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一天,入夜時分, 差五分鍾九點,


    孫自南洗過澡出來, 床上的手機正在震動。他看了一眼,來電人是唐楷,順手接了起來:“喂?”


    對麵傳來一個遲疑的女聲:“……您好?”


    孫自南:“?”


    那聲音磕磕絆絆,十分不自在又仿佛強忍著笑意似地問:“請問您是唐教授的……額、心肝寶貝果兒嗎?”


    孫自南:“……”


    唐楷這個沒心沒肺的大沙雕, 偷偷給他起這種羞恥備注就算了, 居然還把罪證拱手送進別人手裏。要不是孫自南早知道他是個什麽德行,這會兒非給他打成皮皮蝦不可。


    “我是唐楷他男朋友,”孫自南強行把這一頁揭了過去, 假裝心平氣和地說,“他的手機怎麽在您那裏?”


    “哦、哦……”那女人忙道,“是這樣,我們係的同事今天在外麵聚餐, 男同誌都有點喝多了。我們都不知道他家住哪兒,您方不方便過來接一下?”


    孫自南小小地歎了口氣:“行, 我知道了。您說一下地址, 我這就過去。麻煩了。”


    女老師掛掉電話,將手機按至鎖屏模式,送迴醉得眼都睜不開的唐楷手裏,又滿臉無奈地繼續給下一位男老師的家屬打電話。


    唐楷攥著手機,迷迷糊糊地靠著椅子背睡了一會兒。可能是因為不舒服,怎麽也睡不踏實, 他煩躁地甩了甩頭,眯縫著醉眼摁開了手機,一通- cao -作之後,居然神奇地順著通話記錄又給孫自南打了過去。


    “喂?”


    孫自南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唐楷暈乎乎地把手機舉到眼前,還以為是視頻通話:“南南……嗯?你在哪兒呢?”


    “我開車呢,”孫自南說,“喝多了吧?你等一下,我過去接你。”


    唐教授安全意識很強:“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寶貝兒,你乖乖的,別開了,老公這就過去接你。”


    孫自南:“……”


    不得不說,唐教授這個人現在雖然傻了,但他醉意迷茫之時壓著聲音、嗓音又磁又沉地說話,殺傷力真不是一般的強,孫自南讓他喘得脖子後麵汗毛都要飄起來。


    好在酒店離家不遠,開車很快就到。孫自南直接進了包間,這群人看樣子是真沒少喝了,倒的倒趴的趴,此刻全場就剩一個還身姿筆挺地坐在位子上,正是他們家唐教授。


    孫自南走過去,彎腰豎起一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笑道:“還認得我是誰不?”


    唐楷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樣子是認出來了,二話不說張開手摟住他後背,往懷裏一帶,嘴裏還小聲說:“不怕不怕,別理他們,我帶你迴家。”


    孫自南差點一腦袋紮在他身上,情急之下伸手撐住椅子背,好不容易穩住了:“我就不應該逗你……走了,還站得起來嗎?”


    唐楷很聽話,醉後反應也不慢,迷茫地站起來,像個小孩似地被他拉著手往外走。他走路還行,不至於腿軟得撲通跪下,就是不走直線。孫自南攬著腰替他矯正方向,兩人並手並腳地走出電梯,到了酒店外停車場。


    夜風還有點涼,孫自南從後座拽出一件外套丟進他懷裏,將唐楷推進副駕:“穿上點衣服,別感冒。”


    衣服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兩人同居日久,放在衣櫃裏的衣服都染上了同一個味道,難分彼此。唐楷抱著那件外套,目不轉睛地看著專心開車的孫自南,像是在用目光描摹什麽稀世珍寶,直把孫自南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看我幹什麽?”


    唐楷誠實道:“你好看。”


    孫自南:“不給看,閉上眼。”


    唐楷:“怎麽,看你還要收錢?”


    “你看不要錢,”孫自南扶著方向盤,忍不住笑了,說,“但是你影響我開車,所以不許看。”


    唐楷輕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嘀咕道:“我的老婆,憑什麽不許我看?”


    孫自南沒聽清:“什麽?”


    唐楷十分幼稚地閉上眼,不理他了。


    汽車駛入小花園,孫自南將醉鬼拍醒,帶著他下車進家門。兩人今年年初換了房子,紫藤路22號,是一座獨棟的花園別墅,當然沒有原來小區那麽近,但離天海大學和孫自南的新公司隻有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


    孫自南早就看好了房子,裝修一直在做,他們五月份剛搬進來。新房子裏有個大浴室,唐楷被剝幹淨了泡在浴缸裏,孫自南怕他一個不小心掉進去淹死,在旁邊陪著,拿了塊毛巾替他擦背。


    熱氣氤氳,浴室裏十分溫暖。唐楷精壯的上半身露在外麵,修長雙腿浸沒在清水裏,懶洋洋的像條大美人魚。美則美矣,就是不怎麽安分,總是啪嗒啪嗒地故意撩水,像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孫自南被濺了一身,隨手給了他個腦瓜崩:“老實點。”


    唐楷嘩啦一翻身,轉過身來正對孫自南,捂著腦袋,用黑黝黝的眸子望著他:“嘶……疼,我哪有不老實?”


    “……”孫自南拿這喝高的幼稚鬼沒轍,隻好投降,“我不應該彈你,我錯了,行不行?過來,老公給你揉揉。”


    唐楷眨了眨眼睛:“要抱。”


    “好——”孫自南一邊在心裏好笑,一邊挽高袖口,張開雙手,“來,老公抱抱。”


    話音未落,他就被唐楷一把摟住,“撲通”栽進了水裏。


    孫自南抹了把臉上的水,磨著後槽牙說:“唐、楷……”


    唐楷抱著他不撒手,在熱氣與酒意的雙重熏蒸下,飄飄然地親吻他的眼角鬢邊,說:“嗯,老公抱抱。”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孫自南無奈,抹去他眉梢一點將將落進眼裏的水珠,“遇上什麽好事了?”


    “我要轉正。”唐楷忽然說,“好不好?”


    “嗯?”孫自南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從副教授升到正教授。從年初開始唐楷就一直在忙論文,寫申請材料,看樣子就是為了這件事:“好啊,怎麽不好?”


    “真的?”


    孫自南心道真不真我說了也不算,要問也該問你們學校。然而他眼下隻能順著這醉鬼的毛摸,於是隨口允諾說:“真的。領導批準了,明天就給你漲工資,行了吧?好了,別泡太久,會暈。”


    他從浴缸裏起身,擦幹了自己身上的水,又找了塊大毛巾把唐楷包起來。給他擦頭發時發現唐楷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那眼神突然變得很溫柔,緊接著他突然抓起浴巾兩邊,唿啦一下將孫自南裹進了懷裏。


    “哎喲我的天,”孫自南都快讓他氣笑了,“喝點酒怎麽黏人成這樣,抱著就不撒手了……你給我乖一點。”


    唐楷把頭埋進他頸窩裏,像那種撒嬌的大型貓科動物,擲地有聲地說:“領導,我會好好表現的,你相信我。”


    孫自南:“……”


    他估計也上頭了,居然覺得這傻子一本正經還挺可愛的,於是抬手在唐楷背後捋了捋,好笑地說:“知道了,大教授,快穿衣服吧——你還想當生物學界的阿基米德嗎?”


    次日,唐楷酒醒,頭疼欲裂地擁著被子坐起來,捂著腦袋試圖迴憶那些斷片兒之後的胡言亂語。正當他滿腦袋漿糊地發瘋時,孫自南恰好推門進來,將一杯溫水送到他眼前:“醒了?”


    “嗯,”唐楷接過杯子,蔫噠噠地喝了半杯水,“我昨天晚上……”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孫自南正色道,“這個場麵是不是很眼熟?等我點根煙,你老實在床上躺著吧。”


    唐楷頓時宛如被雷劈了,發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單音節:“啊?”


    孫自南:“哈哈哈哈哈。”


    唐楷有氣無力地倒迴床上:“我就知道……你對我圖謀不軌很久了。老板,給打個分唄,我昨天表現的怎麽樣?”


    孫自南笑夠了才說:“其實你酒品還可以,倒是沒發瘋,就是拉著我叨叨了一晚上轉正的事。”


    唐楷疑惑道:“什麽?”


    “轉正,你自己說的,興奮得就跟二次範進中舉一樣。”孫自南忽然低頭湊近,壓著聲音說,“不過等到正式轉正的時候,你要是敢對你們校領導像昨天晚上似的撒嬌,我就弄死你。”


    唐楷試圖辯解:“我不……”


    孫自南佯作惡狠狠地問:“記住了嗎?”


    唐楷被撲麵而來的大佬氣息震懾住了,立刻低頭收聲,乖巧地說:“記住了。”


    不知不覺中,夏季悄然而至。


    有天傍晚,孫自南下班迴家途中接到唐楷電話,讓他幫忙去書房找一本書,據說是他轉正的重要材料之一。孫自南怕耽誤他的事,進門直奔書房,一推屋門,卻被撲麵而來的大堆玫瑰花瓣淹沒了。


    唐楷一身正裝未換,戴著金邊眼鏡,正式得仿佛要去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他從書桌高背椅前起身,走過滿地玫瑰鋪就的紅毯,拉起孫自南的手,引著他來到一麵高度接近天花板的書架前。


    孫自南隱隱預感到唐楷要做什麽,卻實在被他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有點茫然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這裏麵有一本很重要的書。”唐楷站在他背後,一手摟著孫自南的腰,一手在書架上流連,點中了一本淺灰色封皮的書:“你要看看嗎?”


    孫自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抽出了那本《rnai基礎理論和應用》。


    書並不平整,裏麵好像夾著什麽。唐楷扶著孫自南的手,翻開了第一頁,在他身後慢慢說:“這本書是出版社整理了我以前的一些講義和論文,編了一本學科入門讀物。這是我出版的第一本書,今天他們給我送來了樣書,想讓我寫個後記,我問編輯可不可以在首頁上寫一句致謝,他們答應了。”


    孫自南聞言低頭,看著那一頁白紙,上麵用鋼筆整整齊齊地寫著——


    “獻給我的伴侶孫自南先生,你是世界之外的世界。”


    唐楷說:“我沒有喝酒,現在鼓足了勇氣,想清醒地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讓自己的名字一直寫在我的致謝裏?”


    這個求婚姿勢非常有唐教授的個人風格。孫自南撫過那一行力透紙背的字跡,想起不久前那個春風沉醉的夜晚,恍然意識到唐楷的“轉正”原來並非醉話,而是這個意思。


    他繼續翻動書頁,兩枚白金戒指掉進他托著書的掌心裏,外圈光潔,內圈嵌了一顆小鑽,刻著兩人姓名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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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米諾骨牌的最後一塊終於倒下,這件事發生得如此水到渠成又自然而然。他仿佛等了很多年,心裏蔓延過無數酸楚的感慨,卻在求婚來臨的這一刻紛紛化作破繭而去的風,吹開塵埃,冰消雪融,露出了生命中一方嶄新的天地。


    “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孫自南捉過他的一隻手,將戒指緩緩推到他無名指的指根,“領導批準你轉正了。”


    “of course yes.”他迴手勾住唐楷的脖子,與他交換了一個輕吻,“我願意。”


    你是我理- xing -之外的感- xing -,是循規蹈矩之外的意外。


    你是不可預測的奇妙緣分,你是世界之外的嶄新世界。


    僅以餘生,謝此摯意。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抱歉,我四月份事情賊多,實在抽不出時間寫更多番外,所以就一發完結了。謝謝大家的支持和陪伴,我們下篇文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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