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姓,天咒的畜牲,狗娘養的"


    張老頭憤怒得全身都在發辮,拚命忍耐著,他相信徐大堡主一定會給他們個公正的懲罰,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做這種事,徐青鬆的聲音很嚴肅,道"這件事是你們做的?說實話"江風點頭,江平也跟著點頭。


    徐青鬆怒道:"想不到你們竟會做出這種事,你父親對你們的教訓,難道你們全都忘了,我身為你們父親的兄弟,少不得要替他教訓教訓你們,你們服不服z"江風道:"服。"


    徐青鬆臉色忽然緩和了下來歎了口氣,道


    "你們的行為雖可惡,總算還勇於認錯,沒有在我麵前說謊,年輕人隻要肯認鍺,就還有救藥,而且幸好張姑娘所受的傷不算太嚴重……"張老頭忽然覺得陣暈眩,徐青鬆下麵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到了。


    "她受的傷還不算太嚴重……"要怎樣才算嚴重。一生的幸福都已毀在這兩個畜牲手下,這創傷生中永遠也不會平複,這還不算嚴重?


    徐青鬆又道"我隻問你們,以後還敢再做這種事不?"江風卻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他知道這件事已將結束。


    江平搶著道"不敢了。"


    徐青鬆道"念在你們初犯,又勇於認錯,這次我特別從輕發落,罰你們在這裏做七天苦工,每天三兩工錢,全都算張姑娘受傷的費用。"他重重一拍桌子,厲聲道:"但下次你們若敢再犯,我就絕不容情了。


    張老頭全身的血液都似已被抽空,再也站不住了。


    每天三兩銀子,七天二十兩,二十一兩銀子在江家兄第說來隻不過是九牛毛卻買到了他女兒一生的幸福。江家兄弟垂著頭往外走,走過他麵前的時候卻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目光都是帶著勝利的表情。


    張老頭一生艱苦,也不知受過多少打擊,多少折磨多少侮辱。


    他已習慣了別人的侮辱,學會了默默忍受。


    可是現在,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用盡全身力氣衝過去,抓住了江風的衣襟,捶著他的胸膛,大聲喊道"我有二十一兩銀子,帶你的姐姐,帶你妹妹來,我也要……"江風冷拎地瞧著他,沒有動,沒有還手。


    張老頭的拳頭打在他胸膛上,就好橡蜻蜓在撼搖石柱。


    兩個家丁已過來抗住張老的手,將他整個人懸架了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架上的猴子,終生都在受著別人的侮辱和玩弄。


    徐青鬆沉著腦.道:"若不是你的女兒招蜂引蝶他們兄弟也不敢做這種事,否則他們為什麽沒有對別人的女孩子,這麽做,這堡裏的女孩子又不止你女兒一個。"他揮了揮手。厲聲道"快迴去教訓你自己的女兒,少在這裏發瘋"一陣苦水,湧上了張老頭的咽喉,他想毆卻又吐不出。


    他拿起繩子,套上了屋頂。


    他恨自已沒有用.恨自己不能為自己的女幾尋求公正的報複.隻有眼睜睜瞧著她受畜牲的摧殘,他情願不惜犧牲一切來保護他的女兒,但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這麽樣活著,是不如死了的好。"


    他在繩子上打了個結,將脖子伸了進去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堆在屋角的幾個南瓜和一大堆葡萄。


    每年秋收,他都會將圍裏最大的瓜和最甜的葡萄留下來,去送給一個人,表示他對這入的愛和尊敬。


    "老伯"。他想起了這個人,心裏的苦水突然消失.因為他相信這個人一定會為他主持公道。


    他是他這一生中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隻有他,沒有別人。


    "七勇士"


    隻不過他們對"勇敢"這兩個宇的意思並不能全部了解。


    他們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都敢做。


    他們認為這就是勇敢卻不知道這種勇敢是多麽愚蠢i"七男士"的大哥叫鐵成鋼。


    鐵成鋼和他們六個兄弟都不-樣,隻有他不是孤兒,但他卻喜歡在外麵流浪。


    秋天是獰獵的天氣。


    這一天鐵成鋼帶著他的六個兄弟到東山去找獵,剛打了兩隻鹿,一隻山貓和見隻兔子,忽然發現後山起了火,火頭很高。段四爺的"萬景山莊"就在後山。


    段四爺是鐵成鋼的舅父。


    他們趕到後山起火的地方,果然就是萬景山莊。


    火勢很猛烈卻沒有人救火,萬景山莊上上下下七八十個人到哪裏去了。


    他們衝了進去,就知道了答案。


    萬景山莊連男帶女,老老少少七十九口人,已變成了七十九具死屍,段四爺常用的梨花銀槍已斷成兩截,槍頭就插在他自己的胸膛上。


    但槍杆並不在他手裏。


    他雙手緊握,手背上青筋凸起象一條條死蛇。


    是什麽東西能讓他握得這麽緊?連死都不肯鬆手。


    沒有人知道,他自已也永遠再無視會說出,他死不暝目。


    鐵成鋼望著這張巴扭曲變形的臉,望著這雙已因憤怒驚恐而凸出的眼珠,隻覺得心在絞痛胃在收縮。


    他蹲下來,將他舅父的眼皮輕輕合開,然後再去扳他的手,卻扳不開。


    他的手抓得太緊,他的血液已凝結,骨鉻已硬化。


    火勢卻已逼近,烈火已將鐵成鋼青自的臉烤成赤紅色。頭發也已發出的焦臭。


    他的兄第在喊


    "快走,先退出去再說。"


    鐵成鋼咬咬牙,突然撥刀砍下了他舅父的兩隻手,藏在懷裏。


    他的兄弟又在奇怪


    "你就算想看他手裏抓的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不連他的屍體起抬出去7"鐵成鋼搖搖頭,道"火葬很好。"


    他對自己的兄弟從無隱瞞,可是這次他並沒有將心裏的感覺說出來他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知道今天非但絕對無法將這裏的屍體帶走.連自已的性命能不能帶走都很成問題。他退了出去他惡兄弟楞然望著他道"這裏咱們就不管了麽?"鐵成鋼牙咬緊,道"怎麽管7"


    兄弟們道"我們至少也應該先查出是誰下的毒手?"鐵成鋼沒有說話,他已看到三個人出現。


    三個穿著藍布抱的道人,杏黃色的劍穗在背後飛揚,花白的胡須也在風中飛揚就象是三個久已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這三個人當然絕不會是兇手.鐵成鋼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但他的兄弟麵上卻都現出了喜色。


    "黃山三友來了隻要這三位前輩來了,還有什麽問題不能解決了。"一石,一雲,一泉就是黃山三友。


    他們雖然是出家人但卻沒有出世江湖中誰都知道他們不但劍法極高,而且為人極公正,很多學劍的年輕人都將他們當做偶像."七勇士"


    一石,一雲,一泉的臉色卻沉重得很好象十月中黃山的陰霾。


    一泉道長忽然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雲道長沉著臉,道:"我知道你們一向胡作非為,卻還是想不到你們竟敢做出這種事。


    一石道長向來很少說話。


    他沉默的確就像是塊石頭,卻比石頭更硬更冷。


    七勇士中有六個人都變了顏色,並不是恐懼而是吃驚。


    "我們做了什麽事?…-這件事,不是我們做的。"泉現出怒容道"還敢說謊?"


    雲厲聲道"不是你們做的,是誰做的?你們刀上的血還沒有搽幹淨"刀上的是獸血,不是人血,以黃山三友那樣銳利的目光怎會看不出來?


    大家更加吃驚但鐵成鋼卻反而變得很平靜。


    因為他已看出這件事的關鍵已知道這件事絕沒有任何人再能為他們辯自,他不願含冤而死更不願他的兄弟陪他而死,所以他必須冷靜。


    一泉道"你們還有什麽話說t"


    鐵成鋼忽然道"這件事全是我做的,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一泉道"你要我放了他們?"


    鐵成鋼道"隻要你放了他們,我一個字都不說,我保證"一石的瞳孔也收縮道:"一個都不能放走,殺1"他的劍比聲音更快


    劍光閃已有一勇士慘唿著倒下去、


    七勇士並不象其他別的那些結拜兄弟,他們並非因厲害而結合,並非酒肉之友,他們之間的確有情感,有義氣。其中一個人死了,別的人立刻全都紅了眼。


    雖然他們自己也明知絕不是黃山三友的對手,可是他們不怕死,什麽都不怕他們隻不過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孩子,既不能了解生存的可貴也不能了解死的恐懼鐵成鋼長大了


    他忽然轉身,衝人了火焰。


    他臨陣脫逃並不足怕死,隻是不願意這麽樣不明不白的死。


    他知道這一死七勇士就變成了洗劫"萬最山莊"的兇手,臭名就永遠也無法洗刷那真兇永遠可以逍遙法外。


    他也知道黃山三友絕不會讓他逃走,所以他衝入了火焰。


    石厲聲道:"不能讓他走,殺這五個我一個對付就已足夠。"他劍光閃動縱橫劍鋒別過處必有鮮血隨著激出。


    泉和一雲也已衝冬了火焰,火勢雖已接近尾聲卻還是很猛烈,他們花白的胡須上已沾著火星.雖仗著劍光護體,身上還是有些地方已被燃著,發出了焦臭味,黃山三友的生活向如閑雲野鶴,黃山三友的風姿一向如世外神仙從來也沒有如此狼狽過的。


    但這次他們卻已不顧一切。


    他們為什麽要將鐵成鋼的性命看成如此重要?


    一泉道"鐵成鋼你可聽到了你兄弟的慘唿聲?你竟不管他們?你這樣算什麽朋友?"沒有迴應.隻有火焰燃燒著木頭"必剝"作響。


    雲已無法忍受,道"咱們還是先退出去他反正跑不了的。"鐵成鋼的確跑不了。


    他若逃出火場,就逃不出黃山三友的利鋒。他若留在火揚就得被燒死。


    火媳滅了。


    黃山三友開始清點火場,所有的屍身都已被燒焦。


    石道"屍身多少?"


    一泉道"八十五。"


    一石的臉沉下來,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鐵成鋼還沒有死……


    一泉點點頭道"他還沒有死。"


    一石道;"他不能不死i"


    一泉又點了點頭,重新開始搜索。


    他們終於在瓦磚間伐到了一條地道。


    泉的臉色更難看道"他隻怕已經由這地道中逃了出去。"一雲道:"他是段老四的親戚,當然到這裏來過,所以知道這條地道。"一石道"追"


    一泉道"當然要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讓他逃掉。"鐵成鋼伏在黑暗的荊棘叢中動也不動。


    雖然他全身已被刺傷傷處還在流血雖然他也有兩三天水米未進,已娥得眼睛發花渴得嘴唇破裂。


    但他連動都不敢功。


    因為他知道有人正在外麵追捕搜索,"虎林大俠"趙雄幾乎已讓他們下所有的弟子全都出動。


    趙雄本是他父親的好朋友。


    鐵成鋼逃進這裏來本想求他保護求他主持公道。


    但趙雄卻寧可相信黃山三友的話,若不是他已經發覺趙雄神色不對,此刻隻怕早已死在黃山三友的劍下。


    若連趙雄都不相信他還有誰能?


    江湖中還有什麽人願意為了保護他,而去得罪黃山三友。


    鐵成鋼的臉伏在泥土上淚浸濕了泥土。


    他有淚本不輕流,寧死也不願流淚但現在卻己傷心得幾乎完全絕望.那兩隻已幹癟的手還在他懷裏,手裏握著的就是證據。


    但他卻不能將這證據拿出來給別人看因力他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別人會將這隻手拿去討好黃山三友.會將這證據淹沒,他就更死無葬身之地了晚風中傳來野狗的悲呔。


    鐵成鋼現在就像是條野狗一樣,悲苦無助寒冷饑餓。


    他其至連野狗都不如。


    他翻了個身,天上已有星光升起星光還是和以前同樣燦爛美麗。


    星光總是會替人帶來希望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老伯"。


    這世上:假如還有唯一個人他能信賴的,這人就是老伯。


    隻有他沒有別人。


    這本是個美麗的地方.風光明媚,綠草如茵躺在這裏可以看到青翠的山飄動的雲,也可以看到白雲上,青山上那座美麗的城堡那是座古城,早已荒廢,十幾年前萬鵬王才將它修飾一新。


    所以這古城就作了"十二飛鵬幫"的總舵總舵主"萬鵬王"就住在城裏,武林中絕沒有人敢隨意來侵犯這裏的一草一本。


    現在花已凋謝草已枯黃。


    但他們並不在乎。


    隻要他們能在一起他們什麽都不在乎。


    是花開也好花落也好,是春天也好秋天也好,他們隻要能在一起,就會覺得心滿意足。


    他們還年輕相愛著。


    他才十八歲他比她大不多。


    喘息停止激情已升華。


    他躺在她懷抱裏覺得風是如此溫柔雨也是如此溫柔。


    她臉上帶著滿足的笑龐,對生命的美好衷心感激可是當她看到山上那莊嚴的城堡時,她笑容立刻消失,目中立刻充滿了痛過了很久,她終於幽幽地歎了一聲說道"小武你本不該這麽喜歡我的,也不應該對我這麽好……


    小武的手輕理著她柔滑的肩道"為什麽?"


    "因為我不配。"


    她眨了眨眼淚已將流,慢慢地接著道"你知道我隻不過是人家的一個小丫頭,我全身上下都是人家的,人家要我死,我就不能活。"小武的輕撫變成的擁抱,柔聲道"黛黛,千萬莫要再說這種話,隻要你的心是我的我的心是你的我們什麽都不必伯。"他抱的那麽緊抱得她心都已溶化、


    但她的淚還是忍不住流,黯然道;"我不怕別的,隻擔心我們的事有一天被人家發現了。"想到那天她心裏就升出一種不能形容的恐懼因為她曾經看到過她主人發怒的臉孔。


    她主人就是萬鵬王。


    萬鵬王發怒的時候,沒有人能勸阻,


    她翻身緊擁著他,道"老爺子絕不會讓我跟你在一起的,你總該知道他對下人是多麽嚴,他若知道這件事……"他忽然用嘴封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了。


    但他的嘴唇也冰冷身子也任顫抖,道"我不會讓任何人來拆散我們,絕不會……"他停住嘴,因為他感覺到黛黛柔軟的身子突然僵硬。


    他轉身拾起頭就看到萬鵬王。


    在很多一個人麵是一個神。


    若真的有神,那麽身材也許比真神還耍高大,象貌也許比真神還要威嚴,雖然他是一手擊發不出雷電卻能令風雲變色小武並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非但能文而且武功不弱。


    但是當萬鵬王的巨掌揮出時,他根中無法招架,無法閃避。


    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已骨頭碎裂的聲音。暈暈迷迷中.他聽到黛黛的驚唿啼哭,也聽到萬鵬王懾人的話聲。


    "我知道你是鎮武鏢局武老刀的兒子,看在他留經替我做過事,今天饒你不死,但你下次要是還敢再到這裏.我將你五馬分屍"萬鵬王說出的話.從來沒有個人敢懷疑不信.他若說要將你五馬分屍,就絕不合用別的法子殺你也不會隻用四匹馬。


    "拾他迴去,告訴武老刀,他若是想要他的兒子就不要放他出門"武老刀從此不敢放他的兒子出門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但他又怎忍看著這唯一的兒子日漸憔悴,日漸消瘦?


    他去求過情求萬鵬王將黛黛嫁給他兒子,


    他得到的迴答是一巴掌


    萬鵬王拒絕別人隻拒絕一次,因為絕沒有人敢第二次再去求他。


    別人秋收的時候小武的生命己將結束。


    他不吃不喝不睡甚至連醒都不醒,終日隻是暈暈迷迷的,唿喚營他心上人的名字。


    他的唿聲聽得武老刀心都碎了。


    他願意犧牲一切來救他的兒子,卻完全無能為力。


    他隻能看著他的兒子死1


    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一個人的貼子,這是他從小就認得的朋友,他們的年紀相差無幾,但他對這人的稱唿卻是"老伯"。


    這兩字,就已足夠說明他對他有多麽的尊敬。


    他隻恨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想到這個人,世上隻有這個人才是他兒子的救星。


    隻有他,沒有別人。


    "老伯"就是孫玉伯


    沒有人真正知道孫玉伯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究竟能做什麽事7但無論誰有了困難有了不能解決的困難時,都會去求他幫助他從不托詞推諉,也絕不空口許諾,隻要他答應了你,天大的事你都可以放在一邊,因為他絕不令你失望。


    你不必給他任何報酬甚至於不必是他的老朋友。


    無論你多麽孤苦窮困,他都會將你的問題放在心上,想辦法為你解決.因為他喜歡成全別人,喜歡公正,他憎惡一切不公正的事,就像是祈望豐收的農人,憎惡蝗蟲急於除害樣。


    他雖然不望報酬,但報酬卻還是在不知不覺給了他。


    他的報酬就是別人對他的友愛和尊敬,就是"老伯"這稱唿。


    他喜歡這稱唿,而且引以為榮。


    除了喜歡幫的人之外老伯還喜歡鮮花。


    他住的地方就是座花海,一片花城.在不同的季節中,這裏總有不同的花盛開他總是任在花開得最盛的那個地方。


    現在開得最豔的就是菊花。


    所以老伯就在菊花園裏接待他的賓客。


    客人們已如潮水般自四麵八方湧來有的帶著極豐盛的厚禮,有的隻帶一張嘴和一片真誠的賀意。


    老伯對他們都一視同仁,無論你是貧?是富?是尊貴?是卑賤?隻要你來,就是他的客人。


    他絕不會對任何人冷落。


    尤其今天他笑容看來更和藹可親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站在菊花園外迎接著賀客。


    孫玉伯其實並不高,但看到他的人卻都認為他是自己所見到的最高大的入他臉上帶著笑容,但卻沒有減少他的威嚴無論誰都不會對他稍存不敬之心,很多人對他比對自己的父親還尊敬。


    唯一敢在他麵前出言頂撞的,就是他的兒子孫劍。


    孫劍的名字本來是孫劍如,但他覺得這"如"字有點女人氣,所以就自己將"如"字去掉。


    他不願自己身上沽著一星一點女人氣。


    孫劍的確是個男子漢就象他父親樣,身材也不高,但全身都充滿了勁力,永遠都不會消耗完的勁力。


    他也和他父親一樣慷慨好義就算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別人穿也在所不借,但別人對他卻和對他父親不同。


    因為他姓如烈火隨時都可能翻臉發作,暴躁的脾氣非但時常令他判斷錯誤,而且使他失去很多朋友。


    別人並不是不願接近他而是對他總存有種畏懼之心。


    女人卻例外。


    女人雖也怕他卻無法抗拒他那種強烈的吸引力,很多女人隻要被他看過服,就會情不自禁地向他獻身。


    現在孫劍也站在菊花園外陪著他父親迎接著賓客,他神情顯得有點不耐煩因為他已在這裏站了很久。


    幸好這時已到了晚宴的時候,該來的人大多已來了。


    賓客中有許多陌生人,其中有一個是衣衫樸素麵容冷漠的少年他帶來了份既不算輕,也不算太重的賀禮。


    孫家父子卻不認得他這沒關係,老伯喜歡朋友,他這裏的門戶就是為陌生人開著。隻要來他就歡迎。


    何況這陌生的少年既不討厭孫家父予都覺得他順眼,孫劍甚至還願意和他交個朋友。


    所以特地瞧了瞧禮單上寫著的名字"陳誌明"


    很平凡的名字。


    孫玉伯突然問道6你聽過陳誌明這名字沒有?"


    孫劍道"沒有"。


    孫玉伯皺了皺眉道"這兩年你常到外麵去走動,怎麽會沒聽過這名字?"孫劍道"他絕不是著名的人"


    孫玉伯道"奇怪,橡這麽樣一個年輕人,怎麽會是無名之輩?"孫劍道"也許他運氣不好。"


    孫玉伯沉吟著,道:"等會你去問問律香川也許他知道。"孫劍道:"好。"


    他雖然答應了,卻沒有去問。因為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他們很快就將這件事忘記了。


    就算孫劍沒有忘記,也未必去。


    他不喜歡律香川他認為律香川有點像是女人。


    但他若知道這少年是誰?是為什麽來的?情況也許就完全不同,那麽有很多可歌可泣,令人熱血沸騰,熱淚盈睡的事,以後也許就不會發生。


    這陌生的少年真名字並不叫"陳誌明"


    他是來殺人的殺的就是孫玉伯。


    他真正的名字是:孟星魂。


    孫劍若是問過了律香川,律香川一定就會去將這陌生少年的來曆調查清楚不調查出結果來,他絕不會放手。


    律香川並不像女人他比女人更好細更小心,更謹慎。


    他和孫劍恰巧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他們的外貌也完全不同.


    孫劍相貌堂堂,濃眉大眼,身上的皮膚已曬成了紫銅色,他眼睛瞪著你的時候你絕不會去看別人,也沒法子再去看別人。


    律香川卻是個臉色蒼白,文質彬彬的人所以別人往往會低估了他的力量。認為他並沒有什麽了不起。


    這種錯誤不但可笑,而且可怕


    律香川不但是孫玉伯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武林中三個最精於暗器的人之一,尤其是屬於機簧一類的暗器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他從來不用兵器他不必。


    一個全身都是暗器隨時隨地,無論在任何角度都能發出暗器的人,不必再用任何兵器,孫玉伯看到籃子裏的瓜和葡萄,就知道張老頭來了。


    每年這個時候,張老頭都不會忘記將田裏最大的瓜果送來。


    他年辛勞,難得有空閑,更難得有享受隻有到這裏來的時候,他才能真正放鬆自己,享受到他在別的地方從未享受過的美食和歡樂。


    所以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滿懷興奮,但這次一見到孫玉伯他就已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孫玉伯將他帶進書房,遞給他一筒煙和一杯酒先要他設法平靜下來。


    書房是老伯的禁地,在這裏無論說什麽都不必怕別人聽到他將張老頭帶來這裏。


    因為他知道他的老朋友必定有許多痛苦要敘說。


    他也知道個人要向朋友訴說痛苦要求幫助是多麽困難。


    張老頭終於說出那段可怕的遭遇,聽完了之後,他臉色也已發雖然他並沒有答應要做什麽,但是張老頭知道他一定會將這件事做得完全公正,一定會讓那兩個畜牲得到應有的教訓?武老刀離開書房的時候心情也和張老頭一樣滿懷欣慰和感檄。


    方幼蘋也是如此,無論誰來到這裏,都不會失望。


    然後是幾個來借錢.等他們都滿意走了後律香川才走進書房他知道老伯這時候必定對他有所吩咐。


    孫玉伯的命令一向很簡短。


    "叫幾個人三天以後去徐家堡,不必要江家兄弟的命,但至少要他們三個月之內起不了床。"律香川沉吟了半晌道"要文虎和文豹去好不好?他們對這種事有經驗。"孫玉伯點了點頭說道"毛威便要孫劍去對付。"律香川笑了他知道老伯的意思。


    老伯要孫劍去對付一個人,就等於宣布了那人的末日。


    孫玉伯又道"但十二飛鵬邦那裏卻要你自己去一趟萬鵬王是個很難惹的人,我希望你去的時候能把那小姑娘也一起帶走。"他隻發令不解釋.他隻要你去做那件事.而且一定要做成功,你無論怎麽樣去做,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律香川當然知道任務是多麽艱難,但麵上卻絲毫沒有露出難色任何人都知道他願意為老伯去做任何事。


    老伯將最困難的事留給他做這就表示看得起他。


    想到這一點他目中不禁露出感激之色。


    老伯仿佛已看到了他的心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你也是我的兒子。"律香川好不容易控製自己心裏的激動,道"韓棠來了,已經在外麵等了很久要親自向老人家道別。"聽到"老伯的臉突然沉了下來,道"他不該來的!"律香川沒有說話,也無法說什麽就連他都不知道韓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和老伯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他很少見到韓棠,但隻要一見到這個人,他心裏就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般寒意。


    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乾棠並不野蠻,並不兇惡.隻不過眉目間仿佛總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之意無論誰都沒法子和他親近。


    他自然也不願和任何人親近隨便在什麽地方.他都是站得遠遠的若有人走近他七尺之內,他立刻就會走得更遠些。


    除了在老伯的麵前,也從來沒有人見他開過口。


    甚至在老伯麵前他都很少開口他好象隻會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意思。


    律香川看得出他對老伯並沒有友愛,隻有尊敬,每個人都是老伯的朋友,隻有他不是。


    他仿佛是老伯的奴隸。孫玉伯沉默了很久終於歎了口氣道"他既來了,就讓他進來吧。"韓棠一走進書房就跪了下來吻了吻老伯的腳。


    這種禮節不但太過份而見很可笑。


    但韓棠做了出來卻沒有人會覺得可笑他無論做什麽事都不會令人覺得可笑。


    因為他隻要去做一件事,就全心全意做那種無法形容的真誠不但令人感動往往會令人覺得非常可怕。


    孫玉伯坦然接受了他的禮節並沒有謙虛推辭這也是很少見的事,老伯從來不願接受別人的叩拜,律香川一直不懂他對韓棠為何例外。


    老伯道"這一向你還好?"


    韓棠道"好。"


    老伯道:"還沒有女人?"


    韓棠道:"沒有。"


    老伯道"你應該找個女人的……


    韓棠道:"我不信任女人。"


    老伯笑笑,道:"太信任女人固然不好,太不信任女人也同樣不好女人可以使男人安定。"韓棠道:"女人也可以使男人發瘋。"老伯又笑了,道:"你看到了小方?"韓棠道"他沒有看到我。"


    老伯慢慢地點了點頭,仿佛表示讚許。


    韓棠忽然又道"就算是有人看到我,也不認得……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冷摸的眼睛裏才有了一點表情,那是種帶三分譏消,七分蕭索的表情。


    律香川從未在別人眼中看到過這種表情。


    老伯道"你可以走了,明年你不來也不妨,我知道你的心意。"韓棠垂下頭,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明年我還要來,每年我隻出來一次。"老伯麵上忽然露出同情之色隻有他知道這人的痛苦。


    但卻無法相助也不願相助。


    這一點他深深引為自疚他不願見到韓棠也正是這緣故。


    韓棠已轉過身慢漫地向外走。


    律香川忍不住道"我房裏沒有人,你若願意留下來喝杯酒我陪你。"韓棠搖搖頭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律香川苦笑,他忽然發現老伯在盯著他,目光仿佛很嚴厲。


    老伯對他很少這麽嚴厲,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件事,卻不知做錯了什麽,近來他已很少做錯任何事。


    老伯忽然道"你很同情他?"


    律香川垂下頭,又點點頭。


    老伯道:"能同情別人是件好事,你可以同情任何人,卻不能同情他。"律香川想問為什麽?卻不敢問。


    老伯自己說了出來道"因為你若同情他他就會發瘋。"律香川不懂。


    老伯歎了口氣道:"他本來早就該發瘋了的甚至早就該死了,直到現在他還能好好地活著,就因為他覺得世上的人都對他不好。律香川還是聽不懂,終於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以前做過什麽事7"老伯臉色又沉了下來逼"你不必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有很多事你都不必知道。"律香川垂首道"是。"


    老伯忽又長長歎了一聲道"但我不妨告訴你☆他做過的事以前絕沒有人做過以後隻怕也沒有人能做"律香川垂著頭,正想退出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騷動聲,還有人在驚唿屋內後花園闖來了個怪物。


    闖入花園來的不是怪物是鐵成鋼隻不過他看來的確很可怕。


    他全身上下幾乎已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他頭發大半都己被燒焦,臉也被燒得變了形,一雙服晴,赤紅如血嘴唇幹裂得就象是久旱的泥土。


    他闖進來的時候正如一隻被獵人退逐的野獸,咽喉裏發出一聲喘息與嘶減幾乎沒有人能聽出他唿喊的是誰。


    他喊的是"老伯"。


    那時孫劍正在和"四方鑷局"胡總源頭帶來的一個女人使眼他不知道這女人是誰,隻知道這女人不是胡老二的妻子,也不是個好東西,而且一直在對他暗送秋波。對這種女人的誘惑他從不拒絕這女人的誘惑簡直是種恥辱,正在想用個什麽方法將她帶到沒有人的地方。就在這時,他看到鐵成鋼,他已認得鐵成鋼很久但現在卻幾乎完全不認得這個人了。直到他衝過去,扶起他,才失聲驚唿道;"是你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揮手,要酒。酒灌下銑成鋼的咽喉後,他喘息才靜了些,卻還是說不出話。


    孫劍看出了他目中的恐懼之色.道"不用怕到了這裏你什麽都不用怕了在這裏絕沒有人敢碰你一根毫毛"這旬話剛說完,他就聽見有人談淡道"這句話你不該說的。"說話的人是一泉道人,黃山三友已追來了。孫劍道"不行"一泉道"你也許還不知道他是個殺人的兇手而且殺的是他自己的舅父。"孫劍沉聲道"我隻知道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受了傷隻知道他信任我,所以才會到這裏來所以誰都休想將他帶走。"泉沉著臉冷冷道"找你的父親來我們要跟他說話。"孫例額上青筋凸起道:我父親說的話也一樣就算天王老子也休想從這裏帶走我們的朋友。"一泉怒道"好大膽你父親也不敢對我們如此無劄"突聽一人道"你錯了,他的無禮是遺傳,他父親也許比他更無說話的人語聲雖平靜卻帶著…種無法形容的威嚴。


    泉道"你怎知……"


    孫玉伯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就是他父親。"一泉怔了怔,他隻聽說過"老伯"的名字並沒有見過。


    一雲道"孫施主與貧道等素不相識所以才會如此說話。"孫玉伯道"無論你們是誰,我說的話,都一樣。"一泉變色道"久聞孫玉伯做事素來公道今日怎會包庇兇手9"孫玉伯道:就算他是兇手業得等他傷好了再說何況誰也不能證明他是兇手。"一雲道"我們親眼所見難道會假7"


    孫玉伯道"你們親眼所見,我並未見到,我隻知他若是兇手就訣不敢到這裏來"沒有人敢欺騙老伯。


    無論誰欺騙了老伯,都是在自掘墳墓,一雲大叫道"你連黃山三友的話都不信?"孫玉伯道"黃山三友是人鐵成鋼也是人在這裏無論誰都一樣有權說話,我要聽聽他說的。"鐵成鋼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他們才是兇手,我有證據,他們知道我有證據,所以才一定要殺我滅口"孫玉伯道"證據在哪裏?"


    鐵成鋼掙孔著往懷中取出一雙手雙已幹癟了的手。看到這雙手黃山三友麵上全都變了顏色。一石突然尖聲道:"殺人者死,用不著再說,殺"他的劍一向比聲音快,劍光一閃已刺向孫玉伯的咽喉。一泉和一雲的劍也不慢,他們劍鋒找的是鐵成鋼和孫劍.老伯沒有動,連手指都沒有動。別的人臉上已露出驚怒之色,幾乎每個人都想衝過來。用不著他們衝過來,根本用不著。一石的劍剛刺出,就戰落在地上。


    他握劍的手臂上已釘滿了暗器,三四十件各式各樣的暗器,隻有一點相同之處,那就是它們的速度。


    一石甚至沒有看到這些暗器是從哪裏來的隻看到一直站在孫玉伯身後的一個斯斯文文的少年人仿佛抬了抬手。


    暗器忽然間就已刺入了他的手臂。


    他甚至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因為他這條手臂突然間就完全麻木。


    孫劍的人似已變成為怒獅,向一泉撲了過去就好象不知道一泉的手裏握著劍不知道劍是可以殺人的。


    他怒氣發作的時候前麵就算有千軍萬馬,他也敢赤拳撲過一泉從未想到世上競有這麽樣的人,一驚,手裏的劍已被一隻手抓住。一隻有血有肉的手。


    "格"的,這柄百煉精鋼鑄成的劍,已斷成兩截。


    孫劍的手上也在流血。


    流血他不在乎,隻要將對方打倒他什麽都不在乎i連旁邊的一雲,都被嚇呆了手裏的劍饅了一慢。


    這種人手裏的劍當然不會太慢就在這刹那間不知從哪裏衝過人來。誰也沒有看清他長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隻看到他穿著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但每個人都聽到他說了一句話九個宇


    "誰對老伯無禮,誰就死"


    這九個宇並不要很長的時候但九個字說完,黃山三友就變成了三個死屍,就在這人衝過來的那一刹


    他衝過來的時候,左手的匕首已刺人了一泉的脅下。


    巴首刺入。手立刻鬆開。


    一泉的慘唿還未發出,這隻手已揮拳反擊在一石的臉上。


    他拳頭擊碎一石的鼻子的時候,也就是他右手抓住一雲腰帶的時候。


    一雲大驚揮劍但劍還未削出,他的人已被掄起摔下。


    他的頭恰巧摔在一石頭上。幾乎每個人都聽得見他的頭骨撞碎時發出的聲音而那種聲音本來隻有在地獄中才能聽到的。


    還是沒有人能看到這灰衣人的麵目。


    他右手掄起一雲的時候左手已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他臉上立刻染上了從一石鼻子裏流出來的血。


    其實他根本不必這樣做。大家全已被嚇呆了哪有人還敢看他的臉。


    來到這裏的大多是武林豪傑,殺兩三個人對武林豪戀說親也算不了什麽大事,但大家還是被他嚇呆了。


    殺人並不可怕,可伯的是他殺人的方法-迅速、準確、殘酷。


    從沒有人殺人能如此迅速、準確、殘酷


    鐵成鋼帶來的那雙幹癟了的手裏抓著的是中段杏黃色的劍絛,一塊青藍色的布上布上還有個黃銅的扣子。


    絲絛正和黃山三友劍上的絲絛一樣,碎布當然也和他們所穿的道袍質料相同。但這些並不重要他們是不是兇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誰對老伯無禮,誰就得死?"


    這句話誰都不反對,也不會忘記。孟星魂更難忘記。


    就在黃山三友斷氣的時候孟星魂離開了老伯的菊花園。


    他已不必再留下去。他所看到和聽到的事已足夠說明孫玉伯是個怎樣的人他殺人的第一步,就是先設法去知道對方是個怎麽樣的人,至於別人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後慢慢才知道他並不著急。


    現在,距離高大姐給他的期限還有一百一十三天。


    現在他殺人行動的第一步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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