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書中,斐劍說出聽聞傳言,東方霏雯與他父親“屠龍劍客司馬宣”曾有夫妻的關係,嚴詞要東方霏雯說出事實真相。


    東方霏雯驚惶錯愕的神色,使斐劍認定了事無虛假。


    她明知自己的身世,而一任感情泛濫,幾乎演成逆倫慘劇,安的是什麽心?


    這種行為,與禽獸無異,她真是這樣荒淫沒有人性的女人嗎?


    此事如傳出江湖,自己將如何為人?


    憤怒,使他殺機大熾……


    東方霏雯突地大叫道:


    “謊言!無恥的陰謀……”


    斐劍栗聲道:


    “什麽,你說是謊言?”


    “是的,可怕的陰謀。”


    “你否認?”


    “弟弟,是誰說?”


    “這我可以不必告訴你。”


    “紫衣人,對嗎?”


    “別問是誰,你必須說出實情,到底有沒有這迴事?”


    “沒……有!”


    “真的?”


    “絲毫不假,一百個真!”


    斐劍有些昏亂了,他相信“贖罪人”和“宇宙一尊”,還有尹一凡那神秘的師父,但就事論事,東方霏雯也不可能喪失人性到這種程度,那方麵的話可信呢?父親死了,不可能質之於地下?


    他愣子,也傻了。


    東方霏雯咬牙切齒的道:


    “多可鄙的陰謀,弟弟,你相信這惡毒的中傷?”


    “我不得不信!”


    “為什麽?”


    “因為這種錯誤是不能彌補的,也決不能讓它發生!”


    “然而我否認,弟弟,敞開來說,以我的姿色,值得人不擇手段的破壞,試想,‘屠龍劍客’並非泛泛之輩,如我與她有夫妻關係,何以江湖中無人傳說,而僅出之於一人,或極少數的人的口,你應該想得到的?”


    斐劍的意念動搖了,她的話不錯,江湖中從未聽人提起過這迴事,她一再說這是陰謀,這未始不可能,先後提出這問題的,都是一條線上的人,尹一凡的師父,至今僅知有這麽一個人,卻未見其人,他是最先主張聯合“紫衣人”對抗“金月盟”的人。


    “紫衣人”不用說,他與東方霏雯早生糾葛。


    “贖罪人”與“宇宙一尊”也是與“紫衣人”關係暖昧。


    照此看來,事情就有蹊蹺了。


    但對方破壞自己東方霏雯的目的何在呢?


    如果說,他們的目的是怕自己因兒女之情而漠視正義,甚至投靠“金月盟”而為禍武林,不惜用這種下流手段迫使自己與東方霏雯斷經,那不但是把自己的人格估計過低,也未免太過卑鄙。


    轉念又想到正邪不並存,除魔衛道的行動即將開始,而自己與“金月盟”已成不共戴天之勢,就立場而言,自己算是衛道的中堅,而她是“金月盟主”的女兒,無論依任何觀點,這關係都非結束不可。


    心念之中,沉緩的道:


    “事實真相不難發掘,我誓必追個水落石出不可!”


    東方霏雯鐵青著臉道:


    “你不相信我的話?”


    “這已無關緊要了!”


    “無關緊要,為什麽?”


    斐劍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以堅毅的口吻道:


    “大姐,我們有一段交往,但幸而沒有超越禮教的範圍,不論彼此身份如何,過去的把它埋藏在心底吧……”


    東方霏雯陡地退了一個大步,顫聲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斷絕情愛?”


    斐劍咬了咬牙,暗自再下了一次決心,點了點頭,道:


    “是的,我們之間的關係該結束!”


    東方霏雯本是萬分迷人的眸子,此刻竟完全變了樣,閃射出栗人的光影,櫻唇因過份激動而顫抖,粉腮微起抽搐,久久才迸出聲音道:


    “你說……結束?”


    “是的!”


    “不錯,早該結束的,然而……現在……不能!”


    最後兩個字,是吼叫出口的。


    斐劍撫今思昔,感到莫明的淒苦,然而此刻,他必須堅持原則,隻要情感上稍作退讓,便將導致可怕的後果,這一份情感與理智的搏戰是相當沉痛的。


    “為什麽不能?”


    “太遲了!”


    “太遲!什麽意思?”


    東方霏雯用後的鬢邊散發,以一種低沉而空茫的音調道:


    “斐劍,我已無法自拔!”


    斐劍像觸電似的一震,腦海頓時錯亂成一片,他顫栗了,他發現自己理智的提防要崩潰,在潛意識中柔韌的情絲似斷還續,他以為硬一下心腸就可以通過這難關,然而事實並不如此簡單。


    “贖罪人”等的忠告,又響在耳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無疑是一麵盾牌掩護了他情感上的弱點,他勉力一定神,道:


    “事實上我們非分手不可!”


    “你原意墜入別人的陰謀?”


    “不!”


    “那是為什麽?”


    “你應該知道,我與令尊之間,已形成了什麽態勢。‘’“態勢可以改變!”


    “根本不可能!”


    “我可以說服家父放棄成見?”


    “可是我卻不能改變我的立場。”


    “敵視本盟?”


    “事實非常明顯,武林天下已被令尊一手造成末日的局麵,所行所為,天怒人怨,不向邪惡低頭,便隻有站在正義的一邊。”


    “我不打算說服你,但我再重提舊話,我們歸隱林泉,不問江湖是非。”


    “那我也說一句,遲了!”


    “什麽遲了?”


    “我已應允同道為正義而戰。”


    “那……我們之間算是……完了?”


    “不要用完了兩字。應該說結束,停止。”


    東方霏雯突地歇斯底裏的狂笑起來,笑聲尖厲刺耳,在晚風中擴散、激蕩、也撞擊著斐劍的心。_


    久久,笑聲止歇,隻聽她以一種異樣的聲調道:


    “弟弟,這稱唿我至死不改變,我以前說過,我也許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可能,我是在走一條毀滅的路,但我決不更改行程,毀滅吧!你,和我,弟弟堤你迫我這樣做的,我生平隻知道兩件事,愛與恨。”


    斐劍打從內心冷起了一陣悚栗。


    愛與恨!


    毀滅之路!


    她將要做什麽?是自己錯了吧?還是她瘋狂了?


    “哈哈哈哈,弟弟,有這麽一天,你和我一起毀滅,永遠在一起,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我們分開,當然,那些我所恨的,企圖分開我們的,將付出最高的代價,弟弟,讓我們暫時說再見!哈哈哈哈……”


    人影翩然而逝,但那栗人的異樣笑聲,仍激蕩在空間。


    斐劍喪魂失魄地站在當地,象置身在一場可怕的夢境中。


    他的腦海由混亂而變成空白,一無所思,空空洞洞的,什麽都不存在。


    夜幕低垂,群星閃耀。


    一聲淒厲的梟鳴,把斐劍從無意識的狀態中喚迴,一股寒意襲上心頭,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東方霏雯滿含怨毒的離去,她將會做出什麽出人意表的舉動?報複?


    移愛作恨,瘋狂地報複?


    誰會想得到這份愛演變成今天的結局!


    從她過去迫“紫衣人”墜岩,迫殺該盟數十高手的殘酷手麵來看,她是一個狠得下心腸的女子,無疑的,她不僅對自己施行報複,還會遷恨自己交往的人,但除龐衛道之戰即將開始,彼此是敵對的雙方,報複並不可怕,隻是變幻的過程令人傷神。


    第一次,他感到恐怖,但說不出恐怖什麽?


    她堅決否認與父親曾有夫妻關係,但“贖罪人”等的話又不能完全否定,這公案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愛人、繼母,多麽荒誕而可怕,雖然關係一斷,不了自了,但在心靈上總是一個死結,這死結不打開,心頭的陰影將永不能消除。


    這公案必須“贖罪人”、“紫衣人”、“宇宙一尊”,與尹一凡的師父等,當麵對質,才能得到答案。


    沉思了許久之後,重新上道。


    這一天,來到距施南城不及百裏的清水嶺,預計入夜時分可以趕到“紫衣人”秘密基地所在的破廟。


    嶺下官道旁,有百來戶聚居,形成了一個小集。


    斐劍在集上一家小店中打尖歇腳,他想乘此機會把今後行動的步驟仔細盤算一下,此去與“紫衣人”等會合,共謀對抗“金月盟”,他對敵我雙方的情況仍然十分模糊,例如“金月盟”真正的實力?該盟的總壇所在地?“金月盟主”的來路?自己方麵的力量?主事的人?……


    在他想像中,自己方麵的領導人必是尹一凡的師父。


    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僅知有這麽一個神秘的人物,行事詭異莫測,其它,就茫然無所知了。


    與仇人攜手,是出於不得已,必須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


    突地,他想起了兩件事,在昏亂中竟忘了查詢,不由大是失侮。


    第一,師姐方靜嫻被‘贖罪人’遣人救走,她身中‘金月盟’“迷神之毒”,不知是否痊愈?而今身在何方?第二,忘了向東方霏雯追查她房中那些紫衫的來曆。如果當時提出詢問,也許可以解開她與“紫衣人”之間的關係之謎。從種種跡象看,她與“紫衣人”之間,似有某種關係存在,而非如她所說的僅是垂涎她的美色而不擇手段的追求。同時,“紫衣人”出現之初,曾施展過“金月劍法”,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謎。


    正自沉思入神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佛號:


    “阿彌陀佛!”


    斐劍下意識地抬頭一看,隻見一個中年女尼,身背化緣袋,手持念珠,站在店門之外,心想,原來是化緣的。


    這小店總共隻兩開間平房那麽大,進門的右邊是爐灶,爐灶後麵與左邊半間,排了十來張白木桌子,斐劍是靠左角西門而坐,裏外一目了解,實際上座位與店門的距離不到兩丈,加以此刻早市方張,座客寥寥視線毫不受阻。


    他瞥了一眼之後,正待繼續吃喝,忽然感到情形有些異樣,再打量之下,發現那中年女尼兩道灼灼的迫人目光,定在自己麵上。


    奇了,他想,這素未謀麵的陌生女記,為何如此盯視自己?從那淩厲的眼神來看,這女尼是武林中人,難道她認識自己?抑是……


    他下意認地摸腰間的“天樞神劍”,暗忖,莫非是為了這個,想到這一點,不由心裏竊笑,那可是太不自量力了。


    一個店夥上前道:


    “師太敢是化緣?”


    “找人!”


    “找人?”


    “不錯!”


    “找誰?”


    “那位坐在屋角的少施主!”


    店夥看看斐劍,又看看女尼,做了個猥瑣的笑容,走開了。


    中年女尼的目光並未從斐劍麵上移開,這時,冷冷地開了口:


    “施主敢是憑一支神劍,解了少林大劫的‘掘墓人’?”


    斐劍心中一動,對方果是衝著自己而來,當下冷漠的應了聲:


    “不錯,在下正是!”


    “阿彌陀佛,的確是有緣了!”


    “師太如何稱唿?”


    “貧尼梵淨!”


    “有何見教?”


    “不敢,有請施主隨貧尼一行!”


    斐劍麵不改色,冷漠如故,不帶半絲表情的道:


    “師太要在下同行?”


    “是的!”


    “該有個理由?”


    “此地非談話之所!”


    “事無不可對人言,師太有話何妨直說?”


    “梵淨”女尼躊躇了片刻之後,道:


    “貧尼可以略為說出一點,施主此番赴少林寺,是為了查探一個人的生死下落,而這人的下落,貧尼知道……”


    不待“梵淨”話完,斐劍已離座已起,把一個小銀錁子朝桌上一放,算作灑飯之資,一抱拳道:


    “師太請!”


    “梵淨”麵上露出一絲幾乎覺不出的微笑,單掌打了一個問訊,掉頭疾走而去,斐劍出了店門,對方已在數十丈之外,單從這身法看米,這女尼的功力升非泛泛之流。


    斐劍疾步追上了去,心中暗忖,對方何以知道自己赴少林查探“百靈女孔映紅”的這檔子事?


    她,知道‘百靈女”的下落,看來“金釵之謎”該揭曉了。


    但,彼此素昧生平,她為什麽要找自己嗎?這其中必非無因……


    一陣疾行,那小集已被拋在數裏之外。


    “梵淨”女尼突地舍官道朝一個山坳奔去。


    斐劍身形一緊,把彼此的距離縮短到數步之間,忍不住開口道:


    “師太,此地可以說話了?”


    “梵淨”頭也不迴的道:


    “稍安毋躁,馬上就到地頭!”


    “地頭!什麽地頭?”


    “貧尼修真之所。”


    “唔!”


    斐劍不再開口,隨在“梵淨”之後向坳內奔去,心中在盤算著,如果這女厄真的知道“百靈女孔映紅”的下落,為了替母親報仇,將不惜任何代價以求取這線索,如果對方別有用心,今天決不放過她。


    坳內一塘清溪,夾岸盡是桃樹,無盡的翠碧之中綴著累累桃實,想那陽春時節,綠水桃花,必須十分賞心悅目。


    穿林行約五裏左近,萬綠叢中,現出一角紅牆,臨到切近,才看出是一座極其精致的庵堂,門下懸著一方泥金匾額,題的是“碧桃庵”三個大字。


    “碧桃庵”的確名實相符。


    “梵淨”一收勢子,迴首向斐劍道:


    “這就是了,施主請進!”說著仍在前帶路。


    按照世俗例,庵堂之內,禁止男人涉足,而這女尼卻一反常情,領自己到這庵堂顯然居心叵測……


    心念之中,已轉過有護法韋陀像的影壁。


    影壁之後,是一個長滿花草的小院,迎麵正間是佛堂,東西兩廂,各為三開間。一眼望去,窗明幾淨,纖塵不梁。


    “梵淨”女尼一擺手,麵向西廂,道:


    “請進客堂待茶!”


    斐劍頷頷首,踏著花間卵石小徑,走向客堂。


    方才落座,一個妙齡女尼,奉上香茗。


    斐劍一頭,目光與那妙齡女尼相對,心頭陡地一震,那麵孔好生熟悉,然而就是想不起曾在什麽地方見過。隻見她生得冰肌玉膚,美如天仙,真象是南海普陀岩紫竹林中的大士臨凡。


    那女尼放下茶盞,悄然退了下去,麵上不帶任何表情。


    斐劍收迴目光,麵向對麵側坐的“梵淨”女尼,道:


    “師太是本庵主持?”


    “正是!”


    “在下有急事要辦,不能久留,敬請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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