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仿佛也是戚霽第一次, 如此細致地審視和摁撚秦玦手臂上的紋身圖案。


    一想到這是秦玦為了對抗那些無法獨自對抗的過去,才強迫自己刺上的圖案, 他的心髒就一擰——所以當他拿出自己專門淡化秦玦紋身的工具「激光探頭」時,動作也輕柔了許多。


    ——本就朦朧的燈光照著他骨節分明的手, 像是蒙上了一層羽毛紗, 顯得格外柔軟。


    隨後, 他便熟練地把消毒液擠在指尖, 搓熱了撚塗在秦玦軟嫩發粉的皮膚上,準備幫對方褪去肌膚上、心上那些兇狠又猙獰的黑色紋身。


    顯然,這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徹底完成的工程, 被他握紅了手腕的人照常唿吸添急, 似乎害怕探頭撐開紋身圖案時的脹痛感,又似乎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更為大膽。


    ——秦玦老抱著他的脖子主動蹭他不說,整條胳膊都像融化了一樣柔軟, 被欺負狠了時的聲音也是足夠黏糊的。


    戚霽這才發覺, 自己先前確實過於自信了,受傷的手多少還是有點扛不住秦玦折騰, 於是他隻好收起激光探頭幾秒, 換對方在前, 往後拉過對方需要洗去圖案的手臂,繼續了下去。


    隻是, 戚霽更沒想到, 平時到處認兒子的秦玦會弱到五分鍾就在他身前跪不住,隻肯趴倒下來, 什麽都顧不上了。


    甚至,作為心上圖案又淡了一層的證明,秦玦還抽抽搭搭紅著眼、又哼又鬧地要他哄了足足五分鍾,才肯挪過來,窩到他臂彎裏閉上眼。


    他裝出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照單全收,還能憑著十八.九歲旺盛的生命力,一邊小心地摟著秦玦,一邊翻動手機,迴想這幾天來的事。


    ***


    對於秦玦的哥哥廬揚的處理方式,沈燁和戰隊當然是自有考慮,不會讓他一個小輩來插手。


    隻是相比蓄謀殺人,戚霽更傾向以故意傷人對廬揚提起訴訟,這不光是尊重秦玦的內心,也是考慮到,若以前者進行訴訟,上庭肯定需要作為蓄謀被害人的秦玦參與;但如果以後者訴訟,到時候作為受害人上庭的可以是戚霽自己——這樣,也就能讓秦玦避開與哥哥法庭相見。


    那樣的場麵,能不讓秦玦親自經曆,還是不經曆為好。


    夜色已深,手機背光照著戚霽棱角淩厲的臉龐,讓他看起來更安靜了幾分。


    麵前屏幕上的內容不斷刷新,負.麵.評.論雖然消失了大半,但也有一些理智的粉絲發出質疑:【沒必要,真沒必要,k6杯的時候我就覺得沒必要了,現在更重要的國際大賽擺在眼前,倆隊員敲鑼打鼓公布戀愛關係可還行?】


    看得出來,他們的責怪裏還帶著另一層擔憂:【真當自己穩贏不被黑了?就不能等tipc2018打完再說?】


    可以說,從不明真相的旁觀者角度來看,這其實完全不是一個公布兩名隊員戀愛關係的好時機,所以一整晚,戚霽都在思考如何才能把對秦玦的輿論傷害降到最低。


    ***


    天色不知不覺發亮,於是第二天起床時間一到,秦玦揉著眼睛醒來,就發現戚霽鬼鬼祟祟的腦袋全埋在了被子裏,隻留下頭頂一小撮毛在動。


    這讓秦玦的疲倦一掃而空,下意識就摸了一下突突直跳的胸口,害怕對方又會在他身前隔著衣服亂來,並說點什麽“顏色都透過來了”之類的鬼話——幾秒後,他發覺是自己的思想太下流,才伸手想抱對方:“小戚?醒了嗎?”


    兩人獨處時,他的聲音總會輕上幾分,被子下的人卻仍然嚇了一跳似的,半天才乖順地往他懷裏蹭了蹭,吞吞吐吐迴答:“醒,醒了。”


    秦玦聽得到對方在敲手機屏幕,便狐疑地用手揉揉被窩裏的人:“女粉也給你發裸.照了?怎麽鬼鬼祟祟的。”


    這一下,戚霽毛茸茸的腦袋馬上探了出來:“什麽叫也……?”


    秦玦背脊一僵,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戚霽委屈的嘴巴也逐漸抿成“一”字型,弄得秦玦隻好咂咂嘴:“就,就是女粉也給我發過,不然我怎麽會身體越來越差營養跟不上的~”


    但看戚霽裹緊被子可憐巴巴地撇開了視線,秦玦還是露出久違的笑容,俯身問他:“吃醋了?”


    於是戚霽點點頭就自覺坐起來,一副“我姿勢擺好了你快親吧”的架勢。秦玦微紅了臉,隻好順勢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好了好了,哄你哄你。”


    沒想到對方卻抓住他肩膀,得逞般冷著一張臉湊上來,說:“前輩親我,我要是不親前輩,是不是血虧?”


    秦玦一怔,一句“虧你大爺”沒能迴出口,便被截在喉嚨裏——對方用力在他額頭鼻梁臉頰嘴唇各親了一口,就馬上翻身下床逃去浴室,隻留下真正血虧的秦玦獨自懵逼,隨後漲紅了臉開始與被子糾纏成一團。


    直到枕邊的手機屏彈出新消息,秦玦才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是戚霽遺落在枕縫的手機,秦玦都沒反應過來不該偷窺,視線就本能地捕捉到了幾行字。


    【兄弟,你亂迴什麽粉絲評論?不用搞得全是你主動吧】


    【這波簡單粗暴酸得我gui頭發紫,現在言神既能直麵自己的性取向,發生任何事又能不背鍋,你是不是隨時準備說,全是你瞎jb掰彎的錯?】


    因為照顧秦玦怕黑,戚霽的手機屏幕在夜晚常年處於解鎖狀態,以便打開背光,所以這下秦玦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為此一頓,洗頭洗到一半的戚霽就突然衝出,跟隻大蝙蝠似的急忙撲過來,護住了自己手機。


    秦玦望著他濕漉漉的頭發,差點急了:“你跟粉絲都說什麽了?”


    戚霽趴在床上,心虛得頭都不肯抬,秦玦便打開還沒去多看的微博,進入了戚霽的主頁。


    果然,這家夥轉發微博下的評論爆炸,對方還挑著迴了幾個粉絲。


    其中一個粉絲問:【花總這是用的什麽牌子的扳手??居然能把言神這樣的直男掰彎??】


    戚霽迴答:【不,是靠力氣大。】


    下麵果然一片“???”和狗頭表情,另一個粉絲則質疑:【都要比賽了看你倆排位居然停了,談戀愛膨脹?】


    戚霽迴答:【沒有,戰術保密,打的小號,談戀愛是我在佛前求了五千年才談上的。】


    總而言之,在沈燁放狗和無腦黑對咬的同時,戚霽算是給秦玦留足了退路。日後要是發生點什麽事追究起來,秦玦看起來也沒什麽責任。


    “……我好不容易敢公開承認,你就拆我台?”秦玦氣到拿毛巾猛搓他頭發,“思想出了問題啊小夥子,需不需要我給你采購兩本小學生思想品德教材?”


    戚霽嘟噥:“我沒有拆台,這是一舉兩得。”


    片刻,他也從床上爬起來用額頭蹭秦玦:“如果真的收到什麽罵你的私信和評論,記得告訴我我幫你罵迴去——前輩絕對不能自己去迴啊。”


    “你侮辱我的人可以,侮辱我的專業水平這就過分了吧?”秦玦忍不住上手幫他擦幹頭發,道,“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你也別總為了我把什麽事兒都攬到自己頭上,你才多大啊。”


    “……我頭多大前輩不是最清楚嗎。”戚霽低頭享受著秦玦充滿溺愛的動作,卻聽見秦玦繼續說:“我不想你也因為喜歡我,遇到任何不幸啊。”


    這讓戚霽的眼睛僵直幾秒,反應過來秦玦說的是兒時那個叫作陳斐然的玩伴——對方被秦玦“性.侵”之後,似乎就再無蹤影,成了秦玦心裏的一個結。


    戚霽不免沉思,這時叩門聲卻打斷了他的思緒,秦玦也捏捏他的臉,翻身起床開了門。


    門口,拿著小噴壺的崔雪致看來是提前了半個小時起床:“言神居然親自開門?我們小花是被你累到蔫了嗎?”


    在他身後,沈燁也探出個腦袋:“沒事,言神有水,蔫了澆一澆就複活了。”


    秦玦先是被逗得一陣臉紅,但眼睛抬起時,又是欲言又止。


    崔雪致微眯眼睛,察覺到什麽:“怎麽……想問你哥的情況?”


    秦玦的視線退卻半秒,才勉強聚焦:“……嗯,真的能定罪嗎?他現在人在哪,什麽時候開庭審理?”


    “押在看守所呢,差不多兩個月後開庭,正好我們也打完比賽了。”崔雪致一邊迴答,一邊低頭調試自己的小噴壺準備幹活。


    秦玦緩緩點了點頭,但半晌後,他猶豫一下,似乎憋不住還想確認什麽:“……隊長,崔神,我還有個問題。”


    兩人相視一秒,轉頭示意他說,他便舔舔嘴唇,從牙縫裏擠出句話:“就是……你們會不會覺得,我跟我五大三粗的外表比起來,沒什麽卵用?”


    崔雪致和沈燁都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於是雙雙猝不及防地嗤笑一聲,問:“什麽意思?”


    秦玦猶疑兩秒,還是滿臉通紅:“意思就是……如果不是把這些事都告訴了你們,我根本不敢一個人麵對我哥,可能……可能一下就服軟被他帶走了。”


    要知道,原本他為了逃避這一天,足足渾渾噩噩地廝混了六年。


    然而此刻,崔雪致和沈燁的表情卻沒有絲毫他想象中的恨鐵不成鋼。


    “我們不會有任何人這麽覺得。”麵前的人甚至用桃花眼凝視他,直截了當,“一個不幸的童年能給人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其他人根本連感同身受都做不到,難道還能指點江山?——秦玦,我們都不希望你逼自己一天兩天就徹底走出來,你願意告訴我們、願意承認你跟小戚的關係,我們都夠吃驚的了,還以為你會老得下麵隻剩層皮了都要繼續說自己是直男——所以沒事,慢慢來就行。”


    秦玦原本還想不通自己究竟為何如此軟弱,一點也沒有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樣,瞬間翻身打臉,渾身充滿走上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小戚的氣勢——然而,現在眼前的人居然告訴他,他們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期待?


    這讓秦玦原本緊張的臨戰心態一下垮掉,隻剩嘴硬:“……我,我隻是覺得我不該破壞我在你們心中的猛男形象。”


    崔雪致卻一笑,直接拿小噴壺對著他的臉輕噴一下,進了門:“不了吧,被日得渾身融化隻會喵喵叫的猛男嗎?”


    “……”秦玦沒來得及躲,隻得恨恨地抹掉臉上的水,兀自紅了耳朵——隻是這一次他多少發覺,自己不再像從前一樣,一聽到別人開他和戚霽玩笑就羞赧又忐忑,心裏的情緒好像隻剩下前者了。


    如此微小的變化,就足以讓秦玦暗自驚喜,以至於他根本沒發覺,戚霽正偷偷摸摸跟誰發消息。


    ***


    比賽臨近,秦玦可沒打算真跟崔雪致建議的那樣找戰隊心理諮詢師消磨時間,隨後的幾天他都隨隊訓練,隻是在其他人的催促下,花一兩個小時過去休息。


    隻是這一兩個小時,的確給了他很大幫助。


    從前他很倔,從來不肯找專業的諮詢師和醫生求助,覺得那是軟弱的表現——直到如今他才發覺,自己硬抗過那麽多怕黑的夜晚,任由噩夢纏身,是多麽錯誤的決定。


    身體不舒服應該找醫生,心理不舒服也應該找醫生,如此簡單的道理,他居然現在才懂。


    虧了戰隊所有人的體諒,和一大票粉絲的理解和支持,幾天下來秦玦心情好了許多——雖然,他也沒完全鬧懂罵他的人怎麽會這麽少,枉費了一波他準備渡劫的心態。


    某個寂靜的夜晚,戚霽還一邊收起比賽錄像,一邊用手攏住他:“前輩……想不想聯係一下小時候那個朋友?就是前輩說的那個陳斐然。”


    心結裏一小塊散不去的淤血仿佛被觸及,秦玦一下提起了心:“他……你不會是聯係上他了吧?”


    戚霽點點頭:“嗯……不過前輩放心,我絕對是通過合法手段找到他的,也沒有打擾到他,我隻是發現他好像還記得你——轉發你微博的人非常多,他也是其中之一。”


    秦玦一愣,仿佛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已經在公眾視野中,半秒後,他脫口而出:“他說什麽了?”


    戚霽摸出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微博主頁,博主的名字就叫陳斐然archer,對方隻有百來個粉絲——最新的微博除了曬球鞋,就是轉發「妄言」那條微博:【你比我勇敢】。


    短短五個字,仿佛讓秦玦穿過十幾年歲月,看到了畫室裏那個小男孩模糊的身影——也不知道這些年,對方是如何度過的?


    兒時稚嫩的好感早就不在,秦玦隻是心中一沉,想以一個即將22歲的成年人的身份,去安慰記憶中那個茫然失措的小孩:“我……真的能聯係他嗎?”


    身後的戚霽帶著安靜而溫熱的唿吸蹭著他脖子,仿佛在找他撒嬌:“能啊,就是前輩得提前想好,到時候我要是吃醋了,該怎麽哄。”


    秦玦急忙抱住他,嘴硬說我哄人是專業的——雖然最終,這隻換來了旁邊床被無視的兩人發自內心的呐喊:是是是,言神你直接塞的夾的上全套不就行了???再秀恩愛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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