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凡忸怩了片刻,才嚅訕的道:“上次嫻姐的‘迷神之毒’,被救來此……”


    斐劍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對了,你先迴答我,‘贖罪人’何以不見影蹤?”


    尹一凡窒了窒道:“他不願在人前現身!”


    “他對他知道多少?”


    “差不多全部!”


    “那你……”


    “大哥,我曾應允他不到時候決不泄露隻字!”


    斐劍籲了一口氣,道:“罷了,你說下去吧!”


    尹一凡朝斐劍歉然一瞥,才拾起原來的話題,道:“嫻姐被救來此之後,幾位老固執指派小弟我伺候他……”


    “紫衣人等都沒有家口?”


    “沒有,那秘密地下基地可以稱之為女人禁地……”


    “說下去!”


    “這……,也許我生活小節上,有時無法避嫌……”


    “嗯!我輩隻要存心正大,區區小節大可……”說到這裏,話鋒突然頓住,他說不下去,他想到與東方霏雯不可告人的一幕,後果如何,目前尚不得而知,然而在私德上業已有了虧損,雖屬被動,仍是無法去除的汙穢。


    尹一凡接著道:“小弟我……很同情她的慘遇身世,因為我們同屬刁然無依的飄萍。


    “同情了又怎樣?”


    “小弟……想……想……”


    “想什麽?”


    尹一凡垂下頭去,半晌無言。


    斐劍十分不耐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麽,幹脆些,否則我要走了?”


    尹一凡抬起頭來,似乎下了最大的決心,咬了咬牙道:“我願意終生陪伴她!”


    斐劍心頭一震,道:“哦!說了半天,你是愛上了她了。”


    “是的!”


    “她呢?”


    “這就是小弟要拆大哥成全的地方!”


    “她如何表示?”


    “若即若離,不接受也不拒絕,使我很痛苦!”


    “凡弟,世間任何東西,都可用不同方法獲得,隻有愛,絲毫也不能勉強!”


    “我知道這道理,大哥,我隻是想知道她愛不愛我,如果說她是為了曾被毀容而仰製自己的情感,那就不必,小弟不是取她的容貌!”


    “你很愛她?”


    “是的,此心皇天可鑒!”


    斐劍感動的道:“凡弟,你必須慎重考慮,這是彼此的終生幸福問題,別憑一時的意氣用事,不然後果是非常可怕的?”


    尹一凡以極端鄭重的口吻道:“大哥,小弟我已想得很多了,此心堅逾金石,我自信決無改變!”


    “好,我答應盡力!”


    “謝大哥!”


    “你可以迴頭了?”


    “是!”說著,向方靜嫻遙遙一揮手道:“嫻姐,再見!”


    待尹一凡身影消失,斐劍彈身趕上方靜嫻,方靜嫻已先開口道:“他說了些什麽?”


    斐劍理了理思緒,故意裝得十分平淡的道:“沒有什麽,他請我問師姐一句話!”


    “一句什麽話?”


    “他說,他很痛苦,希望知道師姐對他的態度……”


    方靜嫻沉默了片刻,冷冷的道:“我不配!”


    “不配,什麽意思?”


    “你明知故問。”


    “師姐是指你的容貌被毀而言?”


    “嗯!我的終生命運,已在投入‘殺人王’門下之時決定了!”


    “師姐,何必自苦,他是真心的……”


    “我知道,唯其如此,我更覺得不配,試想,我不能終生蒙麵與他相處,而我的真麵目,根本不能見人,年深日久,難得不生厭,後悔……”


    “他堅決表示不會……”


    “師弟,我不願把我自己的痛苦,加在任何人頭上,我從來沒有夢想過,我感謝他的同情,但我不能接受!”


    “師姐他……”


    “言止於此,不必再往下談了,我擔心那不曾見過麵的師姐的安危,我們必須日夜兼程疾趕,別一步之差,貽終天之恨!”


    這話,使斐劍心頭一凜,一頷首道:“我們趕吧!”


    話聲才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唿喚:“大哥留步!”


    原來且尹一凡再度折迴來,斐劍道:“什麽事?”


    尹一凡不自然地望了方靜嫻一眼,才匆匆的道:“我忘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


    “我忘了告訴大哥,如果與‘金月盟’的人遭遇,有人比出這個記號……說著,迴舉起左手,拇食二指圈成一個小圓圈,其餘虧指伸直並齊,然後又接下去道。“這便示對方是自己人。千萬可別誤傷!”


    “好,我知道了!”


    再見!”


    這一天,傍午時分,。“劍塚’一線天峽穀之外,來了一男一女兩條人影,男的一身白色勁裝,背負長劍,俊美魁偉,女的一身青衣,青布蒙麵,他倆,正是斐劍與方靜嫻師姐弟。


    斐劍用手一指穀道.道:“到了,通過這狹穀,便是‘劍塚’寒潭。”


    方靜嫻焦灼的道:“不知是否遲了?”


    斐劍一彈身,道:“我們快!”


    兩人甫一到了穀,一聲嬌斥倏告傳來:“站住!”


    兩人不期然的刹住身形,隻見兩名絳衣少女現身攔在穀口,兩絳衣少女一見斐劍後,不由粉腮大變,其中之一硬起頭皮道:“原來是斐相公!”


    斐劍冷聲道:“你們主母呢?”


    兩絳衣少女齊向後退了一步,沒有答話。


    斐劍大喝,聲道:“閃開!”


    絳衣少女一探手懷中,斐劍知道她要傳訊示警,殺機陡起,不容對方有施放訊號的機會,一掌拍了出去,不差先後,方靜嫻出手抓向另一個絳衣少女。


    兩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一個被震得七孔出血,一被抓碎頭腦,雙雙栽倒穀中,死狀奇慘。


    兩人電疾朝穀道射入。


    轉出穀道,眼前是鵝毛不浮的寒潭,正麵對過潭邊,黑石林立,便是護塚奇陣,陣外,六名絳衣少女淩散的或坐或立。


    斐劍當先繞潭奔去,方靜嫻後隨。


    六名絳衣少女見有人來,齊齊起身戒界,其中一個栗聲道:“他怎麽來了!”


    另一個道:“速傳訊與主母!”


    話聲甫落,斐劍已經到了六人眼前,六絳衣少女駭然變色,其中之一,左手一抬,圈拇食二指,大聲道:“斐相公,請示來意?”


    事實十分明顯,東方霏雯已進入‘劍塚’,斐劍一顆心登時跳到腔口,根本無暇答理,“刷”的拔背上神劍,揮灑出去,慘號聲中,血雨四迸,五名絳衣少女,齊齊栽臥血泊之中。


    那以手作勢的一句急聲道:“少俠,快!”


    斐劍口裏應了一聲,“謝姑娘!”人已疾箭般穿入陣中,方靜嫻也跟了進去。


    “劍塚”石室之中,崔婉珍渾身浴血,斜倚在壁上,東方霏雯手持利劍,劍尖指正婉珍的心窩,滿麵殘狠之氣,使那美逾天仙的玉臉變了形。


    這情景,與上次“獅魔”入陣迫崔婉玲仍交出“天樞神劍”的情況完全一樣。


    斐劍鬼魅般的掩到室門之外,目光一掃之下,鬆了一口氣,崔婉珍還沒有死,但他不敢冒然行動,因為出手再快,也不及東方霏雯劍尖一送的便當。


    室內雙方,都沒有發現有人不速而至。


    崔婉珍粉腮蒼白如紙,創傷使她嬌軀不停的發顫,眼中流露的,不是驚懼恨毒,而是一種幽怨之色,隻聽她幽幽的道:“你為什麽非殺我不可?”


    東方霏雯陰森森的道:“因為他愛你!”


    “你……不許他愛我?”


    “不錯!”


    “我不阻他愛你,你比我長得美,我不及你萬分之一,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


    “美?格格格格……”


    笑聲,此刻聽在斐劍的耳中,完全走了樣,象是梟啼狼嚎,令人悚栗。


    東方霏雯收住笑聲,恨恨的道:“美,美有什麽用,他不愛我……”


    “什麽,他不愛你?”


    “不,他愛我,但他變了心,他與我絕了情!”


    崔婉珍蒼白的麵上出現了一抹微笑,雖在劍失之下仍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她太愛斐劍了,刻骨銘心的愛,愛得忘了自己,斐劍目睹此情,幾乎落下淚來。


    東方霏雯重重地一聲冷哼道:“別得意,雖然他絕了情,但與我已結了合體之緣!”


    崔耽珍麵上的微笑消失了,代之的是一陣抽搐,但,隨即又幽淒的道:“我不怪他,隻要他喜歡。”


    東方霏雯切齒道:“你愛他真的有這麽深?”


    斐劍幾乎想撲了過去,但他忍住了,他必須等有利機會,以救心上人的生命在劍鋒之下,他不能魯奔。


    崔婉珍反而平靜的道:“也許比你想象的更深!”


    東方霏雯厲聲道:“所以我也更恨你!”


    “你可以占有他……!”


    “遲了!”


    “遲了,什麽意思?”


    “我已下決心要毀了他!”


    “你……要殺他!”


    “不錯,不擇手段,誓必要毀了他!”


    “可是……你曾經愛他,現在你要殺我,不也是為了……”


    “你錯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你分沾了我的愛,所以我要先殺你,萬一,我將來殺不了他,你已無法再得到,值嗎?”


    殘毒狠辣,莫此為甚。


    崔婉珍幾乎支持不住倚壁的身形,淚水,這時才滾落粉腮。


    東方霏雯頓了一頓,又道:“話已說完,你恨嗎?你死不瞑目嗎?這就是我所希望的……”


    崔婉珍慘厲的道:“我還問你一句話!”


    “說吧?”


    “你殺我,也要殺他,你最後得到什麽?”


    “我嗎?格!格!格!格!我什麽也不要得到,我隻要報複,讓一切都毀滅,讓死亡來結束一切,我一生追求真正的愛,都沒有得到,我隻有恨,恨!恨!恨!”


    “你……一切都是恨,別人對你呢?”


    “我要所有的人恨我,恨得愈深愈好,我現在需要的除了恨再沒有什麽!”


    崔婉珍忽然歇斯底裏的叫道:“恨!不錯,我應該恨,恨你,也恨我自己!”


    東方霏雯得意的一陣狂笑道:“對了。恨吧!我最欣賞別人在恨中死去,帶著恨進人墳墓。現在,我把這劍緩緩刺人你的心髒,看著我,用你所能表達的恨意看著我,到你斷氣……”


    看來,她真的要動手了。


    斐劍不由急煞,他此刻無論出聲或出手,都無法阻止她瘋狂而變態的殘酷行為,但豈能看著崔婉珍受害,急怒交加之下,他想出了一個孤注一擲冒險辦法,輕輕地,他用手指捏下了一小片岩石,然後,輕輕地擲向側方。


    石比片緩緩脫手,不帶絲毫破風之聲。


    “哢!”


    石子在側方落地,發出一聲不大的響聲。


    東方霏雯陡地轉頭側顧……


    斐劍這一喜非同小可,他希望她這樣,他成功了,他象電光一閃,快得不可思議的射了過支,淩空擊出一掌。


    這種速度,是“步虛蹈幻”身法發揮的極致,快得無法以言語形容。


    東方霏雯做夢也估不到猝然生變,被撞得向右一踉蹌。


    斐劍業已在這瞬間橫身在崔婉珍頭裏。


    但東方霏雯並非等閑人物可比,幾乎沒有經過,踉蹌的身形半旋,順勢遞出了一劍,在這種情況下立即了還擊,是旁人無法辦到的,當然也出斐劍意料之外,急切中,他隻有橫劍封擋。


    而情況更出人意料,這一劍竟是虛招,出劍的同時,左手電閃抓出。


    “呀!”


    一聲驚叫,斐劍心頭一沉,遲了,崔婉珍已被東方霏雯扣在手中。


    斐劍不由肝膽皆炸,暴聲道:“你敢動她我把你挫骨揚灰!”


    東方霏雯一幌身,帶著崔婉珍側移八尺,正好在一丈距離與斐劍對峙。


    “放手!”


    “斐劍,你想錯了,辦得到嗎?”


    崔婉珍這時,才看清來人,淒絕地喚了一聲:“劍哥哥,你……終於來了!”


    斐劍咬了咬牙,道:“珍妹,一切有我!”


    東方霏雯粉腮的肌肉在抽動,目光象兩把利剪,似要絞碎人的心,這是恨極的表現,這神情,是以令人一見而終生難忘。


    “斐劍,我要你看著她死,要你品嚐恨的滋味!”


    “賤人,隻要你敢,我把你生撕活裂,挫骨揚灰!”


    “賤人?哈哈哈哈,弟弟,你現在罵我賤人了,記得那綺麗的一晚嗎?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太無情了!”


    斐劍逆血上湧,幾乎噴出口來,咬牙切齒的道:“你……簡直不能算是人!”


    東方霏雯也斜著眼,嘲弄似的道:“我……不算人,你呢?你能稱為人嗎?弟弟,你想通了沒有?”


    斐劍幾乎發狂,他根本沒有聽清楚她說的什麽,一個直覺的意念控製了他,如何求崔婉珍?


    東方霏雯繼續又道:“弟弟,你不叫大姐了嗎?”


    斐劍厲喝一聲:“我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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