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奔雷劍芨之中,隻有九式,最後隻是一個人像卓立,立劍平頂,那人像雙眸,凝視劍尖,看來是收式一般。


    鏡湖老人曾聽傳言,那神龍見首之人自在江湖中出現,簡直就沒聽說有人在他劍下走過三招,待照那劍芨練來,雖然一招更比一招威猛,自忖憑他以一身所學,當然不致三招也擋不住,但那最後兩招“八方風雨”,“羿射九日”,可是萬萬不及的,那“八方風雨”乃是將敵人圈住,賡繼一招“羿射九日”,更是攻在中宮,對方再高武功,亦是逃無可逃,隻有束手待斃!那最後一式,先前皆忽略了過去,至到鏡湖老人將劍練成,練到第九招“羿射九日”,隻覺餘勁倍前充沛,這才留了意,並知這最後滿盈的一式,原來是蓄勁不發,意在待敵而動。


    鏡湖老人當一發現,興奮之極,隻是始終雖竅秘奧,經過好幾年的探索,才漸漸發現了些端倪,並告知方洪與秦寒梅兩人,皆因那前九招已非武林中人所能抵敵,這最後神奇奧絕的一招,不學它也能,待他年參詳出來,那時才再傳授。


    方洪陡然見這姑娘緊劍過頂,正是那奔雷劍芨中最後立式一般無二,那還敢再出手,故爾暴身疾退。


    忽聽身後人冷冷地說道:“那最後一招,怎未學全?”


    方洪已聽出是那人的聲音,此刻已不再驚駭,迴頭,隻見他正在盤腿坐在身後,連風聲也未聽到,他卻已到了身後,這輕身功夫之神奇,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而方洪卻記得他還說過,說雙腿已廢,輕功尚未練就之前,他不願被人知曉。


    方洪驚喜交集,立即翻身跪倒,道:“徒兒拜見祖師。懇祈教誨。”


    那人嗬嗬笑道:“你倒乖巧,你知我是誰。”


    那白衣女子怔怔地發呆,顯然方洪此舉,大出她的意外。


    方洪道:“當年祖師神龍見首,一劍震武林,莫不望風生畏,故尊祖師為劍……”


    想那“魔”之一字,乃是邪極之稱,若然道出,豈非太已不敬,故爾方洪劍字出口,便不敢往下說。


    那怪人卻嗬嗬笑道:“不錯,當年人以劍稱我,你便說出,我亦是不以為仵,嘿嘿,敬而神之,畏而魔之,那敬畏之別,實隻毫厘。”


    白衣姑娘道:“師傅,原來人家叫你劍魔。”


    劍魔雙眸似有神電射出,仰麵長笑,道:“劍魔!劍魔!哈哈,我叫劍魔!劍魔便是我!”


    這一聲怪笑,隻覺四外皆震!方洪心中更是顫栗!


    “我叫劍魔,劍魔便是我!”迴音震蕩,直似四外群山,有千百人在高唿一般!一言未了,那白衣姑娘忽地一聲嬌叱,飄身過溪。


    方洪這次可看得明白,隻見她肩頭不幌,兩腿不彈,同時驚喜交集,原來她是馭氣飛行。


    這馭氣飛行,乃是輕功上乘,她小小年紀,竟練到了如此境界。方洪更驚的是,她這般飄身過溪自是發現了敵蹤,就憑三人劍術武功,誰敢來捋虎須?莫非……莫非便是祖師的仇人,莫非是赤煉人魔!


    方洪一想到赤煉人魔,百脈頓時賁張,隻是劍魔並未命他起來,他卻不敢動彈,隻覺劍魔如電的目光,隨著溪邊那白影轉移。


    那白衣姑娘已搜尋了一遍,眨眼已迴到麵前,冷漠的臉上,有驚喜之色,卻道:“師傅,難道我走眼啦!”


    劍魔陡然敞聲大笑,道:“你沒走眼,是人家去遠了,這人不像是敵,且休管他。”目光早又落到方洪麵上,方洪簡直不敢仰視,卻在心中尋思:“來人既非赤煉人魔,當今天下,誰會有這高武功,在這姑娘發現蹤跡,即刻追去之時,他竟能從容而去!”


    隻聽劍魔忽然喝問道:“你爺爺又從何處學得我這奔雷劍,快說!”


    這劍魔性暴而厲,那姑娘冷冷漠漠,當真有其師,必有其徒。


    方洪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忙將爺爺鏡湖老人在窮風穀底,寒梅哭聲尋至,發現她娘屍首,得劍芨之事一說。方洪才說到鏡湖老人葬屍之後,遵那女子遺囑,撫嬰練劍,隻見劍魔向兀立那裏的白衣姑娘掃了一眼,突道:“還不去至對溪眺望,在此作甚。”


    顯然這劍魔是有意將她遣開,不願她聽下去,那白衣姑娘雖不願意,但卻不敢違抗師傅之命。隻看她移步緩慢便知。


    方洪心中不由一動:“這白衣姑娘像煞寒梅,師祖卻不願她往下聽,豈是偶然?”正目送她冉冉過溪,那劍魔已再喝問道:“以後又是如何?快說。”其聲冷極絕厲,方洪不自禁又打了個寒顫,才又說到他母子如何被赤煉人魔追迫,為尋爺爺去至窮風穀,他娘被擄,他被爺爺所救,即與寒梅姑娘一同練劍之事一說。說到赤煉人魔殺父辱母,方洪眥目皆裂。


    劍魔一雙電目注定在他麵上,瞬也不瞬!


    方洪悲憤填膺,再拜說道:“昨日雖然尋到赤煉人魔,但因徒兒年幼功淺,奔雷神劍又未能造極登峰,致赤煉人魔雖在眼前,仍被他逃去,懇請師祖慈悲,賜予指點,若能報得大仇,徒兒終身不忘。”


    劍魔忽地一聲狂笑,道:“這也罷了,若是那呂雪梅擅將我劍法傳你,嘿嘿!當年我以劍芨換嬰,乃是我被暗算之後,怕那魔頭追蹤,那時我雙腿俱廢,奈何他不得,怕有個好歹,這才將劍芨,與呂雪梅換嬰傳授,我曾有言,她那女娃娃將我奔雷劍練成,不準妄用,除非替我報仇之後,而且不得私相傳授他人,那呂雪梅臨終遺言,可曾說得明白,你爺爺何物老鬼,練我劍法尚有可恕,竟敢將劍法傳你!”


    劍魔越說越厲,方洪心中一寒,適才還希望他能指點自己劍術,現下不但大失所望,隻怕他還要對自己不利,若然他要下毒手……


    方洪忙不迭暗暗戒備,雖知他武功劍術太已高絕,但他若要下毒手,自己豈能束手待斃,而娘現今被囚,父仇又未能報得,正是重擔,集於一身。


    要知方洪乃是個豪氣幹雲的少年,而且幼遭大難,新近又遇秦寒梅這一變故,現下又危在頃刻,不由把心一橫,亢聲言道:“我爺爺葬亡者,撫遺孤,乃本俠義,況寒梅姑娘母親,遺書之中,並無此言,何得辱我爺爺!徒兒……”


    劍魔忽然呸了一聲:“誰要你這徒兒。”他本是坐在地上,突然縱起,一把向他肩頭抓去!


    方洪早有提防,往後一倒,手中劍霍地推出,身形卻已往後疾射而出!


    劍魔一聲狂笑,道:“你這小娃娃螢火之光,竟敢反抗。”


    方洪眼前陡然一黑,劍魔身法之快,實是駭人,早已到了身前,而他卻還不曾站穩,忙不迭劍化“八方風雨”!


    這乃是奔雷劍威猛無儔的一招,方洪要求自保,驀可裏劍招出手,更見淩厲。


    果然迫得劍魔撲來之勢緩得一緩,方洪已連番兩個起落,早到溪邊!


    被他自己的劍法迫退,那劍魔更是大怒,狂笑聲中,隻聽一聲呸!陡然白光一閃,銳嘯破空,方洪平劍猛砸,當的一聲響,手中長劍堪堪被震出手,震得他右臂酸麻!方洪雖然激憤得橫了心,亦嚇得魄散魂飛,原來劍魔吐出的一口痰,竟有這般威力!方洪跺腳疾躍,飛身向對溪那邊逃去,那知身形起在空中,驀在裏頭頂風聲颯然,一條黑彰,飛掠而過!


    那劍魔雖然雙腿已廢,但能馭風而行,若然繼續向對溪邊縱落,豈非送死,忙將飛躍之勢止住!身軀猛地往下一沉!登時落入溪中!


    那溪寬不過才三四丈,不料深有數丈,方洪早將唿吸閉住,幸是他內功精湛,又早有提防,隻覺沉下數丈,溪底衝激之力奇大,身在水中,本已不易著力,身子立被衝得順流而下。


    方洪心中反而一喜,他閉著唿吸,在水底也可支持得一刻工夫,這不是輕易便可逃出手了麽?沒想到會在絕處逢生。


    方洪順著水流,身形一倒,兩腳亂蹬,流行得也快了,水中雖然難以睜眼,但估量兩盞茶的工夫,已流出了裏許遠去!漸漸覺得那口真氣已閉不住了,這才擰腰,踩水上浮,他還怕劍魔會沿溪追來,不敢貿然出水,隻將臉露出水麵,一麵換氣,一麵打量由外!


    果然不出所料,隻見劍魔拖著那兩條廢腿,正在數裏之外,幸好他是在向下流眺望。


    方洪趕緊又沉入水中,有心想潛水返迴上流頭,但又怕劍魔沿岸追尋自己不獲,返迴撞見。而且那白衣姑娘未見追來,自己實也不是她的敵手。隻得仍然順流而下。


    好在他這次長長地換了一口氣,支持的時間更久,竟有一頓飯工夫。而且覺得那水流更急,衝激之力也逐漸增大,方洪身在水中,幾乎已收不住勢子。


    驀地,頭頂在石上猛撞了一下,腦裏轟地一聲響,登時連喝了兩口水,方洪再不浮出水麵,可就不行了,而且也身不由已。


    那知浮出水麵一看,原來竟是在一個狹穀之中,其實不過五六尺,兩麵皆是陡壁的懸崖,說是狹穀,倒不如說是崖縫更為恰當,而且連月光也照射不到,壁間更無可著足之處!


    方洪雖覺頭上疼痛難忍,但倒心中大喜,不但崖縫中昏黑異常,劍魔便是追來,亦難於發現,而且崖壁其滑如鏡,除非也自水中追來,便有絕頂的輕功,亦無法飛渡。


    眨眼間,方洪又已順水流出了老遠,難怪水勢陡然間急了一倍不止,原來是水勢被崖縫束狹了之故。


    這崖縫曲曲折折,約有半裏之遙,陡然前麵豁然開朗,狹縫已到了盡頭。


    方洪已確知劍魔並未追來,忙爬上岸來,要知方洪並不識水性,不過因他內功精湛,這才能沉而不溺,但此時早已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剛才撞上崖石,頭上兀自疼痛難當。


    此時出了狹穀,月光又複明如白晝,方洪歇了一會,害怕那劍魔追來,心想找個隱秘之處,先藏身再說。那知他站起身來,不由一聲驚唿,原來這狹穀之內,竟是別有天地。


    隻見四外皆是絕壁圍繞,高有千仞,月光之下,但見霧緲雲飛。


    穀底大不過數畝,溪水穿穀而過,兩岸皆秀石奇花,間雜著翠柏幽篁!與穀外那劍魔所居的荒涼景象,竟有天淵之別。


    方洪心中大奇,有這等所在,劍魔之居又近在直尺,而且劍魔既是避仇,此間比他所居之處,何止隱秘十倍,他為何舍此不住?


    正詫異間,忽聽身後有人冷冷地說道:“你頭上痛不痛啊?”


    方洪霍地一旋身,說話的竟是那白衣姑娘,分明說的是一句關切之語,但那語調不但漠然,而且冰冷,方洪倒抽了一口冷氣,隻道已逃出了劍魔追蹤,那知這徒兒卻何時到了身後,亦不覺得!


    而且,這一句話問得更是奇詫,方洪是在水中撞上崖石,她怎會知曉?不由伸手一摸額角,隻覺著手沾濕,忙看時,原來摸了一手的血。


    方洪從水中起來,自是渾身濕淋淋,那發上的水漬,自是淌個不停,故額角撞破,想已流了半邊臉的血,他亦不覺。


    這白衣姑娘雖是劍魔的女弟子,但他現下已明白了她的身世,那劍魔曾說以劍芨換嬰,而這白衣姑娘與秦寒梅相像甚多,她與秦寒梅,定是一雙孿生姊妹。愛屋及烏,方洪對她自然地減少了敵意,尤其她這句話,話聲雖冷,但卻語帶關切。


    當下朗聲笑道:“這點小傷,算得了甚麽。”陡將胸一挺,道:“秦姑娘此來,若是奉令師之命,要將在下擒迴,在下自愧學藝不精,不能反抗,就請姑娘下手吧!”


    那白衣姑娘聽他稱她為秦姑娘,竟然一怔,她那冷漠的臉上,亦有驚愕之色,忽然自言自語,連念了兩聲:“秦姑娘,秦姑娘!”


    方洪好生奇怪:“難道她並不知自己的姓氏。”忽地恍然大悟,記起在他向劍魔述及爺爺得到那奔雷劍芨的經過時,劍魔突然將她遣走,這其中顯然有原故。


    因這一悟,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尋思:“我對劍魔以晚輩之禮,劍術雖然非他所授,但那劍芨卻是他所撰,間接亦等於教於他,自然也該是他們中之人,但他對我卻要下毒手?莫非這緣故便在這秦姑娘身上?”


    那白衣姑娘兀自在念道:“秦姑娘,秦姑娘,你是叫我,我姓秦麽?”


    方洪肅容道:“姑娘不但姓秦,而且姑娘還有一位姊妹,且曾同在下習那奔雷劍法。”


    那白衣姑娘隻那一刹那間,麵上微微有驚詫之色,瞬間又恢複了那冷漠之態,道:“是了,我師傅不讓我聽下去,原來是因你要說出我的身世。”


    跟著又點了點頭,抬起她那冷漠的眼睛,望天中的皓月。


    月移中天,月邊飄過幾朵浮雲,至今這一陣工夫,乍明還暗。


    方洪卻已繼續說道:“我還知姑娘家鄉何處,那雷波城外的羅浮村,便是姑娘的家園,令尊姓秦名寒,你娘呂氏雪梅。”


    那白衣姑娘冷冷漠漠地望著他,簡直像聽而無聞一般。


    但嘴裏卻在喃喃地念道:“我爹名秦寒,娘叫呂雪梅,我還有一個妹妹。”


    方洪接口道:“秦姑娘的妹妹,名叫寒梅,她……她太像你啦。”


    方洪自然而然的抬頭望月,呆呆地望著一輪明月,是他一提起她來,心中倒升起一縷柔情,一種淒淒涼涼、哀哀怨怨的柔情。


    刹那間,他也變得自言自語,說道:“她啊,和你一般美,雖不像你這般清逸絕塵,但她卻是謫凡的仙姬……”


    月色倍前皎潔,晚風吹拂她披肩的長發,實有飄逸絕塵之感。


    那白衣姑娘的冷漠目光,突然變成十分柔和,方洪兀自望月自言自語,她卻慢慢移步,到了水邊,她卻在望著水中自己的影子出神。


    是那荒山歲月,長年對著一個冷厲的怪人,難怪她冷冷漠漠,但那荒山歲月,豈能淹沒一個少女的情懷,長年對著一個冷厲的怪人,豈能不生綺思遐想,有哪個年輕的姑娘,不喜被人家讚美的麽?


    那白衣姑娘慢慢移步到了水邊,他是在說甚麽啊?但她身邊廂,卻反覆響起那一句:“她啊,和你一般美,雖然不及你這般清逸……”


    “我美麽?”她從水中照見了她的影子,那白如脂玉般的麵龐兒上,嵌著一雙星眸,伸出纖纖玉手,輕撫她那稍欠豐滿的麵頰。


    像是第一次發現她自己一般,白衣姑娘看得癡了,是她首次發現了她的美,一種喜悅和悵惘的感覺,在她心頭升起。


    忽聽方洪又在朗聲說道:“秦姑娘,你要是奉師命,前來擒我,我話已說完了,便請下手罷,在下不敢有絲毫反抗。”


    原來是他突然記起,她既是秦寒梅姑娘的孿生姊妹,那麽,她的爹爹,亦即是死在爺爺手中,她娘亦可說是死在我方家人的手中。


    方念及此,頓時升起一陣愧疚。


    隻見那白衣姑娘卻忽然抬起頭來了,那先前冷漠的目光,已變得異常柔和,隻是她那麵上,卻仍冷漠如故。


    方洪仰麵一聲浩歎,不但將劍入鞘,而且兩手向背後一背,當真是要束手就縛。


    那白衣姑娘卻冷冷地說道:“你隨我來啦!”說罷,緩緩轉身,沿著小溪,往那下流頭走去!


    方洪此刻已然橫了心,那管她是去到何處,便也放開腳步跟去,隻奇怪她忽然蓮步姍姍,竟是緩緩踏著月色,分花拂葉而行。


    雖說如此,她緩步行來,亦較之常人,其快何止一倍,行了約有兩盞熱茶工夫,忽見麵前現出了三五間茅屋,隻是精致之極,翠繞花環,尚未行近,已是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方洪心中一冷,心道:“我說啊,怎麽劍魔近地直尺,竟沒發現這個所在,適被水衝進狹穀,他亦未見追來,原來我竟是送入穀來,這本來才是他的居處?”


    自己雖然未曾拜了門牆,但淵源有自,實應算是他門中之徒,而他竟這麽冷酷決絕,這一進入門去,自是有死無生的了。


    方洪抬眼,遙望東方天際,淒然說道:“娘啊,兒今生是救不得你了,但兒今天雖死,卻替爺爺贖了罪。”


    “對啊,我今天正可替爺爺贖罪,反正人生隻有一死,為何不以這一死,替爺爺贖罪。”


    當下又是一聲長歎,道:“秦姑娘,且住。”


    那白衣姑娘聽他唿喚,便停下步來,而且慢慢轉過身來。


    方洪道:“適才在下告知姑娘的出身來曆,尚未說完,趁未進屋之前,請容在下先說明白。”


    方洪已盤算定了,心想我如一進屋去,那劍魔必然不饒過我,與其命喪他手中,還不如將她爹爹是命喪我爺爺劍下之事說出,那時她必要為她爹爹報仇,我便引頸而死,那時寒梅念在爺爺撫養之恩,也許將這仇恨一筆勾銷。反正是一死,這麽死在這位秦姑娘手中,豈非死得有價值了麽?


    那知他一言才出,忽聽一聲咿呀,前麵那房門已打了開來。方洪心頭一緊,心道:“我再不說出,可就來不及了。”忙道:“秦姑娘,你雖有父有母,可惜令尊被人殺死,你娘也為這原故,逃到窮風穀中,以致曝屍古洞。”


    方洪一口氣說至此,隻想三言兩語說完,那知那白衣姑娘並未聽他的,早飄身到了門前。


    門內,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九凝,帶他進來。”


    方洪一怔:怎麽屋中不是劍魔,而是個老婦人的聲音,這不是奇事麽!


    那白衣姑娘道:“是,奶奶。”隨轉過頭來,說:“奶奶命你進去。”她話聲語調雖然不變,但說話之時,可是垂手而立,顯得恭恭敬敬。


    方洪心中更是大奇,皆因這秦姑娘便對劍魔,也沒像這般垂手而立,這不是奇怪麽?而劍魔避仇在此,豈容人在他居處左近居住,尤其是這麽一個好所在,他竟不鵲巢鳩占,倒像是為這老婦在外看守門戶。


    方洪奇詫得發楞,那秦姑娘已向他說道:“進來,進來見過奶奶。”


    方洪心中好奇,倒想快些知道究竟,當下快步走近,離門尚有數步,忽見一個魁梧的身形已迎門而立,那秦姑娘站在她身邊,竟矮了一個頭。


    方洪凝神一看,她身形雖然高大得異於常人,但蒼蒼白發,滿臉皺紋堆疊,實又是個老婦,而且眇了一目,但她那獨眼向方洪一掃,方洪登時覺出有一種懾人的威儀!不由心中又是一動,莫非這老婦竟是個非常人,那劍魔對她亦要懼怕三分?


    心念一動,立即停下來。躬身一揖,道:“晚輩方洪,拜見奶奶。”


    那老婦隻微微頷首,道:“難得他送上門來,帶他去吧。”


    不料這老婦聲音之冷,不但不在這秦姑娘之下,而且較之劍魔更厲!尤其是那句送上門來之言,竟似說他送上門來任人宰割一般。但現下方洪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隨同秦姑娘前來,原以為是劍魔,已抱定了必死之心,故爾毫不懼怕,反而一聲朗笑,道:“方洪此來,原?兔淮蛩閽儷鋈ィ秦姑娘請罷!”便大踏步上前?br />


    隻因這一番,有分教:孽海無邊,又見波瀾;情天渺渺,偏多恩怨牽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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