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紅色的門半開著,蕭音已經進去了。艾美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台階,輕輕伸手推開了門。


    “吱呀”她的手剛剛觸及門,門便自己向裏打開了去。房間裏一陣陰涼的風瞬的吹了出來,讓她的發絲紛紛揚揚。房間裏麵很黑,讓眼睛剛剛習慣了夕陽強烈光線的艾美頓時眼前一片黯然。


    那一瞬間看去,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黑色,勾勒出模糊的房間內部的輪廓,奇形怪狀。


    “請進。”黑暗的最深處,一個模糊的高大人形發出了聲音,邀請。


    不是蕭音——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恍惚間,竟似乎在哪裏聽到過,奇異的熟稔。


    “呀。”聽到那個聲音,心裏忽然有莫名的恐懼,艾美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步,後背卻碰上了門——什麽時候……什麽時候,門已經關上了?她忽然間有冒冷汗的感覺,手背過去,忙亂的在門上摸著把手,嘴裏問:“蕭小姐呢?你、你是誰?”


    在這個眼前昏暗一片的茫然中,她卻感覺到了莫名的極大不安,步步後退。


    “我叫辟邪,蕭音小姐的助手。”影影綽綽中,那個高大的人影走過來了,態度冷淡卻有禮,順手啪的一聲拉亮了落地燈,“小姑娘你想喝什麽?果汁還是咖啡?”


    明亮柔和的燈光灑落在男子臉上——那般帥氣好看的臉,燈下看來宛如完美無缺的大理石雕,隱隱帶著不似人世所有的光澤。這一次看得清楚、艾美脫口低唿了一聲,可後退中腳跟不小心絆到了電線,重心不穩、她整個人朝後仰麵跌倒,狼狽地跌入沙發。


    “啪”的一聲,燈座電源被絆到,房內一下子又黯了下去。


    “沒事麽?”辟邪的聲音近在耳側,依然是冷淡卻有禮。


    “沒、沒事……”她戰戰兢兢的迴答著,下意識的往沙發裏麵縮。


    “啪”的一聲,吊燈亮了。


    “怎麽大廳裏也不開燈?”傳來的是蕭音的聲音,沙發旁兩個人一起迴頭、看到了從後堂裏走出打開燈的女主人。蕭音看著辟邪,眼裏隱約有擔憂的光,可語聲卻是輕鬆的,招唿艾美:“小美,要吃什麽呀?愛不愛吃荔枝?”


    “呃,不用麻煩了,隨便。”艾美連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笑。


    “辟邪,你怎麽不幫著照顧小美?”看到茶幾上依然空空蕩蕩,蕭音蹙眉,示意助手和她一起去廚房,囑咐,“少等。”


    “嗯。”艾美有些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忽然間有種想早點離開的感覺。


    紫衣的蕭音一拉辟邪,轉身去了後麵。


    艾美在寬敞的客廳裏左右顧盼,不自禁地驚歎——從外麵看起來,這個小別墅可看不出有這麽大啊。而且裏麵裝修得豪華如古代的宮殿:細軟的地毯居然是一整塊的、沒有拚接的痕跡,手工織得非常精美;紅木雕刻的整套家具上鑲嵌著螺鈿,填著泥金;吊燈的式樣別致古雅,竟似青銅鑄成,裏麵透出柔和的燈光。房間格調高雅,華麗繁複,目之所及,哪怕一個小物件都精巧絕倫,式樣別致,是市麵上從來沒有的款式。


    這樣的擺設,哪怕顏琳琳家也沒有呢——雖然她家是海城裏最有錢的人家。明天見了同學,一定要好好吹吹。哼,那些沒見識的,別以為那個顏琳琳家就是最好的了!


    艾美驚歎地四顧,轉眼間方才那一點退縮、就被好奇心衝淡了。


    這個蕭音小姐,一定非常非常的有錢吧?靠寫書,能賺這麽多的錢?那一定是很有名很成功的作家了——不知道她都寫過什麽書?


    高中畢業班的女生坐在柔軟的沙發內,左顧右盼——奇怪,為什麽客廳裏獨獨就沒有書架?作為一個作家,房間裏居然看不到一本書?至少,她寫東西的時候需要翻閱書籍吧?


    艾美越想越奇怪,忽然目光一轉,看到了對麵牆上一排關閉的門——是書櫃?


    那個瞬間,不知道什麽樣的心態、讓她忍不住跳了起來,穿過客廳走到牆邊,伸出手去推開了最東邊的一扇門——


    夕陽的光線直射進來,照在她臉上,刺得她閉上了眼。


    錯了,那不是壁櫥,是窗子!不透光的、封閉的木質窗子。


    她忽然明白了。難怪這個客廳如此陰暗,原來蕭音將外牆上所有一排窗子、全用木扇封閉了起來。為什麽呢?蕭小姐她又不是畏光的人……


    “小美?”出神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蕭音的聲音。


    艾美嚇得連忙將窗子關了迴去,忐忑不安地迴頭:“對、對不起……我……”無論如何,在沒有主人允許之前、就隨便亂翻亂看,總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辟邪的眼光嚴厲,盯在她身上,她看到蕭音用一隻手拉著助手的衣角,仿佛在阻止他。然而女主人的聲音卻是柔和的:“沒什麽的,別介意。來,吃點水果。”


    “啊?謝謝……”艾美舒了口氣,連忙走迴來坐到沙發上,看著一大盤琳琅滿目的水果:火龍果、荔枝、葡萄、草莓、無花果……幾乎每個季節的果實都出現在這個式樣新穎的水晶托盤裏。她不禁又感歎了一下:雖然現在吃水果不受四季的限製,可能這樣隨意享受,隻怕也不是如公務員家庭般的她所能的吧?


    這個蕭音小姐,真是過著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啊。


    一時間,少女的眼睛裏切切實實流露出了羨慕。


    那樣一掠而過的眼神,卻被身邊殷勤招唿的紫衣女子捕獲。蕭音將一顆荔枝剝開、放到艾美麵前的小磁碟裏,眼裏忽然有了複雜的笑意——這個年輕的織夢者、看來是很容易被誘惑的呢……和她少女時期一模一樣。蕭音抬頭,正好和辟邪的眼睛對上。英俊助手的眼睛裏,居然也同樣有著複雜的表情。


    “蕭小姐……”一連將每種水果嚐了個遍,艾美終於想起不能如此老實不客氣,紅了臉。


    “別叫我蕭小姐啦,叫我姐姐好了,”蕭音卻是笑著,態度始終明朗而親切,“把這裏當自己家吧。別理辟邪,他生就這樣一張臭臉,看慣了就好。其實他人很好的,不用怕。”


    “嗯,嗯。”一時間對這樣的親切受寵若驚,艾美抬頭看了辟邪一眼,臉更紅。


    看慣了就好?——蕭音姐姐的意思,是說她以後可以經常來這裏麽?


    然而聽了女主人這樣殷勤的邀約,辟邪的臉色卻是一沉,隱隱有不善的銳利。


    “你的家好漂亮!”一半是由衷的感歎,一半是為了迴應主人的熱情招待,艾美在沙發上顧盼著盛讚,“整個海城都沒有這樣的呢!又漂亮又有品味。更難得的是、每件東西都有樣式獨特——真不愧是作家的家呢。”


    她的手拿著裝滿水果的小碟子,那個潔白如玉的碟子上,布滿了細小的紅色冰裂紋,碟子邊緣有裝飾著一隻描金的獸形,簡潔流暢,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蕭音笑著,坐在艾美身邊:“這個房子裏的東西雖然好,卻都是有些年頭的古董了,最怕太陽曬——所以這裏的窗我都封了,輕易不開。”


    “對不起,”艾美驀然明白過來,連忙道歉,臉紅紅的,“我不知道,以後再也不開了。”


    蕭音委婉地提醒了少女來客這裏的禁忌,態度依然溫柔:“沒關係,東邊那扇窗子偶爾開開沒什麽——隻是中間那一扇和西頭那一扇,最好不要開。”


    “嗯,我以後再也不碰任何一扇窗子了。”艾美坐正了身子,慎重保證——對於這幢宅子和宅子裏的女主人,她有極大的好奇心,生怕日後不許她再度造訪,因此連忙保證。


    “沉音,到時候寫稿子了吧?今天要寫的那一章都還沒開頭呢。”一直冷眼旁觀著兩個女子的唧唧喳喳,辟邪站在沙發後麵驀然開口提醒,手裏拿著一疊稿子——雖然艾美年幼,卻已經乖巧得知道這是逐客令。


    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了這個英俊男人對自己的反感和敵意態度。如果按照她平日的自尊心,早就瞪他一眼走掉了。然而此刻聽得辟邪這句話,艾美非但沒有反感,反而陡然脫口驚唿起來:“沉音!你說‘沉音’?”


    “是的。”辟邪不動聲色地將那疊稿子放到茶幾上,“蕭小姐用的筆名。”


    “寫《遺失大陸》的那個沉音?”艾美的眼睛瞪得如葡萄大,抓著蕭音的袖子,激動地連連追問,聲音尖細,“《海天》、《龍戰》,《血玄黃》,《長歌》,《大荒》都是你寫的?你就是沉音?你真的就是沉音?!”


    聽到女孩一口氣不歇地將係列裏所有的書名都報出來,蕭音訝然微笑,連辟邪死沉的臭臉上都有了一絲驚訝的表情——哼,不敢再看不起本姑娘了吧?雖然還是個高中生,可對於看小說、本姑娘卻有博士生以上的水準呢!


    “是,都是我寫的。”在她激動地問了長串話後,蕭音微笑著。


    “天啊……天啊,我要迴去和周露兒說!我見到了沉音,我見到了真的沉音!”艾美的情緒顯然還處於顛峰狀態,緊緊抓著蕭音的袖子,連連歡唿,“今天我們還在談你的《長歌》!周露兒愛死了你的小說呢,如果知道我看到你真人,不知道怎麽羨慕。你不是連青雲獎都沒有去領?那麽低調,都說誰也看不到你真麵目——可我居然看到了真人!”


    頓了頓,看著沙發後站立的英俊男子,艾美仿佛恍然大悟般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了!難怪他叫‘辟邪’——辟邪,不是《遺失大陸》裏守護雲荒大陸的神獸麽?呀,你叫你的助手辟邪,嘻嘻嘻嘻,好好玩。周露兒他們一定不知道。”


    “是的,是的,”蕭音顯然對於這樣的激動有些無奈,微笑著,“小心些,茶要翻了。”


    “啊,啊,對不起,”被主人提醒,艾美才鬆開了手,發現自己激動之下差點碰翻了茶盞,然而盡管嘴裏道歉,依然眼裏放著光,“蕭……不,沉音,你什麽時候寫完《大荒》呢?我們每個月都等著《幻想》連載,已經等了一年多啦!什麽時候可以寫完出書呢?我每期都剪下來,合釘成一本,同學都搶著向我借——不過我很愛惜的,不是好朋友我還不借呢!”


    “快了,快了,其實已經寫到了第十九章,就這幾天結篇吧。”蕭音微微笑著,拿起了桌上辟邪遞過的那疊稿子,“你看,我不正在趕?辟邪天天催著我,我可半點都不能偷懶。”


    “哇!已經到了第十九章!”艾美一聲歡唿,想去拿那疊稿子,終究克製住了自己的行為,隻是垂涎欲滴,“我……我能不能提前看看?”頓了頓,她連忙補充:“隻是先看看!不白看的!雜誌,出書,我一定一樣都不漏地買!”


    蕭音笑起來了,從助手手裏接過厚達一尺的手稿,遞給艾美:“別客氣——我帶你來,不就是想給你看稿子的?”


    “啊?”這時才迴憶起了來這裏的初衷,艾美止不住地慶幸自己的好運氣,一邊拿過稿子急急翻閱,“我想知道雲荒大陸最後到底怎麽樣了?混戰結束了麽?幾個國家統一了沒?晶顏公主和步鄲將軍……到最後有沒有在一起?她不會死了吧?”


    “……”然而蕭音隻是微笑不語,撥弄著腕上的琉璃鐲子,轉頭看了看一邊的辟邪。留下女孩兒歡天喜地的翻看著手稿,她自顧自的站起身,和助手一起走到了另一個角落。


    兩人眼裏都有複雜的表情——隻是交錯了一眼,卻交換了看不到底的感慨。


    “真是想不到,她居然是你的讀者……”看了一眼沙發上睜大眼睛看稿子的女孩,辟邪眉間忽然有了苦笑的表情,“我們一直等到她滿十八歲之前三個月才來找他,沒想到她卻是早早的就知道你了?”


    腕上的琉璃鐲子輕輕碰撞,蕭音點了一根esse,吐了口氣:“也隻剩三個月時間了,我要加緊把一切都處理完。這個孩子……唉,這個孩子天分很高,隻是太單純了一點。我怕她無法輕易接手‘雲荒’吧?”


    “沒有人能接手雲荒!”仿佛被什麽刺痛,辟邪脫口反駁,臉色肅穆,“雲荒是‘沉音’用心力幻化出來的,隻有一個創世者,沒有第二個!”


    “噓,你嚇著她了!”看到沙發上看書的女孩茫然抬頭看這邊,蕭音連忙按住了助手的肩頭示意他低聲,esse在辟邪肩頭落下一截細細的灰。紫衣女子抬起手,輕輕拂去辟邪肩上的煙灰,歎了口氣:“已經滿十年了——辟邪,你們給我的我已經享用;而我給你們的,你們也已經得到。契約已經到期……我太累了。你也知道這十年我是怎麽過來的。”


    “我今天迴去見長老們了,”辟邪忽然道,“我提議延長契約,再訂十年。”


    “不可以!”蕭音詫然脫口反對,聲音之高、讓埋頭看書的女孩再度抬頭。


    “啊,沒什麽事,小美你慢慢看,”蕭音連忙對少女眨眨眼,轉眼換了一張輕鬆調侃的笑臉,鼓勵,“看完了再猜一猜,第二十章會如何呢?如果猜對了有獎哦~如果猜錯了,但是編的比我預計的故事要好,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寫。怎麽樣?”


    “真的?”畢竟是年少,被那樣一激、艾美眼睛都亮了,“如果我編的好、真的可以按我想的寫麽?《大荒》裏麵,真的可以有我的份兒麽?”


    “當然。”蕭音對著那個拿著手稿的少女鼓勵地微微一笑,“你慢慢看,我和辟邪有些事要商量。”一拉辟邪轉入了內室,順手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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