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當朵庫蘿等人正在京都盡情地享受校外教學,以及晴空萬裏的好天氣之際,莎芭多所在的關東地區卻和近畿地區完全不同,一直斷斷續續地降下豪雨中。麵對沒完沒了下個不停的大雨,莎芭多才新築兩個月的新屋終於不支倒塌。熟睡中的莎芭多被嚇得一躍而起,並且因為發生的慘事而哭腫了眼睛。
無家可歸的天使少女莎芭多,淋著雨在又黑又凍的街上徘徊,於是決定前往附近的便利商店尋求活路。
但是,當她好不容易抵達約定場所時,總是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卻拉下鐵門,門上還貼著一張「歇業」的紙條。連內衣都濕透的天使孤獨茫然地杵在便利商店旁的停車場上。
在腦海中來來去去的,全都是對野貓般的自己非常親切的店長夫婦,以及和打工大姊姊在一起的歡樂迴憶。
朦朧的視野,下個不停的大雨,再次開始徘徊的莎芭多,下一個停下腳步的地方是「聖格爾尼卡學園」的大門口。
她所剩下的最後希望,就是阿櫻。
一直都很關心自己的那個男孩應該在這裏才對。隻要見到他,阿櫻他一定會……!
可是,她找到的卻是一間空蕩蕩的二年a班教室,以及他們去了一個叫「京都」的地方校外教學,要到後天才會迴來的事實。
莎芭多當場崩潰地跌坐在地上。從磨損的製服所滲透出來的雨水痕跡,在走廊的地板漸漸擴大。
這些暫且不管,先來看看校外教學第一天的阿櫻。
在第一個景點也就是清水的舞台,他的身體被散布在京都市街的天空中;抵達映畫村之後,剛進場就立刻跟大夥兒走散,一個人孤零零地到處徘徊;最後,在新京極的紀念品店裏眼睜睜地把終於降臨、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給糟蹋掉了,而且零用錢隻剩下二十圓。就算斷定為淒慘無比的一天也不為過吧!
阿櫻的戀情,今後究竟會演變成什麽樣子呢?
「卷舌莊」的晚餐剛剛結束,校外教學的後半段《特急列車篇》就從這裏正式展開。
★1★
旅館的大廳相當涼爽,令發燙的身體舒服地濕潤並冷卻下來。
「唿哇……」
晚餐的內容果真是京都式壽喜燒……在驚訝之餘,我更懷疑自己是不是擁有超能力,如此諷刺的命運讓我在晚餐中不知不覺地興奮不已。舞台就在大宴會廳,長方形的矮桌在寬敞的榻榻米房間裏呈一字型排成兩列,聖格爾尼卡的學生們各自在餐桌的兩側排排坐著。對於饑餓的國中生來說,這裏簡直就像是正在進行割喉戰的熾烈戰場一樣。在告白之前我所需要的,第一個就是體力。包圍餐桌的大食客男生在榮耀、自尊,以及競爭意識的交互作用之下,筷子的動作漸漸加速毫無停滯。而我也抱著輸人不輸陣的心態拚命猛吃,所以——
「嗚噗……」
連沾一下蛋什麽都嫌麻煩,我拚命塞進肉、肉、蔬菜、肉、蔬菜直到下巴都痛了起來,把肚子脹得又圓又鼓。
精疲力盡地吃到虛脫無力,不過現在這股涼爽比什麽都更加舒服,我總算鬆了口氣。
接著,迴憶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
即使在那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下,我那青梅竹馬的影像仍時時刻刻存在於視野的邊緣。靜希就坐在和平地動著筷子的女生桌,或許正因為有這麽一個重要的意中人存在,所以我比其他的任何人都還要努力。我想變成她握在手中的茶杯,那樣的神話故事是我的心靈支柱。因此,在這裏所獲得的能量,全部都將為了靜希而使用。
我靠在自動販賣機的側麵,抬頭望著旅館裏唯一一台電梯旁邊的「卷舌莊」平麵圖。
這間「卷舌莊」是一棟六層樓的建築物。一樓涵蓋了大廳、櫃台、剛才吃壽喜燒的大宴會廳、大澡堂及紀念品賣場,三到六樓主要是客房。我們學生的房間都已經分配好了,這間旅館,今天幾乎是完全被聖格爾尼卡學園的學生包下來的狀態。
晚餐也結束了,今天的行程就隻剩下洗澡和熄燈時間而已。除此之外,全都是自由時間。現在壁鍾所顯示的時刻是七點二十分,而館內的熄燈時間是十點三十分,所以大約還剩下三小時的時間。
對於平時在學校裏隻有白天相處在一起的同學們,這是一個能夠和大家一整天在一起的「非比尋常的夜晚」,那股置身當中的不可思議幸福感就<滋——>地在體內發生。
「咦?」
突然,我在平麵圖上看到「遊樂場」三個字,我若無其事地依照箭頭所指示的方向走到那兒一看——
「桌……桌球場!?」
不得了呀!這個大房間裏居然擺了四張桌球桌!而且似乎還沒被其他班級的學生發現,這種空無一人的狀態真是太僥幸了。我得趕緊向班上同學報告才行!這下子就可以邀請女同學們一起參加,展開一場盛大的桌球王爭霸賽了!
我急忙衝迴電梯,連續敲打著電梯門旁的△按鍵。但是,指示燈號卻一直顯示在六樓動也不動。我想起自己的房間位在三樓,於是,當下做出決定。
「看我的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口氣跑上樓梯,衝進自己分配到的房間「韓式生牛肉套房」。
「大家聽我說!樓下有桌球<啪唏!!>噢噗!!」
由於顏麵突然重重地遭到沉甸甸的蕎麥殼枕頭hit,以致於我整個人劇烈地向後翻仰,以下腰的姿勢撐住身體。
「搞、搞什麽……!?」
像彈簧一樣把身體彈迴來站直之後,我立刻察覺到房間的變化。
就在我們吃晚餐時,光是寬度就比教室還要寬敞的二十七張榻榻米大的「韓式生牛肉套房」,已經整個鋪滿棉被,幾乎看不到榻榻米的存在。
接著,我看見手上抓著「枕頭」像跳舞般在棉被上奔跑追逐的十三人加三隻同學們。
「這、這是……!」
沒錯,「韓式生牛肉套房」早已經化為戰場。
「危險哪,阿櫻!」
活躍於棒球社的王牌投手宮本衝了過來,迅速撿起正中我顏麵的枕頭,並且立即「嘿啊——!!」地把四麵八方殺到的枕頭打迴去。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一開始本來是無傷大雅的遊戲……但是不知不覺就……!」
拚死使盡力氣的宮本,虛脫地在棉被上跪下來。
「難道說,你們正在玩『脫衣枕頭大戰』!?」
「好痛!<砰咚!>」
「要不要緊,宮本!?天哪!你隻剩下一條四角褲了!!」
班上同學們不自然的單薄穿著確實讓人感到奇怪。
所謂的「脫衣枕頭大戰」——就是在分成兩隊互相競賽的一般枕頭大戰裏,加上被枕頭擊中部位的衣服必須脫掉的升級版枕頭大戰。玩家為了防止hit通常會卷起上衣、用手臂阻擋枕頭,或者利用枕頭打擊迴去,以各種方法來逃避脫衣並競相讓對手變成裸體,是個具有高度戰略性的遊戲。但由於非常危險,所以本來應該已經透過紳士協定加以禁止了才對。沒想到,他們居然打破了誓言!
「宮本還活著呢!瞄準他的下腹部!全力進攻!!(佐佐木)」
為了給宮本致命的一擊,敵方在隊長佐佐木的號令之下,一齊把枕頭往這邊扔。
「可惡!到此為止了嗎……!!全、全裸!!(宮本)」
「宮本——!!」
和他同隊的梅澤大聲疾唿著。以宮本為目標,來自於三六〇度全方位的枕頭以密集的火力襲擊而來!
我立即做出迴應,在從小學時代到現在的死黨麵前阻攔著。
「『秘技——棉被遁』!!」
我用腳趾頭夾住棉被的一端嘶<嘶啪——!>地向上翻。
「哇咧咧咧!?」
<啪啦啪啦!>地打在突然出現的寢具防護罩上,所有的枕頭頓失威力掉落在地麵,這就是我的秘密絕技「棉被遁」,此技一出,就算是那個朵庫蘿也無法抵擋!
「阿櫻,你……」
「你在幹什麽呀,宮本!身為棒球社王牌的你應該避得開才對吧!?」
在寢具防護的背後,宮本苦惱地迴答:
「抱歉,我太大意了。還有,你要小心佐佐木,他家是開棉被店的!」
「你、你說什麽!?」
「我們現在正麵臨全軍覆漢的危機。拜托你,阿櫻!再一次變身為『夜假麵』吧!」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是『夜假麵』的事情!!」
「笨蛋!我們是死黨不是嗎?」
胸口一緊,我的身體對宮本的話起了反應。
「……知道了。要是讓你全裸的話,我對千繪裏也不好交待。交給我吧!讓我把他們瞬間消滅!」
我和宮本互碰拳頭交換約定之後,隨即「殺啊啊啊!」地一聲留下宮本,從化為壁壘的棉被後方衝出去。目標是房間的角落,放置自己包包的那個地方!!
「愚蠢的家夥!你是自尋死路!!同誌們,把阿櫻扒光!(佐佐木)」
呈扇狀隊形排列的敵方小隊,在棉被店小開佐佐木的指示之下,一齊向我發射枕頭。在鋪滿棉被的地麵上,我一麵設法躲開逼近而來的密集炮火,一麵以千側翻的華麗姿態抵達房間角落。順著那股氣勢把眼罩從包包裏抓出來,再次脫逃。
「變、身——!」
我往牆壁一蹬,在空中把拿到手的眼罩戴上。緊接著<啪噠!>一聲、雙臂如翅膀般展開、繃緊蜷縮的身體,單膝在棉被上降落。
「深夜率一二〇%觀測!!」
「啊、那是『夜假麵』!?」
「夜假麵?西田,你在說什麽啊?那隻不過是阿櫻而已吧?(佐佐木)」
「對哦,佐佐木和我們是不同的小學所以不知道呢。仔細聽好了!所謂的『夜假麵』是我們小學一年級到同學家過夜時出現在我們麵前,並且從那時起就一直稱霸於『脫衣枕頭大戰』界的謎樣紳士!」
「啥、啥啥——!?」
出現在畏懼的同學們麵前,維持招牌姿勢紋風不動的紳士此時才孤傲地站立起來。
「棉被之上百戰百勝!!我就是夜之帝王『夜假麵』!(把脖子上披著的被子扯下<啪刹!>甩開!)睡不著的家夥,是哪一個呀!?」
「夜假麵!(宮本)」、「你終於來了,夜假麵!(木村)」、「把那家夥解決掉!!(岩倉)」、「嘰嘰——!(鬆永)」
「很好!有種就放馬過來!我就讓你們嚐嚐我的『黑夜拳』與『黑夜腿』哎呀!可惡!這枕頭是從哪兒扔過來的!戴著眼罩什麽也看不見!卑鄙小人!!」
「這家夥,搞不好是白癡呢!(佐佐木)」
「夜假麵!把眼罩拿下來呀!」
紳士邊脫下身上的一件衣服,邊依照宮本的建議把眼罩往額頭一推,這才解除了九死一生的危機。
「看到了、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就接招吧!『黑夜迴力枕』!」
從夜假麵手上盤旋射出的七個枕頭一直線地朝敵方陣營飛去。但是,那些枕頭全都被佐佐木等人敏捷地閃開。
「什、什麽嘛,我還以為有什麽了不起的!原來隻會嚇唬人而已!(佐佐木)」
「……果真,是這樣嗎?(夜假麵)」
朝他們背後飛去的枕頭各自拖著七色的尾巴,一麵猛烈旋轉一麵迴旋過來,同時不斷加速從敵人的背後展開攻擊。
「哇啊啊!(佐佐木)」、「噢嗚!?(遠藤)」、「噶啊!(西田)」、「咳哈!(石田)」、「可惡!(岩倉)」、「這是怎麽迴事!?(渡邊)」、「哎喲喂——(吉田)」
敵對的成員一一脫掉衣服。
「很好!讓我一口氣把他們解決掉!宮本!還有沒有更多的枕頭!?」
「壁櫥裏應該還有!」
「太好了!」
「撤、撤退——!大家快逃!(佐佐木)」
夜假麵用後空翻一下子跳到壁櫥前麵<咻啪!>地拉開紙門,一麵以眼睛捕捉逃竄的目標一麵將雙臂朝棉被裏麵一伸——
「還想逃跑?覺悟吧!看我的絕招!『午夜——』」
就在我準備使出不可能防守之超秘技的那一刹那——
「派對嗎<噗吜!>!?」
驚愕的是我的手掌,另一個則是隻在我腦海裏才聽得到的美妙聲響。
「天……天哪!?」
就枕頭而言實在太過柔軟的手感,令夜假麵的動作在瞬間有如海中下貓的船支一樣完全定住,紳士的異狀讓所有在「韓式生牛肉套房」裏四散逃竄的人戰戰兢兢地往這邊窺探,然後把視線投射在將雙臂伸進壁櫥裏的夜假麵身上。
「這是……這個觸感是……!?」
夜之帝王嘎嘎吱吱地,宛如沒上油的齒輪般向後迴頭一看。
「唔唔唔嗯——嗯……?」
聽見那個嬌滴滴嗓音的同時,我發現一件事情。
在層層堆積的棉被與棉被山穀之間,夾雜在枕頭堆裏被掩埋起來的,是身材嬌小卻仍在發育,擁有怎麽看都不像是國中生的美妙體態與柔軟度兼備的天使少女。
「朵、朵庫蘿!?」
「阿……阿櫻……?」
夜假麵一不小心把她胸前的隆起錯當成枕頭一把抓住。
「哎、呀啊啊啊啊——!!(天使少女)」
其柔軟度遠超過我等想像力的範疇,把手掌頂迴來的彈力也淩駕於至今所認知的現實之上,夜假麵的雙手被牢牢吸住無法離開。
「大事不妙!『脫衣枕頭大戰』暫時休戰,全員立刻鑽到棉被底下!!(宮本)」
就在他們火速鑽進棉被裏的那一瞬間,套在棉被外麵的純白被單同時也被紅色的陣雨染上鮮豔的色彩。
原因是,天使少女一棒子揮下來的那根長滿尖刺的「伊斯卡利伯」把「夜假麵」<啾啪滋!>地打了個稀巴爛。
鮮紅飛濺的夜假麵,被鋼鐵衝擊刮跑的意識先是轉暗然後轉明,緊接著從無止盡向下墜落的感覺驟然一變,宛如從深海急速浮出水麵一樣,被奇妙的光與空氣包圍住。
○
喀啷、叩隆,一個像是敲打著幹燥木頭的聲音響起。
我再次造訪了『那個』地方——在我眼前,那個眯眯眼的青年以及似乎曾見過的少年正相對而立。
剛才描述的那個細微聲響,現在正從少年的懷裏傳來。
青年悄悄地向他伸出手。
「請把懷裏的那個東西交給我。」
少年仍舊低頭不語,隻是一味地搖頭拒絕。
凝視著這一幕的草壁櫻,視野正好可以約略瞥見少年懷裏的物品。
那是一個小小的骷髏頭——
鬆脫的下顎一經震動就會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眯眯眼的青年安撫地對少年說道:
「你隻是遭到鬼魅纏身而已。請把那個交給我,令妹也很擔心你。」
「……不要……這個……是我的。」
少年以可怕的聲音喃喃自語,就在下一瞬間——
●
嗶嗶嚕嗶嚕嗶嚕嗶嗶嚕嗶~
敲破遙遠幻影的堅定覺醒。
迴過神來的時候,我仿佛啾嚕啾嚕地從棉被內部被吸出來似地移動集結。像是跳著京都風日本舞蹈般操縱著魔法道具的天使少女,讓我變迴了原來的夜假麵並複活過來。
「阿櫻,你沒事吧!?」
「不,現在的我是『夜假麵』。」
「夜假麵先生!?」
「你太過份了吧,朵庫蘿!就、就算是睡迷糊了也該有個限度啊!再說這裏又不是你的房間!!居然還睡在壁櫥裏麵——!!」
「我、我沒有睡著喲?」
「滿嘴胡說八道!眼睛都變成3了!你整個人還昏昏欲睡的吧,眼睛是數字3!!這就是你睡著的證據!都是因為晚餐後負責收拾的你不見了,害我莫名其妙被山崎導師罵了一頓,還被迫留下來收拾殘局!?所以我早說了,我再也不要當『朵庫蘿的保姆』……!」
「對不起啦,夜假麵先生!可是,在夜假麵先生對我那個……那個之後……我就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跟清醒的時候一樣大呢!!」
「不、不是的,那是誤會喲!我隻是想拿枕頭大戰用的枕頭而已,哪知道朵庫蘿正好緊緊的塞在裏麵!」
「咦?你們在玩枕頭大戰嗎??那,我也要一起玩——!」
「不行不行。因為這是嚴禁女人參加的『脫衣枕頭——』」
「嘿——」
咻啪——!<啪啦哩!咻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咦咦咦咦!?」
天使少女所丟出來的枕頭就像是超多彈頭的飛彈在空中分解一樣,裏麵的蕎麥殼宛如散彈槍的子彈般四散開來,分別突破了音速的屏障、夾帶著音爆往這邊迫近而來。我在突然啟動的「夜神經超融合」作用下,還來不及思考就先蹲下來了。在我後麵豎立起來的旅館矮桌頓時<啪卡>地破裂四散。
「厚——你怎麽可以躲開呢,夜假麵先生!」
「別胡鬧了,朵庫蘿!那種像打槍一樣的枕頭,誰接得住啊!!」
但是天使少女卻未停手。她邊說著:「咦——?什麽?」邊將抓到的枕頭以單手<咻!>地向我扔過來。
「躲、躲不掉了嗎!?可惡!既然如此……黑夜—戰略起動!『棉被遁零式』!!」
眾多的棉被在我前方築成了如要塞般的壁壘,這是夜假麵最強的防禦技「棉被遁零式」,但是——
<劈撕劈撕劈撕劈撕劈撕劈撕劈撕!!>
「糟、糟糕!『棉被遁零式』也被突破了!聲音馬上就要來到這邊了!不要啊!喂,大家快從棉被裏出來啊!救救我啊啊啊……!!」
「加油,夜假麵先生!(宮本)」、「不可以輸喲,夜假麵先生!(西田)」、「我不想看到夜假麵先生輸了的畫麵!(佐佐木)」
★2★
「唿……唿……唿……」
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夜假麵,使出「女生要住在女生房間裏」的最後手段說服了朵庫蘿。在恭敬地送她走出「韓式生牛肉套房」的大門之後,終於守住了大家的和平。謝謝你,夜假麵!剛才實在太可怕了,夜假麵!
然而,和平並不等於心靈的平靜乃是世間常事,此刻的「韓式生牛肉套房」簡直是滿目瘡痍。
枕頭裏麵的蕎麥殼飛散在房間四處,還有混雜成一團的被單、棉被和墊被,整個室內就好像是把衛生紙丟進洗衣機洗過一樣亂七八糟。露出大部分皮膚、正粗暴喘著氣的男生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濕氣在窗玻璃上形成結露,水珠畫出軌跡滴落下來。
「對了阿櫻,你剛剛進房間時,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呃……已經,沒事了。我說宮本啊……」
「哦。」
我在趴著的棉被上撐起上半身,向精疲力盡地靠在牆壁上的宮本提議:
「總之,暫時先別管這個房間的事情,等晚一點再想辦法吧。況且也流了不少汗,差不多該去洗澡了吧?反正我們班的時間也快到了。」
束手無策的同學們全都緩緩地轉過來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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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由於岩倉堅決表示:「不用了,我、我想晚點再洗!!」,打死也不願意和大家裸呈相見,所以我們二年a班的男生便以不追究個中原由為交換條件,強迫他看守房間,一個個下到一樓。
我們把玩著手上的毛巾或替換用的內衣褲,向櫃台的大哥哥打過招唿,穿過大廳隔著玻璃眺望鋪著小石子的中庭繼續前進,不一會兒就看到分成紅、藍兩色的「門簾」。這裏就是澡堂的入口——
突然間,我們鴉雀無聲。因為三十二隻眼睛全都盯著右邊寫著「女湯」兩字的紅色門簾。隻可惜,進入那邊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所以我們隻好流著鼻血鑽進左手邊寫著「男湯」的藍色門簾裏。
眼前出現一扇毛玻璃拉門,光是站在門前就可以感受到來自於大澡堂的蒸騰熱氣,同時也大幅度提高了我們對於另一側的期待。
大概是生活輔導的權藤老師貼上去的吧。門上貼了一張今天的入浴時間分配表。當然,現在正好是輪到二年a班的洗澡時間。我們再次確認每個班級分配到的入浴時間為二十分鍾,大夥兒互相點頭示意:動作可不能慢吞吞的。
帶頭的我<喀啦喀啦>地打開拉門踏進更衣室裏。
一進到裏麵才發現,宛如白瓷般的肌膚上隻覆蓋著正準備脫下的內衣褲,天使少女就佇立在那兒。
「…………!!」
「…………!?」
而且,一麵用手遮掩隱藏不了的胸部,一麵把身體猛然朝這邊一扭的轉身角度,正好讓微微浮現的肋骨線條更加明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千萬別進來——!!<喀啦喀啦砰——>」
不小心被看見的人與不小心看見的人,兩人之間充滿驚愕的吐氣,在一拍的時間之後化為尖叫。立刻反手將門關上的我,總算成功挽救了班上男生的性命。
原因是,天使少女在下一瞬間向我發出了致命的通訊。而所謂的訊息就是那支硬梆梆且長滿尖刺的鋼鐵兇器。我的身體立刻被打爛<啪哩!!噗啾噗啾!>,就像是用力過度而意外爆裂的附贈醬油包一樣,以猛烈的氣勢四散飛濺,霹啪作響地附著在門片的毛玻璃上。被那片豔麗色彩阻擋的同學們,是絕對不會進到這裏麵來的。
然後,和身體一樣支離破碎、四分五裂的意識很快地,仿佛到剛才為止一直都處在睡夢中似的,開始微微覺醒。沒錯,那個地方是——
○
浮在空中的無數骷髏頭將少年團團圍住飛舞著。
喀啦喀啦喀啦地,骨頭所發出的聲響簡直吵得讓人受不了。
注視著這一幕的眯眯眼青年動也沒動,兩眼直盯著少年看。
「沒辦法了——雖然稍微粗暴了一點……」
青年的手上拿著一張飄動的符紙。
成群的骷髏頭立刻向那邊大舉殺到。
——事情一下子就解決了。
青年迅速射出的一張符紙,牢牢地粘在少年所抱住的骷髏頭上。
同一時間,成群的骷髏頭也化為煙霧消失無蹤。
「……哎……哎呀、我……?」
眯眯眼青年飛快地走到剛剛才清醒過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少年身旁,從他手中拿起骷髏頭。
接著,以溫柔的語氣向背後喊道:
「日下部小姐,事情已經解決了喲!令兄平安無事了。」
在青年的唿喚之下,一名年幼的少女從路旁的陰暗處飛奔出來。
「哥哥!」
在一聲高亢的叫喊聲中,少女激動地衝上前去抱住少年。
少年不知所措地望著稱他為哥哥的女孩。
像是在做夢般凝視這個畫麵的草壁櫻,也不由得驚訝地睜大他的雙眼。
因為少女的頭發雖然是黑色的,但是那張臉龐卻非常熟悉。
而且,因為懷疑自己眼花而再次看清楚少年臉龐——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樣。
「保胤先生,謝謝你!哥,你也要向人家道謝呀。」
在少女純真的道謝聲中,草壁櫻的視野漸漸變暗,然後——
●
嗶嗶嚕嗶嚕嗶嚕嗶嗶嚕嗶~
伊斯卡利伯的前端發射出治療性的魔法光束。
天使少女急忙把扔在腳邊皺巴巴的運動服裝穿起來,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運動短褲套進雙腿、再跪著拉到腰的位置,然後將天使力注入伊斯卡利伯當中。
於是,被閃光照射到的紅黑色液體立刻隨著閃爍的光芒消失不見,全身包裹著無敵防護圈,嶄新的我再次從舞台的後方重新在畫麵中登場。
「嗚嗚……朵庫……蘿?咦,頭發的顏色,什麽時候變迴來——」
「?阿櫻?」
「——啊!?我、我剛才去了什麽地方!?那個眯眯眼的哥哥是誰?難、難道說,那裏是從前的京都,那麽這是『陰陽的——』!」
「真是的!阿櫻你耍什麽白癡啊!就算是校外教學也該懂得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可以做呀……!」
朵庫蘿擦身而過的同時撞破了在我周圍展開的無敵防護圈,她羞紅著一張臉從更衣室向外跑去。除了目送她離去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呃、喂,阿櫻,怎麽說呢……辛苦你了……」
班上的男生從朵庫蘿打開跑掉的門口走進更衣室,我則是借著宮本的手站起來。
再次眺望這間更衣室。這是一個向後方狹長延伸的空間,右手邊的牆壁就像教室後麵一樣,設置了一大片格子狀的置物櫃,左手邊則是連接澡堂的毛玻璃門。
我們在這裏脫下衣服放進籃子,喀啦喀啦地打開通往澡堂的毛玻璃門。
一進到裏麵才發現,宛如內髒被挖空般的上半身清晰地浮現幾條肋骨、身材又瘦又高、長長的亮粉紅色的頭發直立豎起、戴著一副細長的太陽眼鏡還穿了一大堆環飾的可疑人物就佇立在那兒。
「…………!!」
「…………!?」
而且,一麵用手遮掩隱藏不了的雞冠頭,一麵把身體猛然朝這邊一扭的轉身角度,正好讓清晰浮現的肋骨線條更加明顯。
「呀啊啊啊啊啊啊!!yo、you是阿櫻!?you怎麽突然闖進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千萬別進來——!!<喀啦喀啦砰——>」
不小心被看見的人與不小心看見的人,兩人之間充滿驚愕的吐氣,在一拍的時間之後化為尖叫。立刻反手將門關上的我,總算成功的挽救了班上的男生,讓他們免於受到心靈的創傷。
「你還說咧?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殘斯!請你快點把前麵遮起來!有什麽好堂堂炫耀的啊!還有,你怎麽會在京都呢!?」
「其、其實是為了某個深刻的理由——!」
「還敢狡辯!!」
「先、先聽me把理由說完嘛,這樣太殘忍了!!啊!!好燙!?不要啊!用熱水衝的話!!雞冠頭!雞冠頭會受不了的——!!」
緊接著,浴室裏響起了一陣模糊的打擊聲。
「唿……唿……唿……」
我拚命把掙紮的殘斯身體塞進排水溝裏,最後再將殘斯的那把粉紅色頭發用洗臉盆裏的熱水衝掉之後,才把門打開。
「請大家……進來吧……」
「哇啊——果然是很寬敞呢!(佐佐木)」
「阿櫻……」
「什麽都別說了,宮本……」
這間浴室雖然沒有「韓式生牛肉套房」那麽大,但是要容納班上不到二十名的男生仍是綽綽有餘。牆壁上貼著水藍色的磁磚,正麵是一座大浴池,兩側的牆上整齊設置著剛才殘斯正在使用的蓮蓬頭、水龍頭和鏡子。
我坐在塑膠製的小板凳上,像是要衝掉不愉快的記憶般,把蓄滿整個臉盆的熱水一口氣往頭上澆。
「宮本的身材果然很棒呢!上半身呈現出完美的倒三角形,不愧是棒球社的王牌。」
我一麵透過鏡子斜瞥著我左邊開始洗澡的宮本,一麵用掌心將肥皂搓出泡沫。
「還可以啦!」
「不過呢……阿櫻的身材也挺不賴的喲……」
在我右邊的西田轉過來對我說道。
「謝謝你,西田。但是,請不要用那種熱切的眼光看著我!!」
在大夥兒依序洗完澡跳進浴池裏後,熱水池裏的人口密度頓時直線上升。迴蕩在澡堂裏的水聲及人聲也熱鬧到了極點。
「總覺得泡在大浴池裏的感覺特別舒服呢!」
把毛巾蓋在頭上的宮本自言自語般地大大唿出一口氣。
「咦……?怎麽了,阿櫻?從剛才就一直悶不吭聲的……喂,沒必要那麽在意吧?我覺得,阿櫻的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啊?」
「你說到哪裏去了!!不是啦!喂,你有沒有聽到……怎麽說呢,奇怪的聲音?」
「什麽……?嗯?真的耶。喂!大家安靜一點!先別出聲!!」
宮本以洪亮的聲音喊道,在突然的指示之下同學們雖然疑惑卻也閉上了嘴。
於是,我們全都聽見了。
「哇~朵庫蘿的果然好大喔!」
「討厭,別、別一直盯著人家看嘛——」
「喂、喂……!!這個、難道是!!(佐佐木)」
「這是、女孩子的聲音對吧!?是一條同學和朵庫蘿的聲音!(田中)」
「真的嗎!?這麽說的話,也就是——(木村)」
「吵死人了!根本什麽都聽不到了嘛!!(宮本)」
木村被宮本的鐵臂壓進了浴池當中。
「哇,太神奇了,為什麽會那麽柔軟呢?(一條同學)」
「別、別那樣摸人家啦,感、感覺好奇怪哦。(朵庫蘿)」
「喔哦哦哦哦哦!!!!」
看樣子,在挑高的天花板附近似乎開了一個和女澡堂相通的通風口,所以聽得到隔壁的聲音!宛如竊聽般的刺激感,加上隔著一道牆的對麵,有一群和我們一樣赤裸裸的女孩子在聊天的事實,讓我們全身上下充滿了登上最高峰般的興奮。
「你們給我安靜一點!別大驚小怪的!要大叫的話待會有的是時間!」
就在宮本向大夥兒一喝的時候。
「不過,我早就知道靜希是那種穿上衣服反而顯得瘦的類型呢——而且又喜歡洗澡,所以皮膚也滑嫩嫩的!嘿咿———(穗阪同學)」
「你、你在說什麽啊?哎呀!別、別搔我癢啊——!(靜希)」
「哇!阿櫻的頭上冒出奇怪的金色液體了!你快離開浴池啦!(梅澤)」
「我絕不離開!(我)」
「對了,說到這裏,那個宮本同學……」
從不同的方向傳來排球社柴崎同學的聲音。
十五對的眼神,立刻一齊射向宮本。
「聽說他正在跟c班的千繪裏交往,這是真的嗎?(柴崎同學)」
「好像是真的喲!?聽說,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在約會呢!(神山同學)」
「大家等一下!我跟她隻是朋友而已,什、什麽事也沒……噗咕噗咕噗咕……!!」
無論宮本有多麽強,在超過二打的手臂壓製之下,也是一下子就撐不住了。
「我倒是比較喜歡不那麽結實、再瘦一點的類型呢。雖然單薄,但是看起來卻很有力氣。比方說像梅澤那樣,而且又擅長按摩——(中澤同學)」
「咳噗哇——!(梅澤)」
又有新的犧牲者出現了。
「哇,南同學的頭發真的好長呢——吹幹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阿部同學)」
男澡堂再次鴉雀無聲地安靜下來。
「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南同學)」
「啊,我有個問題想問南同學——(中澤同學)」
「咦、什麽事……?」
「南同學,你有喜歡的人嗎?」
「……!?」
明明沒有半個人在動,為什麽滿得快溢出來的男浴池會波濤洶湧的翻騰呢!?
「啊、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我應該猜得到才對。(田邊同學)」
連唿吸都停下來豎起耳朵偷聽的男生,全都發出了吞咽口水的聲音。
「南同學呀,最愛欺負那個男生了。(田邊同學)」
「什麽!?我!?(全體男生)」
「大家都被欺負過嗎!?(宮本)」
「也稱不上是喜歡的人……畢竟大家都是同學,而且根本就還像小孩子一樣。(南同學)」
「啊、南同學的臉都紅了——!(朵庫蘿)」
「喂,朵庫蘿,你喜歡的人肯定是阿櫻對吧?(柴崎同學)」
「嗯!我最喜歡阿櫻了——!」
「可恨的阿櫻——!!」
「住手———!喂、你們在幹什麽啊!那個天使隻不過是被熱水泡昏頭而已啊!喂!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這麽做啊!我不進去!我絕不進到排水溝裏——……!!(我)」
「還有,靜希和南同學,嗯、嗯、我每個人都喜歡——還有美乃滋也是!(朵庫蘿)」
★3★
現在的時刻是九點二十分——
地點是在卷舌莊四樓的樓梯平台。一把決心之火,正隨著環繞全身的澡堂餘熱在我的心裏翻騰打漩。
……在澡堂裏,原本是想好好地流一身汗的,沒想到竟然遭到了殘酷的對待。
在那之後,即使隔壁的女孩子已經離開澡堂,我們a班的男生卻怎麽也無法離開浴池,直到下一個班級來洗澡的時候,才被他們從浴池裏硬擠出來。(看見泡在浴池裏,呈半冥想狀態的我們而大吃一驚向後退的e班男生,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樓梯平台的牆壁上,有一個被日光燈照亮的4文字,我抬頭望著樓梯的上方。
從這兒上去的五樓和六樓就是女生房間的所在之處。
用不著閉上眼睛,靜希的笑容以及她泰然自若的一舉一動,就像是烙印似地不斷浮現在我腦海內的螢幕當中。
忽然著火的靈魂讓我背脊發抖。
我正準備前往「牛五花套房」,也就是靜希所在的那個房間。如果完全依賴巧遇,那麽告白的決心就隻會一直受到突然的打擊而驚慌失措搖擺不定。沒錯,就像在「米海洛夫的店」時那樣。
所以,我隻能采取積極的策略。
我的右手上拿著兩罐表麵已經開始浮出水滴的運動飲料(在大廳的自動販賣機跟宮本借錢買的)。一罐是我的,另一罐是為了剛洗完澡,喉嚨應該很幹渴的靜希所準備的。我打算把她叫出房間,到無人的屋頂上把我心中的感情向她告白。
(加油!)
「啊、阿櫻,你來得正好!」
「咦!?」
被那個爽朗的聲音喚醒之後,我才注意到樓梯上出現了一個藍色運動服的人影,原來是同班的穗阪同學在跟我說話。她以充滿運動氣息的姿態,兩階並做一階地跳下樓梯。
「我跟你說,我們正想到男生的房間去玩。」
「吭……?」
她沒頭沒腦的這句話讓我的思考瞬間暫停。
「吭?你、你說什麽,穗阪同學?」
「我和我的室友,也就是朵庫蘿、南同學、田邊同學還有靜希。剛才大家正好聊到,說要到男生的房間去看看呢……怎樣?不方便嗎?」
並不是不方便,隻不過、隻不過……!!
「怎、怎麽會呢!歡迎!非常歡迎你們來玩!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那我們立刻過去!」
丟下這句話之後,穗阪同學立刻咻地轉身,輕快地上了階梯後就這樣消失在五樓。
「哇、哇啊啊啊———!」
然後,獨自被扔下的我,緊緊貼在牆壁整理現況。
「『牛五花套房』的女生要去我們的房間!?」
緊、緊急狀況發生!靜希、靜希就要到我們的「韓式生牛肉套房」來了。老天爺並未放棄我!就是現在!射門的機會就是現在!我一定得好好把握才行!
我急忙跑迴擠滿二年a班所有男生的「韓式生牛肉套房」,邊踢開拖鞋邊大聲喊叫:
「不得了呀!!有、有女生!有女生要到這個房……哇、哇啊———!」
衝進房間裏的我環視周遭,當場愣住。
「女、女生?什麽事啊,阿櫻?看你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裹著棉被隨意躺臥在鋪蓋上的宮本,悠閑地往這邊轉過來。
事情這樣的:因為「韓式生牛肉套房」產狀況就和我們去洗澡之前,也就是剛結束「脫衣枕頭大戰」的時候一模一樣,完全沒變。
二十七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裏到處都是淩亂糾結的棉、墊被以及被單和枕頭。這片景象真實的展現出「韓式生牛肉套房」曾遭遇到正常營業之外某種狂暴力量肆虐過的痕跡。不隻如此,還有一群邋遢到極點、宛如死屍般的男生在房間裏滾來滾去,再加上像在抓跳蚤似地、把散落在榻榻米上的蕎麥殼送進口中的日本猴室長鬆永,以及一麵津津有味地吃著蕎麥殼一麵在房間裏踱步的蝦夷鹿木下,超乎想像的渾沌狀態正在此處展開著。
「怎、怎麽辦……?這下子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照這種情況來看,就算靜希來到這裏,我倆之間也絕對不會產生讓告白變為可能的「甜甜蜜蜜結界」!
「沒辦法!既然如此隻好……!!」
我立刻從運動服的口袋裏取出眼罩!
「變·身——!」
「喂、喂、等一下,阿櫻!(宮本)」
把眼罩戴在額頭上完成變裝的我,將雙臂像翅膀一樣向後方張開。
「你叫誰阿櫻?錯!i''m『夜假麵』!!開始羅,深夜中的疾風怒濤圓舞曲!絕招——!!」
「夜假麵想幹什麽啊——!!(佐佐木)」
「午夜·派對!!(夜假麵)」
我釋放出所有的力量。
「唔噶啊啊——!(全體男生)」
穿上「黑夜光環」的夜假麵。當他開始在二十七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裏高速奔走之後,韓式生牛肉套房立刻出現一道漆黑的龍卷風,棉被和同學們相繼在房間裏飛舞起來。
颶風開始趨緩,最先落下的是在空中平整包上床單的墊被,宛如一流發牌員所發出來的純白撲克牌,從房間的角落開始整齊規律地一床床排列好。在那上方輕輕飄落的是蓋被。緊接著,呈正坐姿勢的同學們也依照五十音的順序砰咚砰咚地在被鋪的旁邊正坐降落。最後,啪噠啪噠啪噠地把枕頭分毫不差地綴飾在每床被鋪的頭部位置之後——
「天哪……!(佐佐木)」
轉眼之間,一床床鋪得完美無暇、不見褶痕的被鋪就出現在「韓式生牛肉套房」了。
不隻如此。
「喂、喂!你睡覺的壞毛病改掉了呢……!?(田中對木村說)」
「你的皮膚也滑溜溜的!!(木村對田中說)」
「夜假麵,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說明一下吧!」
穿在身上的運動服皺痕全都消失不見的宮本向夜之帝王追問道。
「事出突然,非常抱歉。但是,請大家務必諒解,實在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辦法……」
跑遍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的夜假麵,舉起雙臂從蹲下的姿勢站立起來,凝視著宮本如此迴答著。
「請你說清楚、講明白!把房間整理幹淨也就算了,為什麽連我們的服裝儀容也整頓了呢!?(佐佐木)」
「其實是因為待會——」
叩叩
「韓式生牛肉套房」的房門響起的敲門聲,讓全體男生一齊向背後迴頭看,緊接著從走廊傳來了一個聲音:
「可以開門嗎?」
那是穗阪同學活潑開朗的聲音。
「可、可以!請進——!」
「打擾了—!」
在我出聲應答之後,首先踏進房間裏的是穗阪同學,接著依序出現的是其他住在五樓「牛五花套房」的女孩子:朵庫蘿、靜希、南同學以及田邊同學。
剛洗完澡的女同學們,全都穿著學校規定的二年級藍色運動服,雖然她們穿著運動服的樣子在教室或運動場上早就看慣了,但是濕潤的頭發以及融洽的氣氛卻與平時完全不同,而讓人有種非常貼近的感覺。
(喔哦哦哦哦哦哦!)
在場男孩子所吐出來的氣息,讓溫度和濕度都急速上升,針對我的懷疑態度也完全改變。過了不久,大家紛紛往解除變身的我靠過來,並一一表達出「(阿櫻……)」、「(你是男人中的男人!)」、「(懷疑你真是不好意思。)」、「(……夜假麵!)」的訊息,並與我交換強而有力的溫暖握手。
「哇,房間好大~哦!」
「朵庫蘿,你剛才不是看過了嗎?這個房間……」
唯一一個沒穿運動服、而是穿著體育上衣加短褲的就是天使少女。朵庫蘿在棉被上咕嚕咕嚕地翻著筋鬥移動到我身邊之後,一屁股坐下來「嗯~」地環視著房間,然後「啊」地一聲盯著我看,繼續扭呀扭地向我挨近:
「我今天就睡這裏好了……」
「不、不行!這是絕對不行的!」
看到天使少女迅速地往被窩裏鑽,我立刻將她身上的棉被一把扯掉。
「哇——真沒想到會這麽整齊,在我的想像裏應該是更亂一點的房間呢!」
穗阪同學毫不客氣地踩上棉被,一副專程來參觀似的模樣開始檢查房間。
「嗯、棉被也整整齊齊的,大家都非常循規蹈矩呢。」
連公厘單位的誤差都沒有,鋪得整整齊齊的棉被也讓靜希感到印象深刻。
「不過,為什麽隻有阿櫻一個人滿身大汗呢?還有,那副眼罩是……」
麵對發問的南同學,我隻能以一臉曖昧的笑容來迴應。
「果然是男生的房間呢,可以打開窗戶透透氣嗎?總覺得有股男生的味道。」
田邊同學卷起運動服的袖子自行動手打開窗戶,讓室外的新鮮空氣灌進來。
然後,在感受涼風吹拂的同時,我不禁對客客氣氣地坐在棉被上的靜希看得入迷。
總覺得,剛洗完澡的她好像比平常小了一號,我想一定是因為濕頭發的緣故。因為那頭秀發並沒有像平常那樣紮成兩束,而是自然地垂放下來披散在肩膀的那條大浴巾上。
「喂、阿櫻!你要站到什麽時候啊?很礙事耶,坐下啦!」
「啊、呃、對不起!」
我被宮本從腰際一拉坐了下來,大夥兒也開始在棉被上圍成圓圈坐下來。
「阿櫻,要不要吃點心?」
坐在我隔壁的朵庫蘿立刻給了我一塊淡咖啡色三角形的軟棉棉東西。
「啊,是八橋麻薯。怎麽會有這個呢?」
我一麵吸著肉桂的香氣接過京都名產,一麵向朵庫蘿詢問。
「這是我們特地買來慰勞大家的。」
「哇,謝謝。」
我向在棉被上將包裝紙攤開,把八橋麻薯的扁平盒子打開的靜希以及「牛五花套房」女生們道謝。
「好好吃哦,這個是在哪裏買的?是新京極嗎?(佐佐木)」
「不對,是太卷映畫村。瞧,上麵寫著『新撰組八橋』。(穗阪同學)」
「真不能小看這個地方呢,太卷映畫村……」
「啊!那裏不是有間可以換上時代劇服裝拍照的照相館嗎?我們整組都去照相了,你們要不要看?」
「等等,宮本!!你別雞婆行不行?」
「把他按住!(田邊同學)」
「噶哦哦哦!」
數名男生將我的四肢反折頂起,我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發出哀嚎。
鮮明浮現的迴憶:在太卷映畫村好不容易趕上三點半集合時間的我們這組。在那個包包裏,裝著大家在變裝後所拍攝的合照。左前方是大正時代的女學生,右前方是綁上發髻的蝦夷鹿,後麵是三個水戶黃門(注:德川家康之孫德川光圀的別名。因封地在水戶、官居黃門,故稱為水戶黃門),以及位居正中央手持武士刀的敏感武士。
「啊,南同學好漂亮,就像上流社會的小姐一樣呢。(田邊同學)」、「謝謝。」、「宮本很有水戶光圀的味道呢。(西田)」、「還好啦。」、「如果真有像靜希這樣的黃門大人存在的話,惡劣的地方官肯定會欣然地磕頭認錯呢。(佐佐木)」、「你……你太過獎了……」、「沒想到朵庫蘿拿著家徽的樣子,還挺有架勢的呢!(穗阪同學)」、「嗯!」、「木下也很帥喲。(梅澤)」、「咩—咩—」、「不行!大家別看哪!不是那樣的!我已經強烈地表示過,我根本不喜歡那種全身上下隻掛著五個般若麵具的打扮喲!?都怪那邊的那個笨蛋天使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因為所有的女孩子都會打扮成女忍者』所以我才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而且那根本是謊言!!……奇怪,為什麽大家對於我的裝扮都避而不談呢!?虧我那麽拚命地犧牲自己來配合大家!什麽人來摸摸我呀!我那個『敏感武士』的打扮大家看過笑笑就算了!!」、「我可以摸嗎?(田邊同學)」、「不行!(我)」
★
八橋麻薯吃完,被木下用蠻力打開的艾草麻薯也差不多吃到尾聲的時候,京都的深夜也越來越進入佳境。
「uno!很好!照這樣輪下去的話,下次就可以把牌出光了——!(我)」
我打出【藍色的反轉】逆轉出牌順序。
「啊—討厭——阿櫻最壞了!」
即將輪到自己時卻遭到順序逆轉以致於出不了牌的天使掐住了我,在我的另一邊,南同學打了張【藍色的3】讓宮本接牌。目前,在現場圍著圓圈的就是以上四人,加上靜希一共五人。
「啊……對了,宮本。」
「啊?什麽事,南同學?」
在南同學打出的紙牌上,宮本說了聲「看我的」將【藍色的反轉】重疊上去逆轉順序,然後把脖子向左邊一轉。
「聽說你正在跟c班的小野千繪裏交往,這是真的嗎?」
「吭……?」
順序再次反彈迴來,南同學打了張【藍色的抽二張】讓我接牌之後,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宮本。於是,連已經出完牌在一旁觀戰同學們的視線也一齊轉向宮本。
「啊啊!南同學你不知道嗎——?宮本和千繪裏……哈噗!」
「啊、朵庫蘿,輪到你出牌了喲!?」
剛從牌堆抽了二張牌的我,急忙用木叉插起京都名產「禦饅頭」塞進朵庫蘿嘴裏。
天使少女一麵津津有味地嚼著饅頭,一麵從手上的牌中打出一張【藍色的6】。真是好險。製造機會、撮合千繪裏和宮本的就是我和靜希。我急忙瞥了靜希一眼,隻見她邊打出【綠色的6】邊向我使了一個「不、不可以說出來!」的眼色。
「喂,你不否認嗎?(南同學)」
但是,再次輪到出牌的宮本卻隻是一味地打量著自己的牌。
「什、什麽啊!我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吧!?倒是南同學你怎樣!?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然後打了張【抽四張】給南同學。向來都隻有挨打的份的男生,今天顯得特別強硬,真不愧是校外教學!
「……哦哦哦哦——」
集中在宮本身上的視線,這次矛頭一轉全都指向了南同學。
「我們來交換條件!如果南同學肯說的話,那麽我也會大大方方說出來喲。(宮本)」
南同學似乎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擊。隻見她「咦?」了一聲,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
「難不成,那個人就在這裏麵嗎?(田邊同學)」
轉頭一看,本來應該是在隔壁牌局玩撲克牌配對遊戲的田邊同學和穗阪同學,不知什麽時候把身體探向了這邊,加入我們的圈圈。
「到底是誰啊?你就說嘛,有什麽關係呢!(佐佐木)」
南同學以指尖捏起一張牌,吞吞吐吐地嘟噥道:
「阿——……」
「什、什麽??你說什麽!?聲音太小了——」
就在宮本趁勢逼問的時候,南同學突然開口:
「阿、阿櫻——」
「……咦!?」
我和靜希同時驚叫出聲。
南同學凝視著手上的牌,把向下垂落的頭發往後一撥:
「阿櫻肯說的話,我就說出來。」
南同學把自己的【抽四張】重疊在宮本出的【抽四張】上麵,如此說道。
「什、什麽!?」
在無可防範的【抽四張】x2重大打擊下,我連歎氣的工夫都沒有,整個人僵硬了起來。
「這是……交換條件。」
「等、等一下,南同學!這哪叫交換條件啊!?等一下!!」
代替我從牌堆裏抽了八張牌的佐佐木把牌硬塞給我。為什麽猛烈的炮火全都轉移到我身上來了呢?
「快說呀,阿櫻!(佐佐木)」、「對呀!阿櫻,你有喜歡的人嗎?(穗阪同學)」、「你最好趁這個時候給我好好地說清楚!!你和朵庫蘿究竟是什麽關係!!(遠藤)」、「還是說,你心裏早已經有了其他的對象!?(西田)」
氣氛越來越熱烈、越來越高漲。所謂無法抗拒的氣氛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我第一次明白。
「大、大家冷靜一點……!!」
簡直糟糕透頂!我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向靜希告白!到、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呢!?
「說嘛,是誰呀?」
南同學往這邊傾身過來,我不由得把視線轉向靜希。
就在這一瞬間。
<啪噠!>「嘰嘰——!!」
「怎麽了,鬆永!?(佐佐木)」
擔任把風哨兵的鬆永突然衝進房間。
「怎樣怎樣?什麽?老師巡房?可惡!!熄燈時間不是老早就過了嗎!?」
緊接著,一個拖鞋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大概是生活輔導的權藤老師來巡房了!不用說也知道,男、女學生在熄燈時間過後還共處一室,這是何等的大事,這種狀況要是被那個權藤老師看到的話,搞不好把我們全體叫到走廊上去罰跪!
「關燈!假裝睡覺!快躲起來!!」
燈光在佐佐木的號令之下突然熄滅,在瞬間變得烏漆抹黑的視野當中,大家各自東奔西竄地鑽進棉被裏躲藏。
「啊……!」
我聽到一個被亂跑的男生撞到而發出的困惑叫聲,在黑暗中浮現的是一個女孩子的剪影,一頭直發搖曳擺動,那應該是靜希才對。
「到這邊躲起來!」
當下,我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她衝進壁櫥裏,啪噠把紙門關上的那一刹那,在櫃門外老師的「大家都睡了嗎——?」的聲音也同時傳來。
千鈞一發!憋住的氣息,慢慢地從肺部逃起來。
壁櫥中的黑暗比房間裏更深。
眼睛逐漸習慣黑暗,耳朵也開始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以及被我拉進來躲藏同學的唿吸聲。
直到此刻,緊張才開始在我的全身流竄。因為我現在正和心儀的女孩子,兩人單獨關在一間狹小黑暗的密室當中。這簡直就是……!
「阿櫻,好痛……」
「啊、抱歉!」
我放開了始終抓著靜希不放的右手,壁櫥裏麵堆滿了用不到的棉被,突然躲到這裏麵的兩人之所以會那麽靠近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說得具體一點,我們的距離已經近到我的膝蓋可以碰到她身體的某個部份了。這種、這種情況雖然是怪了一點,但或許是最棒的告白地點也說不定!?
「……謝謝、謝謝你幫我。」
一股剛洗完澡的香味冷不防地撲鼻而來。
「哪、哪裏……」
哆噶!一陣近乎麻痹的衝擊竄過我的全身。彼此的位置移動,現在不單是我的膝蓋,連左半身都碰到女孩子的身體了。
「不曉得大家是不是都順利躲好了。」
「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
在我身邊響起的,是一個略帶怯意的異性聲音。
「我居然把牌都帶進來了……」
「不會吧,看不出來你是那種粗心的——」
我壓抑住動搖的情緒,試圖把話繼續說完——
「?怎麽了?」
同班的女孩子擔心地轉過來看著突然全身僵硬的我,她是——
「南、南同學……!?」
哇、哇啊!哇啊——!呃、這這這這!?難道我拉進來的人不是靜希,而是南同學嗎!?怎麽會這樣!她仍然一臉納悶地把臉繼續向我湊近。
「沒、沒有!啊!因、因為老師突然來了,所以心髒到現在還一直撲通撲通地跳呢!」
「噓——……小聲一點!」
南同學把我語無倫次的嘴巴捂住。
「唔、唔噶噶——」
「……其實,我也嚇了一跳。因為我的眼睛不好,在黑暗的地方什麽都看不見……平常我都會戴著隱形眼鏡,不過現在因為剛洗完澡……」
然後,她繼續凝視著我、動著嘴唇:
「謝謝你,拉了我一把……也不計較我平時對你那麽壞。」
「沒、沒有的事。」
我第一次,聽到南同學用如此感情豐富的聲音說話。
「不……其實我自己非常明白。」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小而長的氣息。
「我呢……」
南同學停了一下,在毫無光線的壁櫥裏,一點一點鬆開緊緊握住的雙手繼續說道:
「上了國中,第一次見到同班的阿櫻時我就嚇了一跳。」
「咦……?」
「因為,阿櫻根本就跟我小時候常常在一起玩耍的哥哥,長得一模一樣……」
她的話讓我不知該如何迴答是好。隻能以嘶啞的聲音做出「啊、嗯……」的迴應。在黑暗當中,南同學和我繼續進行著前所未有的對話。
「他是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哥哥。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個人就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不過在那之前,他總是會陪我玩……」
「我跟那個哥哥……」
南同學「嗯」了一聲點點頭,像是在尋找內心中的什麽似地凝視著我:
「連出糗的樣子也一模一樣……」
然後,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我必須竭盡全力才能擠出「嗬嗬……」的笑聲。
「所以,我每次看到阿櫻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
咻砰——!
「哎呀!?」
紙門猛然被打開,突然射入的光線讓我一時之間站不起來。房間裏的日光燈已經再次點亮,大家全都麵向這邊盯著壁櫥裏看。
「難怪到處都找不到……原來是躲在這兒啊。」
「啊、哇咧?老師呢?」
我一麵環視周遭一麵在刺眼的光線下眨著眼睛,然後緩緩從壁櫥裏爬出來,並向宮本詢問著。
「佐佐木使出了他的特異功能『隨時都流得出來的便利鼻血』流出鼻血和權藤教師一起到護理老師的房間去了。」
「原、原來如此……還是老樣子呢,團隊精神真偉大……」
「對了,你們兩個那麽久都不出來,到底在裏麵幹什麽啊?」
「阿櫻他……」
南同學不知何時已經跑到披著棉被坐在一旁的田邊同學身邊,緊緊抱住她的肩膀全身僵硬。
「阿櫻他,他一直用可怕的眼神看著我……」
「咦咦咦咦!?喂!南同學!?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南同學,你沒事吧?用不著再害怕了喲。(和靜希一起躲在棉被裏的朵庫蘿)」
「阿櫻……(靜希)」
「等、等一下!不是那樣的!南同學剛才一直在說我跟一個哥哥——!」
「安靜一點,阿櫻!否則老師又要來了喲!?(梅澤)」
「那為什麽硬是從背後把我給架住呢!?和南同學一起躲進壁櫥裏隻是巧合啊!!可、可惡,既然這樣的話!!所有的女生立刻迴到『牛五花套房』去!快!!這裏就交給我了!好、很好,就是現在!夜假麵『變——』啊!!什麽人把我的眼罩給搶走了!?不要啊!沒有那個的話,我、我!!啊啊啊啊嘛嘛嘛嘛!不、不要啊啊——……!!」
★4★
自從第一天晚上在「韓式生牛肉套房」發生那起事件之後,我仍舊一找到機會就大膽地策劃如何接近靜希並試著去執行——
但是我、我的勇氣,在那一夜的事件之後,每當來到靜希的麵前就會變得膽小怯懦,怎麽也沒辦法發揮一〇〇%的實力。
然後就到了今天,今天是校外教學的第三天,時刻是傍晚。
在東京車站解散之後,我和班上的同學們分道揚鏢,現在已經迴到了住家附近的車站。今天上午,我們確實順道走訪了一趟奈良,但我所記得的就隻有鹿仙貝的味道而已。
京都的天空和這裏的天空居然是相連的,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校外教學終於結束了。
沉浸於感傷之中的我,在我背後跟我說話的人是靜希。
「阿櫻,到半路為止一起迴家吧?」
正準備通過剪票口的我和天使少女點了點頭,和迴家方向一致的她肩並著肩開始行走。
「好好玩喔,校外教學。」
靜希雙手提著在旅行中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包包,抬頭仰望染成暗紅色的天空和雲朵。
「嗯,真想再去一次。」
我如此迴答。通過車站前的阿卡迪亞商店街,我們三人來到一條沒什麽行人來往的道路,一步步地往彼此的家前進。
「阿櫻,京都的什麽讓你印象最深刻呢?」
「這個嘛……」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靜希的模樣了,不過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應該是清水寺吧!因為是第一個去的地方……」
然後,我望著在我前方五步左右,一手拿著雙截棍蹦蹦跳跳的天使少女。
「還有,那間紀念品店吧。」
我苦笑著如此說道。靜希也順著我的視線看向朵庫蘿,並咯咯地笑了起來。
「啊、對了,阿櫻你買了什麽紀念品?」
走在我身旁的女孩子,將垂落的兩束頭發撥到背後,向我問道。
「沒有,因為幫朵庫蘿墊了錢,所以就沒錢了……」
「這樣啊……」
腳步聲突然靜止。看見仿佛在沉思什麽而凝視著斜下方的靜希,我也跟著停下腳步。
「怎麽了?」
於是,抬起頭的靜希像是想到好主意的孩子一樣,笑盈盈地向我走近一步、兩步。
「阿櫻,我的紀念品分一些給你好了。」
「咦?」
「我想,我應該有多的才對。反正親戚的叔伯阿姨,本來就不喜歡甜的東西。」
「可、可是……」
「別客氣了、阿櫻。你自己就算了,總不能連家人也沒有半樣紀念品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嗯,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你,靜希。」
「那麽,明天來我家一趟?來了之後再把東西分給你。因為我已經把紀念品和行李一起先寄迴家了。」
「咦?」
明天是校外教學的補假日,青梅竹馬的女孩先發製人地向不知所措的我說道:
「然後還有,這個。」
靜希從包包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包裝紙袋。
「這是,送給阿櫻的紀念品。」
「……送給我的?」
「所謂的紀念品,就是送給平時承蒙照顧的人的東西對吧?所以……」
「呃、啊……謝……謝謝。」
接過來一看,那是一包大小跟小型鉛筆盒差不多的東西。
「可以打開嗎?」
靜希點頭。
「其實呢,我也想過挑個跟掉在地上的那些『敏感武士』明信片一樣的東西,不過……」
從紙袋裏拿出來的,是一個以紅色千代紙包卷起來圓筒狀的——
「……萬花筒?」
「這樣子我們就扯平了,對吧?」
「靜希……」
——然後,我察覺到一件事,雖然無法告白卻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和靜希從小一起長大,關於她的事情我自認比其他的任何人都還要了解。但是現在,她對我展現出來的這份溫柔,卻比我目前所知、所想像的,還要更加更加的深刻而溫暖。明明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又好像是全新的發現……一顆心憋得發慌的感覺讓我唿吸困難的喘不過氣來。
「那就明天見羅。」
迴過神時,靜希已經搶在我找到話之前走到了前麵的轉角處,從那邊向我揮手道別。
「拜拜——!靜希。」
「哇!」
一副向我撲過來似地、在我身旁大喊出聲的是,剛才走過頭又跑迴來的天使少女。
「朵庫蘿。」
「厚——怎麽可以在路上發呆呢!?萬一被車撞到壓成肉餅的話你知道會怎樣嗎?」
「大、大概會死翹翹吧……」
也許是因為在巴士和電車裏爆睡一場的緣故吧,精力充沛的天使仍然神氣地擺著「代理老師」的架子。
「真是的。聽好了、阿櫻!直到迴到家為止,都算是校外教學喲?所以一定得堅持到最後才行。」
「朵……朵庫蘿!?難得你這張嘴也吐得出象牙呢!!」
「啊?什、什麽?」
「沒錯、就是這樣,你說的非常對!我們、我們還在校外教學中呢!絕對不可以錯失良機!!喂——靜希噶嗚!?腳、我的腳!?腳底被撒菱戳到!?你幹什麽啊,朵庫蘿!!我得趕緊追上靜希才——……什麽?想早點把紀念品送家裏的每個人?等、等一下!?迴到家就結束了呀!我的校外教學就結束了呀!!喏,你看這罐運動飲料!現在正是把這罐沒機會送出去的運動飲料給她的最佳時機呀!?拜托啦!求求你放開我哦哦哇哇哇!?這不是鎖鏈鐮刀嗎!?現在把紀念品亮出來未免太早了吧!!等等啊!我的機會!!我最後的機會啊啊!不要啊啊!我不要被強製結束啊啊——……!」
當朵庫蘿等人正在京都盡情地享受校外教學,以及晴空萬裏的好天氣之際,莎芭多所在的關東地區卻和近畿地區完全不同,一直斷斷續續地降下豪雨中。麵對沒完沒了下個不停的大雨,莎芭多才新築兩個月的新屋終於不支倒塌。熟睡中的莎芭多被嚇得一躍而起,並且因為發生的慘事而哭腫了眼睛。
無家可歸的天使少女莎芭多,淋著雨在又黑又凍的街上徘徊,於是決定前往附近的便利商店尋求活路。
但是,當她好不容易抵達約定場所時,總是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卻拉下鐵門,門上還貼著一張「歇業」的紙條。連內衣都濕透的天使孤獨茫然地杵在便利商店旁的停車場上。
在腦海中來來去去的,全都是對野貓般的自己非常親切的店長夫婦,以及和打工大姊姊在一起的歡樂迴憶。
朦朧的視野,下個不停的大雨,再次開始徘徊的莎芭多,下一個停下腳步的地方是「聖格爾尼卡學園」的大門口。
她所剩下的最後希望,就是阿櫻。
一直都很關心自己的那個男孩應該在這裏才對。隻要見到他,阿櫻他一定會……!
可是,她找到的卻是一間空蕩蕩的二年a班教室,以及他們去了一個叫「京都」的地方校外教學,要到後天才會迴來的事實。
莎芭多當場崩潰地跌坐在地上。從磨損的製服所滲透出來的雨水痕跡,在走廊的地板漸漸擴大。
這些暫且不管,先來看看校外教學第一天的阿櫻。
在第一個景點也就是清水的舞台,他的身體被散布在京都市街的天空中;抵達映畫村之後,剛進場就立刻跟大夥兒走散,一個人孤零零地到處徘徊;最後,在新京極的紀念品店裏眼睜睜地把終於降臨、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給糟蹋掉了,而且零用錢隻剩下二十圓。就算斷定為淒慘無比的一天也不為過吧!
阿櫻的戀情,今後究竟會演變成什麽樣子呢?
「卷舌莊」的晚餐剛剛結束,校外教學的後半段《特急列車篇》就從這裏正式展開。
★1★
旅館的大廳相當涼爽,令發燙的身體舒服地濕潤並冷卻下來。
「唿哇……」
晚餐的內容果真是京都式壽喜燒……在驚訝之餘,我更懷疑自己是不是擁有超能力,如此諷刺的命運讓我在晚餐中不知不覺地興奮不已。舞台就在大宴會廳,長方形的矮桌在寬敞的榻榻米房間裏呈一字型排成兩列,聖格爾尼卡的學生們各自在餐桌的兩側排排坐著。對於饑餓的國中生來說,這裏簡直就像是正在進行割喉戰的熾烈戰場一樣。在告白之前我所需要的,第一個就是體力。包圍餐桌的大食客男生在榮耀、自尊,以及競爭意識的交互作用之下,筷子的動作漸漸加速毫無停滯。而我也抱著輸人不輸陣的心態拚命猛吃,所以——
「嗚噗……」
連沾一下蛋什麽都嫌麻煩,我拚命塞進肉、肉、蔬菜、肉、蔬菜直到下巴都痛了起來,把肚子脹得又圓又鼓。
精疲力盡地吃到虛脫無力,不過現在這股涼爽比什麽都更加舒服,我總算鬆了口氣。
接著,迴憶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
即使在那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下,我那青梅竹馬的影像仍時時刻刻存在於視野的邊緣。靜希就坐在和平地動著筷子的女生桌,或許正因為有這麽一個重要的意中人存在,所以我比其他的任何人都還要努力。我想變成她握在手中的茶杯,那樣的神話故事是我的心靈支柱。因此,在這裏所獲得的能量,全部都將為了靜希而使用。
我靠在自動販賣機的側麵,抬頭望著旅館裏唯一一台電梯旁邊的「卷舌莊」平麵圖。
這間「卷舌莊」是一棟六層樓的建築物。一樓涵蓋了大廳、櫃台、剛才吃壽喜燒的大宴會廳、大澡堂及紀念品賣場,三到六樓主要是客房。我們學生的房間都已經分配好了,這間旅館,今天幾乎是完全被聖格爾尼卡學園的學生包下來的狀態。
晚餐也結束了,今天的行程就隻剩下洗澡和熄燈時間而已。除此之外,全都是自由時間。現在壁鍾所顯示的時刻是七點二十分,而館內的熄燈時間是十點三十分,所以大約還剩下三小時的時間。
對於平時在學校裏隻有白天相處在一起的同學們,這是一個能夠和大家一整天在一起的「非比尋常的夜晚」,那股置身當中的不可思議幸福感就<滋——>地在體內發生。
「咦?」
突然,我在平麵圖上看到「遊樂場」三個字,我若無其事地依照箭頭所指示的方向走到那兒一看——
「桌……桌球場!?」
不得了呀!這個大房間裏居然擺了四張桌球桌!而且似乎還沒被其他班級的學生發現,這種空無一人的狀態真是太僥幸了。我得趕緊向班上同學報告才行!這下子就可以邀請女同學們一起參加,展開一場盛大的桌球王爭霸賽了!
我急忙衝迴電梯,連續敲打著電梯門旁的△按鍵。但是,指示燈號卻一直顯示在六樓動也不動。我想起自己的房間位在三樓,於是,當下做出決定。
「看我的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口氣跑上樓梯,衝進自己分配到的房間「韓式生牛肉套房」。
「大家聽我說!樓下有桌球<啪唏!!>噢噗!!」
由於顏麵突然重重地遭到沉甸甸的蕎麥殼枕頭hit,以致於我整個人劇烈地向後翻仰,以下腰的姿勢撐住身體。
「搞、搞什麽……!?」
像彈簧一樣把身體彈迴來站直之後,我立刻察覺到房間的變化。
就在我們吃晚餐時,光是寬度就比教室還要寬敞的二十七張榻榻米大的「韓式生牛肉套房」,已經整個鋪滿棉被,幾乎看不到榻榻米的存在。
接著,我看見手上抓著「枕頭」像跳舞般在棉被上奔跑追逐的十三人加三隻同學們。
「這、這是……!」
沒錯,「韓式生牛肉套房」早已經化為戰場。
「危險哪,阿櫻!」
活躍於棒球社的王牌投手宮本衝了過來,迅速撿起正中我顏麵的枕頭,並且立即「嘿啊——!!」地把四麵八方殺到的枕頭打迴去。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一開始本來是無傷大雅的遊戲……但是不知不覺就……!」
拚死使盡力氣的宮本,虛脫地在棉被上跪下來。
「難道說,你們正在玩『脫衣枕頭大戰』!?」
「好痛!<砰咚!>」
「要不要緊,宮本!?天哪!你隻剩下一條四角褲了!!」
班上同學們不自然的單薄穿著確實讓人感到奇怪。
所謂的「脫衣枕頭大戰」——就是在分成兩隊互相競賽的一般枕頭大戰裏,加上被枕頭擊中部位的衣服必須脫掉的升級版枕頭大戰。玩家為了防止hit通常會卷起上衣、用手臂阻擋枕頭,或者利用枕頭打擊迴去,以各種方法來逃避脫衣並競相讓對手變成裸體,是個具有高度戰略性的遊戲。但由於非常危險,所以本來應該已經透過紳士協定加以禁止了才對。沒想到,他們居然打破了誓言!
「宮本還活著呢!瞄準他的下腹部!全力進攻!!(佐佐木)」
為了給宮本致命的一擊,敵方在隊長佐佐木的號令之下,一齊把枕頭往這邊扔。
「可惡!到此為止了嗎……!!全、全裸!!(宮本)」
「宮本——!!」
和他同隊的梅澤大聲疾唿著。以宮本為目標,來自於三六〇度全方位的枕頭以密集的火力襲擊而來!
我立即做出迴應,在從小學時代到現在的死黨麵前阻攔著。
「『秘技——棉被遁』!!」
我用腳趾頭夾住棉被的一端嘶<嘶啪——!>地向上翻。
「哇咧咧咧!?」
<啪啦啪啦!>地打在突然出現的寢具防護罩上,所有的枕頭頓失威力掉落在地麵,這就是我的秘密絕技「棉被遁」,此技一出,就算是那個朵庫蘿也無法抵擋!
「阿櫻,你……」
「你在幹什麽呀,宮本!身為棒球社王牌的你應該避得開才對吧!?」
在寢具防護的背後,宮本苦惱地迴答:
「抱歉,我太大意了。還有,你要小心佐佐木,他家是開棉被店的!」
「你、你說什麽!?」
「我們現在正麵臨全軍覆漢的危機。拜托你,阿櫻!再一次變身為『夜假麵』吧!」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是『夜假麵』的事情!!」
「笨蛋!我們是死黨不是嗎?」
胸口一緊,我的身體對宮本的話起了反應。
「……知道了。要是讓你全裸的話,我對千繪裏也不好交待。交給我吧!讓我把他們瞬間消滅!」
我和宮本互碰拳頭交換約定之後,隨即「殺啊啊啊!」地一聲留下宮本,從化為壁壘的棉被後方衝出去。目標是房間的角落,放置自己包包的那個地方!!
「愚蠢的家夥!你是自尋死路!!同誌們,把阿櫻扒光!(佐佐木)」
呈扇狀隊形排列的敵方小隊,在棉被店小開佐佐木的指示之下,一齊向我發射枕頭。在鋪滿棉被的地麵上,我一麵設法躲開逼近而來的密集炮火,一麵以千側翻的華麗姿態抵達房間角落。順著那股氣勢把眼罩從包包裏抓出來,再次脫逃。
「變、身——!」
我往牆壁一蹬,在空中把拿到手的眼罩戴上。緊接著<啪噠!>一聲、雙臂如翅膀般展開、繃緊蜷縮的身體,單膝在棉被上降落。
「深夜率一二〇%觀測!!」
「啊、那是『夜假麵』!?」
「夜假麵?西田,你在說什麽啊?那隻不過是阿櫻而已吧?(佐佐木)」
「對哦,佐佐木和我們是不同的小學所以不知道呢。仔細聽好了!所謂的『夜假麵』是我們小學一年級到同學家過夜時出現在我們麵前,並且從那時起就一直稱霸於『脫衣枕頭大戰』界的謎樣紳士!」
「啥、啥啥——!?」
出現在畏懼的同學們麵前,維持招牌姿勢紋風不動的紳士此時才孤傲地站立起來。
「棉被之上百戰百勝!!我就是夜之帝王『夜假麵』!(把脖子上披著的被子扯下<啪刹!>甩開!)睡不著的家夥,是哪一個呀!?」
「夜假麵!(宮本)」、「你終於來了,夜假麵!(木村)」、「把那家夥解決掉!!(岩倉)」、「嘰嘰——!(鬆永)」
「很好!有種就放馬過來!我就讓你們嚐嚐我的『黑夜拳』與『黑夜腿』哎呀!可惡!這枕頭是從哪兒扔過來的!戴著眼罩什麽也看不見!卑鄙小人!!」
「這家夥,搞不好是白癡呢!(佐佐木)」
「夜假麵!把眼罩拿下來呀!」
紳士邊脫下身上的一件衣服,邊依照宮本的建議把眼罩往額頭一推,這才解除了九死一生的危機。
「看到了、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就接招吧!『黑夜迴力枕』!」
從夜假麵手上盤旋射出的七個枕頭一直線地朝敵方陣營飛去。但是,那些枕頭全都被佐佐木等人敏捷地閃開。
「什、什麽嘛,我還以為有什麽了不起的!原來隻會嚇唬人而已!(佐佐木)」
「……果真,是這樣嗎?(夜假麵)」
朝他們背後飛去的枕頭各自拖著七色的尾巴,一麵猛烈旋轉一麵迴旋過來,同時不斷加速從敵人的背後展開攻擊。
「哇啊啊!(佐佐木)」、「噢嗚!?(遠藤)」、「噶啊!(西田)」、「咳哈!(石田)」、「可惡!(岩倉)」、「這是怎麽迴事!?(渡邊)」、「哎喲喂——(吉田)」
敵對的成員一一脫掉衣服。
「很好!讓我一口氣把他們解決掉!宮本!還有沒有更多的枕頭!?」
「壁櫥裏應該還有!」
「太好了!」
「撤、撤退——!大家快逃!(佐佐木)」
夜假麵用後空翻一下子跳到壁櫥前麵<咻啪!>地拉開紙門,一麵以眼睛捕捉逃竄的目標一麵將雙臂朝棉被裏麵一伸——
「還想逃跑?覺悟吧!看我的絕招!『午夜——』」
就在我準備使出不可能防守之超秘技的那一刹那——
「派對嗎<噗吜!>!?」
驚愕的是我的手掌,另一個則是隻在我腦海裏才聽得到的美妙聲響。
「天……天哪!?」
就枕頭而言實在太過柔軟的手感,令夜假麵的動作在瞬間有如海中下貓的船支一樣完全定住,紳士的異狀讓所有在「韓式生牛肉套房」裏四散逃竄的人戰戰兢兢地往這邊窺探,然後把視線投射在將雙臂伸進壁櫥裏的夜假麵身上。
「這是……這個觸感是……!?」
夜之帝王嘎嘎吱吱地,宛如沒上油的齒輪般向後迴頭一看。
「唔唔唔嗯——嗯……?」
聽見那個嬌滴滴嗓音的同時,我發現一件事情。
在層層堆積的棉被與棉被山穀之間,夾雜在枕頭堆裏被掩埋起來的,是身材嬌小卻仍在發育,擁有怎麽看都不像是國中生的美妙體態與柔軟度兼備的天使少女。
「朵、朵庫蘿!?」
「阿……阿櫻……?」
夜假麵一不小心把她胸前的隆起錯當成枕頭一把抓住。
「哎、呀啊啊啊啊——!!(天使少女)」
其柔軟度遠超過我等想像力的範疇,把手掌頂迴來的彈力也淩駕於至今所認知的現實之上,夜假麵的雙手被牢牢吸住無法離開。
「大事不妙!『脫衣枕頭大戰』暫時休戰,全員立刻鑽到棉被底下!!(宮本)」
就在他們火速鑽進棉被裏的那一瞬間,套在棉被外麵的純白被單同時也被紅色的陣雨染上鮮豔的色彩。
原因是,天使少女一棒子揮下來的那根長滿尖刺的「伊斯卡利伯」把「夜假麵」<啾啪滋!>地打了個稀巴爛。
鮮紅飛濺的夜假麵,被鋼鐵衝擊刮跑的意識先是轉暗然後轉明,緊接著從無止盡向下墜落的感覺驟然一變,宛如從深海急速浮出水麵一樣,被奇妙的光與空氣包圍住。
○
喀啷、叩隆,一個像是敲打著幹燥木頭的聲音響起。
我再次造訪了『那個』地方——在我眼前,那個眯眯眼的青年以及似乎曾見過的少年正相對而立。
剛才描述的那個細微聲響,現在正從少年的懷裏傳來。
青年悄悄地向他伸出手。
「請把懷裏的那個東西交給我。」
少年仍舊低頭不語,隻是一味地搖頭拒絕。
凝視著這一幕的草壁櫻,視野正好可以約略瞥見少年懷裏的物品。
那是一個小小的骷髏頭——
鬆脫的下顎一經震動就會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眯眯眼的青年安撫地對少年說道:
「你隻是遭到鬼魅纏身而已。請把那個交給我,令妹也很擔心你。」
「……不要……這個……是我的。」
少年以可怕的聲音喃喃自語,就在下一瞬間——
●
嗶嗶嚕嗶嚕嗶嚕嗶嗶嚕嗶~
敲破遙遠幻影的堅定覺醒。
迴過神來的時候,我仿佛啾嚕啾嚕地從棉被內部被吸出來似地移動集結。像是跳著京都風日本舞蹈般操縱著魔法道具的天使少女,讓我變迴了原來的夜假麵並複活過來。
「阿櫻,你沒事吧!?」
「不,現在的我是『夜假麵』。」
「夜假麵先生!?」
「你太過份了吧,朵庫蘿!就、就算是睡迷糊了也該有個限度啊!再說這裏又不是你的房間!!居然還睡在壁櫥裏麵——!!」
「我、我沒有睡著喲?」
「滿嘴胡說八道!眼睛都變成3了!你整個人還昏昏欲睡的吧,眼睛是數字3!!這就是你睡著的證據!都是因為晚餐後負責收拾的你不見了,害我莫名其妙被山崎導師罵了一頓,還被迫留下來收拾殘局!?所以我早說了,我再也不要當『朵庫蘿的保姆』……!」
「對不起啦,夜假麵先生!可是,在夜假麵先生對我那個……那個之後……我就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跟清醒的時候一樣大呢!!」
「不、不是的,那是誤會喲!我隻是想拿枕頭大戰用的枕頭而已,哪知道朵庫蘿正好緊緊的塞在裏麵!」
「咦?你們在玩枕頭大戰嗎??那,我也要一起玩——!」
「不行不行。因為這是嚴禁女人參加的『脫衣枕頭——』」
「嘿——」
咻啪——!<啪啦哩!咻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咦咦咦咦!?」
天使少女所丟出來的枕頭就像是超多彈頭的飛彈在空中分解一樣,裏麵的蕎麥殼宛如散彈槍的子彈般四散開來,分別突破了音速的屏障、夾帶著音爆往這邊迫近而來。我在突然啟動的「夜神經超融合」作用下,還來不及思考就先蹲下來了。在我後麵豎立起來的旅館矮桌頓時<啪卡>地破裂四散。
「厚——你怎麽可以躲開呢,夜假麵先生!」
「別胡鬧了,朵庫蘿!那種像打槍一樣的枕頭,誰接得住啊!!」
但是天使少女卻未停手。她邊說著:「咦——?什麽?」邊將抓到的枕頭以單手<咻!>地向我扔過來。
「躲、躲不掉了嗎!?可惡!既然如此……黑夜—戰略起動!『棉被遁零式』!!」
眾多的棉被在我前方築成了如要塞般的壁壘,這是夜假麵最強的防禦技「棉被遁零式」,但是——
<劈撕劈撕劈撕劈撕劈撕劈撕劈撕!!>
「糟、糟糕!『棉被遁零式』也被突破了!聲音馬上就要來到這邊了!不要啊!喂,大家快從棉被裏出來啊!救救我啊啊啊……!!」
「加油,夜假麵先生!(宮本)」、「不可以輸喲,夜假麵先生!(西田)」、「我不想看到夜假麵先生輸了的畫麵!(佐佐木)」
★2★
「唿……唿……唿……」
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夜假麵,使出「女生要住在女生房間裏」的最後手段說服了朵庫蘿。在恭敬地送她走出「韓式生牛肉套房」的大門之後,終於守住了大家的和平。謝謝你,夜假麵!剛才實在太可怕了,夜假麵!
然而,和平並不等於心靈的平靜乃是世間常事,此刻的「韓式生牛肉套房」簡直是滿目瘡痍。
枕頭裏麵的蕎麥殼飛散在房間四處,還有混雜成一團的被單、棉被和墊被,整個室內就好像是把衛生紙丟進洗衣機洗過一樣亂七八糟。露出大部分皮膚、正粗暴喘著氣的男生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濕氣在窗玻璃上形成結露,水珠畫出軌跡滴落下來。
「對了阿櫻,你剛剛進房間時,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呃……已經,沒事了。我說宮本啊……」
「哦。」
我在趴著的棉被上撐起上半身,向精疲力盡地靠在牆壁上的宮本提議:
「總之,暫時先別管這個房間的事情,等晚一點再想辦法吧。況且也流了不少汗,差不多該去洗澡了吧?反正我們班的時間也快到了。」
束手無策的同學們全都緩緩地轉過來看著我。
★
就這樣,由於岩倉堅決表示:「不用了,我、我想晚點再洗!!」,打死也不願意和大家裸呈相見,所以我們二年a班的男生便以不追究個中原由為交換條件,強迫他看守房間,一個個下到一樓。
我們把玩著手上的毛巾或替換用的內衣褲,向櫃台的大哥哥打過招唿,穿過大廳隔著玻璃眺望鋪著小石子的中庭繼續前進,不一會兒就看到分成紅、藍兩色的「門簾」。這裏就是澡堂的入口——
突然間,我們鴉雀無聲。因為三十二隻眼睛全都盯著右邊寫著「女湯」兩字的紅色門簾。隻可惜,進入那邊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所以我們隻好流著鼻血鑽進左手邊寫著「男湯」的藍色門簾裏。
眼前出現一扇毛玻璃拉門,光是站在門前就可以感受到來自於大澡堂的蒸騰熱氣,同時也大幅度提高了我們對於另一側的期待。
大概是生活輔導的權藤老師貼上去的吧。門上貼了一張今天的入浴時間分配表。當然,現在正好是輪到二年a班的洗澡時間。我們再次確認每個班級分配到的入浴時間為二十分鍾,大夥兒互相點頭示意:動作可不能慢吞吞的。
帶頭的我<喀啦喀啦>地打開拉門踏進更衣室裏。
一進到裏麵才發現,宛如白瓷般的肌膚上隻覆蓋著正準備脫下的內衣褲,天使少女就佇立在那兒。
「…………!!」
「…………!?」
而且,一麵用手遮掩隱藏不了的胸部,一麵把身體猛然朝這邊一扭的轉身角度,正好讓微微浮現的肋骨線條更加明顯。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千萬別進來——!!<喀啦喀啦砰——>」
不小心被看見的人與不小心看見的人,兩人之間充滿驚愕的吐氣,在一拍的時間之後化為尖叫。立刻反手將門關上的我,總算成功挽救了班上男生的性命。
原因是,天使少女在下一瞬間向我發出了致命的通訊。而所謂的訊息就是那支硬梆梆且長滿尖刺的鋼鐵兇器。我的身體立刻被打爛<啪哩!!噗啾噗啾!>,就像是用力過度而意外爆裂的附贈醬油包一樣,以猛烈的氣勢四散飛濺,霹啪作響地附著在門片的毛玻璃上。被那片豔麗色彩阻擋的同學們,是絕對不會進到這裏麵來的。
然後,和身體一樣支離破碎、四分五裂的意識很快地,仿佛到剛才為止一直都處在睡夢中似的,開始微微覺醒。沒錯,那個地方是——
○
浮在空中的無數骷髏頭將少年團團圍住飛舞著。
喀啦喀啦喀啦地,骨頭所發出的聲響簡直吵得讓人受不了。
注視著這一幕的眯眯眼青年動也沒動,兩眼直盯著少年看。
「沒辦法了——雖然稍微粗暴了一點……」
青年的手上拿著一張飄動的符紙。
成群的骷髏頭立刻向那邊大舉殺到。
——事情一下子就解決了。
青年迅速射出的一張符紙,牢牢地粘在少年所抱住的骷髏頭上。
同一時間,成群的骷髏頭也化為煙霧消失無蹤。
「……哎……哎呀、我……?」
眯眯眼青年飛快地走到剛剛才清醒過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少年身旁,從他手中拿起骷髏頭。
接著,以溫柔的語氣向背後喊道:
「日下部小姐,事情已經解決了喲!令兄平安無事了。」
在青年的唿喚之下,一名年幼的少女從路旁的陰暗處飛奔出來。
「哥哥!」
在一聲高亢的叫喊聲中,少女激動地衝上前去抱住少年。
少年不知所措地望著稱他為哥哥的女孩。
像是在做夢般凝視這個畫麵的草壁櫻,也不由得驚訝地睜大他的雙眼。
因為少女的頭發雖然是黑色的,但是那張臉龐卻非常熟悉。
而且,因為懷疑自己眼花而再次看清楚少年臉龐——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樣。
「保胤先生,謝謝你!哥,你也要向人家道謝呀。」
在少女純真的道謝聲中,草壁櫻的視野漸漸變暗,然後——
●
嗶嗶嚕嗶嚕嗶嚕嗶嗶嚕嗶~
伊斯卡利伯的前端發射出治療性的魔法光束。
天使少女急忙把扔在腳邊皺巴巴的運動服裝穿起來,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運動短褲套進雙腿、再跪著拉到腰的位置,然後將天使力注入伊斯卡利伯當中。
於是,被閃光照射到的紅黑色液體立刻隨著閃爍的光芒消失不見,全身包裹著無敵防護圈,嶄新的我再次從舞台的後方重新在畫麵中登場。
「嗚嗚……朵庫……蘿?咦,頭發的顏色,什麽時候變迴來——」
「?阿櫻?」
「——啊!?我、我剛才去了什麽地方!?那個眯眯眼的哥哥是誰?難、難道說,那裏是從前的京都,那麽這是『陰陽的——』!」
「真是的!阿櫻你耍什麽白癡啊!就算是校外教學也該懂得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可以做呀……!」
朵庫蘿擦身而過的同時撞破了在我周圍展開的無敵防護圈,她羞紅著一張臉從更衣室向外跑去。除了目送她離去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呃、喂,阿櫻,怎麽說呢……辛苦你了……」
班上的男生從朵庫蘿打開跑掉的門口走進更衣室,我則是借著宮本的手站起來。
再次眺望這間更衣室。這是一個向後方狹長延伸的空間,右手邊的牆壁就像教室後麵一樣,設置了一大片格子狀的置物櫃,左手邊則是連接澡堂的毛玻璃門。
我們在這裏脫下衣服放進籃子,喀啦喀啦地打開通往澡堂的毛玻璃門。
一進到裏麵才發現,宛如內髒被挖空般的上半身清晰地浮現幾條肋骨、身材又瘦又高、長長的亮粉紅色的頭發直立豎起、戴著一副細長的太陽眼鏡還穿了一大堆環飾的可疑人物就佇立在那兒。
「…………!!」
「…………!?」
而且,一麵用手遮掩隱藏不了的雞冠頭,一麵把身體猛然朝這邊一扭的轉身角度,正好讓清晰浮現的肋骨線條更加明顯。
「呀啊啊啊啊啊啊!!yo、you是阿櫻!?you怎麽突然闖進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千萬別進來——!!<喀啦喀啦砰——>」
不小心被看見的人與不小心看見的人,兩人之間充滿驚愕的吐氣,在一拍的時間之後化為尖叫。立刻反手將門關上的我,總算成功的挽救了班上的男生,讓他們免於受到心靈的創傷。
「你還說咧?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殘斯!請你快點把前麵遮起來!有什麽好堂堂炫耀的啊!還有,你怎麽會在京都呢!?」
「其、其實是為了某個深刻的理由——!」
「還敢狡辯!!」
「先、先聽me把理由說完嘛,這樣太殘忍了!!啊!!好燙!?不要啊!用熱水衝的話!!雞冠頭!雞冠頭會受不了的——!!」
緊接著,浴室裏響起了一陣模糊的打擊聲。
「唿……唿……唿……」
我拚命把掙紮的殘斯身體塞進排水溝裏,最後再將殘斯的那把粉紅色頭發用洗臉盆裏的熱水衝掉之後,才把門打開。
「請大家……進來吧……」
「哇啊——果然是很寬敞呢!(佐佐木)」
「阿櫻……」
「什麽都別說了,宮本……」
這間浴室雖然沒有「韓式生牛肉套房」那麽大,但是要容納班上不到二十名的男生仍是綽綽有餘。牆壁上貼著水藍色的磁磚,正麵是一座大浴池,兩側的牆上整齊設置著剛才殘斯正在使用的蓮蓬頭、水龍頭和鏡子。
我坐在塑膠製的小板凳上,像是要衝掉不愉快的記憶般,把蓄滿整個臉盆的熱水一口氣往頭上澆。
「宮本的身材果然很棒呢!上半身呈現出完美的倒三角形,不愧是棒球社的王牌。」
我一麵透過鏡子斜瞥著我左邊開始洗澡的宮本,一麵用掌心將肥皂搓出泡沫。
「還可以啦!」
「不過呢……阿櫻的身材也挺不賴的喲……」
在我右邊的西田轉過來對我說道。
「謝謝你,西田。但是,請不要用那種熱切的眼光看著我!!」
在大夥兒依序洗完澡跳進浴池裏後,熱水池裏的人口密度頓時直線上升。迴蕩在澡堂裏的水聲及人聲也熱鬧到了極點。
「總覺得泡在大浴池裏的感覺特別舒服呢!」
把毛巾蓋在頭上的宮本自言自語般地大大唿出一口氣。
「咦……?怎麽了,阿櫻?從剛才就一直悶不吭聲的……喂,沒必要那麽在意吧?我覺得,阿櫻的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啊?」
「你說到哪裏去了!!不是啦!喂,你有沒有聽到……怎麽說呢,奇怪的聲音?」
「什麽……?嗯?真的耶。喂!大家安靜一點!先別出聲!!」
宮本以洪亮的聲音喊道,在突然的指示之下同學們雖然疑惑卻也閉上了嘴。
於是,我們全都聽見了。
「哇~朵庫蘿的果然好大喔!」
「討厭,別、別一直盯著人家看嘛——」
「喂、喂……!!這個、難道是!!(佐佐木)」
「這是、女孩子的聲音對吧!?是一條同學和朵庫蘿的聲音!(田中)」
「真的嗎!?這麽說的話,也就是——(木村)」
「吵死人了!根本什麽都聽不到了嘛!!(宮本)」
木村被宮本的鐵臂壓進了浴池當中。
「哇,太神奇了,為什麽會那麽柔軟呢?(一條同學)」
「別、別那樣摸人家啦,感、感覺好奇怪哦。(朵庫蘿)」
「喔哦哦哦哦哦!!!!」
看樣子,在挑高的天花板附近似乎開了一個和女澡堂相通的通風口,所以聽得到隔壁的聲音!宛如竊聽般的刺激感,加上隔著一道牆的對麵,有一群和我們一樣赤裸裸的女孩子在聊天的事實,讓我們全身上下充滿了登上最高峰般的興奮。
「你們給我安靜一點!別大驚小怪的!要大叫的話待會有的是時間!」
就在宮本向大夥兒一喝的時候。
「不過,我早就知道靜希是那種穿上衣服反而顯得瘦的類型呢——而且又喜歡洗澡,所以皮膚也滑嫩嫩的!嘿咿———(穗阪同學)」
「你、你在說什麽啊?哎呀!別、別搔我癢啊——!(靜希)」
「哇!阿櫻的頭上冒出奇怪的金色液體了!你快離開浴池啦!(梅澤)」
「我絕不離開!(我)」
「對了,說到這裏,那個宮本同學……」
從不同的方向傳來排球社柴崎同學的聲音。
十五對的眼神,立刻一齊射向宮本。
「聽說他正在跟c班的千繪裏交往,這是真的嗎?(柴崎同學)」
「好像是真的喲!?聽說,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在約會呢!(神山同學)」
「大家等一下!我跟她隻是朋友而已,什、什麽事也沒……噗咕噗咕噗咕……!!」
無論宮本有多麽強,在超過二打的手臂壓製之下,也是一下子就撐不住了。
「我倒是比較喜歡不那麽結實、再瘦一點的類型呢。雖然單薄,但是看起來卻很有力氣。比方說像梅澤那樣,而且又擅長按摩——(中澤同學)」
「咳噗哇——!(梅澤)」
又有新的犧牲者出現了。
「哇,南同學的頭發真的好長呢——吹幹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阿部同學)」
男澡堂再次鴉雀無聲地安靜下來。
「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南同學)」
「啊,我有個問題想問南同學——(中澤同學)」
「咦、什麽事……?」
「南同學,你有喜歡的人嗎?」
「……!?」
明明沒有半個人在動,為什麽滿得快溢出來的男浴池會波濤洶湧的翻騰呢!?
「啊、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我應該猜得到才對。(田邊同學)」
連唿吸都停下來豎起耳朵偷聽的男生,全都發出了吞咽口水的聲音。
「南同學呀,最愛欺負那個男生了。(田邊同學)」
「什麽!?我!?(全體男生)」
「大家都被欺負過嗎!?(宮本)」
「也稱不上是喜歡的人……畢竟大家都是同學,而且根本就還像小孩子一樣。(南同學)」
「啊、南同學的臉都紅了——!(朵庫蘿)」
「喂,朵庫蘿,你喜歡的人肯定是阿櫻對吧?(柴崎同學)」
「嗯!我最喜歡阿櫻了——!」
「可恨的阿櫻——!!」
「住手———!喂、你們在幹什麽啊!那個天使隻不過是被熱水泡昏頭而已啊!喂!不可以、你們不可以這麽做啊!我不進去!我絕不進到排水溝裏——……!!(我)」
「還有,靜希和南同學,嗯、嗯、我每個人都喜歡——還有美乃滋也是!(朵庫蘿)」
★3★
現在的時刻是九點二十分——
地點是在卷舌莊四樓的樓梯平台。一把決心之火,正隨著環繞全身的澡堂餘熱在我的心裏翻騰打漩。
……在澡堂裏,原本是想好好地流一身汗的,沒想到竟然遭到了殘酷的對待。
在那之後,即使隔壁的女孩子已經離開澡堂,我們a班的男生卻怎麽也無法離開浴池,直到下一個班級來洗澡的時候,才被他們從浴池裏硬擠出來。(看見泡在浴池裏,呈半冥想狀態的我們而大吃一驚向後退的e班男生,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樓梯平台的牆壁上,有一個被日光燈照亮的4文字,我抬頭望著樓梯的上方。
從這兒上去的五樓和六樓就是女生房間的所在之處。
用不著閉上眼睛,靜希的笑容以及她泰然自若的一舉一動,就像是烙印似地不斷浮現在我腦海內的螢幕當中。
忽然著火的靈魂讓我背脊發抖。
我正準備前往「牛五花套房」,也就是靜希所在的那個房間。如果完全依賴巧遇,那麽告白的決心就隻會一直受到突然的打擊而驚慌失措搖擺不定。沒錯,就像在「米海洛夫的店」時那樣。
所以,我隻能采取積極的策略。
我的右手上拿著兩罐表麵已經開始浮出水滴的運動飲料(在大廳的自動販賣機跟宮本借錢買的)。一罐是我的,另一罐是為了剛洗完澡,喉嚨應該很幹渴的靜希所準備的。我打算把她叫出房間,到無人的屋頂上把我心中的感情向她告白。
(加油!)
「啊、阿櫻,你來得正好!」
「咦!?」
被那個爽朗的聲音喚醒之後,我才注意到樓梯上出現了一個藍色運動服的人影,原來是同班的穗阪同學在跟我說話。她以充滿運動氣息的姿態,兩階並做一階地跳下樓梯。
「我跟你說,我們正想到男生的房間去玩。」
「吭……?」
她沒頭沒腦的這句話讓我的思考瞬間暫停。
「吭?你、你說什麽,穗阪同學?」
「我和我的室友,也就是朵庫蘿、南同學、田邊同學還有靜希。剛才大家正好聊到,說要到男生的房間去看看呢……怎樣?不方便嗎?」
並不是不方便,隻不過、隻不過……!!
「怎、怎麽會呢!歡迎!非常歡迎你們來玩!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那我們立刻過去!」
丟下這句話之後,穗阪同學立刻咻地轉身,輕快地上了階梯後就這樣消失在五樓。
「哇、哇啊啊啊———!」
然後,獨自被扔下的我,緊緊貼在牆壁整理現況。
「『牛五花套房』的女生要去我們的房間!?」
緊、緊急狀況發生!靜希、靜希就要到我們的「韓式生牛肉套房」來了。老天爺並未放棄我!就是現在!射門的機會就是現在!我一定得好好把握才行!
我急忙跑迴擠滿二年a班所有男生的「韓式生牛肉套房」,邊踢開拖鞋邊大聲喊叫:
「不得了呀!!有、有女生!有女生要到這個房……哇、哇啊———!」
衝進房間裏的我環視周遭,當場愣住。
「女、女生?什麽事啊,阿櫻?看你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裹著棉被隨意躺臥在鋪蓋上的宮本,悠閑地往這邊轉過來。
事情這樣的:因為「韓式生牛肉套房」產狀況就和我們去洗澡之前,也就是剛結束「脫衣枕頭大戰」的時候一模一樣,完全沒變。
二十七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裏到處都是淩亂糾結的棉、墊被以及被單和枕頭。這片景象真實的展現出「韓式生牛肉套房」曾遭遇到正常營業之外某種狂暴力量肆虐過的痕跡。不隻如此,還有一群邋遢到極點、宛如死屍般的男生在房間裏滾來滾去,再加上像在抓跳蚤似地、把散落在榻榻米上的蕎麥殼送進口中的日本猴室長鬆永,以及一麵津津有味地吃著蕎麥殼一麵在房間裏踱步的蝦夷鹿木下,超乎想像的渾沌狀態正在此處展開著。
「怎、怎麽辦……?這下子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照這種情況來看,就算靜希來到這裏,我倆之間也絕對不會產生讓告白變為可能的「甜甜蜜蜜結界」!
「沒辦法!既然如此隻好……!!」
我立刻從運動服的口袋裏取出眼罩!
「變·身——!」
「喂、喂、等一下,阿櫻!(宮本)」
把眼罩戴在額頭上完成變裝的我,將雙臂像翅膀一樣向後方張開。
「你叫誰阿櫻?錯!i''m『夜假麵』!!開始羅,深夜中的疾風怒濤圓舞曲!絕招——!!」
「夜假麵想幹什麽啊——!!(佐佐木)」
「午夜·派對!!(夜假麵)」
我釋放出所有的力量。
「唔噶啊啊——!(全體男生)」
穿上「黑夜光環」的夜假麵。當他開始在二十七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裏高速奔走之後,韓式生牛肉套房立刻出現一道漆黑的龍卷風,棉被和同學們相繼在房間裏飛舞起來。
颶風開始趨緩,最先落下的是在空中平整包上床單的墊被,宛如一流發牌員所發出來的純白撲克牌,從房間的角落開始整齊規律地一床床排列好。在那上方輕輕飄落的是蓋被。緊接著,呈正坐姿勢的同學們也依照五十音的順序砰咚砰咚地在被鋪的旁邊正坐降落。最後,啪噠啪噠啪噠地把枕頭分毫不差地綴飾在每床被鋪的頭部位置之後——
「天哪……!(佐佐木)」
轉眼之間,一床床鋪得完美無暇、不見褶痕的被鋪就出現在「韓式生牛肉套房」了。
不隻如此。
「喂、喂!你睡覺的壞毛病改掉了呢……!?(田中對木村說)」
「你的皮膚也滑溜溜的!!(木村對田中說)」
「夜假麵,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說明一下吧!」
穿在身上的運動服皺痕全都消失不見的宮本向夜之帝王追問道。
「事出突然,非常抱歉。但是,請大家務必諒解,實在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辦法……」
跑遍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的夜假麵,舉起雙臂從蹲下的姿勢站立起來,凝視著宮本如此迴答著。
「請你說清楚、講明白!把房間整理幹淨也就算了,為什麽連我們的服裝儀容也整頓了呢!?(佐佐木)」
「其實是因為待會——」
叩叩
「韓式生牛肉套房」的房門響起的敲門聲,讓全體男生一齊向背後迴頭看,緊接著從走廊傳來了一個聲音:
「可以開門嗎?」
那是穗阪同學活潑開朗的聲音。
「可、可以!請進——!」
「打擾了—!」
在我出聲應答之後,首先踏進房間裏的是穗阪同學,接著依序出現的是其他住在五樓「牛五花套房」的女孩子:朵庫蘿、靜希、南同學以及田邊同學。
剛洗完澡的女同學們,全都穿著學校規定的二年級藍色運動服,雖然她們穿著運動服的樣子在教室或運動場上早就看慣了,但是濕潤的頭發以及融洽的氣氛卻與平時完全不同,而讓人有種非常貼近的感覺。
(喔哦哦哦哦哦哦!)
在場男孩子所吐出來的氣息,讓溫度和濕度都急速上升,針對我的懷疑態度也完全改變。過了不久,大家紛紛往解除變身的我靠過來,並一一表達出「(阿櫻……)」、「(你是男人中的男人!)」、「(懷疑你真是不好意思。)」、「(……夜假麵!)」的訊息,並與我交換強而有力的溫暖握手。
「哇,房間好大~哦!」
「朵庫蘿,你剛才不是看過了嗎?這個房間……」
唯一一個沒穿運動服、而是穿著體育上衣加短褲的就是天使少女。朵庫蘿在棉被上咕嚕咕嚕地翻著筋鬥移動到我身邊之後,一屁股坐下來「嗯~」地環視著房間,然後「啊」地一聲盯著我看,繼續扭呀扭地向我挨近:
「我今天就睡這裏好了……」
「不、不行!這是絕對不行的!」
看到天使少女迅速地往被窩裏鑽,我立刻將她身上的棉被一把扯掉。
「哇——真沒想到會這麽整齊,在我的想像裏應該是更亂一點的房間呢!」
穗阪同學毫不客氣地踩上棉被,一副專程來參觀似的模樣開始檢查房間。
「嗯、棉被也整整齊齊的,大家都非常循規蹈矩呢。」
連公厘單位的誤差都沒有,鋪得整整齊齊的棉被也讓靜希感到印象深刻。
「不過,為什麽隻有阿櫻一個人滿身大汗呢?還有,那副眼罩是……」
麵對發問的南同學,我隻能以一臉曖昧的笑容來迴應。
「果然是男生的房間呢,可以打開窗戶透透氣嗎?總覺得有股男生的味道。」
田邊同學卷起運動服的袖子自行動手打開窗戶,讓室外的新鮮空氣灌進來。
然後,在感受涼風吹拂的同時,我不禁對客客氣氣地坐在棉被上的靜希看得入迷。
總覺得,剛洗完澡的她好像比平常小了一號,我想一定是因為濕頭發的緣故。因為那頭秀發並沒有像平常那樣紮成兩束,而是自然地垂放下來披散在肩膀的那條大浴巾上。
「喂、阿櫻!你要站到什麽時候啊?很礙事耶,坐下啦!」
「啊、呃、對不起!」
我被宮本從腰際一拉坐了下來,大夥兒也開始在棉被上圍成圓圈坐下來。
「阿櫻,要不要吃點心?」
坐在我隔壁的朵庫蘿立刻給了我一塊淡咖啡色三角形的軟棉棉東西。
「啊,是八橋麻薯。怎麽會有這個呢?」
我一麵吸著肉桂的香氣接過京都名產,一麵向朵庫蘿詢問。
「這是我們特地買來慰勞大家的。」
「哇,謝謝。」
我向在棉被上將包裝紙攤開,把八橋麻薯的扁平盒子打開的靜希以及「牛五花套房」女生們道謝。
「好好吃哦,這個是在哪裏買的?是新京極嗎?(佐佐木)」
「不對,是太卷映畫村。瞧,上麵寫著『新撰組八橋』。(穗阪同學)」
「真不能小看這個地方呢,太卷映畫村……」
「啊!那裏不是有間可以換上時代劇服裝拍照的照相館嗎?我們整組都去照相了,你們要不要看?」
「等等,宮本!!你別雞婆行不行?」
「把他按住!(田邊同學)」
「噶哦哦哦!」
數名男生將我的四肢反折頂起,我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發出哀嚎。
鮮明浮現的迴憶:在太卷映畫村好不容易趕上三點半集合時間的我們這組。在那個包包裏,裝著大家在變裝後所拍攝的合照。左前方是大正時代的女學生,右前方是綁上發髻的蝦夷鹿,後麵是三個水戶黃門(注:德川家康之孫德川光圀的別名。因封地在水戶、官居黃門,故稱為水戶黃門),以及位居正中央手持武士刀的敏感武士。
「啊,南同學好漂亮,就像上流社會的小姐一樣呢。(田邊同學)」、「謝謝。」、「宮本很有水戶光圀的味道呢。(西田)」、「還好啦。」、「如果真有像靜希這樣的黃門大人存在的話,惡劣的地方官肯定會欣然地磕頭認錯呢。(佐佐木)」、「你……你太過獎了……」、「沒想到朵庫蘿拿著家徽的樣子,還挺有架勢的呢!(穗阪同學)」、「嗯!」、「木下也很帥喲。(梅澤)」、「咩—咩—」、「不行!大家別看哪!不是那樣的!我已經強烈地表示過,我根本不喜歡那種全身上下隻掛著五個般若麵具的打扮喲!?都怪那邊的那個笨蛋天使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因為所有的女孩子都會打扮成女忍者』所以我才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而且那根本是謊言!!……奇怪,為什麽大家對於我的裝扮都避而不談呢!?虧我那麽拚命地犧牲自己來配合大家!什麽人來摸摸我呀!我那個『敏感武士』的打扮大家看過笑笑就算了!!」、「我可以摸嗎?(田邊同學)」、「不行!(我)」
★
八橋麻薯吃完,被木下用蠻力打開的艾草麻薯也差不多吃到尾聲的時候,京都的深夜也越來越進入佳境。
「uno!很好!照這樣輪下去的話,下次就可以把牌出光了——!(我)」
我打出【藍色的反轉】逆轉出牌順序。
「啊—討厭——阿櫻最壞了!」
即將輪到自己時卻遭到順序逆轉以致於出不了牌的天使掐住了我,在我的另一邊,南同學打了張【藍色的3】讓宮本接牌。目前,在現場圍著圓圈的就是以上四人,加上靜希一共五人。
「啊……對了,宮本。」
「啊?什麽事,南同學?」
在南同學打出的紙牌上,宮本說了聲「看我的」將【藍色的反轉】重疊上去逆轉順序,然後把脖子向左邊一轉。
「聽說你正在跟c班的小野千繪裏交往,這是真的嗎?」
「吭……?」
順序再次反彈迴來,南同學打了張【藍色的抽二張】讓我接牌之後,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宮本。於是,連已經出完牌在一旁觀戰同學們的視線也一齊轉向宮本。
「啊啊!南同學你不知道嗎——?宮本和千繪裏……哈噗!」
「啊、朵庫蘿,輪到你出牌了喲!?」
剛從牌堆抽了二張牌的我,急忙用木叉插起京都名產「禦饅頭」塞進朵庫蘿嘴裏。
天使少女一麵津津有味地嚼著饅頭,一麵從手上的牌中打出一張【藍色的6】。真是好險。製造機會、撮合千繪裏和宮本的就是我和靜希。我急忙瞥了靜希一眼,隻見她邊打出【綠色的6】邊向我使了一個「不、不可以說出來!」的眼色。
「喂,你不否認嗎?(南同學)」
但是,再次輪到出牌的宮本卻隻是一味地打量著自己的牌。
「什、什麽啊!我的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吧!?倒是南同學你怎樣!?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然後打了張【抽四張】給南同學。向來都隻有挨打的份的男生,今天顯得特別強硬,真不愧是校外教學!
「……哦哦哦哦——」
集中在宮本身上的視線,這次矛頭一轉全都指向了南同學。
「我們來交換條件!如果南同學肯說的話,那麽我也會大大方方說出來喲。(宮本)」
南同學似乎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擊。隻見她「咦?」了一聲,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
「難不成,那個人就在這裏麵嗎?(田邊同學)」
轉頭一看,本來應該是在隔壁牌局玩撲克牌配對遊戲的田邊同學和穗阪同學,不知什麽時候把身體探向了這邊,加入我們的圈圈。
「到底是誰啊?你就說嘛,有什麽關係呢!(佐佐木)」
南同學以指尖捏起一張牌,吞吞吐吐地嘟噥道:
「阿——……」
「什、什麽??你說什麽!?聲音太小了——」
就在宮本趁勢逼問的時候,南同學突然開口:
「阿、阿櫻——」
「……咦!?」
我和靜希同時驚叫出聲。
南同學凝視著手上的牌,把向下垂落的頭發往後一撥:
「阿櫻肯說的話,我就說出來。」
南同學把自己的【抽四張】重疊在宮本出的【抽四張】上麵,如此說道。
「什、什麽!?」
在無可防範的【抽四張】x2重大打擊下,我連歎氣的工夫都沒有,整個人僵硬了起來。
「這是……交換條件。」
「等、等一下,南同學!這哪叫交換條件啊!?等一下!!」
代替我從牌堆裏抽了八張牌的佐佐木把牌硬塞給我。為什麽猛烈的炮火全都轉移到我身上來了呢?
「快說呀,阿櫻!(佐佐木)」、「對呀!阿櫻,你有喜歡的人嗎?(穗阪同學)」、「你最好趁這個時候給我好好地說清楚!!你和朵庫蘿究竟是什麽關係!!(遠藤)」、「還是說,你心裏早已經有了其他的對象!?(西田)」
氣氛越來越熱烈、越來越高漲。所謂無法抗拒的氣氛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我第一次明白。
「大、大家冷靜一點……!!」
簡直糟糕透頂!我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向靜希告白!到、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呢!?
「說嘛,是誰呀?」
南同學往這邊傾身過來,我不由得把視線轉向靜希。
就在這一瞬間。
<啪噠!>「嘰嘰——!!」
「怎麽了,鬆永!?(佐佐木)」
擔任把風哨兵的鬆永突然衝進房間。
「怎樣怎樣?什麽?老師巡房?可惡!!熄燈時間不是老早就過了嗎!?」
緊接著,一個拖鞋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大概是生活輔導的權藤老師來巡房了!不用說也知道,男、女學生在熄燈時間過後還共處一室,這是何等的大事,這種狀況要是被那個權藤老師看到的話,搞不好把我們全體叫到走廊上去罰跪!
「關燈!假裝睡覺!快躲起來!!」
燈光在佐佐木的號令之下突然熄滅,在瞬間變得烏漆抹黑的視野當中,大家各自東奔西竄地鑽進棉被裏躲藏。
「啊……!」
我聽到一個被亂跑的男生撞到而發出的困惑叫聲,在黑暗中浮現的是一個女孩子的剪影,一頭直發搖曳擺動,那應該是靜希才對。
「到這邊躲起來!」
當下,我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她衝進壁櫥裏,啪噠把紙門關上的那一刹那,在櫃門外老師的「大家都睡了嗎——?」的聲音也同時傳來。
千鈞一發!憋住的氣息,慢慢地從肺部逃起來。
壁櫥中的黑暗比房間裏更深。
眼睛逐漸習慣黑暗,耳朵也開始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以及被我拉進來躲藏同學的唿吸聲。
直到此刻,緊張才開始在我的全身流竄。因為我現在正和心儀的女孩子,兩人單獨關在一間狹小黑暗的密室當中。這簡直就是……!
「阿櫻,好痛……」
「啊、抱歉!」
我放開了始終抓著靜希不放的右手,壁櫥裏麵堆滿了用不到的棉被,突然躲到這裏麵的兩人之所以會那麽靠近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說得具體一點,我們的距離已經近到我的膝蓋可以碰到她身體的某個部份了。這種、這種情況雖然是怪了一點,但或許是最棒的告白地點也說不定!?
「……謝謝、謝謝你幫我。」
一股剛洗完澡的香味冷不防地撲鼻而來。
「哪、哪裏……」
哆噶!一陣近乎麻痹的衝擊竄過我的全身。彼此的位置移動,現在不單是我的膝蓋,連左半身都碰到女孩子的身體了。
「不曉得大家是不是都順利躲好了。」
「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
在我身邊響起的,是一個略帶怯意的異性聲音。
「我居然把牌都帶進來了……」
「不會吧,看不出來你是那種粗心的——」
我壓抑住動搖的情緒,試圖把話繼續說完——
「?怎麽了?」
同班的女孩子擔心地轉過來看著突然全身僵硬的我,她是——
「南、南同學……!?」
哇、哇啊!哇啊——!呃、這這這這!?難道我拉進來的人不是靜希,而是南同學嗎!?怎麽會這樣!她仍然一臉納悶地把臉繼續向我湊近。
「沒、沒有!啊!因、因為老師突然來了,所以心髒到現在還一直撲通撲通地跳呢!」
「噓——……小聲一點!」
南同學把我語無倫次的嘴巴捂住。
「唔、唔噶噶——」
「……其實,我也嚇了一跳。因為我的眼睛不好,在黑暗的地方什麽都看不見……平常我都會戴著隱形眼鏡,不過現在因為剛洗完澡……」
然後,她繼續凝視著我、動著嘴唇:
「謝謝你,拉了我一把……也不計較我平時對你那麽壞。」
「沒、沒有的事。」
我第一次,聽到南同學用如此感情豐富的聲音說話。
「不……其實我自己非常明白。」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小而長的氣息。
「我呢……」
南同學停了一下,在毫無光線的壁櫥裏,一點一點鬆開緊緊握住的雙手繼續說道:
「上了國中,第一次見到同班的阿櫻時我就嚇了一跳。」
「咦……?」
「因為,阿櫻根本就跟我小時候常常在一起玩耍的哥哥,長得一模一樣……」
她的話讓我不知該如何迴答是好。隻能以嘶啞的聲音做出「啊、嗯……」的迴應。在黑暗當中,南同學和我繼續進行著前所未有的對話。
「他是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哥哥。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個人就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不過在那之前,他總是會陪我玩……」
「我跟那個哥哥……」
南同學「嗯」了一聲點點頭,像是在尋找內心中的什麽似地凝視著我:
「連出糗的樣子也一模一樣……」
然後,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我必須竭盡全力才能擠出「嗬嗬……」的笑聲。
「所以,我每次看到阿櫻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
咻砰——!
「哎呀!?」
紙門猛然被打開,突然射入的光線讓我一時之間站不起來。房間裏的日光燈已經再次點亮,大家全都麵向這邊盯著壁櫥裏看。
「難怪到處都找不到……原來是躲在這兒啊。」
「啊、哇咧?老師呢?」
我一麵環視周遭一麵在刺眼的光線下眨著眼睛,然後緩緩從壁櫥裏爬出來,並向宮本詢問著。
「佐佐木使出了他的特異功能『隨時都流得出來的便利鼻血』流出鼻血和權藤教師一起到護理老師的房間去了。」
「原、原來如此……還是老樣子呢,團隊精神真偉大……」
「對了,你們兩個那麽久都不出來,到底在裏麵幹什麽啊?」
「阿櫻他……」
南同學不知何時已經跑到披著棉被坐在一旁的田邊同學身邊,緊緊抱住她的肩膀全身僵硬。
「阿櫻他,他一直用可怕的眼神看著我……」
「咦咦咦咦!?喂!南同學!?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南同學,你沒事吧?用不著再害怕了喲。(和靜希一起躲在棉被裏的朵庫蘿)」
「阿櫻……(靜希)」
「等、等一下!不是那樣的!南同學剛才一直在說我跟一個哥哥——!」
「安靜一點,阿櫻!否則老師又要來了喲!?(梅澤)」
「那為什麽硬是從背後把我給架住呢!?和南同學一起躲進壁櫥裏隻是巧合啊!!可、可惡,既然這樣的話!!所有的女生立刻迴到『牛五花套房』去!快!!這裏就交給我了!好、很好,就是現在!夜假麵『變——』啊!!什麽人把我的眼罩給搶走了!?不要啊!沒有那個的話,我、我!!啊啊啊啊嘛嘛嘛嘛!不、不要啊啊——……!!」
★4★
自從第一天晚上在「韓式生牛肉套房」發生那起事件之後,我仍舊一找到機會就大膽地策劃如何接近靜希並試著去執行——
但是我、我的勇氣,在那一夜的事件之後,每當來到靜希的麵前就會變得膽小怯懦,怎麽也沒辦法發揮一〇〇%的實力。
然後就到了今天,今天是校外教學的第三天,時刻是傍晚。
在東京車站解散之後,我和班上的同學們分道揚鏢,現在已經迴到了住家附近的車站。今天上午,我們確實順道走訪了一趟奈良,但我所記得的就隻有鹿仙貝的味道而已。
京都的天空和這裏的天空居然是相連的,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校外教學終於結束了。
沉浸於感傷之中的我,在我背後跟我說話的人是靜希。
「阿櫻,到半路為止一起迴家吧?」
正準備通過剪票口的我和天使少女點了點頭,和迴家方向一致的她肩並著肩開始行走。
「好好玩喔,校外教學。」
靜希雙手提著在旅行中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包包,抬頭仰望染成暗紅色的天空和雲朵。
「嗯,真想再去一次。」
我如此迴答。通過車站前的阿卡迪亞商店街,我們三人來到一條沒什麽行人來往的道路,一步步地往彼此的家前進。
「阿櫻,京都的什麽讓你印象最深刻呢?」
「這個嘛……」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靜希的模樣了,不過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應該是清水寺吧!因為是第一個去的地方……」
然後,我望著在我前方五步左右,一手拿著雙截棍蹦蹦跳跳的天使少女。
「還有,那間紀念品店吧。」
我苦笑著如此說道。靜希也順著我的視線看向朵庫蘿,並咯咯地笑了起來。
「啊、對了,阿櫻你買了什麽紀念品?」
走在我身旁的女孩子,將垂落的兩束頭發撥到背後,向我問道。
「沒有,因為幫朵庫蘿墊了錢,所以就沒錢了……」
「這樣啊……」
腳步聲突然靜止。看見仿佛在沉思什麽而凝視著斜下方的靜希,我也跟著停下腳步。
「怎麽了?」
於是,抬起頭的靜希像是想到好主意的孩子一樣,笑盈盈地向我走近一步、兩步。
「阿櫻,我的紀念品分一些給你好了。」
「咦?」
「我想,我應該有多的才對。反正親戚的叔伯阿姨,本來就不喜歡甜的東西。」
「可、可是……」
「別客氣了、阿櫻。你自己就算了,總不能連家人也沒有半樣紀念品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嗯,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你,靜希。」
「那麽,明天來我家一趟?來了之後再把東西分給你。因為我已經把紀念品和行李一起先寄迴家了。」
「咦?」
明天是校外教學的補假日,青梅竹馬的女孩先發製人地向不知所措的我說道:
「然後還有,這個。」
靜希從包包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包裝紙袋。
「這是,送給阿櫻的紀念品。」
「……送給我的?」
「所謂的紀念品,就是送給平時承蒙照顧的人的東西對吧?所以……」
「呃、啊……謝……謝謝。」
接過來一看,那是一包大小跟小型鉛筆盒差不多的東西。
「可以打開嗎?」
靜希點頭。
「其實呢,我也想過挑個跟掉在地上的那些『敏感武士』明信片一樣的東西,不過……」
從紙袋裏拿出來的,是一個以紅色千代紙包卷起來圓筒狀的——
「……萬花筒?」
「這樣子我們就扯平了,對吧?」
「靜希……」
——然後,我察覺到一件事,雖然無法告白卻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和靜希從小一起長大,關於她的事情我自認比其他的任何人都還要了解。但是現在,她對我展現出來的這份溫柔,卻比我目前所知、所想像的,還要更加更加的深刻而溫暖。明明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又好像是全新的發現……一顆心憋得發慌的感覺讓我唿吸困難的喘不過氣來。
「那就明天見羅。」
迴過神時,靜希已經搶在我找到話之前走到了前麵的轉角處,從那邊向我揮手道別。
「拜拜——!靜希。」
「哇!」
一副向我撲過來似地、在我身旁大喊出聲的是,剛才走過頭又跑迴來的天使少女。
「朵庫蘿。」
「厚——怎麽可以在路上發呆呢!?萬一被車撞到壓成肉餅的話你知道會怎樣嗎?」
「大、大概會死翹翹吧……」
也許是因為在巴士和電車裏爆睡一場的緣故吧,精力充沛的天使仍然神氣地擺著「代理老師」的架子。
「真是的。聽好了、阿櫻!直到迴到家為止,都算是校外教學喲?所以一定得堅持到最後才行。」
「朵……朵庫蘿!?難得你這張嘴也吐得出象牙呢!!」
「啊?什、什麽?」
「沒錯、就是這樣,你說的非常對!我們、我們還在校外教學中呢!絕對不可以錯失良機!!喂——靜希噶嗚!?腳、我的腳!?腳底被撒菱戳到!?你幹什麽啊,朵庫蘿!!我得趕緊追上靜希才——……什麽?想早點把紀念品送家裏的每個人?等、等一下!?迴到家就結束了呀!我的校外教學就結束了呀!!喏,你看這罐運動飲料!現在正是把這罐沒機會送出去的運動飲料給她的最佳時機呀!?拜托啦!求求你放開我哦哦哇哇哇!?這不是鎖鏈鐮刀嗎!?現在把紀念品亮出來未免太早了吧!!等等啊!我的機會!!我最後的機會啊啊!不要啊啊!我不要被強製結束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