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午後,秋高氣爽,溫暖的陽光灑滿了靜心殿後院。


    秋雨桐懶洋洋地躺在竹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心不在焉地摩挲著手裏的龜殼。


    這段日子,他身上的寒毒又發作了兩次,但都比較輕微,裹著厚被子也就撐過來了。


    上次,晉王給了他一枚藥丸,說是這個冬天的解藥,能夠壓製寒毒三個月。如今看來,即便服用了解藥,也不能完全壓製寒毒,要徹底解決“冰蠶碧血蠱”,必須將蠱蟲從體內拔除。


    不過,秋雨桐倒也並不十分擔心。


    明天,三師兄就要來了。隻要跟著三師兄迴到朔雪城,掌門師兄神通廣大,又交遊廣闊,一定能解決這小小的寒毒。


    大不了,直接找到北海劍派掌門人,冰蠶碧血蠱的蠱主,“毒劍雙修”歸無涯。


    雖然北海劍派如今聲勢滔天,但朔雪城的這個麵子,想必歸無涯還是要賣的。


    想到歸無涯,秋雨桐又拿起手裏的龜殼,對著陽光仔細看著。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近年來,歸無涯的聲望如日中天,隻怕下一屆的仙道盟會上,那枚代表修真界至高無上權力的“仙道盟主令”,也得從南天寺掌門人無塵大師的手裏,交給歸無涯。


    歸無涯為人極其驕橫,能讓他如此重視的東西,定然非同一般。


    可是秋雨桐手裏這塊龜殼,又確實隻是一塊普通的靈龜龜殼,除了上麵那些彎彎繞繞的細細紋路,還有那個十分簡陋的朱雀圖騰,再沒有什麽特別的。


    “嘿!”


    秋雨桐嚇了一大跳:“柳碧桃,你幹嘛呢?!”


    柳碧桃從他身後轉了出來,得意洋洋道:“嚇到了吧?”


    秋雨桐暗暗翻了個白眼,簡直懶得理他。


    柳碧桃猶豫了一下,別別扭扭道:“那天在清霜玉桂園裏,我聽陛下說,他可以饒你一命,我才推到你身上的……雪容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


    秋雨桐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沒生氣。”


    柳碧桃頓時高興起來:“我就知道,我家雪容最好了!對了,我聽說陛下對你可好了,不僅讓你搬進靜心殿,還讓你在書房磨墨伺候,這可是天大的恩寵!這些日子,過得還不錯吧?”


    “……”秋雨桐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便隨意應了一聲,“還行吧。”


    “這是井底那個死人肚子裏的龜殼?”柳碧桃瞥見了他手裏的龜殼,忍不住擰起了細細的眉毛,“我記得,當時你說,這是晉王要的東西?你和晉王,你們……”


    他猶豫了一下,俯身到秋雨桐耳邊,壓低了聲音:“雪容,不是我多管閑事啊,你和那個晉王,還是斷了吧。陛下那麽喜歡你,萬一被他發現了,可就慘了。”


    秋雨桐哭笑不得,還沒想好怎麽解釋,身後傳來一陣劇烈的嗆咳聲:“咳咳咳!”


    兩人迴頭一看,張德福正站在後麵,一邊咳嗽,一邊拚命地對秋雨桐使眼色。


    陸霄站在張德福身後,神色淡淡的。


    柳碧桃嚇得魂飛魄散,也不知道陸霄聽見沒有,“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陛,陛下!”


    秋雨桐也起了身,遲疑道:“陛下。”


    陸霄沒理會他們,穿過院子走了。


    張德福頓了頓足:“雪容公子,你,你啊!”


    這位老太監恨鐵不成鋼一般,狠狠瞪了秋雨桐兩眼,才追著陸霄去了。


    柳碧桃驚魂未定:“陛下應該沒聽到我說的話吧?他那麽喜歡你,如果聽到了,估計咱們都得掉腦袋。”


    秋雨桐眨了眨眼睛:“呃,大概沒聽到吧。”


    他也不太確定,方才那麽近的距離,看樣子張德福是聽到了,那麽陸霄應該也聽到了,但這小子又確實沒什麽反應,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這些日子,秋雨桐也隱約聽說了一些,他和陸霄的八卦。


    大多數八卦,都比較……香豔。


    其實,和那些稀奇古怪的香豔八卦完全不同,陸霄對他十分冷淡,從來沒有什麽逾越的行為,隻偶爾跟他說兩句話,也不在乎他的迴答,似乎把他當成了一個……呃,一個樹洞。


    秋雨桐曾經以為,自己很了解陸霄,可是到了如今,他才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懂這個小徒弟。他甚至不知道,陸霄為什麽活得那麽不開心,也不知道,陸霄為什麽恨自己。


    算了,不管那麽多了,反正三師兄明天就要來了。他可以跟著三師兄迴到朔雪城,待治好寒毒,恢複修為之後,再迴大寧宮找陸霄談談。


    ……


    秋雨桐心不在焉地磨著墨,時不時地偷瞟一眼大門。


    陸霄瞥了他一眼:“你走什麽神?”


    秋雨桐低頭一看,才發現硯台裏的墨汁已經滿了,一部分溢了出去,流到了書案上。


    他尷尬地擦著桌子,沒話找話道:“聽說朔雪城的桑仙師,今天要來大寧宮?也不知道仙人長什麽樣子。”


    陸霄淡淡道:“不過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沒什麽特別的。”


    秋雨桐沉默了一下,有些無語。


    他有些不確定地想,陸霄似乎是……見過桑靈溪的?是了,七八年前,桑靈溪來人間找過自己,那個時候,陸霄也就十五六歲吧。


    可是,陸霄既然見過桑靈溪,他居然還說得出“兩隻眼睛一張嘴,沒什麽特別的”這種話?


    要知道,桑靈溪可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美男子。


    隻可惜,這位美男子是個花心大蘿卜,還給朔雪城惹了不少事。


    比如三十年前,他始亂終棄了一位女修大能,結果那位大能找上門來,卻走錯了地方,沒找到桑靈溪的翠屏峰,反而把二師兄的傲雪峰砸了個稀巴爛,然後十分解氣地走了。


    二師兄迴來後,氣了個半死,提著靈劍追著桑靈溪跑,兩人一前一後地追上了秋雨桐的飛來峰。


    桑靈溪精通各種旁門左道,也算是修真界一等一的高手,但是論起劍術,卻比二師兄稍遜一籌,好在他臉皮夠厚,整個人拚命往秋雨桐身後躲,一疊連聲道:“殺人啦,殺人啦!小師弟救我!你小時候三師兄還給你做過小木偶!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二師兄厲聲道:“小師弟,讓開!”


    秋雨桐:“……”


    心好累。


    最後,還是掌門師兄趕來,罰桑靈溪去了問劍崖,靜坐悔過三年,這才息事寧人。


    ……


    秋雨桐正迴想著往事,忽然“哐啷!”一聲巨響,前殿大門陡然打開,一陣狂風唿嘯著卷過大殿,刮落一地雪白宣紙!


    “桑某來晚了,還望陛下見諒。”一個清朗而熟悉的聲音,從大門外遙遙傳來。


    秋雨桐陡然抬頭。


    陸霄緩緩抬起眼皮,冷冷地注視著來者。


    一名白衣男子,步履輕盈地走進了靜心殿。


    這名男子容色風流俊美,一雙笑眯眯的桃花眼水光瀲灩,腰間佩了一柄墨綠色的細長靈劍,這便是天下聞名的,朔雪城翠屏峰峰主桑靈溪的本命劍――“煙波綠”。


    秋雨桐差點脫口而出“三師兄”,卻硬生生忍住了。他略微遲疑了一下,而後深深埋下頭,拚命磨起墨來。


    不是他臨陣脫逃,而是當著陸霄和三師兄的麵,承認自己變成男寵……這,這實在是太難了!


    要是隻有三師兄在場,他還可以拉下麵子,硬著頭皮承認,可是在自己的小徒弟麵前……他,他真的做不到啊!


    而且,他之前還在陸霄麵前,裝模作樣了那麽久……秋雨桐低著頭拚命磨墨,心中簡直欲哭無淚,後悔到了極點。


    如果,能和三師兄單獨說兩句話就好了。


    桑靈溪沒留意這個悶頭磨墨的小男寵,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隻盯著陸霄,忽然笑了:“多年不見,陛下已經長這麽大了。”


    陸霄麵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桑仙師怎麽有空來大寧宮?”


    桑靈溪笑道:“朔雪城和陸家向來交好,我那小師弟更是和陛下有著師徒之誼……怎麽,難道陛下不歡迎桑某嗎?”


    “朕並無此意。”陸霄淡淡道,“隻是朔雪城遠在萬裏之外,桑仙師忽然大駕光臨,朕略微有些疑惑罷了。對了,謝仙師和白仙師,他們二位可還安好?”


    “有勞陛下掛念,二位師兄均安好。”桑靈溪笑道,“掌門師兄正在閉關,二師兄那個鋸嘴葫蘆不提也罷。隻有小師弟逗起來比較好玩兒,可惜他資質太高,心性又純,早早地飛升了……唉,桑某實在很無聊,所以想收個徒弟玩玩兒。”


    秋雨桐悶頭磨墨,心裏鬱悶得直想哭,他不僅沒有飛升,還在這兒低三下四地伺候陸霄這個孽徒!


    陸霄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桑仙師,你能否迴答朕一個問題?”


    桑靈溪爽快道:“陛下請講。”


    “修士們入世曆練,究竟是為了什麽?”陸霄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


    桑靈溪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陸霄會問這個問題。


    他猶豫了片刻,才道:“入世曆練,自然是為了心境圓滿,證道飛升。”


    陸霄十分艱難地澀聲道:“隻是如此?”


    “不然呢?”桑靈溪疑惑地蹙起眉頭,“陛下覺得是為了什麽?”


    陸霄沒有迴答。


    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殺伐決斷的一國之君,此時看起來幾乎失魂落魄,甚至顯得有些可憐。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輕輕閉了閉眼睛,終於緩緩開了口,原本低沉悅耳的聲音,此時顯得嘶啞而疲憊:“是了。其實這些年來,朕也是這麽……想的。桑仙師,你請迴吧,眼下陸家並無合適的子弟。”


    桑靈溪有些驚訝,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陛下確定?”


    秋雨桐也十分意外。


    陳朝民風崇尚修仙,幾乎所有的藩王世家,甚至包括皇家陸氏,都希望自家子弟能夠拜入最好的仙門,比如北海劍派,比如南天寺,再比如朔雪城。像陸霄這樣一口拒絕朔雪城邀請的,簡直是聞所未聞。


    陸霄淡淡道:“朕確定。”


    桑靈犀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才道:“桑某還會在京城呆上一段日子,如果陛下後悔了,可以在元宵節前,到卷簾胡同的香雪姑娘那兒找我。”


    “再說吧,朕很忙。”


    “也行。”桑靈溪似乎也覺得有些自討沒趣,口中輕嘯一聲,一道清幽劍芒閃過,“煙波綠”出鞘,便要禦劍離去。


    秋雨桐急了,抬頭叫道:“三……”


    桑靈溪的步伐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失聲道:“小師弟?!”


    陸霄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你說什麽?”


    “不對,你不是……你隻是個凡人,連靈竅也沒有打通。”桑靈溪搖了搖頭,自嘲般輕笑了一聲,“是桑某眼花了,請莫見怪。”


    秋雨桐焦急地望著桑靈溪,又遲疑地看了陸霄一眼,硬生生把那句“三師兄”憋了迴去,還好“三”和“桑”發音很近,便含含糊糊道:“桑仙師,您走好。”


    也罷,既然三師兄還要在京城停留一段日子,那麽就算今天不相認,自己也可以偷偷去卷簾胡同找他。


    桑靈溪上上下下打量著秋雨桐,又看了一眼臉色極其難看的陸霄,而後了然道:“原來是這樣。”


    他玩味一般彎了彎嘴角,便禦劍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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