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踏上牆簷,身影如疾風一般唿嘯著,朝那高處的弓箭手而去。


    放箭之人自不會坐以待斃,趁趙昀還未靠近,又連放三箭。


    趙昀拿劍當槍使,接連擋開流箭,縱身躍上樓台,抬劍指向拿手握弓箭的刺客。


    趙昀神態慵懶,道:“說出幕後指使,我讓你活。”


    那刺客半張臉都在麵罩之下,唯露出一雙極亮的眼睛,盯著趙昀。忽然間,一抹寒光掠過,刺客抽出腰間彎刀,向趙昀砍去。


    趙昀早就料到他不會束手就擒,躲開對方威烈的刀法。


    趙昀劍法多是從槍法中衍生而來,劍風淩厲,招招重如千鈞,與彎刀交接時,火花迸濺,撞如雷鳴。


    那刺客善於弓箭卻不擅近身搏鬥,遇上趙昀這般高手,很快顯了頹勢。趙昀趁機一劍刺向他的麵門,略一偏,劍尖穿過他的耳側,架在那人的頸子上。


    趙昀收放自如,此刻停下攻勢,再道:“你還有一次機會。”


    生死存亡之際,誰都會怕,即便是經過訓練的殺手,當那劍中寒意滲進皮膚時,他還是會忍不住發抖。


    就在這遲疑間,自黑暗處飛來一記暗鏢,猛地紮進那刺客的後背,不過瞬息,刺客悶頭倒在地上,身體抽搐兩下,再無了動靜。


    趙昀大驚,過去撥開那刺客的麵罩,一副生麵孔,他臉上很快浮滿青黑色的血絲,當是那暗鏢上淬有劇毒。


    對敵關頭,刺客可分不出精力去殺掉落網的同行,那麽殺人滅口的大有可能是雇主。


    趙昀提劍追向那暗鏢的方向,一望過去,白茫茫的月色下,那翩黑影幾乎無所遁藏,輕盈地跳躍在房頂飛簷之間。


    趙昀窮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他朝著黑衣人的後背劃去一劍。


    剛烈的劍風一下掃破他的衣裳,那黑衣人腳底踩空,登時從瓦簷上滾了下去!


    黑衣人在空中翻身,落地時略一屈膝,穩穩地站定身形。


    趙昀跟著落地,隨手挽了個劍花,稱讚道:“好俊的功夫。”


    那人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影峻拔,臉上戴著夜叉麵具,通體漆黑,唯有兩隻眼睛明亮又銳利。


    他緩緩抽出劍來,眼神中充滿殺氣。


    趙昀看著他手中的劍,不禁羨慕道:“劍也好得很啊,用來殺人實在可惜。”


    四周無人,隻頂頭上懸著月亮,光芒灑下時如落了一地白霜。


    黑衣人的劍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


    隨後,從四麵八方躍出多個黑影,約有十來個人,一點一點朝趙昀靠攏。


    趙昀神色從容淡定,卻並不輕敵,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判斷著周圍刺客的位置。


    他笑道:“擺出這麽大的陣勢,就為殺我麽?這可令在下有些受寵若驚了。”


    “青口白舌的東西,很快就教你笑不出來!”他身後一名刺客喝道。


    趙昀清楚自己落入了圈套,這群人一開始就打算引他來此,而後合力殺了他。


    刹那間,背後疾襲而來一陣劍風,趙昀錯步一躲,剛避開此招,自某處又刺來一劍。


    他們人多勢眾,於趙昀而言,揮來的每一劍都快若密雨,稍有不慎,就會被削掉一塊血肉。


    趙昀雖使劍不如使槍順手,但也能應敵,不過這群人皆是刺客中的佼佼者,手中長劍既快也狠,招招都致要害,倘若給他們纏住,可占不了什麽上風。


    趙昀正在劍風中思索對策,本一直觀察著局勢的黑衣人趁亂再使一記暗鏢!


    此處地闊、風緊,暗鏢隨風而來,極不易察覺,趙昀尚且沒來得及反應,肩頭被誰狠狠一推。


    他身子一下側開,暗鏢直直紮向他身後的刺客,那人當場斃命。


    趙昀迴神時,裴長淮已經立在他身前。


    衣白賽皓雪,刃寒勝秋霜。


    這夜天冰冷,縱然方才那般兇險,趙昀的心也不曾因恐懼多跳一下,然而此時此刻,他見裴長淮似從天而降,孤身擋在他麵前,趙昀的血似乎都要翻湧沸騰。


    他輕快道:“小侯爺再不來,我可真要死了。”


    裴長淮自陸老翁處聽說趙昀遭刺,不由分說立即趕來襄助,此時看他神色從容不迫,裴長淮微微側目,問道:“你一早料到我會來?”


    “不曾料到,這才讓我驚喜。”


    裴長淮冷聲道:“還有工夫插科打諢,看來都統並不怕死。”


    “方才不怕,現下見著小侯爺,有些怕了。”


    趙昀手指一試劍鋒,本不太正經的眼神一下收得極冷靜,陡然露出凜然的殺意。


    裴長淮提劍,對他說道:“本侯的人馬還未趕到,拖。”


    趙昀微微一笑,道:“遵命。”


    說罷,裴長淮率先一劍遊出,直接殺向那為首的黑衣人。


    裴長淮師承大梁第一劍客,劍法神妙,出劍的招式似狂風,也似兇濤,一收一斂之間,劍招與身法都極為瀟灑飄逸。


    黑衣人步步後退,連續防守數迴合,但裴長淮出劍即是有殺心的,劍氣衝星鬥、嘯月光,不給對方一絲喘息的時機。


    至窮途末路,黑衣人被迫還擊,裴長淮纏住他的劍,讓他連脫身的機會都找不到。


    趙昀應付其餘人更是得心應手,刀光劍影之間,轉眼已過數迴合。


    紛亂的馬蹄聲漸近,黑衣人意識到刺殺已經失敗,再不走必定暴露,立刻沉聲下令:“撤!”


    他說話時故意放得很低很啞,根本聽不出原本的嗓音。


    裴長淮見他要逃,長劍嘯著鳴玉之聲,攜著貫日之勢,直刺向那黑衣人。


    這招殺意畢現,霎時間,黑衣人眼色一紅,他似是早已看穿裴長淮此招式中的破綻,一擋一揮,寒劍又從極為刁鑽的角度斜出,正刺中裴長淮的腰際。


    裴長淮已及時收勢,不想還是給他的劍刃掃出一道淺傷。


    來援的近侍趕到,正好看見這一幕,大驚道:“小侯爺!”


    趙昀聞聲迴頭,見裴長淮受傷,旋即想到這黑衣人喜在兵器上淬毒,他腦子裏“嗡”的一聲,空茫茫間,背後冒起一層冷汗。


    “裴昱!”


    見那黑衣人欲要再攻,趙昀手腕赫然一翻,衝過去,猛地挑開那襲向裴長淮的霜刃。


    這一招得手,殺氣自劍中噴薄而出,趙昀縱劍反攻,劍尖於空中劃出一道輕盈的光。


    這劍的起勢宛若從風之鴻羽,輕靈、飄渺,落勢卻最為猛烈昂揚。


    黑衣人根本抵擋不了趙昀的劍勢,劍刺入他肋下三寸,劇痛乍起,黑衣人大驚失色,連連後退,胸口鮮血幾乎噴濺而出。


    來不及再思考,黑衣人當即一劍擲向裴長淮,趙昀迅速地轉劍一攔,等再迴頭時,那黑衣人落荒而逃,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趙昀顧不得再追,一定心神,忙去看裴長淮。他一心都係在裴長淮的傷勢上,挪開他按住傷口的手,伸手一撫,指腹間是鮮紅的血液。


    看來無毒。


    趙昀極輕地鬆了一口氣,緩了片刻的神,才壓下渾身的冷汗。


    他低低地笑道:“還好,我險些要隨小侯爺殉情了。”


    他正信口惹著裴長淮玩兒,驀然間,裴長淮一下捉住趙昀的手,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看趙昀的目光那麽深切、那麽放肆,不顧半點禮儀規矩。


    趙昀看他臉色慘白,跟鬼一樣,皺著眉問:“長淮,是還疼麽?”


    扼在趙昀腕間的手越收越緊,裴長淮死死盯著他,眼裏有疑,有怒,還有恨。


    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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