找答案。


    李員外來到一處尚有燈光的屋外。


    在晚上,有燈的房屋內就一定有人。


    他的判斷沒有錯,隻是他想不到屋內的人竟是他。


    ——燕大少爺,燕獲。


    看他的樣子,瘋病似乎仍沒好。


    因為他坐在那裏,正把一盆擺在桌上的雛菊,一片片的弄碎它們的花瓣。


    一個正常人當然不會有這種無聊的舉動。


    也隻有一個瘋子才會有這種荒誕的行徑。


    李員外發現到他的目光包含了許多讓人難懂而又複雜的神色,奇怪的是他不再亂發技散,甚至還像經過一番精心梳理。


    正想再靠近些。


    “你該吃藥了。”那美姑娘從裏間行了出來,手裏端了碗湯藥,輕聲對燕大少說道。


    “可以不吃麽,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病。”燕大少的迴答讓李員外嚇了一跳。“這哪像一個瘋子說的話?


    難道他沒有瘋?


    沒有瘋的話,他又為什麽要吃藥?


    沒有瘋的人,他為什麽會把一盆好好的菊花,給扯弄的慘不忍睹?


    李員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一個瘋子,所以他又輕輕的躡足,藉著花木扶疏的陰影靠近了些。


    突然——


    美姑娘和燕大少同時抬眼外望,而燕大少的手一揚,一點極為微小的白光朝著李員外立身處打來。


    頭一縮,李員外已看到一根繡花針穿透了自己麵前的花蓬木架,寸許的針尖距離自己鼻端不及一寸。


    李員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朝自己的房間奔去。


    因為他知道他隻有盡快的迴到屋內才有活命的機會,也更能夠發掘一些秘密中的秘密。


    李員外的腿跑得本就不慢,尤其後麵有人在追他的時候,他像叫化子的特長就是跑得比別人快些。


    他剛剛一溜煙竄迴自己的房間,也剛剛拉開了被子躺上了床。


    他已聽到門外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停住。


    心裏暗自一驚——好快的速度,有這種速度的人,可想而知,他們其他的武功也一定不會差到哪裏。


    進門的卻隻有一個人——美姑娘。


    她極為輕巧的到了床前,一個吹彈欲破的嬌靨已快貼到了李員外的鼻子上了。


    良久,她才出去,並隨手拉上了房門。


    一個人能夠裝醉、裝睡這也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李員外這方麵的本事好像也不差。


    美姑娘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不但連眼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而且他唿吸的頻率始終都是一樣,當然他還會偶而弄兩聲酣聲出來,以便造成更逼真的效果。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夢境,那麽美姑娘又怎麽能發現到這個人是在裝睡呢?


    “不是他。”美姑娘說。


    “奇怪了,不是他又是誰呢?”燕大少爺說。


    “我懷疑是不是那可怕的儒衫人?”


    “你看現在該怎麽辦?”


    “你是個瘋子,瘋子做什麽事,別人都不會感到奇怪的,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是嗎?我真的是一個瘋子嗎?……”


    屋內。


    李員外仍然閉著眼睛,就像真的睡著了,其實他根本沒睡,因為他知道窗戶外麵一定有一雙眼睛正瞬也不瞬一下的正監視著自己。


    可不是,那個下人已把椅子從門外搬到了窗戶外了。


    監視有許多種方法,但是眼睛能夠看到被監視的目標,無疑是最不容易出差錯的一種方法。


    一個人知道自己被人監視,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然而李員外連一點不愉快的樣子也沒有。他隻想到掛在牆上的那隻鹿頭標本的眼睛和外麵的那雙眼睛好像沒什麽差別。


    它們同樣都是視而不見,隻要自己高興,他能夠有五、六種方法,讓外麵的那雙眼睛變成牆上的眼睛。


    睡不著覺的人,他腦子裏就一定會想著事情。


    李員外現在又多了幾個問題。


    他實在不知道一個瘋了的男人怎麽會有那麽好的暗器手法,而他的暗器卻偏偏又是繡花針。


    是不是一個人變瘋了連他的喜好也會跟著變了?燕大少不是最喜歡菊花的嗎?他的房間內掛滿了各式菊花圖畫,為什麽剛剛卻把一盆雛菊扯得七零八落?”


    驀地——


    李員外從床上彈起,卻又假裝翻了個身。


    因為他想到了這個燕大少有問題,而且這問題還非常的大。


    世上並非隻有女人才會繡花,所以繡花針也不一定是女人專用的暗器。


    就像好的廚師、出名的裁縫幾乎全是男人一樣,那麽男人當然有可能用繡花針比女人用繡花針來得更為靈巧。


    然而,如果殺了那四名證人的人真是燕大少爺的話,這又似乎說不過去,做哥哥的沒有理由去陷害自己的胞弟呀。


    他愈想愈理不出個頭緒,可是他已找到一個最有效的直接方法,那就是證實燕大少是不是真的瘋了?


    第二天,吃晚飯的時候。


    仍然是一大桌子的菜,一壇陳年花雕。


    一個美麗出奇年約二十一、二的女人。


    一個似乎宿醉未醒的李員外。


    “你好像還沒醒過來,酒是否可以少喝一點?”


    “笑話,我已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我的精神很好,我怎麽能不喝酒?何……況有你陪在旁邊。”


    李員外才三杯下肚,已有些醺醺然。


    男人喝酒的時候有女人陪在一旁,似乎都醉的比較快些,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昨天晚上你醉了,也打斷了我們的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發現了誰是陷害燕二少的兇手呢?”


    “兇手?哈……哈……你還想不出來嗎?當然是……他的那個偽嫂子嘍,隻可惜,我們還沒有找到真正的證據,要不然我早就不會放過她了,我的朋友……呃,小呆,他已經暗中追她去了,他沒迴來,我想他一定發現了什麽,隻要我和他碰了麵,我……我們就可以揪出這個狠毒的女人,喔,不,還有‘蘭花手’,我和小呆共同愛上的女人——歐陽無雙。”


    美姑娘笑了,卻笑得有些詭異,卻仍然是種美麗的笑,她接著問。


    “如果歐陽無雙真的有份,難道你和小呆也舍得剝光她的衣服,一片片割下她的肉來嗎?”


    醉的人仍然有思想的,隻是他的思想不太能集中而已。


    李員外做出努力去想這件事的樣子,隔了一會才說。


    “我想我不會這麽做的,可是小呆……卻一定會這麽做的,他……他會為了朋友而做出許多不可能的事來,因為他已沒有了敵人,又怎能再失去朋友呢?”


    “為什麽小呆會沒有敵人呢?”


    提起小呆,李員外似乎比提起歐陽無雙更有興趣。


    “誰不知道小果的敵……人,全都死在他的掌刀下了,你知……道嗎?就算小呆現在有敵人,那敵人也快變成了死人哩。”


    美姑娘有一刹的沉思,然後又問。


    “你還愛歐陽無雙嗎?”


    李員外的神色變了。


    這真是一個令他不願去想的問題,可是從他的“醉眼”裏看到麵前這個女人,她那眼中的“希望與渴望”,李員外就是白癡也應感覺到,何況他隻不過是裝醉而已。


    “我……我……如果我能找到一個比他更……更美的女人,我想……我想我不會再愛她了。”


    說完了話,李員外的臉紅了。


    美姑娘已看出來李員外根本沒有十分醉,最多也隻不過五、六分醉而已。


    因為李員外喝酒是愈喝臉愈白的那種人,既然酒精的力量沒有讓他臉紅,而一句話卻能讓他臉紅,他不是裝醉又是什麽?


    一個憑眼睛表達心意的女人,她一定更能很容易的去抓住男人的心。


    李員外的眼睛無疑也會說話——雖然他是個男人。


    他努力做出他那迷人的笑容來,因為他已經讀出了美姑娘眼裏的美妙詞句。


    “你看我美嗎,我能比得上歐陽無雙嗎?”


    這句話雖然人家沒有說出,李員外的感覺就好像已經親耳聽到廠一般。


    時間停頓了。


    李員外這迴是真正的醉了,沒有一點裝的。


    他醉在這雙好美好美的眸子裏,他更醉在那微低著蟀首卻也掩不住一抹紅潮的姣好的臉龐裏了。


    而她也仿佛沉醉在他那迷人的笑容裏。


    這時候就算天塌了下來,恐怕也無法分開這對膠著緊纏的目光。


    美姑娘赧然“醒”了過來,聲若蚊呐道:“你還沒看夠麽?”


    李員外可能真的沒聽到,因為他仍然手舉著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直瞧著人家如花似玉的臉蛋。


    美姑娘發現了他的呆像,不覺掩口笑道:“喂,你不怕長針眼嗎。”


    是不是一個女人在找到了愛情後,她那平日的冷漠、莊嚴,全都會化了。


    要不然怎麽美姑娘現在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連語調也輕鬆俏皮了起來。


    李員外整天都是笑嘻嘻的,他的視線好像已經無法一刻離開展鳳。


    他已經知道了他叫展鳳。


    他也已經知道了這裏是“展抱山莊”。


    可是他卻不知道為什麽她不讓他到前麵另成一格的山莊去?


    他當然更不知道,“鬼捕”鐵成功就在那裏。


    戀愛中的人總是會忘卻周遭的一切,因為在她或他的眼裏,看到的隻有對方,哪還能想到其他?


    所以李員外似乎忘記了許多事情。


    他忘了燕二少,忘了小呆,更忘了歐陽無雙。


    他忘了“鬼捕”,忘了丐幫,更忘了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忘了繡花針,忘了燕大少怎麽會在這裏出現過。


    現在就是有十匹最強壯的馬,好像也拉不走李員外離開這裏。


    展鳳說什麽就是什麽,她說不能去前麵,李員外就不去前麵。


    展風說她曾經和歐陽無雙是好朋友,而李員外就相信她們是好朋友,而且問都不問她們好到什麽樣的程度。


    展鳳笑著說:“我想做個女皇帝。”


    李員外就迴答說:“走,我陪你到京裏,把那老小子拉下龍椅來,他的確坐得太久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李員外為博美人一笑,別說殺人放火了,就是要他的心,他恐怕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會拿把刀把自己的心給剖了出來。


    江湖中一夜之間就傳開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快手小呆”給丐幫下了戰書。


    他約鬥的對象是“名譽總監察”李員外。


    地點在芙蓉城,望江樓。


    時間是七月初七子時。


    戰書是丐幫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獨眼丐”戴樂山收下的,而送信的人雖然拿了“快手小呆”的名貼,但是他卻不認識他,因為他隻是個拿錢辦事的三流混混。


    這是件大事,丐幫裏沒有人耽擱,所以在丐幫弟子想要把這件事情轉呈給李員外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全慌了,也傻了。


    他們發現沒有人知道這位行蹤飄忽的“總監察”現在在哪裏。


    於是乎所有丐幫弟子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向人打聽他們這位以狗肉宴聞名江湖的“丐門之寶”李員外。


    本來李員外就喜歡到處閑逛,通啦,他更經常十天半個月的不露麵,一下子要在茫茫人海裏去找他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況他現在正墜入愛情的漩渦裏,龜縮在“展抱山莊”的溫柔鄉中。


    因為丐幫裏大一點的頭頭望穿了眼,小一點的門人弟子跑斷了腿,他們也沒有找到這位大寶貝。


    七月初七距離現在也隻不過剩下十天。


    李員外雖然沒有消息,可是大街小巷,酒樓茶肆,每個人都已知道了這件事,所談論的也是這件事。


    甚至有的賭檔、銀樓、錢莊已經開始收受賭金,賭這兩位武林俊彥的勝負。


    當然賭“快手小呆”贏的人居多,畢竟“快手小呆”是靠“快手”成名。而李員外“飄香三裏”的名聲卻要比他“員外李”的名聲來得響亮。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快手小呆”要約鬥李員外。


    更沒有人會想到他們兩個人竟然是朋友,一對托心交命的好朋友。


    人們都有一種瞧熱鬧的心理,隻要有熱鬧好看,誰又管他們誰是誰呢?


    所以距離“展抱山莊”一大快馬行程的芙蓉城一下子變得城開不夜,喧嚷不絕,能趕來的江湖人物全都趕來了,雖然那“熱鬧”還要十天以後的七月初七才看得到。


    “七月初七本是‘鵲橋會’呀,看的應是‘牛郎’與‘織女’,你們到底有沒有搞錯?”


    你如果這樣和別人說,保險有人會賞你一個大耳括子,而且人家會告訴你“你才有沒有搞錯?‘牛郎’和‘織女’每年都可看得到,‘快手小呆’和‘員外李’的決戰可是你一輩子看不到第二迴的生死決戰哩。”


    深夜,“展抱山莊”鳳姑娘的房間。


    兩個美好的倩影,被燭光印在窗紙上。


    “那麽遠跑來,不會引起他的疑心麽?”


    “不會,他現在每天晚上都一覺到第二天中午。”


    “你為什麽要以小呆的名義約鬥李員外?”


    “我找不到李員外,也隻好出此下策。”


    “我覺得你的恨意太可怕了,不能緩和些嗎?”


    “已忍耐得夠久了,你應該了解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理,再說我怕再過一段時間我就無法控製‘快手小呆’了,是你說的,藥用久了,就自然會失去藥性。”


    “隨你了,我也知道沒理由勸你,也勸不醒你。”


    “有李員外的消息嗎?”歐陽無雙望著展鳳說。


    “沒有。”


    “從我那達出後,他居然就像一陣風消散了,真奇怪?”歐陽無雙疑惑的道。


    “不可能吧!你多派人找找,應該找得到的。”


    “算了,隻要他不死,他一定就會赴約的,我知道他丟不起這個人,尤其還關係到‘丐幫’的聲譽。”


    “你可真摸透了他的心理。”


    “又有什麽用,好了,我迴去了。”歐陽無雙憤聲道,她好像真是恨透了李員外。


    簌地一條人影穿出了鳳姑娘的窗外,急掠而去。


    鳳姑娘望著黑夜,沉思了好久好久。


    她在想些什麽?她不是和歐陽無雙是很好的密友嗎?


    她為什麽不告訴歐陽無雙說李員外就在此地?


    她真愛上了李員外?


    沒人知道她的心理,女人心本來就是海底針。


    尤其是她這麽美的女人。


    歐陽無雙迴到家天已微亮。


    她卻沒想到“快手小呆”已經起來了,而且正望著自己,以一種古怪眼光。


    她嚇了一跳,卻微笑的對他說:“你怎麽起來了呢?為什麽不多睡一會?”


    小呆搖了搖頭道:“一個練武人怎麽可以每天睡到日正當中?我實在弄不清我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就是爬不起來,所以我昨晚根本就沒睡,那麽早你去了哪?”


    “沒去哪裏,隻不過在附近走走。”


    “是嗎?”


    歐陽無雙有些生氣了。“看看你的樣子,好像不太相信我一樣,你懷疑什麽?你可以說出來呀!”


    “我說過我不相信你嗎?”


    是的,小呆沒有說,歐陽無雙暗罵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做賊的人,總是有點心虛。


    而世上的惡人,也全都是先告狀。


    因為他們想以其他不是理由的理由,來分散人家的注意力,藉以掩飾自己真正的意圖。


    如果這個“惡人”又是女人的話,那麽她再流上幾滴眼淚,所產生的效果可就更佳了。


    歐陽無雙深深懂得個中三昧,因此她哭了,聲淚俱下。


    “小呆,我現在才發現到你根本不愛我,你一個晚上沒睡,難道我就睡了嗎?人家好心的為你跑到‘展抱山莊’去找鳳姑娘拿藥,你看你,竟然用這種態度對我,我知道你一定後悔了,後悔不該約戰李員外是不?你也嫌棄我對不?你若嫌棄我嫁過人,你可以說呀!何必要拿話來刺激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樣的嗎?”


    小果的心痛了。


    男人碰到了這種情形能不心痛嗎?


    除非他不愛這個女人,否則他怎能抵得住這梨花帶雨的如泣如訴?


    幾乎是惶恐的近乎自責,小呆趕忙上前賠著小心的說:“小雙,小雙你不要哭了嘛!我不對,我錯了行不?哎,你這一哭,我的心都給你哭碎了……其實我隻不過是有點頭疼的毛病,你又何必大老遠的……好,好,我道歉,我不該懷疑什麽,這總行了吧?”


    末愛過的人絕對想不到一個男人會輕易的被女人的眼淚所征服。


    更難想象不管你如何的英雄蓋世,也一樣敵不過情人的眼淚。


    有理變成沒理,原告打成被告。


    看樣子小呆在這場和歐陽無雙的愛情戰爭中,永遠都是一個輸家。


    而且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總有一天會輸光了褲子。


    歐陽無雙笑了,當然那笑裏包含了許多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一些東西。


    小呆也笑了,隻為歐陽無雙的笑而笑。


    他現在經常都是這樣,仿佛他的喜怒哀樂部被她完全的控製住。


    這是什麽樣的愛精?


    一個失去“自我”的愛情,又能維持多久?


    沒有人告訴小呆,他又怎能悟得透呢?


    在他摟著她的肩膀,陪著她迴到她的房間後。


    街角轉出來了一個人,那個為“鬼捕”去找藥引的儒衫人。


    在歐陽無雙從“展抱山莊”迴來的時候,這個儒衫人已經一路跟了下來。


    她當然想不到有人會跟蹤,而且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在跟蹤。


    因為他的輕功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地步,又怎是歐陽無雙所能發覺得到呢?


    這小倆口的“早場戲”當然全落在了他的眼裏。


    大清早的,萬籟無聲,一點聲音也可傳出老遠,所以小呆和歐陽無雙的對話,他也全聽得一清二楚。


    他那微嫌不太有表情的臉,雖然看不出有什麽反應,可是他那雙目聚合中,已有太多的震驚與訝異,甚至摻雜了些許痛心,一種外人所無法了解的痛心。


    他喃喃低語:“小呆,你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哪像平日語多詼諧,笑傲江湖的你呢?就為了這個女人,連你最好的朋友,你都不能放過嗎?”


    他迴身走了,用極快的速度走了。


    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再看到“快手小呆”。


    一個他不再熟悉的快手小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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