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酆都聚,陰司幡仗迎,


    夕陽江嘯月,荒戌夜飛磷!


    魂,雖然摸不透,看不清,往往代表淒涼、飄忽,但每個人卻又會竭盡可能的,不令它離開自己軀殼,否則,縱不成為一具屍體,也成了廣東人所謂鎮日懵懵懂懂,橫衝瞎撞的“失魂魚”。


    楊柳茱萸帳,芙蓉荳蔻窗,


    北部胭脂膩,南朝粉黛香!


    豔,除了“熏香摘豔”、“宋豔班魚”等語,是讚許文章清俊者外,並不一定是甚麽好字眼,它,不代表高水準的“蘭心蕙質”,最難能的“絕代傾城”,但一般人,仍常常把“豔”和“美”,加以連係,而一般愛美嬌娃,時髦玉女,也並不太討厭這個字兒,落在自己頭上。


    但淒涼、飄忽的“魂”,與蝕骨、撩人“豔”,兩者之間,能連係麽?


    能?


    是“魂”凝“豔”?還是“豔”留“魂”呢?……


    都不對!


    大明,靖難變後的“永樂”年間,江湖中有三位身負高明武藝的絕代嬌娃,一個劍術無雙,冰心俠骨;一個輕功絕頂,妙手空空;一個遊戲人間,風流潑辣,她們被武林好事之人,公送外號“追魂豔俠”茅文靜,“迷魂豔賊”盧玉蘭,和“勾魂豔鬼”王念慈,名震八方,合稱“勾魂三豔”!在這段時間,這段空間之中,“勾魂三豔”,這四個字,就是“魂”和“豔”,發生連係的正確答案!


    罕見武林盛事,“勾魂三豔”居然聚於“九華山”。


    茅文靜、盧玉蘭,和王念慈,都屬絕美嬌娃,年歲也差不多,全是二十上下,真若對她們分別評騭的話,則是每人占了兩個字,“追魂豔俠”茅文靜是美得“剛秀”,“迷魂豔賊”盧玉蘭是美得“慧黠”,“勾魂豔鬼”王念慈是美得“爽媚”。


    在顏色方麵,三人也嗜好不同,茅文靜愛白,盧玉蘭愛黃,王念慈愛紅,由於她們三人的外號中,都有一個“魂”字,故而江湖佻撻之徒,又編出了幾句“遇紅魂蕩,遇黃魂迷,遇白魂飛!”諺語。


    九華山淩霄峰的峰壁半腰,閃動著靈活的捷若猿猱的紅白二色人影……


    不久,近峰頂處的一片約莫方圓數丈的石坪上,飄登了一白一紅兩位剛健婀娜的絕美嬌娃,正是“追魂豔俠”茅文靜,和“勾魂豔鬼”王念慈。


    茅文靜妙目流波,一掃四外,“咦”了一聲。詫道:“這場‘勾魂三豔’之約是‘迷魂豔賊’盧玉蘭所訂,她素以輕功見稱,應該比我們腿快,怎麽反而會客人到了,主人不見?”


    王念慈媚眼一飄,朱唇方啟,頭上一大蓬頗為厚密的藤蔓叢中,突然有人聲若銀鈴地,嬌笑接道:“我早就來了……”


    隨著話音,一團帶有淡淡香氣的黃雲,便從七八丈高的峰頂部位,飄然而墜!


    這團黃雲,當然是“迷魂豔賊”盧玉蘭,“賊”有“三要”,要身輕、要心靈、要手巧,盧玉蘭的心靈手巧,早就馳譽江湖,但身輕方麵,卻似乎有點名不副實?


    成許是縱落之處太高?盧玉蘭在落地之際,居然站不穩腳,略微足下蹌踉……


    她是縱落在茅文靜、王念慈之間,故而,茅、王兩人,都分別向前,一左一右,對這似乎有些失常的盧玉蘭,伸手扶了一把。


    等盧玉蘭的身形站穩,茅文靜首先問道:“盧玉蘭,你傳遞‘迷魂帖’,邀約我和王念慈,到這‘九華山’的‘淩霄峰’頭則甚?”


    盧玉蘭不答反問,嫣然一笑說道:“一般武林人物,常常舉行甚麽‘東嶽大會’、‘西嶽大會’、‘金頂大會’,他們為些甚麽?”


    王念慈嘴角微披,應聲說道:“他們不是為名,就是為利!所謂‘為名’,不外爭取甚麽‘武林盟主’、‘江湖霸業’;所謂‘為利’,則不外覬覦甚麽‘秘傳經笈’、‘藏寶神兵’……”


    茅文靜一旁笑道:“答得好,盧玉蘭,你是為名,還是為利?”


    盧玉蘭雙眉微軒,搖了搖頭答道:“不是盧玉蘭自傲,‘勾魂三豔’,均非常人,我們的‘九華’之會,不爭虛名,不爭俗利,隻是為了奪愛……”


    茅文靜聞言,似出意外,愕然問道:“奪愛?奪甚麽愛?又怎麽知道我們‘勾魂三豔’之間有甚麽共同嗜好?”


    盧玉蘭向茅文靜的颯爽英姿,瞟了一眼,含笑說道:“追魂豔俠,傲骨冰心,在你茅文靜的眼中,當然是名若浮雲,利如糞土,但“勾魂三豔’,都是女人,既是‘女人’,就不會不喜歡‘男人’……”


    話方至此,茅文靜的清秀蛾眉,業已剔了起來,似乎要發脾氣,但王念慈卻吃吃媚笑地,撫掌接道:“男人,應該喜歡女人,更應該被女人喜歡!但我王念慈,江湖放蕩,閱人多矣,你‘迷魂豔賊’盧玉蘭,隻能偷物,不能偷心,你怎麽會知道我心中真正喜歡的,是哪個男人?又有哪個男人,夠此份量,能使‘勾魂三豔’,為他起了共同爭奪之舉呢?”


    盧玉蘭不理王念慈,麵對茅文靜笑道:“茅文靜,不要生氣,我念首詩兒,給你聽聽如何?”


    芽文靜冷冷說道“請便……”


    盧玉蘭笑道:“這首五言絕句,不是工部小讀,不是青蓮名作,是你‘追魂豔俠’茅文靜的心中之語……”


    說完,曼聲吟道:“揮金憐百姓,拔劍斬蛟蝦,此心如鐵石,非鐵不能移……”


    茅文靜驚叫一聲,怒視盧玉蘭道:“你……你偷了我的東西?……”


    盧玉蘭雙手捧著一張絳紫色的小小詩箋,遞還茅文靜,並向她行禮陪笑說道:“對不起,茅大女俠,‘勾魂三豔’之中,數你最剛最傲,把心扉關得最緊,心事藏得最深!小妹若不找點證據,怎樣能逼你說出心中之語?”


    茅文靜似想翻臉,但又竭力忍住,隻把那張紫色詩箋,劈手奪了迴去!


    王念慈微揚雙眉,向盧玉蘭伸手笑道:“空空妙手,名不虛傳,剛才我和茅文靜一左一右,都扶了你一把,‘迷魂豔賊’不會厚此薄彼,你偷了我甚麽東西?是不是鐵鉉鐵大人屯兵淮上之時的那根行軍大令?”


    盧玉蘭分明雙手空空,但玉腕微翻,手上便突然多了一根令箭,雙眉深蹙,長歎一聲說道:“建文帝生死未卜,社稷已入燕王掌握,鐵大人忠魂一縷,早告歸天,這根行軍大令‘人愛金,我愛鐵,此心如石不可滅!’等語,是你王念慈的衷心話吧?”


    王念慈毫不掩飾地,點頭答道:“男好好色,女慕奇男,鐵石心鐵公子英秀無倫,文通武達,何況更是天下景仰的鐵鉉鐵大人之子,我認為愛慕這種男人,不是什麽羞恥,更不會是甚麽錯誤!”


    盧玉蘭一麵把令箭交還王念慈,一麵笑道:“你愛鐵石心,‘我愛鐵,此心如石不可滅!’茅文靜喜歡鐵石心,此心如鐵石,非鐵不能移!我盧玉蘭也有同好,把一片‘海底寒鐵’和一片‘北溟鐵石’,分貼在前心‘七坎’和後背‘脊心’之上,已成了與‘鐵石’同‘心’……”


    這番話兒,把茅文靜和王念慈,都聽得相對苦笑……


    盧玉蘭又道:“但鐵石心鐵公子隻有一個人,‘愛’貴‘完整’,不能你要‘鐵’,我要‘石’,她要‘心’的分而享之,故而,我傳了‘迷魂帖’邀聚‘勾魂三豔’,來場‘九華奪愛’!”


    茅文靜銀牙微咬,目閃煞茫說道:“好,奪愛就奪愛,是不是在這石坪之上,來場血淋淋的決鬥?”


    盧玉蘭搖手笑道:“‘愛’是甜蜜蜜的字眼,雖然在“愛’上多了一個‘奪’字,也不必弄得血淋淋嘛?我認為‘勾魂三豔’之間,不妨各展絕藝,加以公平論斷,誰的成就最高,其它兩人,便甘心退讓,並不妨竭盡所能,促成一場花好月圓的‘鐵石豔夢’……”


    茅文靜點頭道:“好,是你出的主意,便請你先行施展。”


    盧玉蘭雙現梨渦,笑了一笑說道:“當然,常言道得好:‘拋磚引玉,笨鳥先飛!’王念慈,把你威震江湖的‘紅綾羅帶’,暫借一用,盧玉蘭隻有‘輕功’方麵,尚具自信,我就飛上一飛,來場‘綾帶淩空舞’吧!”


    王念慈目光略注盧玉蘭,果從腰間解下一根“紅綾羅帶”,遞了過去。


    盧玉蘭接帶揚手,一道紅色飛虹,和一條黃色人影,便同時飛起當空。


    人在空中,帶在空中,互相發生了嚴密關係……


    一會兒人踏帶上,一會兒帶纏人身,盧玉蘭每當勢盡欲墜之際,隻消微抖那條紅綾羅帶,便又可借勁騰身,在空中瓢飄而舞,真像是位瑤池貶謫,降自九天的仙女模樣了。


    等她在空中把各種舞蹈的美妙身段,一齊作完,收勢落地之後,王念慈首先撫掌讚道:“輕功一道,隻是小技……”話猶未了,一位“迷魂豔賊”,和一位“勾魂豔鬼”,全都目注當空!


    因為“追魂豔俠”茅文靜也出手了……


    先是一片小小紫光,後圮一道白色冷虹,緊隨騰空而起。


    小小紫光,就是盧玉蘭施展空空妙手,自茅文靜懷中,先偷後還的那張詩箋。


    白色冷虹,則是茅文靜揮手所生劍氣!


    茅文靜以劍術名重江湖,她表演的便是劍招——僅僅隻有一招。


    詩箋才變紫光騰空,茅文靜身化虹隨,半空中一劍揮出!


    她明明隻發一招,並未變式,那張小小紫色詩箋,卻已豎挨三劍,橫挨四劍!


    一張箋紙,分斬成二十小塊,那首“揮金憐百姓,拔劍斬蛟蝦,此心如鐵石,非鐵不能移”的五絕小詩,恰好在每塊碎箋上,留有一字!


    茅文靜劍光一收,二十塊碎紙,飄墜地上,仍然組成箋形,隻不過多了橫四豎三的劍鋒痕跡而已。


    王念慈舌嬌不下地,“呀”了一聲讚道:“動如雷霆收震怒,靜如江海凝清光!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公孫大娘何能專美於前?這樣高明,這樣快捷,這樣威力的劍法,我王念慈歎為觀止矣……”


    茅文靜看她一眼,揚眉說道:“我和盧玉蘭,都已各展所長,獻過醜兒,‘勾魂豔鬼’,一樣名滿當今,不會是光動嘴把式,不動手把式之人,該你的了!”


    王念慈有點忸怩地,媚笑說道:“輕功,我難望‘迷魂豔賊’項背,兵刃,我甘拜‘追魂豔俠’下風,我……我稍有自信的,隻……隻有暗器……”


    盧玉蘭笑道:“暗器也好,隻消火候精到,隨意飛花摘葉,都可看出功夫!快施為吧,你若想拿我和茅文靜當作靶子,也無所謂……”


    王念慈忽向茅文靜、盧玉蘭各自深施一禮,陪笑說道:“請兩位姊姊,寬恕小妹不告妄瀆之??!”


    茅文靜秀眉微蹙,“咦”了一聲道:“我們九華小聚,論武奪愛,你卻為何這樣酸溜溜,文縐縐的起來?……”


    盧玉蘭一向慧黠,心思較快,眼珠微轉,目注王念慈道:“甚麽叫‘不告妄瀆’?莫非你業已對我和茅文靜,施展了勾魂手法,奪命暗器?”


    “勾魂三豔”之中,要數“勾魂豔鬼”王念慈的那雙勾魂媚目,最為靈活,似乎能夠說話,也能噴火。


    如今,她對於盧玉蘭所問,便不用嘴巴答話,隻用眼睛答話……


    王念慈那兩道豔得蕩魂,媚得勾魂的秋水眼神,凝注向茅文靜、盧玉蘭的腳跟部位,這樣一來慢說盧玉蘭,連茅文靜也覺得有蹊蹺了……


    雙雙低頭察看,雙雙臉上一熱!


    茅文靜所著小靴的右足跟後,被十數根極短小的梅花針,釘在其上,刺出一個“石”字。


    盧玉蘭的同樣部位,被同樣暗器,刺出了一個“心”字。


    梅花針是“鐵”的,加起來恰好是“鐵石心”,仍然不離本題,表現了英挺君子,淑女好逑意味。


    茅文靜與盧玉蘭立時明白了王念慈是利用盧玉蘭飛空曼舞,和茅文靜揮劍騰身之際,趁隙施為,但手法輕快得恰到好處,令人絕無所覺,準頭更半點不差,委實可稱得上是妙到毫顛的罕世絕藝!


    輕功、劍法、暗器,都表演過了,究竟誰第一呢?


    答案是無法衡量,都是絕藝,都是第一,也就無法分判上下,隻可以說是“勾魂三豔,各擅勝場,秋月春花,難分軒輊!”


    盧玉蘭輕輕歎了一口氣兒說道:“論武奪愛,沒有結果,我們要另辟蹊徑……。”


    茅文靜看她一眼道:“你是智多星,你來出點子吧!”


    盧玉蘭想了一想,揚眉說道:“方今燕王靖難竊國,方孝孺拒詔夷誅,鐵大人盡忠慘死,風聞鐵公子雖被府中死士,拚命救出,但東廠惡宦,立意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追騎四出,幾滿江湖……”


    茅文靜瞿然道:“這是實情,我並親眼看見不少攜有大內密令,可以到處便宜行事的東廠侍衛,正頗為鐵公子暗捏一把冷汗,想設法維護,不來‘九華山’赴你的約呢。”


    王念慈道:“既然如此,我們何必要論武奪愛?幹脆作些實際事兒,救公子、殺追騎,誰立的功勞最大,誰就……”


    盧玉蘭不甘王念慈再往下說,便接口笑道:“這正是我的意思,前一功勞相等,又複難分上下,則最後的選擇,仍可由鐵公子自行衡抉,因為在把鐵公子救得完全脫險之前,我們必有許多與他相處機會,是緣,是孽,各自為之,印象如何,由他感受!這樣,不論勝利屬誰,也就無可怨艾的了!”


    “好!”


    這個“好”字,是“勾魂三豔”共同發出!


    嬌音才吐,倩影三騰,一白、一黃、一紅,三條婀娜人影,馳下“九華絕峰”,她們,全都氣傲心高,誰都要搶先一步,不甘落於人後!


    紅粉多情,郎君多劫,劍光殺氣,頓滿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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