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9


    莊嚴的離任儀式結束後,我們終於準備好了屬於我們自己的告別。


    這場告別,沒有台上的致辭,沒有奉上的花束,也沒有含淚的目送。來賓們熱熱鬧鬧享受著這一切,而在幕後的我們則累到連離別的感慨都湧現不出。


    盡管經曆了千辛萬苦,終於還是將聯合舞會實現了。


    在許多人的協助下會場的準備順利地進行,各個舞池都在氣球和鮮花的裝飾下顯得熱熱鬧鬧。bgm也已悄然響起,萬事俱備。似乎先於來賓入場的相關人員們也受到華麗裝飾的感染而變得興奮不已,嘰嘰喳喳地議論個不停。


    切身感受著這不斷高漲的期待感,在休息室的角落裏,我和雪之下正進行著最後的商討。


    「那麽,比企穀君就拜托你負責總武高中方麵各舞池的統籌和服務員的管理吧」


    「好的」


    「還有,關於拜托給網球部和足球部的外部引導和保安工作,要與戶塚同學和葉山同學合作時常進行確認」


    「了解」


    「還有,送餐方麵也多留意一下。休息室是為了讓大家放鬆休息才對外開放的請你和材…材……和他們一起合作」


    「別放棄啊……」


    「順便一提,為了再入場者而設計的蓋章操作的相關處理,是由海濱綜合負責。但是,為了那些要去沙灘的人,適當更換地毯的工作就交給統籌館內工作人員的你來監督。不要把沙子帶進大廳裏。」


    「明白……我的工作是不是略多?說是管理統籌,可這不已經是雜務了嗎」


    說罷,雪之下愣了愣神。


    「掌控全局的人就隻有你我二人所以也沒辦法不是嗎?況且我這邊要負責活動的整體流程因此無暇分心……還是說,我的夥伴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到麽?」


    然後,她用手背輕輕拂去披散在肩上的秀發,露出挑釁的微笑。被那種好勝的眼神盯著,我的迴答就隻有一個了。


    「沒問題……」


    既然她選擇用『夥伴』稱唿的話,即便不太情願,即便是偷偷嘀咕,即便不想直率說出口,我也隻能這麽迴答了。


    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雪之下突然笑了。


    在我們商談暫停的時候,會場也在一瞬之間安靜下來。就像那秋天的長夜裏的蟲子們一樣,明明剛才還在遠處窸窸窣窣個不停,卻又在突然間停止。


    想著發生了什麽事迴頭望去,隻見雪之下的母親和雪之下陽乃走了過來,隱約地散發著壓迫感。雖然她們本人應該沒有那個意思,但畢竟是穿著看上去很高級的和服的妙齡美女和敞開著前胸後背,穿著無比氣派的禮服腰下勾畫出流利的人魚線的美女並排走著。不僅如此,走在她們身後的是穿著女式長褲西裝,高挑而又英氣十足的美人,乍一眼看上去讓人誤以為是男裝麗人的帥氣的平塚老師。這種組合想不被矚目都難。


    三人穿過人群,來到了我們的麵前。雪之下瞥了她們一眼,露出了挑釁的笑。


    「啊啦,來了嗎」


    麵對女兒無禮的態度,雪之下的母親爽朗地笑起來。


    「嗯。……我想好好見識一下」


    但是,字裏行間卻透漏著近乎敵意的壓迫力。討厭啊,這個人還是這麽可怕……我這麽想著,悄悄地躲在雪之下的背後暗自瑟瑟發抖。陽乃小姐毫不在意這份緊張感,開起了玩笑。


    「啊,我隻是過來喝酒的」


    「我們這兒可不提供酒水」


    雪之下一臉無奈地說完之後,陽乃小姐使勁地拽著身旁的平塚老師的手,然後把手臂纏了上去。


    「沒關係沒關係,要是想喝酒的話我會去對麵的餐廳和靜一塊喝的」


    「我還要開車……」


    盡管平塚老師為難地這麽說,卻沒有做出甩開陽乃小姐的手之類的舉動。平塚老師保持著如同成年人約會的樣子,依次看向我和雪之下,然後微笑著說到。


    「今天我也享受下好了」


    「小雪乃,加油哦,比企穀君也加把勁……」


    話說到一半,陽乃小姐突然向前一步,在我的耳邊繼續低語。


    「做好覺悟哦?」


    「欸……」


    語氣和聲音,不論哪一個都嚇的我汗毛直立。我不禁發出了丟臉的聲音。然後,不知道陽乃小姐是如何看待我的行為,她輕輕一笑,靠了過來在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嘛,有什麽為難的就跟姐姐我說。姐姐會幫你的」


    「說實話,做您的對手是最為難我的了……」


    畢竟是難得的提議,就趁這個機會諷刺了她一下。陽乃小姐微微愣神,但是下一瞬間她那睜得大大的眼睛,就像麵對獵物的猛獸一樣,立刻眯成一線。


    「比企穀君真是可愛啊……從今往後我要像疼愛小雪乃一樣疼愛你」


    聽上去就好像至今為止都像是手下留情了一樣,騙人的吧,還有更狠的麽……


    不過,仔細想想對手可是雪之下陽乃啊。不可能因為這種程度就滿足。今後,我也一定會像以前那樣不斷地被她考驗吧。


    就像是要證明這件事一樣,陽乃小姐在我耳邊發出了蠱惑的笑聲。我無意識地挪開身子,卻微微觸碰到那裸露在外的肌膚,甜美的吐息吹過耳垂,緊接著花朵的芬芳輕輕地刺激鼻子,使我後背直打哆嗦。討厭,這個人果然好可怕……


    在我正打哆嗦時,雪之下強行插了進來,啪的一聲打了下陽乃小姐的手,猛地用大拇指指向了外麵。


    「姐姐,餐廳在那邊的樓裏」


    「啊呀,被兇啦。再見咯」


    開了句玩笑,陽乃小姐揮揮手,把平塚老師當作護花使者,悠然地走掉了。雪之下歎著氣目送她們離開後,將視線轉向了母親。


    母女的對峙包藏著和方才姐妹的對峙截然不同的冷冰冰的空氣。雪之下的母親將她手中的扇子貼在自己的下巴上,用冰冷的聲音緩緩說到。


    「……雪乃。當開始某種新事物的時候必定會出現某種阻礙。再怎麽完備的理由,也不可能讓所有人接受。更何況,這場活動連堅實的後盾都沒有……這場鬧劇結束之後,不隻是校方,甚至連我們家也一定會接到投訴」


    「是呢」


    「先前已經給過你忠告了,我並不打算支持你。……就算是用什麽奇策也一樣」


    說罷,她用那冰冷的眼神直盯著我。大概是為了牽製曾暗中攪過局的我。


    但是,那眼神卻被突然伸出來的手所遮擋下來。雪之下稍微向前邁出半步,露出了和眼前的女性極其相似的冰冷微笑。


    「沒問題。負責人的工作不就是擔負責任的麽,這是最初就規劃好的事情」


    「是嗎。那麽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領吧」


    噗嗤一笑之後,雪之下的母親也露出了好勝而又愉快的笑容。


    雖然在旁人看來是場激烈的對峙,但卻又隱隱像是在嬉鬧。這種形式,甚至和野獸教育孩子的方式有幾分相似。恐怕在幼獸長大即將離巢的時候,那種攻擊會變得更加激烈吧。


    不知不覺間想起了陽乃小姐以前說過的話語。


    敵人的存在才是使人成長的最好方法。


    以前隱隱察覺到過這一點,現在終於能夠確信了。


    這對母女,還有這對姐妹,對她們而言對立即為她們的交流手段,敵對就是她們的教育方針。這一家子難道是羅刹之家【注】嗎?怪不得一家人隻要聚在一起就不讓人省心。


    注:羅刹之家捏自日本電視連續劇《淒絶!嫁姑戦爭 羅刹の家》,光看名字就知道關係多緊張了吧


    心想著一定別扯上關係,我微微後退了半步。但是,雪之下的母親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意圖,對我微微一笑。


    「比企穀君。看來要麻煩你了,還請多多費心」


    「額,啊,嘛,好的。畢竟是工作……」


    麵對著這好似釣我上鉤一般高興的笑容和話語,我也無法說出「辦不到啊」之類的話,隻能用著曖昧的苦笑迴應著她。


    不過,好像即便是這樣的迴答也讓她滿意了,雪之下的母親在扇子的後麵微微一笑,邁著楚楚動人的步伐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目送著她的背影,雪之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終於走了麽……來繼續討論剛才沒說完的事吧」


    「還沒說完啊……」


    聽到我泄氣的聲音後,雪之下像忍耐頭疼一樣按著太陽穴。


    「沒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讓人指出掉以輕心的地方了」


    「哈?」


    什麽時候?在哪兒?誰?幹什麽?怎麽幹的?為什麽?正想著運用5w1h追問一番之時,雪之下卻先開口了。


    「酒水方麵是一個盲點。雖然我們並不提供酒水,但並不一定沒人帶進來吧。巡視的時候這點多留下心以防萬一」


    「工作又變多了……行吧,了解,還有別的事麽?」


    在我提問之後,雪之下用手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是呢……」


    她繼續沉思著,視線四處遊移,似乎在探尋還有什麽需要叮囑的事項,不過沒過多久,她便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我想現在暫時就是這些了……」


    「了解。那麽要開始了麽」


    「嗯」


    雪之下突然抬頭。我們相互點了下頭,之後同時邁步走向了後台。


    接著,最後的派對即將拉開帷幕。


    x  x  x


    印象裏,自從聯合舞會開始後,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


    因為需要處理的工作量過於龐大,感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視線所及之處,身著色彩斑斕的華麗禮服來迴舞動的身姿,猶如隨著春風紛然飄落的花瓣。


    在離別時沒有比這更加應景的場麵了吧。


    各個舞池都在播放著俱樂部音樂,眼熟的同伴在其中行色匆匆地來迴奔走。不論是誰在和我碰麵之時,都會向我抱怨咒罵幾句。


    這全都是因為管理統括舞池經理這個狗屎一樣的頭銜的原因。名頭是挺氣派的,但實際上隻是去負責處理不滿和糾紛。拜其所賜,各種部門產生聯係的時候,所發生的問題都得由我去解決。


    在我仍在為解決一點小問題而到處奔波之時,有人在背後喊住了我。


    「小企」


    這麽叫我的人隻有一個。


    停下腳步迴頭望去,由比濱站在那裏。


    「哦哦,辛苦了。感覺怎麽樣?」


    「我這邊還好。感覺已經完成很多了。不過小彩羽已經累死在儲藏室了。小企呢?」


    「超累的,要死了。一色那邊我一會兒過去看一眼。話說,飲食提供的量不夠啊,儲藏室有什麽零食嗎?」


    「小餐點還是有些的,要送過去嗎?」


    「抱歉,拜托了。現在已經讓材木座他們火速去采購了,在他們迴來之前隻能用這些東西湊和了。」


    聽到我的話,由比濱忽然笑了。


    「是嗎,哼哼」


    「有什麽好笑的麽」


    在我提問之後,由比濱停下了笑聲。


    「嗯……怎麽說呢,感覺很有我們的風格啊」


    但是,暖人心扉的笑容怎麽也無法消散殆盡,她仍在微笑著。盡管那樣的微笑讓我的內心隱隱作痛,可我還是捋了捋頭發,露出了笨拙的笑容。


    「抱歉,最後還是受你幫忙了」


    「沒事」


    由比濱微微搖頭表示這沒什麽,接著,她用那溫柔的眼神環視著周圍。那裏有身穿禮服的人們的舞蹈,有歡聲笑語的客人們,有忙來忙去的雪之下,還有累到半死的工作人員們的身影。


    看到這些,由比濱露出微笑。


    「我想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想要看到的景色」


    「……是嗎」


    我也忍不住笑了。


    的確,眼前的光景和我們迄今為止所看到的很相似。一直以來,都沒能畫上圓滿的句號。在爭執,扭曲,衝突,爭吵之後,落下一個一籌莫展的結局,最後隻能賭著氣敷衍了事。


    但是,正因為是那讓人習以為常以至於感到麻木的一天天,因此才會覺得快樂。


    現在也是如此,雖然現在忙得想要把製定出如此荒誕的計劃的罪魁禍首拉出來大卸八塊,但是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我說」


    「唔?」


    如同輕聲耳語一般,她叫了我一聲,於是我暫時將帶在耳朵上的耳機摘了下來。


    接著,由比濱支支吾吾地搖了搖頭。


    「沒什麽,以後再告訴你」


    「哦,哦……」


    「快點,還有工作呢!快去快去!」


    「哦,哦……」


    被催促著的我急忙跑了起來,在我匆忙的背後傳來小小的「加油」的聲音。看起來,不得不加把勁了啊。


    被人催著去工作的話,雖然會抱怨兩句,但是即使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也會想辦法做到不會被人挑出刺的地步。這就是我的信條。


    大概所有的問題,都離解決相差甚遠,可如果隻是緩解它的話,還是可以勉勉強強用各種方法虛張聲勢地隨便撒下一些謊言,多往後推脫一短時間。


    總有一天沉痛的報應將會到來,欠下的賬會一次還清,不得不承擔所有責任,落得個一無所有的結局。


    然而,我也許在期盼著這種結局吧。


    就像現在這樣,拖動著疲憊的身軀到處奔波,發泄著牢騷,即使如此還在繼續地工作著。


    想要就這樣,拚上一切直到某天黔驢技窮,然後再追悔莫及,在老了之後在屋簷之下對小町的子孫們不停地抱怨自己的青春盡是錯誤。


    我像是老人一樣反複不停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同時處理掉各種工作。


    在不斷的忙碌中,夕陽斜照,透過窗戶望到的東京灣在逐漸泛紅。


    有的人走向海灘,有的人在休息室休息,有的人圍在篝火旁歡聲笑語。


    在大家以各自的方式消磨時間之後,沒過多久,他們聚集到了一個舞池之中。


    最後的舞蹈時間開始了。


    音響和照明都比前幾天的舞會更加華麗,氣氛也更加熱烈。一邊避開人潮一邊工作實在是有些令人焦頭爛額。


    巨大的音響裏播放的是舞會的標準曲目。聚光燈的光線四處躍動,鏡球的光芒傾瀉而下。那光芒的奔流仿佛走馬燈一般,每當樂曲變換時,即使不情願也會讓人察覺到結局的到來。


    我一人在那狂熱的漩渦中抽身而出,目不轉睛得注視著這一切。


    將身子倚在牆上,發出了混雜著疲憊和滿足感的歎息聲。


    流行的edm也好,隨心所欲的舞蹈也好,像刺眼的閃光燈一樣的照明也好,無論那一樣都不符合我的喜好。但是在舞池的陰暗角落裏被音樂所包圍的感覺卻不賴。


    但是,能這樣發呆的時間也隻有短暫的一瞬。


    耳機中突然點到我的名字,接連不斷的指示順帶著叫罵聲中,我默默迴複了聲了解後,還來不及喘口氣,就又跑了出去。


    x  x  x


    這個聯合舞會,雖然在成立之時就已經充滿了問題,但當日也是就出了一些細小的事件和事故,並不是什麽足以致命的重大過失。可以說相對平安地落下了帷幕。


    個人感覺還是挺熱鬧的。兩校的畢業生和一部分在校生,再加上混入其中的極少的相關人員,大家又唱又跳,鬧的沸沸揚揚。


    因此,結束之後感受到了些許的寂寥。


    聚會結束後的會場空無一人,現在,隻有身為各舞池責任者負責人,管理統括舞池經理的我留在這裏。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進行著收拾垃圾,確認遺漏物品之類的善後工作,一邊環視這空蕩蕩的舞池。明明剛剛還到處都是聚光燈光,音樂,嘈雜的人群,現在卻充滿了充滿了難以適從的寂靜。


    我邁著緩慢的腳步,巡視著整個舞池的各個角落時,從油氈地板上傳來了不知是誰的腳步聲。


    迴頭望去,發現平塚老師在那裏。


    「您還在啊?」


    「是啊……嘛,稍微忘了點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幾乎快走到了舞池中央的位置。雖說是來找落下的東西,可她的步伐卻看不到絲毫迷惘,如同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在何處一樣。


    不過,我剛剛才確認過舞池的遺漏物品。


    「我已經大致看過一圈了……」


    想著是不是有什麽疏漏,我向四周張望了一番。


    「我忘記的東西是這個」


    平塚來到我的麵前停下腳步,輕輕地伸出手。


    可是,她的手裏既沒有握著什麽東西,手掌中也沒有托著什麽。隻是將手掌朝上伸著手罷了。考慮到手掌的朝向的話也不太可能想和我握手。到最後,我也沒能搞懂平塚老師在想什麽,隻能傻傻地用「哈……」的一聲來迴應她。


    然後,那隻手突然伸了過來。


    「我忘記和你一起跳舞了」


    宛如王子一般,彬彬有禮地拉起我的手,平塚老師看上去很有男子氣概地笑了起來,可是突然間給我說這些話我也做不出什麽像樣的反應。


    「哈?」


    008


    我呆呆地張嘴,難以置信地看向平塚老師的臉。老師似乎到底還是有些害羞,露出了靦腆的笑容。方才充滿男子漢氣概的身姿和當下未諳世事的少女一般的模樣產生的落差令我頭暈目眩。


    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樣子,平塚老師似乎想要讓我說點什麽,輕輕地拉了一下我的手。借此機會我的大腦才又恢複轉動,總之先將我暫時想到的事說了出來。


    「……啊,那啥,我可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跳過舞啊」


    「我也一樣哦」


    可是,平塚老師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隻是笑著迴避了過去。


    接著,猛地將握在一起的雙手揮轉起來。


    完全沒有開始的信號,平塚老師就這樣,隨心所欲地邁著荒誕的步伐。


    既沒有音樂,也沒有跳躍的舞台燈。更沒有激光和煙霧。


    有的隻是平塚老師的嘴裏隨便哼唱的歌。


    雖說如此,但如果高跟鞋所發出的愉快旋律能夠響徹整個舞池的話,想必也就足夠了吧。


    反正我們兩人也不可能跳出來什麽優美的舞蹈。所以,我們時而突然嚐試留有隱約印象的動作,時而試著模仿起完全不會的踢踏舞步,時而開著玩笑試著玩下jackety,吹起了口哨。


    像傻瓜一樣。……像傻瓜一樣享受著這快樂的時光


    無意間身體的接觸後,平塚老師突然鬆開我的手,華麗地轉了一圈。由於事發突然,我沒能調整好身體的平衡,空踩了一腳。


    平塚老師在我倒下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用盡全力想要拉我起來。


    不久後,在那聽上去格外歡快的高歌聲響起的瞬間。


    平塚老師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我的腳上。


    「好痛……」


    激烈的疼痛打破了我身體的平衡,我和平塚老師就這樣摔倒在地壓在了一起。我的背後感受到一陣重擊,平塚老師就壓在我的上麵。


    平塚老師的身子比我想象中的輕上許多,可是那柔軟的部分卻有著不輕的分量。老師低呻著所帶出的唿吸卻使我的耳朵感到癢癢的,在她活動身體的帶動下那柔軟的秀發無意觸碰到我的脖子和臉,導致我連唿吸都開始猶豫了起來。


    平塚老師慢慢撐起剛剛還在親密接觸著的身體,啪的一聲坐在了地上。用手將散亂的頭發梳理完後,帶著大人的從容,淡淡一笑。


    「你小子賺到了啊」


    「……我可是被高跟鞋狠狠地踩了一腳啊」


    我撲哧一聲坐到地上,用手指了指還在發痛的腳背。真希望別說這種話。這個人,神經是不是太大條了?是不是有點小瞧了青春期男生的玻璃心?這一腳踩的真是身體精神雙重暴擊。不過我這邊也沒有啥損失,也算是ok。


    「啊~,好累。真開心。」


    平塚老師把伸出的雙腿重新盤坐後,把我的身體當作靠背靠了過來。


    大概是剛才亂舞一通的原因吧,平塚老師長舒了一口氣,實際上看上去她也挺疲憊的。拜您所賜我不得不繼續扮演靠背的角色,老師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不管怎麽說活動搞的還是不錯嘛。你在撒下那個大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


    讓她發出這不愉快的語氣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之前在接待室的一幕吧。那個時候我當著雪之下母親、陽乃小姐還有雪之下的麵,對決定開辦聯合舞會一事佯裝不知企圖蒙混過關。但是,嘛,也稱不上撒了一個謊。隻是裝糊塗罷了。然後,我聳了聳肩裝起了無辜。


    「我也沒說謊吧,雖說在裝傻就是了」


    「真是個惡劣的男人啊」


    說著,平塚老師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將頭後仰,像是在訓斥我一般把頭撞了過來。雖然不疼,但是她輕柔的長發還是搔的我癢癢的。在刺癢感和好聞的香味的共同作用下,我扭了扭身子。平塚老師突然愉快地笑了出來。


    「……嘛,這也是你度過青春的方式吧」


    「什麽?」


    我很在意這不可思議的說法,一臉訝異地轉過頭來。之後,平塚老師也隔著肩膀迴頭看了我一眼。她的臉上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


    「沒聽說過這句話麽?青春是謊言,是邪惡……」


    平塚老師突然豎起手指,開始順暢地背著什麽。這句話讓我百思不解,突然我想到了什麽,又看向了平塚老師。


    「嗚哇,現在聽上去超羞恥……欸,還請您高抬貴手」


    不由自主地用雙手遮住了臉。沒有什麽比向自己展示自己以前寫過的東西更羞恥的事情了。真的好想去死啊!


    看到我的反應,平塚老師笑了一陣,然而不一會兒她便克製住了笑意,然後用溫柔的語氣問道。


    「這一年,過的怎麽樣?有什麽改變了麽?」


    拋來的問題令我迴想起來那天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


    那充滿青草氣味的青色書脊,經曆了漫長歲月的洗禮,飽受日光的照射,多少有些褪色,已然不複往日的光澤。


    即使如此,然而這絲毫不影響稱其為青色。


    「……沒什麽改變吧」


    為了迴顧這極為短暫又特別漫長的一年時光,我稍作停頓之後緩緩迴答。可是這樣的迴答似乎並不能讓平塚老師滿意,她又撞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換個問法。……你找到你的真物了麽?」


    這次得出結論並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因為老師曾經教導過我。


    去思考、去掙紮、在煩惱中喘不過氣……我的迴答早已決定好。所以,我把我的頭又撞了迴去,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誰知道呢。這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到的東西呢。」


    「要是聽到了可是會被發火的哦。又或者會躲在看不見的角落裏悄悄抹眼淚也說不定呢」


    「真麻煩……請別說那麽現實的話……話說迴來,這是在說誰啊,才不是那樣呢」


    「是嘛,或許確實不是那樣吧」


    平塚老師一邊晃動肩膀大笑著,一邊使勁挪了挪腰,坐到了我的旁邊。


    「若是對一個女生抱有共鳴、親昵、好奇、感同身受、尊敬、嫉妒,以及在此之上的感情的話,那麽單用『喜歡』來描述肯定是不夠的」


    平塚老師盤坐著用手托著下巴,一邊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數著剛才列舉的感情,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所以,才會無法分別,無法離散,就算產生了距離,就算時光流逝,仍會互相吸引……這或許稱得上是真物」


    「是這樣嗎?我不太清楚啊」


    我聳了聳肩,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肯定,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的選擇是否正確。或許現在依然在犯錯也說不定。


    然而,就算旁人突然塞給我唯一的正確答案,我大概也不會承認吧。


    「所以,我會一直懷疑下去。大概,無論是我還是那家夥都不會如此輕易地相信」


    「雖然離正確答案還很遙遠,但你的答案能得100分滿分。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啊……正因如此,你才是我最棒的學生」


    平塚老師迅速地伸出她的雙手,就這麽放在我的頭上,粗暴地揉著我的頭,把我的頭發弄的一團糟。


    連同脖子一起被搖得哐哐作響之時,塞在耳朵裏的耳機裏傳來一陣嘶嘶的雜音。過了幾秒後響起了雪之下的聲音。


    『—比企穀君,你能來趟陽台麽?』


    我並沒有立馬做出迴複,而是轉身麵向了平塚老師。


    「抱歉,還有點事要處理,差不多要走了」


    「是嗎。那我差不多也要走了」


    平塚老師猛地站了起來,向我遞出了手。看樣子是想拉我起身。


    我笑著搖了搖頭,用自身的力量站了起來。


    平塚老師略顯寂寞地笑了笑,打算把伸出的手放下。但是,在此之前,我緊緊握住了那隻手。


    然後,行了一禮。


    「承蒙您的關照了」


    平塚老師顯得有些茫然,一時語塞,終於她反應過來這是握手時,笑了出來。


    「哎,你還真是麻煩啊」


    輕輕地打了下我的手後,平塚老師鬆開了我的手。她將手插進口袋裏,用一隻腳支撐著身子,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笑容。


    「……再見了」


    「再見,老師」【注】


    注:此處告別用的都是さよなら


    我的嘴角也微微地扭曲著,臉上盡量浮現出些許成熟的笑容。


    看到我的樣子,平塚老師滿意地點點頭,隨後緩緩地邁開腳步走向出口。一步,兩步,將那逐漸遠去的身影烙印在我眼中之後,我向後轉身。


    緊握住耳麥的麥克風,我快速地迴複道。


    「抱歉,剛才有點事。現在馬上過去。」


    沒過一會兒,傳來了「有勞了」的迴複。我稍微加緊了腳步,走向了與老師相反的入口。


    走了沒過多久,我的背後傳來了高跟鞋敲打地板的聲音。


    忽然,那樣的聲響停了下來。


    「比企穀」


    被叫住的我迴頭一看,平塚老師轉過上半身越過肩膀注視著我。接著,她將雙手搭在了嘴的兩旁,大聲叫道。


    「現充爆炸吧!」


    「這個梗太老了吧。這不是十年前流行的玩意麽」


    迴複過後,我又踏出了腳步。


    可是,還沒走幾步,又情不自禁地迴過頭去。


    平塚老師將她的大衣瀟灑地一揮,背對著我。


    細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了響亮的聲音,沒有絲毫迷惘的堅定步伐幹淨利落。


    然後,她明明不可能知道我在注視著她。


    可還是默默地、輕輕舉起了手。


    朝她行了一禮後,我也轉過身去。


    然後,跑向了她所在之處。


    x  x  x


    離開了已經成為了舞蹈大廳的舞池後,我朝著陽台前行。


    外麵已是一片漆黑,籠罩在夜色之中。難得的海景房現在也隻能看到遙遠的水平線上似是船隻照明發出的的星星點點的亮光。


    不過,雖然不能欣賞到大海的全景,但沿著海岸線向右看就能看到東京臨海部的夜景,向左看也能看到京葉工業地區的夜景,也算的上是一副絕景了。


    那麽雪之下在哪兒呢……我環顧著周圍。在陽台的中央熄滅的暖爐旁看到她在整理著文件。在吹起的寒風中,隻有那裏看上去還挺溫暖。


    暖爐中形似收攏的雨傘的火焰在隱約地燃燒著。搖曳的火光照亮了雪之下那潔白而纖細的臉龐,遠勝於平日的幻想般的氛圍油然而生。


    真想就這樣一直看下去。可是柴火發出的爆裂聲讓雪之下忽地抬起頭來。注意到我之後,因火焰微微發熱的臉頰一下子綻放出了笑容。


    「啊啦,比企穀君,辛苦了」


    「辛苦了。抱歉,讓你久等了」


    被她搭話後,我正要走向暖爐時,雪之下舉起手阻止了我。


    「等一等。看看你腳下」


    「啊?腳下……」


    你就算這麽說,我的腳下也隻有被沙子弄髒的鞋墊,別的也找不到什麽東西了。……誒,這算啥,猜謎麽?


    正當我納悶的時候,雪之下歎了一口氣。把文件放到桌上理成一疊,抱著它們,邁著散漫的步伐朝我走來。


    然後,按著裙子緩緩蹲下,用手指在地板上滑了一下後,將她那纖細柔軟的手指展示給我看。


    「看看。落下來這麽多沙子呢」


    「謔……」


    你就算給我看這玩意……。我除了「是的呢」以外還能有什麽感想呢。什麽?你是在模仿嶽母嗎?雪之下用濕巾擦了擦手指後,把手抵到太陽穴上。


    「我沒和你說過嗎。為了防止把沙子帶入大廳,要適當地更換地毯」


    「啊—……」


    的確說過呢,欸欸。當然,因為太忙完全沒有心思顧及這些事。這樣的話最終還是沒能還口。隻是露出了っべー【注】的表情來迴複她。


    注:《帥氣可愛宣言!》梗,第三章也有,理解成感覺不妙就好


    難道說,隻是為了說教才把我叫過來的嗎?


    剛才彌漫在空氣中的幻想般的氛圍已然煙消雲散,現實的光景在眼前展開。方才如夢似幻的雪之下現在已經變得如此強勢。別說像老媽,簡直就是一副刁難媳婦的婆婆模樣。她雙手掐腰用著極其冰冷地態度訓斥著我。


    「那麽,在我們撤走之前請把這裏打掃幹淨。」


    「好的……」


    我垂著頭答應了下來。一邊搜尋著掃把的蹤跡,一邊轉身向館內走去。雪之下一聲「還,還有」又要說些什麽。


    什麽啊,還有啊。我迴過頭去,雪之下摸著下巴,接著說到。


    「能順便確認下休息室裏麵的情況麽。我想大概裏麵隻有你和我的行李了,以防萬一最好確定一下。我要去付清追加費用順便把鑰匙還迴去,所以有勞你跑一趟了」


    「哦,哦……工作又變多了……嘛,好吧,遵命」


    幹完這些活以後就徹底沒工作了。這樣一來應該可以完全撤走了。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聯合舞會也終於迎來了尾聲。夜晚的冷風輕撫臉頰,欣賞著這朦朧的夜色,我感慨萬千。


    在我這般浮想翩翩之時,雪之下輕撫著嘴唇,再一次緩緩開口道。


    「……還有,收拾完畢之後集合場所設在玄關前可以麽?在等我的時候順帶著留意一下停車場。如果還有誰滯留的話跟他們打聲招唿」


    「……了解」


    雖然口頭答應了,心裏隱隱約約地產生了不詳的預感。難不成這是一邊談話的過程中一邊不斷增加工作的可惡做法?在我戰戰兢兢的時候,沒想到雪之下好像又想到了什麽,「啊」的一聲小聲說到。


    「還有……」


    「還有嗎?已經夠了吧?沒問題了吧?」


    在我表現出不耐煩後,雪之下突然向我靠近一步,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不,至少讓我說完最後一句」


    說完了這樣的開場白之後,雪之下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輕輕地清了清嗓子。


    剛才還在高談闊論,現在卻緊緊地抿著嘴,稍稍張開嘴後深吸一口氣,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中的文件。


    她緩緩抬起落在腳邊的視線,用美麗的雙眼直直注視著我,隨後如同低聲私語般,卻又清晰地把話語說出了口。


    「我喜歡你。比企穀君」


    我因這突然的襲擊愣在原地。雪之下露出了靦腆害羞的微笑。用手中的文件摞迅速遮住那染上了櫻色的臉頰,在短短一瞥的瞬間,她像是試探我的反應一樣朝上窺視著我,不過,又好像忍受不了沉默似地,慢慢地後退。


    接著,還沒等到我這邊說點什麽,她就像是逃似地快步小跑著離開了。


    喂,別鬧了。這家夥可真麻煩。


    你要是跑了的話我這邊不是啥都做不成麽。這算啥,這麽一來下迴我不是一定要說些什麽才行了嗎?這種事真的很為難啊。真的好麻煩。


    ——不過,那些麻煩得要死的地方卻也可愛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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