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桐被陸霄兩條結實的胳膊死死摟著, 這小子如今幾乎比他高了一個頭,胸膛結實而寬闊,他不得不艱難地仰起頭,將下巴搭在對方肩上, 才能勉強唿吸到一點空氣。


    他想用力推開這個孽徒, 又想狠狠訓斥這個孽徒,可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 陸霄那種委屈到了極點的輕顫。


    仿佛隻要輕輕一推, 就碎了。


    秋雨桐遲疑了許久許久, 終於緩緩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陸霄的頭發:“霄兒。”


    不過是輕輕的一個觸碰, 陸霄高大結實的身體卻狠狠抖了一下。


    他抿緊了嘴唇, 似乎在竭力控製著自己, 不要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隻是把臉埋進了秋雨桐濃黑散亂的長發,極盡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師尊。”


    “這一次就算了。”秋雨桐悶悶道, “以後,再也不許耍我了, 知道嗎?”


    陸霄把臉埋在他的頭發裏, 啞聲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此時此刻,深藍的夜空之中,朵朵絢爛無比的金色煙花還在繼續綻放, 遠遠近近一片歡騰雀躍之聲。


    龍門大街之上,卻是一片狼藉。


    圍觀的眾人擠擠攘攘,一邊好奇地竊竊私語,一邊小心地指指點點,卻不敢靠得太近,隻是遠遠看著空曠的大街正中,那位極其英俊的年輕人,緊緊摟著一個滿身血汙的白衣青年,耳鬢廝磨,旁若無人。


    過了片刻,隻聽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從長街一端遠遠傳來。


    秋雨桐輕輕推了推陸霄的胳膊:“鬆手,官府的人來了。”


    陸霄緊了緊胳膊,才忍耐一般,緩緩放開秋雨桐。


    長街一頭,數十騎駿馬飛奔而至,幾名金吾衛從馬上翻身而下:“何人在此行兇?!”


    圍觀群眾紛紛指向秋雨桐。


    為首的一名百戶長似乎有些不信,上上下下打量著秋雨桐:“是你殺了這些人?”


    “呃,這個……”秋雨桐眨了眨眼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鮮血淋漓,衣擺還在淅淅瀝瀝地滴著血,簡直賴也賴不掉。


    百戶長看了一眼地上八條大漢的屍體,又看了一眼秋雨桐,神色有些遲疑:“兇手是不是另有其人?就你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怎能殺掉這八條大漢?如果有什麽隱情,你大膽地講,不要害怕。”


    手無縛雞之力?不要害怕?


    秋雨桐立刻道:“人都是我殺的,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陸霄:“……”


    百戶長愣了愣,而後低喝一聲:“既然如此,給我拿下!”


    四名金吾衛立刻圍了上來,便要動手。


    陸霄一步上前,將秋雨桐擋在身後,沉聲道:“住手。”


    百戶長蹙眉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拒捕?這裏可是天子腳下!”


    秋雨桐忍不住斜睨了一眼陸霄,原來不止他這個師尊當得憋屈,皇帝也會有這麽憋屈的時候,嗬嗬。


    陸霄看了一眼秋雨桐,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麽,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遞給百戶長:“看得懂麽?如果看不懂,給你的長官看看,或者給你們的許指揮使。”


    百戶長接過令牌,遲疑了一下,轉身遞給了馬上的一個人:“羅千戶,您看看,這是什麽?”


    “這是……”千戶長隻看了一眼,就忽然啞聲了,而後翻身下馬,結結巴巴道,“陛,陛……”


    陸霄微微抬起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這裏人太多了,不要引起騷動,你找幾個人,把這條街打掃了。”


    千戶長戰戰兢兢道:“是。”


    ……


    當秋雨桐和陸霄迴到靜心殿的時候,已經是醜時末了,大寧宮一片寂靜。


    折騰了整整一天,方才又靠著僅有的一點點靈力,勉強擊殺了八名刺客,秋雨桐已經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勉勉強強走到床前,隨手扯下髒汙的外袍,一頭栽了下去,舒服地歎了一聲:“唔。”


    陸霄端來一盆熱水,給他擦了臉,又擦了手腳。


    秋雨桐迷迷糊糊道:“別忙了,你也去睡吧。”


    陸霄猶豫了一下,脫下外袍,坐上/床來,伸手想要攬過秋雨桐。


    秋雨桐推開他,搖了搖頭:“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這樣,去隔壁睡吧。”


    之前陸霄摟著他睡覺,他就覺得十分別扭,可是礙於男寵這個身份,沒法強硬地拒絕,如今既然已經暴露了身份,他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嗯。”陸霄沉默了一會兒,也沒有勉強,輕輕給他掖了掖被子,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


    第二天,秋雨桐是被一陣香氣驚醒的。


    什麽東西,這麽香……唔,好像是桂花的味道?


    他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睡眼朦朧地嘀咕了一聲:“霄兒?”


    “師尊。”陸霄推門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個食盒。


    秋雨桐肚子恰巧“咕嚕”了一聲,他翻身爬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桂花糕?”


    這麽一大早,就有桂花糕吃?


    這也太好了吧。


    陸霄笑道:“師尊,起床吧,用早膳了。”


    秋雨桐一骨碌下了床,隨手扯了一件外袍披上,充滿期待地坐到了桌邊。


    陸霄把一碟桂花糕、一碟五柳雞絲、一碟鬆菇蘆筍,以及兩碗白米粥放在了桌上,笑道:“我早上起來,忽然想起了以前那些日子,忍不住動手做了一些飯菜。師尊要不要嚐嚐?”


    秋雨桐暗暗咽了口唾沫,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努力維持住師尊形象。


    陸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不過這桂花糕,一大早就吃,是不是過於甜膩了?要不撤了吧。”


    什麽?!


    秋雨桐頓時急了,勉強按捺住一把將盤子拖過來的衝動,淡淡道:“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浪費。”


    陸霄的嘴角極輕地翹了翹,而後夾了一塊桂花糕,放在秋雨桐麵前的小碟子裏:“也是,師尊曾經說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你明白就好。”秋雨桐盡量斯文地夾起桂花糕,咬了一小口。


    今天的桂花糕,是當年陸霄最常做的那種,用酒釀糯米和醃桂花蒸製而成,不僅甜糯綿軟,還帶了一點淡淡的酒香。


    剛剛吃完一塊,陸霄又給他夾了一塊:“慢慢吃。”


    秋雨桐小口小口地吃著,心中感動得幾乎要老淚縱橫了,他太不容易了,重生後這麽幾個月,就之前偷吃了一塊,還差點被逮到!


    陸霄垂眸靜靜看著他吃,長年緊繃的唇角,終於略微放鬆了一些。


    兩人正用著早膳,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張德福在門外低聲道:“陛下,許指揮使求見。”


    陸霄手上微微一頓:“師尊,你慢慢吃,我先去處理一點事情。”


    “你去吧,不用管我。”秋雨桐點了點頭,也沒太在意,不過是些無聊的政事罷了。


    陸霄又給秋雨桐夾了一塊桂花糕,這才起身去了外間。


    外間的門輕響了一聲,似乎有人進來了,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點武將特有的殺氣:“微臣許長春,參見陛下。”


    許長春?這不是以前燕王府裏的侍衛統領麽,看來也升官了。


    秋雨桐如今開了靈竅,耳目比以前靈敏了不少,陸霄和許長春在外間壓著聲音說話,他也能隱約聽到一些。


    許長春道:“陛下,事情已經辦妥了。”


    陸霄低聲道:“可有遺漏?”


    “迴稟陛下,晉王府上下,共計一百三十五口,老弱婦孺無一遺漏,已經全部下獄。”


    “陸炎德怎麽樣?”


    “他一直喊冤,還說了許多大不敬的話,微臣已將他單獨囚禁在水牢。”


    “喊冤?”陸霄似乎笑了笑,“昨晚那八名刺客,每個人的長劍之上,都刻著晉王府的字樣,他還有臉喊冤?”


    秋雨桐吃著糕點,心中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行刺皇帝,這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晉王好歹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怎麽如此疏忽?刺客的武器上麵,竟然刻了晉王府的字樣?


    他又轉念一想,晉王這老小子,明明知道陸霄之前有些怨恨自己,還派了個這般模樣的“雪容公子”進宮當臥底,可見不是什麽聰明人,做事疏忽也屬正常。


    北海劍派那個屠無畏也是腦子進了水,居然找了晉王這麽個蠢貨,讓他找什麽龜殼。


    唉,說起來,那塊龜殼到底是做什麽的,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掌門師兄見多識廣,或許會知道。


    想到掌門師兄,便想到朔雪城,秋雨桐忍不住又是一陣鬱悶。


    如今他雖然開了靈竅,可是又中了寒毒,人間界的大夫根本沒辦法,三天兩頭就要發作一番,實在是十分難熬。


    對了,之前聽藥王莊那個徐冬青講,他哥哥徐秋石要辦喜宴,三師兄可能會去藥王莊賀喜。


    藥王莊位於白州寒鴉渡口,距離京城隻有七八百裏,坐馬車的話,隻要三四天功夫……


    秋雨桐正沉吟著,陸霄已經打發了許長春,走進臥房內間。


    “怎麽了?想什麽呢?”


    秋雨桐迴過神來,隨口問道:“你把晉王抓起來了?動作挺快的嘛。”


    “嗯。”陸霄點了點頭,“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免得他跑了。”


    秋雨桐有些疑惑:“我方才聽你們說話,這晉王也是奇怪,居然在刺客劍上刻了晉王府的字樣,這不是不打自招麽?”


    陸霄的表情略微不自在了一瞬,而後笑道:“是啊。或許他覺得這次行刺十拿九穩,所以才這麽囂張。”


    秋雨桐想了想,又道:“晉王府一百三十五口人,你打算怎麽處理?”


    “陸炎德淩遲,府裏十二歲以上的男丁,全部處死。其餘的婦孺,流放塞北采石場。”陸霄淡淡道。


    “這樣啊。”秋雨桐點了點頭。


    雖然確實殘酷了一些,但是刺殺皇帝,本就是滿門抄斬的死罪。陸霄肯放過婦孺,已經是網開一麵了。


    陸霄在桌邊坐了下來,又夾了一筷子雞絲給他:“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嚐嚐這個。對了,待會兒我帶師尊去碧荷湖劃船,好不好?”


    秋雨桐沒有迴答,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忽然道:“霄兒,我想去見晉王一麵。”


    陸霄蹙起了眉頭:“你見他做什麽?”


    秋雨桐歎道:“我這具身體沾了因果,必須去了結一番。”


    說到這裏,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霄兒,之前一直沒跟你講,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迴來的。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飛升了,可是一睜眼,又在皇宮裏麵,而且已經過了整整五年。”


    他頓了頓,又訥訥道:“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那個籠子裏。”


    陸霄淡淡一笑,眼底卻沒什麽笑意:“原來如此。師尊也不知道,自己還會迴來。”


    秋雨桐眨了眨眼睛,他雖然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但此時也能感覺到,陸霄似乎很不高興。


    是了,這小徒弟之前一直怨恨自己,恨自己不守承諾,沒有一直陪著他。


    秋雨桐想了想,還是試圖解釋一下:“霄兒,我曾經答應過,要一直陪著你,這件事情是我食言了。你之前怨恨我,也是應該的。隻是我也沒想到,會那麽快就飛升了。我迴來之後,一直瞞著你,還想偷偷拿走夜雨,是因為我得迴朔雪……”


    “別說了!”陸霄粗魯地打斷了他。


    陸霄很少直接打斷他的話,秋雨桐不由得愣了愣。


    陸霄勉強笑了笑,似乎不願多聊這個話題:“這些都不重要,師尊迴來就好。”


    見陸霄沒有深究他那些裝模作樣的丟臉事,秋雨桐暗暗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我占了雪容的身體,就背負了他的因果。而晉王陸炎德,就是他最大的因果,所以我必須去見陸炎德一麵。”


    “我明白了。”陸霄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安排。”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又道:“陸炎德如今受了刺激,有些瘋瘋癲癲的,他如果說了些什麽,師尊千萬不要聽信。”


    秋雨桐點頭道:“我知道了。”</p>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霄霄的靈脈:其實很多都有個默認定律,就是天絕靈脈一般都是天選之子……


    ps:看了一眼大綱,十萬字了,我才寫了大綱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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