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陽光落在海麵上, 像是在上麵灑了一捧金粉, 溫溫柔柔地隨著碧波飄蕩。


    將望不到邊際的海麵襯得分外寧靜。


    然而如果因為這樣就認為這裏一直這麽溫柔可就錯了,海洋從來都是瞬息萬變,上一秒還是陽光和煦,下一秒可能就會掀起滔天巨浪。


    尤其是這片被稱為塞馬斯登的海域,其中的危險性更是無法用三言兩語表述出來。


    ……


    一個晴朗的下午,一艘高大的船隻從海麵上平穩駛過。


    雖然船身的裝飾並不能稱得上豪華,但結實敦厚, 一看就是在用料和打造上下了大工夫, 偶爾陽光閃過的時候, 船身上還隱隱可見高級魔法陣的紋路。


    在這個法師無比珍貴的國度,高級魔法陣,可不是一般小家族能用得起的。


    事實上,這艘船正是隸屬於帝國中唯二的銀勳爵士蘇家。


    此時,這艘船的甲板上正傳來隱隱的爭執聲。


    “……真不知道你們忙活這些有什麽用!”


    “祭祀行為已經是這片海的傳統了,隻要獻上足夠祭品,就能免於海怪的侵擾。”


    “一個海怪而已!我還當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要知道光是去年,我就在桑耳那殺死了不下十隻那種黏糊糊的醜東西……”


    “不, 法師大人, 這隻不一樣,坎德拉是一隻變異海怪, 它的力量很強, 比我們以前見過的所有海怪都要強。”


    “哦?那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這位‘坎德拉’到底有多強, 能不能強過我的高級魔法?”


    “這,法師大人,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隻需要付出一些牛羊而已……”


    ……


    沒錯,海怪。


    這片廣袤海域中存在著一隻生活著海怪。


    其實看這片海域的名字就能看出來,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粗暴的名字:塞馬斯登。


    sea monster den,海怪的巢穴。


    其實海怪在這個存在著魔法的帝國中並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隻要是大一點的海域,都有可能有海怪出沒。這些生物的外形像是大章魚,但腦袋的比例又很小,導致他們遠遠看去就像是拉長版的海星一樣。


    但這些家夥可比海星恐怖的多。


    雖然是軟體動物,但它們的力量極大,甚至能咬穿幾十厘米厚的船身,製造了無數沉船事故。


    更可怕的是,海怪還是一種絕對的肉食生物,所以一旦船被它們鑿沉,等待船上大部分船員的命運都不外乎被海怪的利齒撕碎。


    不過好在還有法師的存在。


    在帝國中,有一少部分人擁有魔法天賦,而後經過修習,成為擁有巨大力量的法師。


    雖然海怪很讓人頭疼,不過法師布置的魔法陣可以有效地減輕這種生物對船身造成的傷害,防止大部分沉船事故的發生,要是船上隨行的有法師本人,就更萬無一失了。


    那位法師說他殺過十幾隻海怪,確實不是憑空誇大的話。


    身為一個中級法師,對付海怪雖然沒有高級法師那麽輕鬆,但隻要不是運氣差遇到海怪中特別難纏的那些,他的實力還是足夠應對的。


    不過——塞馬斯登的情況不一樣。


    海怪各地都有,但全帝國以海怪的名字命名的海域,塞馬斯登還是唯一一個。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隻叫做“坎德拉”的海怪。


    在水手們的口耳相傳中,大概從幾百年前開始,這裏就出現了一隻恐怖的海怪。


    和它的海怪同胞們不一樣,據說坎德拉的體型是普通海怪的十倍以上,力量也是如此,而且還有著一些別的海怪沒有的能力。


    比如說——


    對魔法的免疫能力。


    普通的海怪,一般中級法師就已經足夠應付了,而坎德拉,是一隻連高級法師都束手無策的變異品種。


    在五名聯手試圖打敗它的高級法師受了幾乎危及生命的重傷後,就再也沒有人試圖挑釁這隻海中霸主,而是轉而用豐盛的祭祀來換取途徑路上的和平。


    ——海怪會攻擊人類,一部分是因為人類侵犯了它們的領地,另一部分就是因為純粹的食欲了。


    好在這隻能力兇殘的海怪脾氣並不是完全不講理,在路過的船隻開始為它獻上祭祀後,漸漸地,塞馬斯登的沉船事故就少了很多。


    久而久之,路過塞馬斯登要準備祭品就成了水手們默認的一條準則。


    至於為什麽有這些事跡在前,這名法師還敢這麽大放厥詞——


    其實也不怪他。


    那些關於坎德拉的傳說雖然恐怖,但距離上次這隻海怪出現的傳說,實在已經過去的太久遠了,久遠到後來這個國家的人類都失去了原本對它的恐懼,甚至在內陸生活的絕大部分人都沒聽說過它的傳說。


    就算偶然間聽說了,很多也並不以為意,都過去那麽久了,誰知道這傳說裏到底有多少誇大成分?那隻海怪還活著沒有?


    ……


    到了現在,隻有常年在海上奔波、將性命交付在莫測海洋中的水手們還恪守著向海怪祭祀的規矩。


    麵對法師的質疑,大副麵上勉強維持著微笑,心裏已經愁到發苦了。


    雖然嚴格來說,麵前這名法師隻是蘇家的客卿,並不是他的直接主顧,但法師在帝國中一向身份尊貴,他也不太好直接和對方鬧得太難看。


    法師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按我說的做,要是那隻海怪真的來了,我向你保證一定——”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發言,不大,卻讓語氣高傲的法師立即噤了聲。


    “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大副循著聲音抬頭看去。


    說話的是一個身形偏瘦的少年,麵容清秀,眼眸和發色都是純正的深黑色,精致細嫩的眉眼讓他顯得比年齡小了不止一點半點——據說他其實已經成年了,但身上扔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少年氣——正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


    他並沒有走到甲板上,而是站在樓梯中間,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甲板上的兩人。


    少年修長的手搭在扶手上,指節清瘦的微微彎折,手背上隱隱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膚色細嫩得一看就是平時被精心嗬護著的。


    而他舉手投足間經過良好教養的氣質,以及身上精致優雅的服飾,也很好地說明了這點。


    “少爺。”顧不得和大副爭論,這名中級法師連忙對走來的少年恭敬行禮。


    來人就是這艘船的主人,銀勳爵士家最小的一個兒子,也是這次航行整艘船上話語權最大的人,蘇斷。


    這位小少爺其實是蘇家幾個孩子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據說他從小身體就不好,溺愛孩子的銀勳爵士於是便常年將這個小兒子養在莊園中,很少讓他出來交際。


    而他本人也是相當喜靜,從這艘船開始航行到現在,大副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傳說中的小少爺本人。


    現在看來也的確是這樣,少年白皙的膚色中隱隱透露出病色的蒼白,清瘦的身板像是微微用力就能碰倒,讓人在看到的時候忍不住下意識地局促起來。


    像是麵對一尊貴重的瓷器,你知道他漂亮、珍貴且易碎,於是連靠近時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對這尊漂亮的瓷器造成什麽無法挽迴的傷害。


    陽光下忽然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大副注意到這位小少爺纖細的尾指上戴了一個淺色鳶尾花指環,是很透亮的晶體材質製成的,在日光照射下顯露出迷幻的淡紫色,像是含著一種無形的魔力,精致得讓人移不開眼。


    仔細打量了一下那枚指環,剛剛麵對高傲無比的法師還能繃住的大副有一瞬間沒能控製住自己的神色,臉上露出了抑製不住的驚訝之色。


    等等,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指環,是高級法師的標誌?


    雖然看起來像是一株柔弱的被風一吹就會彎折的溫室花朵,但其實卻是高級法師嗎?


    中級法師一改剛剛對大副的趾高氣昂,話語間都是恭敬和關心,聲音輕了不止一個度:“您怎麽從房間出來了,是屬下說話聲太大驚擾到您了嗎?這會兒風大,萬一不舒服怎麽辦?”


    蘇斷眼珠轉動一下,他似乎不愛說話,麵對中級法師一疊聲的關心,隻簡單應了一聲:“沒事。”


    說完就側頭看向大副。


    對上那雙像是黑瑪瑙一般清透的黑色眸子,大副心中一跳。


    “……剛剛你們在談論什麽?”眸子的主人又重複問了一遍。


    大副從愣怔中迴神,將剛剛發生在他和中級法師之間的爭執敘述了一遍。


    聽完後,蘇斷微微思索了一下,就一錘定音:“按你們以前的規矩去做。”


    “少爺——”那中級法師似乎還有話想說,但蘇斷隻是微微搖頭,就轉身上樓離開了。


    中級法師很快也一臉鬱色地離開了。


    當然,離開前還沒忘了瞪了大副一眼。


    大副隻當沒看見,一臉平靜地領了蘇斷的命令,去準備祭祀海怪的事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大副總有些心神不安,心下有些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像是馬上要發生些什麽似的……


    天色漸晚,夜晚的海域會更加危險,如果海怪在夜晚來襲,造成的麻煩會更加無法估量,大副忍不住有些著急起來,心中不祥之感愈盛,急躁之下出了好幾次錯漏。


    由於之前和法師的爭執浪費了一些時間,一直到天色擦黑,星子在深藍海麵中映出淺淡倒影,他才終於指揮船員將大批宰殺清理好的牛羊肉用係著石塊的繩索投入海中。


    然而看著沉入海中的祭品,他的心情卻依舊沒能放鬆下哪怕一絲半點兒,反而慌亂的厲害。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預感,祭品消失在海中後沒多久,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忽然聚集起大片黑沉沉的烏雲,以飛快的速度朝著船隻的方向迫近。


    有風刮了起來,將船帆吹得鼓脹,鹹濕的氣息被不斷帶到甲板上,有一種讓人仿佛被溺斃在深海中的窒息感。


    海麵的波濤開始湧動,像躁動的巨獸一樣,不斷拍打舔舐著船身。


    暴風雨快要來了……


    大海總是這麽翻臉無情,不過半分鍾,天空與海麵已經沒有一絲一毫剛剛晴朗幹淨的影子。


    大副臉色難看地在甲板上奔走喊叫著組織船上的水手穩定船身,他的視線餘光劃過已經不再有白日那般通透的海水,忽然看到水麵下有一個龐大的黑影,雖然看不清形狀,但多年來在海上謀生鍛煉出的直覺告訴他,那也許是一個足以毀滅他們所有人的存在


    大副心中狂跳,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前所未有地升到頂峰,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喊叫起來——


    “……要下雨了嗎?”


    一道清亮的嗓音將他的理智拉迴一些。


    大副側頭看去,原來是那位小少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房間裏走到甲板上來了。


    大概是因為這個點已經準備休息,少年身上衣物變成了比較寬鬆的睡衣,比白日見麵時多了一分稚嫩的孩子氣,漆黑的碎發有些亂的落在額角,讓人憑空生出一股想要伸手幫他撥開的衝動。


    他站的位置離船舷很近,正垂著纖密的眼睫,視線投注在已經變成墨色的海水中打量,湛黑的眼珠像星子一樣在黑暗中微微發著亮,唇角的弧度似乎也是彎著的,乍一看就像是……在高興著什麽一樣。


    不過這個想法也就是一閃而過,很快迴神想起來眼前的情況,大副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少爺,暴風雨可能要來了,風浪太大,這裏太危險了,請您趕快迴房間吧!”


    蘇斷側頭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啪”的一聲巨響,像是被炮彈打中了一般,這艘製作精良、結實無比的大船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一條漆黑粗壯而猙獰的觸手從海中亢奮地高高揚起,帶起一陣海嘯似的水幕,又重重落下,勢不可擋地砸碎了大片欄杆,準確地落在蘇斷身旁的甲板上,因為衝力過大,甚至直接將特意加厚過的甲板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


    接收到蘇斷的視線,觸手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


    【後麵還有4章番外,但是找不到資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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