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突然豪情,毫不羞澀的,點頭說道:“既然這樣作法,我等於是業已嫁給林師兄,作了嶽靈珊姊姊的續弦替身,慢說兩個孩子,就是十個八個,又複何解?我答應除女孩子外,替林師兄生出兩個男孩子,足以嗣傳林氏香煙為止!”
盈盈大喜,立即開門出了密室,把這個圓滿結論,告知頗為關切的方證大師,和最主要的當事人林平之,並向諸人告別。
許平驚道:“盈姊要去何處?……”
盈盈笑道:“我要去的地方多呢!第一,最關懷林師弟的人,是他受了嶽靈珊臨終重托的大師兄令狐衝。如今,林師弟即將‘瞽目重光’,並有望‘太監生子’,找應不應該走趟‘華山’,把這‘喜訊’報給合狐衝知曉?”
方證大師一旁念聲佛號笑道:“應該,應該,除了‘報喜’以外,‘西湖梅莊’被焚,勞德諾與群邪合汙,陷入魔道等情,也該讓令狐老弟明白一下!免得他萬一遇見勞德諾時,尚念同門情誼,容易上甚惡當!”
盈盈又道:“其次,我要走趟‘恆山’,看看令狐衝想重光西嶽,借用儀琳出掌‘華山派’幾年門戶之慧,是否傳到?儀琳已否成行?否則,令狐衝在華山練劍,不通外界音訊,豈不等得心急?”
方證大師點頭道:“恆山、華山,都離‘王屋’不遠,大小姐稍為跋涉的走上一趟,確實有其必要!……”
盈盈嫣然笑道:“近路要走,遠路也要走啊!我若情形許可?還想走趟‘黑木崖’,一來看看向大哥,二來把準備贈送許平妹子,彈奏‘笑敞江湖’一曲,以氣死‘四絕天尊’,替平妹母親報仇的那具上好‘瑤琴’取來,三來也想借用‘日月神教’力量,探聽探聽究竟有多少邪惡人物,在組盟作怪?除了勞德諾外,還有些甚麽意想不到之人,參與其間!”
語音至此略頓,拉著許平的手兒笑道:“平妹莫要擔心,我身上的事雖不少,但都會辦得極快,在林師弟七七四十九日的複明期內,一定會趕迴‘王屋’向他道喜!此處地勢隱秘,又有方證大師佛駕坐鎮,不會再有兇險!你和林師弟一見投契,良緣天賜,今日便算由我和孟大神醫為媒,請方證大師福證,定了夫妻名份,盡心盡力好好照顧他吧!”
許平雖滿麵緋紅,但仍大大方方的,伸出雙手,與林平之互相握在一處!
盈盈又向孟駝子笑道:“孟大神醫,我林師弟扭轉乾坤的一生幸福,便整個拜托你了!等他‘瞽目重光’、‘太監生子’以後,令狐衝、任盈盈夫婦必邀請四海八荒的江湖同道,為你重建‘拗天醫廬’,懸掛‘上超華扁,半指第一’金匾,並命林師弟的第一個兒子,拜你認為義父!……”
孟駝子樂得“嗬嗬”大笑,連幹了好幾杯“山西汾酒”,在盈盈未到之前他已從方證大師口中,深悉這位令狐夫人的厲害難纏,故而,一點不敢露出他“拗天傲世”的怪異行徑。
盈盈交代完畢,又向方證大師深謝關懷照佛之德,便向諸人告別,出得這位於“王屋”南山的“迴春洞”,打算先去“恆山”,與“北嶽”舊友一敘。
但出得“迴春洞”後,竟發現有條人影,在孟駝子的“拗天醫廬”廢址左近,不住徘徊,神態似頗焦急?
雖然距離尚遠,盈盈也一望而知那人影正是田伯光,卻不解他既去‘西湖’,怎會這快轉迴?可能是在半途即已獲聞“拗天醫廬”毀於劫火訊息?
這時,田伯光也已發現盈盈身形,趕緊迎來,滿麵愁容說道:“天有不測風雲,出人意料的怪事,委實太多,嫂夫人怎麽獨到‘王屋’?你沒有把林平之帶得來麽?”
盈盈知曉田伯光十分熱心,也與令狐衝交厚,不忍對他作弄,讓他焦急,遂含笑說道:“青城餘孽,糾眾尋仇,西湖梅莊因令狐衝和我雙雙外出,無人照顧,業被火焚,成為一片焦土!”
田伯光剛剛聽至此處,便怪叫一聲,手指“拗天醫廬”的焦柱枯椽叫道:“‘西湖梅莊’也遭劫火了麽?嫂夫人請看,你定猜不出,此處就是!……”
盈盈接口笑道:“我知道這是孟大神醫的‘拗天醫廬’舊址,但田兄盡管放心,孟神因有方證大師嗬護,星遭劫火,人無所傷,如今正他‘迴春洞’別墅之中,對林平之大施妙手,要令他‘瞽目重光’、‘太監生子’了呢!……”
說完,見田伯光滿麵驚奇神色,遂把林平之西湖遭劫,幸被莫大先生所救,以及途中遇見勞德諾等,火焚“拗天醫廬”之事多半也是這些下流人物所為等情,對田伯光仔細敘述。
田伯光也把彼此在“風淩渡”口分手以後,自己與方證大師定了怪計,一明一暗,一吹一唱的,編造出個醫道精絕的“顧不切”來,以作弄得孟駝子醫癮大發,幾乎對自己下跪,懇求務必把林平之給他療治等情,說給盈盈知曉。
盈盈笑得幾乎腹痛的,忍俊不禁詫道:“我正說那位‘拗天神醫’孟駝怎麽極好講話,一點都不怪呢?原來他已被田兄的怪招怪計,折磨得怪氣大消,從今後,可能會變成‘順天神醫’的了?……”
田伯光得意大笑!……
盈盈道:“田兄大概還不知道孟大神醫的‘迴春洞’別墅所在?來來來,我送你去……”
田伯光搖手道:“‘迴春洞’中療疾,隻宜清靜,不宜熱鬧,‘護法’之責,有方證大師的佛駕坐鎮已足,還要我這專門怪招百出,寶裏寶氣的‘萬裏獨行’則甚?且等重建‘拗大醫廬’之時,再幫令狐衝兄,替那孟駝子‘掛金匾’吧!”
盈盈笑道:“田兄不去‘迴春洞’,卻去何處?”
田伯光道:“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想追隨嫂夫人!……”
盈盈眉頭方蹙,田伯光已知其意的,怪笑說道:“‘萬裏獨行’的以前聲名不好,嫂夫人若上‘恆山’?我也自知廻避,不便追隨,但如今嫂夫人可以省卻這趟跋涉,不必去‘北嶽’了!”
盈盈道:“卻是為何?”
田伯光笑道:“因為我在路上曾看見儀琳獨自買舟渡,多半已接獲嫂夫人派人所送書信,應約去‘華山’了。”
盈盈點頭道:“彼此交情不同,儀琳應該一請就去,算算時間,著實差不鄉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去‘恆山’ ,直奔‘西嶽’ ,把林平之師弟性格改變,因得田兄暨方證大師鼎力相助,已設計說服‘拗天神醫’孟駝子,有望‘瞽目重光’、‘太監生子’的喜訊,與勞德諾和群邪結盟等事,告知令狐衝後,便走趟‘黑木崖’,取迴‘瑤琴’,並對向大哥探候探候。”
田伯光道:“‘黑木崖’之行,我可能不追隨了!但‘華山’卻要去的,一來與令狐兄久違,頗思敘舊!二來我認為嫂夫人路上還可能生事,若有機會,讓我鬥鬥猴子,豈不極為熱鬧有趣!”
盈盈看他一眼笑道:“田兄不怕猴子?……”
田伯光道:“我縱橫江湖以來,隻怕三個人,就是不戒大師,和他那個老婆,以及你的丈夫,我的畏友侖狐衝了!其他則越是兇人越敢鬥,越是難事越敢惹!……”
盈盈也被他勾起豪情,軒眉笑道:“我也愛桶‘馬蜂窩’啊!既然田兄與我同好,我們便於其等猴子,不如找猴子了!”
田伯光苦笑道:“去哪裏找?‘北嶽’是‘恆山’是‘華山’,會不會有個‘猴嶽’叫做‘花果山’啊?……”
盈盈失笑道:“田兄自詡是個‘怪人’,你的‘怪招’何在?”
田伯光道:“可能是嫂夫人比我道行深得多的關係?在你麵前,我好像萎縮不少,笨了許多,至少 是‘怪思’蔽塞!……”
盈盈白他一眼,佯嗔說道:“田兄真會繞著彎子罵人,你幹脆直說我怪得太以可怕,是個‘妖精’多好?”
田伯光慌忙向盈盈合掌恭身,規規矩矩說道:“教主文威武德,英明仁義、千秋萬歲、一統江湖!田伯光何等樣人,怎敢鬥膽!……”
盈盈被他逗笑了,嫣然接口說道:“田兄莫再耍寶,你既‘怪思’蔽塞,便由我來出個‘怪招’如何?”
田伯光目光先掃四外,看清無人,方低聲說道:“嫂夫人既有‘怪招’,必然高明!但我們既屬於‘怪物’同類,可能心意相通?我來猜上一猜,嫂夫人是否想趕‘猴子下水’,讓它們變成‘魚兒’?”
盈盈撫掌笑道:“我們果然‘思路相通’,趕‘猴子下水’,和趕‘鴨子上架’,都是奇妙有趣的事—但若要‘猴子’變‘魚’?必須準備相當‘香’的‘魚餌’,田兄肯委屈一些……”
田伯光不等盈盈再往下說,便接口搖頭笑道:“我縱頗當‘餌’,也隻是一塊‘臭餌’,‘香’不起來,哪裏釣得上甚麽‘大魚’?嫂夫人安排一下,由我權且裝扮背上挨了一記‘駝劍’,重傷未愈的林平之吧!”
盈盈想了一想,點頭笑道:“也好,我們由此前往‘華山’,路過較大鎮集時,便先由田兄裝扮林平之,住店延醫,調治背傷,然後再由你裝扮令狐衝,聲稱有事‘華山’,快馬先走!這樣一來,‘猴子精’等若派有眼線?在暗中窺視便會減少忌憚,欺我勢孤,可能逞兇作怪,吞餌上鉤!”
田伯光道:“嫂夫人無端這樣說法,你大概一路都覺得有人在遠遠窺視?……”
盈盈笑道:“我確有這種感覺,但不能拿準那些窺視的人兄,是否‘猴子精’的黨羽而已!反正他們怕的是‘令狐衝’,恨的是‘林平之’,且投其心願,讓他們看清先傷了一個,再走了一個,便會漸漸沉不住氣,終於飛鳥投羅,遊魚入網,難免在田伯光和任盈盈的手下,栽上一次大大跟頭!……”
田伯光忽然牙關微挫說道:“令狐兄功力方麵,比我高明太多,但心性方麵,有時難免會對敵人太過仁慈!田伯光可沒有他那等大俠胸襟,我主張‘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幹戈’!猴子精們,若是吞餌上鉤,嫂夫人禁止我施快刀,下狠手吧i”
盈盈笑道:“我是‘任我行’的女兒,不會太慈悲的!何況,‘除惡務盡’,本是聖賢主教?說得淺明新潮一點,對於敵人仁慈,也就等於是對自己殘忍!”
田伯光大喜道:“妙極!妙極!彼此兩意既合,兩心也通,我們便來個‘準備窩弓擒猴子,安排香餌釣駱駝’吧!……”
盈盈見他把俗諺中的“猛虎”改為“猴子”、“金鱉”改為“駱駝”,便恰好合了勞德諾和木小峰的身份,不禁有點好笑。
因避免在人數上有所不符,容易引惹對方注意,而顯露出破綻,盈盈便索性花錢,雇了一男一女兩名貧苦閑人,男的扮作劍傷頗重,行動不便的林平之,女的扮作根本與群邪相當陌生的許平,而叫田伯光穿了令狐衝一慣打扮,手執長劍,權充名滿江湖的“華山”大俠。
出得“王屋”,到了一座較大鎮集之上,盈盈便以“林平之”劍傷嚴重,血流不止為名,住了店房,並付了重賞,要店家莫管任何代價,務必代為延請鎮上最高明的傷科醫生,來為病人療治。
等醫生一到,盈盈閉門談事,又奉贈一錠黃金,叮囑醫生若有江湖人物間起病情?便答以病人背上劍傷,深可見腑,血流太多,十分嚴重,七日內,切忌勞動,尤不宜長途跋涉!
那醫生得人錢財,自然高興萬分的滿口唯唯而去。
醫生走後,盈盈也把扮作令狐衝模樣,騎在馬背上的田伯光,送出店門,向他含笑說道:“衝哥,林師弟劍傷甚重,必須稍作將息!你既身有要事,不妨先走一步,大約最多在七八日後,我們必來‘華山’尋你!”
田伯光避免多作答話,在馬背上裝出一副真有急事待辦模樣,把手略揮,便既揚鞭而去。
但“萬裏獨行”號符其實,是位經常獨自闖蕩萬裏的老江湖了,他人在馬上,雖不迴顧,卻以眼角餘光,並利用馳驟角度,暗自察看四外情況?
有人!果然有人在暗中窺探!可能是令狐衝的威名,足震四海,暗中那人不敢離得太近,隻是藏任遠處,悄悄探而已!
田們光看在眼中,心頭冷笑,暗忖今晚……至多明晚魚必上鉤,要有好戲看了!
他馬不停蹄的,足足馳去有二十來裏,才寄了馬匹,換了服裝,並特意不憚辛苦的,繞了遠路,從另外一個方向入鎮,先進入小酒店中,用了晚飯,才趁夜與盈盈會合。
盈盈作起戲來,也是能手,她以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之尊,身邊又有的是大把金銀,足供揮霍,為了情況逼真起見,田伯光走後,遂又命店家到鎮上配購了一些上好傷藥,並再把那位據說已是鎮上好的傷科醫生請來。
可能是先前那錠黃金的酬勞太重,醫生才一進室,便對盈盈悄聲說道:“啟稟夫人,夫人所料不差,在下才返醫寓,便有江湖人物尋來,持刀威嚇,逼問在下來此診病情況?……”
盈盈嘴角微披,哂然問道:“大夫可是照我所囑答覆?”
那醫生陪笑道:“在下怎敢行違夫人芳命,我告以病人背上係被弧形銳器所傷,深幾見腑,流血甚多,雖然無礙性命,卻切忌勞動,尤其不宜長途車馬跋涉!”
盈盈點頭讚道:“大夫答得好,那向你持刀逼問的江湖人物,聞言怎樣說法?”
醫生憤然道:“那廝著實兇惡,竟給了我一包慢性發作毒藥,命我若有第二次覆診機會?便悄悄灑在病人傷口之內!當時,病人隻覺傷口涼颼颼的,甚是舒服,但三日以後,卻會潰爛不治而死!”
盈盈正想追問,那醫生又複說道:“在下正待嚴詞相拒,那廝鋼刀揮處,竟把我一隻心愛黃狗砍死,並拋下百兩紋銀,厲聲喝斥,說此乃江湖尋仇,若聽他話?以百兩紋銀為酬,否則,狗即人的榜樣!……”
盈盈伸手道:“他給你的藥呢?拿來給我看看!”
醫生毫不推辭的,立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紙小包遞過。
盈盈解開略看,“哼”了一聲棄去,目注那位傷科醫生,蹙眉問道:“大夫成家沒有?你的醫寓之中,還有何人?”
醫生也頗聰明,反應靈敏的含笑答道:“夫人放心,我醫寓中沒有人了,隻有相依為命的一條愛犬,已被惡賊殺死,隻要我自己能夠善加趨避,不怕他們再有甚麽惡辣手段!”
盈盈歎道:“話雖不錯,但大夫若就此避開,不迴醫寓,則這台大耍猴子的活把戲,豈非又唱不下去了?……”
醫生問道:“夫人是否還要在下,與那些惡賊們略作周旋?……”
盈盈略一尋思,領首說道:“據我所料,快則今夜,慢則明夜,魚兒便要吞香餌了!但我又顧慮到那些萬惡賊子,在逞兇發難之前,會不會先對大夫下甚毒手滅口!”
醫生聽得方麵色大變的,打了個“哆嗦”,田伯光恰好悄然轉來。
盈盈笑道:“田兄來得極巧!我正覺得有點‘兩難’,你快顯顯‘怪才’,幫我拿個主意!”
田伯光問清經過,知曉盈盈所謂“兩難”,是指若舍醫生避開,生恐群邪心驚泄了機密,不敢前來吞餌!否則,又恐醫生會無辜受害,慘遭滅口!……”
盈盈一看田伯光臉上神色,便揚眉笑道:“我看得出田兄目閃慧光,智珠已朗,定然有怪招了!”
田伯光笑道:“我們索性退了店房,以便於敷藥,暨及時療治,作為理由,全體遷居大夫的醫寓之中如何?這樣,在對方發難之際,既容易維護大夫安全,也免得驚擾旅店,以內的無辜商旅?”
盈盈撫掌笑道:“田兄這次想的,不是‘怪招’,而是‘堂堂正正’手段,足見胸羅極富,有‘奇’有‘正’,著實不愧高明透頂的老江湖了,我們就依計而行,大夫的醫寓中,若因此受甚損失?全由我負責賠償就是!”
田伯光業已問知那醫生姓李,遂含笑說道:“李大夫聽見沒有,我們打算借用你的醫寓釣魚,來處治一群江湖中殺人不眨眼的極惡之輩!故而你那醫寓,最好遠離鬧市,越是偏僻,越是適合!”
李姓醫生連連領首答道:“事情巧極,我那醫寓正是背山旁水的三間郊外簡陋草屋,才養條黃狗,防範宵小,就算統統毀掉,也值不了幾文錢的!”
盈盈大喜,立命店家結帳,說要移住李大夫的醫寓,以便於療治病人,她當然出手大方,賞賜甚豐,並請店家準備了美酒好菜,雇輛大車,連那名喬裝林平之的“釣魚香餌”,一並送去。
李醫生和喬裝許平的女子,坐在車上,佯裝照拂病人,盈盈策馬隨車,田伯光則又恢複了他那“不可不戒”大師的和尚打扮,墜後十來丈遠,緩緩而行,冷眼察看一切。
到了李醫生的醫寓,果然環境頗為幽靜,隻是三間簡陋茅屋。
盈盈目光一掃,立由自己與田伯光動手,並命喬裝許平的女子協助,設法自屋外飛泉,用竹管接水,把茅屋的屋頂、牆壁,統統澆得濕透。
田伯光是老江湖,自然知她用意,李醫生卻不解問道:“令狐夫人莫非是怕這茅屋失火?”
盈盈點了點頭,轉麵向田伯光道:“記得林平之師弟在誅戮餘滄海,報複滅門血仇時,‘青城派’的弟子,對林師弟和嶽靈珊小師妹所坐的大車,便曾多次用火箭攻擊!如今,李大夫的醫寓,既是茅屋,他們若來撒野,難保不故技重施!燒卻房屋,我可以輕易賠他一幢更精美的醫廬,但若把假病人燒得在屋中,存不住身,必須跑出室外,豈不露了馬腳,會把已入網而將上鉤的大魚小魚,一齊統統驚走!”
那假扮“林平之”的貧苦閑人,功力雖不甚高,也練過幾年武技,並久欽令狐衝,任盈盈的震世俠名,聞言之下,接口笑道:“令狐夫人著實高明,這一用水把草屋整個澆濕,對方縱射上數十根火箭,也絕對燒不起來!他們若仍起兇心,暗暗接近,說不定會在陰溝以內翻了大船,吃我一點虧呢?……”
盈盈因那人姓胡遂含笑說道:“胡朋友,我早看出你也是練家子,但未有表現機會無法妄斷深淺,你會甚麽拿手獨門功夫?……”
那男女兩人,乃是兄妹,兄名胡靂、妹名胡萍,胡震聽盈盈問起自己的拿手功力,不禁赧然答道:“我兄妹練的土把式,根本不成氣候,怎敢有汙令狐夫人和田大俠的尊耳?但胡震身邊的一筒‘陰磷?幽傅’,我妹子的‘玄女逆脈1,若在出人不意之下,猝然施為,到也頓有幾分殺傷力呢!?br />
田伯光著實見聞太廣,一聽之下,軒眉笑道:‘陰煞門’中弟子,但你所說的‘陰磷子母彈’和‘玄女逆脈芒’等兩種霸道暗器,卻又分明是‘陰磷玄女白發煞星’許三娘的‘獨門追魂帖子’……”
胡萍一旁笑道:“啟稟田大俠,事情是這樣的,約在七八年前,我兄妹行獵山林,無意中救了一位先中沼氣暈倒,又被一種‘七彩蜥蜴’咬傷的白發婆婆,但兩種毒力,均太厲害,延醫不及,終於無力迴天,那位白發婆婆,在臨斷氣前,送了我兄妹每人一件暗器,以及一冊絹質小書,說書上載有暗器用法,並幾樁武林絕藝,若下苦功練成?或可傲視江湖!……那老婆婆言畢即逝,我兄妹埋葬了她以後,細閱那冊名叫‘陰煞真解’的絹質小書,卻嫌書上幾種武功,練法太以歹毒,不似正宗路數?遂隻照所載,下了數載工夫,練會‘玄女逆脈芒’的發放手法,連同那筒看來威力頗強的‘陰磷子母彈’,都迄今尚未以任何人物,充作對象試過!……”
胡震接口笑道:“如今既知‘陰煞門’並非‘正派’,那‘陰磷玄女白發煞星’許三娘更是邪惡魔頭,幹脆便把這兩件暗器,和一冊邪經,獻給令狐夫人和田大俠,請他們毀掉了吧!……”
胡萍欣然點頭,兩兄妹便取出“陰磷子母彈”、“玄女逆脈芒”,和“陰煞真解”,向盈盈、田伯光恭敬遞過。
盈盈將“陰煞真解”翻閱,與田伯光共同看完以後,點頭冷笑說道:“這經上邪學,又是‘辟邪劍法’一流,著實毒辣陰損,學之決無善果,由我毀掉也好!但那兩種暗器,雖甚霸道,用得妥當與否,卻視當事人的心地善惡而定?你兄妹明心見性,保留何妨,還是拿迴去吧?”
話完,雙手微合再揚,被邪派人物視為瑰寶的一冊“陰煞真解”,便白化為碎粉!
至於一筒“陰磷子母彈”,和一小皮袋的“玄女逆脈芒”,則仍還給胡震,胡萍兄妹。
田伯光也完全同意,向胡氏兄抹,點頭笑道:“令狐夫人毀書留物的處理方式,極為正確,可能前來擾鬧的,都是萬惡之徒,你們保留這兩件暗器,既足防身,若用來以惡除惡,也算是一種功德!……”
胡震、胡萍兄妹,均頗直爽,聞言便收起暗器,由胡萍向盈盈嬌笑說道:“我兄妹雖未遇明師,所得淺薄,但因性愛習武,結交過一些江湖人物,從他們口中聽過不少令狐大俠夫婦,和田大俠的俠義有趣事跡。但對於這次令狐夫人的‘釣魚’之計,又有甚麽‘猴子精’等!……”
田伯光笑道:“我們剛由客棧中遷居在此,那些萬惡東西,定然尚存疑慮,今夜未必敢來?但又不能不有所防範,反正必須坐以傳旦,我就把這樁想令‘猴子變魚’的種因暨設計經過,說給你兄妹和李大夫聽聽便了!……”
話完,便把林平之怎樣和“青城派”,暨木高峰結仇,以及勞德諾為了竊取“辟邪劍譜”,害死六師弟,成為“華山”叛徒,如今又與“青城派”殘餘的侯人英、洪人雄,以及木高峰之子木小峰等結合,還帶了一些猴子,來尋林平之的晦氣等情,對李醫生、胡氏兄妹,大致說了一遍。
盈盈等田伯光說完,父命胡氏兄妹,把所練武學,略為施展,看看點頭笑道:“不錯,乃是正宗傳授,本身根骨,也還不差,若肯用功,應該有望上進!”
胡震聽出盈盈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問道:“莫非令狐夫人競有對胡震、胡萍兄妹,收授成全之意?”
胡萍也會過意來,目注盈盈,滿麵企盼神色……
盈盈笑道:“承你兄妹慨允相助,彼此總算有緣!我本人雖不夠收徒條件,但外子令狐衝,卻有意‘氣劍合宗’ ,光昌‘西嶽’門戶!你們若有意習武,我可以代現任‘掌門’儀琳作主,從此便算是‘華山’新進弟子,俟同到‘華山’ ,參拜過‘西嶽派’曆代祖師的靈位之後,再由‘掌門人’,或外子令狐衝,傳授本門心法……”
胡震、胡萍兄妹高興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盈盈又目注田伯光,含笑說道:“田兄雖定外子的至交好友,但也何妨再加上一個銜頭,我代表儀琳‘掌門’,聘請你為‘華山派’的‘護法’!”
田伯光舉起手中酒杯,一傾而盡地,嗬嗬大笑說道:“多謝,多謝,我不會不識抬舉!想田伯光由人人不齒的采花大盜,變成在江湖中尚略負‘俠譽’的‘萬裏獨行’和‘不可不戒大師’ ,如今又成為‘華山派’的‘護法’,真所謂‘漸人正道’!可見得人孰無過,隻要能認錯,肯改過,就可以‘敗子迴頭金不換,一步一步往上爬’了!……”
他連自己曾為采花大盜之事,都不稍加掩飾,委實豪氣淩雲,聽得李醫生與胡震、胡萍兄妹,不住點頭欽佩,盈盈卻白他一眼,掩口失笑。
就在此時,茅屋後麵的靠山部位方麵,突傳出“伊”的一響,似是有人用甚麽極高明的輕功身法,從茅屋上方,自左向右的橫空躍過廠七八丈的遠近?……
胡震失聲道:“有夜行人從茅屋上空飛過,這人的輕功,似乎好得可怕?”
盈盈嘴角微披,哂然說道:“這不是人,這是被訓練過通靈猿猴,援著山上樹藤的飛蕩破空聲息,可見得勞德諾那廝被我銬在馬猴群中,反而成全了他!不單可能業已獲得‘神猿三絕’,練成甚麽‘翻天絕學’,並還變成‘猿幫’幫主,有了一隊‘猴子兵’呢!”
田伯光“哼”了一聲道:“勞德諾直到如今,人還不敢與嫂夫人正麵對陣,隻派些一手下窺探,以及猴子眼線,來些試探,可見也未必有甚太高明的成就?等他來時,我要拿他試試我新練成的刀法!”
盈盈笑道:“田兄的‘快刀’,早就足以稱雄武林,如今又新練了甚麽絕學?”
田伯光道:“我得了一冊刀譜,上麵有‘龍虎風雲刀’、‘八卦九宮萬勝刀’,和傳自東瀛的‘殘月無雙流’,加上我自己原擅‘快刀’,合並精研,創了一套綜合的刀法,如今突獲靈感,打算命名為‘順天刀法’,嫂夫人以為如何?……”
盈盈大喜,立即開門出了密室,把這個圓滿結論,告知頗為關切的方證大師,和最主要的當事人林平之,並向諸人告別。
許平驚道:“盈姊要去何處?……”
盈盈笑道:“我要去的地方多呢!第一,最關懷林師弟的人,是他受了嶽靈珊臨終重托的大師兄令狐衝。如今,林師弟即將‘瞽目重光’,並有望‘太監生子’,找應不應該走趟‘華山’,把這‘喜訊’報給合狐衝知曉?”
方證大師一旁念聲佛號笑道:“應該,應該,除了‘報喜’以外,‘西湖梅莊’被焚,勞德諾與群邪合汙,陷入魔道等情,也該讓令狐老弟明白一下!免得他萬一遇見勞德諾時,尚念同門情誼,容易上甚惡當!”
盈盈又道:“其次,我要走趟‘恆山’,看看令狐衝想重光西嶽,借用儀琳出掌‘華山派’幾年門戶之慧,是否傳到?儀琳已否成行?否則,令狐衝在華山練劍,不通外界音訊,豈不等得心急?”
方證大師點頭道:“恆山、華山,都離‘王屋’不遠,大小姐稍為跋涉的走上一趟,確實有其必要!……”
盈盈嫣然笑道:“近路要走,遠路也要走啊!我若情形許可?還想走趟‘黑木崖’,一來看看向大哥,二來把準備贈送許平妹子,彈奏‘笑敞江湖’一曲,以氣死‘四絕天尊’,替平妹母親報仇的那具上好‘瑤琴’取來,三來也想借用‘日月神教’力量,探聽探聽究竟有多少邪惡人物,在組盟作怪?除了勞德諾外,還有些甚麽意想不到之人,參與其間!”
語音至此略頓,拉著許平的手兒笑道:“平妹莫要擔心,我身上的事雖不少,但都會辦得極快,在林師弟七七四十九日的複明期內,一定會趕迴‘王屋’向他道喜!此處地勢隱秘,又有方證大師佛駕坐鎮,不會再有兇險!你和林師弟一見投契,良緣天賜,今日便算由我和孟大神醫為媒,請方證大師福證,定了夫妻名份,盡心盡力好好照顧他吧!”
許平雖滿麵緋紅,但仍大大方方的,伸出雙手,與林平之互相握在一處!
盈盈又向孟駝子笑道:“孟大神醫,我林師弟扭轉乾坤的一生幸福,便整個拜托你了!等他‘瞽目重光’、‘太監生子’以後,令狐衝、任盈盈夫婦必邀請四海八荒的江湖同道,為你重建‘拗天醫廬’,懸掛‘上超華扁,半指第一’金匾,並命林師弟的第一個兒子,拜你認為義父!……”
孟駝子樂得“嗬嗬”大笑,連幹了好幾杯“山西汾酒”,在盈盈未到之前他已從方證大師口中,深悉這位令狐夫人的厲害難纏,故而,一點不敢露出他“拗天傲世”的怪異行徑。
盈盈交代完畢,又向方證大師深謝關懷照佛之德,便向諸人告別,出得這位於“王屋”南山的“迴春洞”,打算先去“恆山”,與“北嶽”舊友一敘。
但出得“迴春洞”後,竟發現有條人影,在孟駝子的“拗天醫廬”廢址左近,不住徘徊,神態似頗焦急?
雖然距離尚遠,盈盈也一望而知那人影正是田伯光,卻不解他既去‘西湖’,怎會這快轉迴?可能是在半途即已獲聞“拗天醫廬”毀於劫火訊息?
這時,田伯光也已發現盈盈身形,趕緊迎來,滿麵愁容說道:“天有不測風雲,出人意料的怪事,委實太多,嫂夫人怎麽獨到‘王屋’?你沒有把林平之帶得來麽?”
盈盈知曉田伯光十分熱心,也與令狐衝交厚,不忍對他作弄,讓他焦急,遂含笑說道:“青城餘孽,糾眾尋仇,西湖梅莊因令狐衝和我雙雙外出,無人照顧,業被火焚,成為一片焦土!”
田伯光剛剛聽至此處,便怪叫一聲,手指“拗天醫廬”的焦柱枯椽叫道:“‘西湖梅莊’也遭劫火了麽?嫂夫人請看,你定猜不出,此處就是!……”
盈盈接口笑道:“我知道這是孟大神醫的‘拗天醫廬’舊址,但田兄盡管放心,孟神因有方證大師嗬護,星遭劫火,人無所傷,如今正他‘迴春洞’別墅之中,對林平之大施妙手,要令他‘瞽目重光’、‘太監生子’了呢!……”
說完,見田伯光滿麵驚奇神色,遂把林平之西湖遭劫,幸被莫大先生所救,以及途中遇見勞德諾等,火焚“拗天醫廬”之事多半也是這些下流人物所為等情,對田伯光仔細敘述。
田伯光也把彼此在“風淩渡”口分手以後,自己與方證大師定了怪計,一明一暗,一吹一唱的,編造出個醫道精絕的“顧不切”來,以作弄得孟駝子醫癮大發,幾乎對自己下跪,懇求務必把林平之給他療治等情,說給盈盈知曉。
盈盈笑得幾乎腹痛的,忍俊不禁詫道:“我正說那位‘拗天神醫’孟駝怎麽極好講話,一點都不怪呢?原來他已被田兄的怪招怪計,折磨得怪氣大消,從今後,可能會變成‘順天神醫’的了?……”
田伯光得意大笑!……
盈盈道:“田兄大概還不知道孟大神醫的‘迴春洞’別墅所在?來來來,我送你去……”
田伯光搖手道:“‘迴春洞’中療疾,隻宜清靜,不宜熱鬧,‘護法’之責,有方證大師的佛駕坐鎮已足,還要我這專門怪招百出,寶裏寶氣的‘萬裏獨行’則甚?且等重建‘拗大醫廬’之時,再幫令狐衝兄,替那孟駝子‘掛金匾’吧!”
盈盈笑道:“田兄不去‘迴春洞’,卻去何處?”
田伯光道:“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想追隨嫂夫人!……”
盈盈眉頭方蹙,田伯光已知其意的,怪笑說道:“‘萬裏獨行’的以前聲名不好,嫂夫人若上‘恆山’?我也自知廻避,不便追隨,但如今嫂夫人可以省卻這趟跋涉,不必去‘北嶽’了!”
盈盈道:“卻是為何?”
田伯光笑道:“因為我在路上曾看見儀琳獨自買舟渡,多半已接獲嫂夫人派人所送書信,應約去‘華山’了。”
盈盈點頭道:“彼此交情不同,儀琳應該一請就去,算算時間,著實差不鄉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去‘恆山’ ,直奔‘西嶽’ ,把林平之師弟性格改變,因得田兄暨方證大師鼎力相助,已設計說服‘拗天神醫’孟駝子,有望‘瞽目重光’、‘太監生子’的喜訊,與勞德諾和群邪結盟等事,告知令狐衝後,便走趟‘黑木崖’,取迴‘瑤琴’,並對向大哥探候探候。”
田伯光道:“‘黑木崖’之行,我可能不追隨了!但‘華山’卻要去的,一來與令狐兄久違,頗思敘舊!二來我認為嫂夫人路上還可能生事,若有機會,讓我鬥鬥猴子,豈不極為熱鬧有趣!”
盈盈看他一眼笑道:“田兄不怕猴子?……”
田伯光道:“我縱橫江湖以來,隻怕三個人,就是不戒大師,和他那個老婆,以及你的丈夫,我的畏友侖狐衝了!其他則越是兇人越敢鬥,越是難事越敢惹!……”
盈盈也被他勾起豪情,軒眉笑道:“我也愛桶‘馬蜂窩’啊!既然田兄與我同好,我們便於其等猴子,不如找猴子了!”
田伯光苦笑道:“去哪裏找?‘北嶽’是‘恆山’是‘華山’,會不會有個‘猴嶽’叫做‘花果山’啊?……”
盈盈失笑道:“田兄自詡是個‘怪人’,你的‘怪招’何在?”
田伯光道:“可能是嫂夫人比我道行深得多的關係?在你麵前,我好像萎縮不少,笨了許多,至少 是‘怪思’蔽塞!……”
盈盈白他一眼,佯嗔說道:“田兄真會繞著彎子罵人,你幹脆直說我怪得太以可怕,是個‘妖精’多好?”
田伯光慌忙向盈盈合掌恭身,規規矩矩說道:“教主文威武德,英明仁義、千秋萬歲、一統江湖!田伯光何等樣人,怎敢鬥膽!……”
盈盈被他逗笑了,嫣然接口說道:“田兄莫再耍寶,你既‘怪思’蔽塞,便由我來出個‘怪招’如何?”
田伯光目光先掃四外,看清無人,方低聲說道:“嫂夫人既有‘怪招’,必然高明!但我們既屬於‘怪物’同類,可能心意相通?我來猜上一猜,嫂夫人是否想趕‘猴子下水’,讓它們變成‘魚兒’?”
盈盈撫掌笑道:“我們果然‘思路相通’,趕‘猴子下水’,和趕‘鴨子上架’,都是奇妙有趣的事—但若要‘猴子’變‘魚’?必須準備相當‘香’的‘魚餌’,田兄肯委屈一些……”
田伯光不等盈盈再往下說,便接口搖頭笑道:“我縱頗當‘餌’,也隻是一塊‘臭餌’,‘香’不起來,哪裏釣得上甚麽‘大魚’?嫂夫人安排一下,由我權且裝扮背上挨了一記‘駝劍’,重傷未愈的林平之吧!”
盈盈想了一想,點頭笑道:“也好,我們由此前往‘華山’,路過較大鎮集時,便先由田兄裝扮林平之,住店延醫,調治背傷,然後再由你裝扮令狐衝,聲稱有事‘華山’,快馬先走!這樣一來,‘猴子精’等若派有眼線?在暗中窺視便會減少忌憚,欺我勢孤,可能逞兇作怪,吞餌上鉤!”
田伯光道:“嫂夫人無端這樣說法,你大概一路都覺得有人在遠遠窺視?……”
盈盈笑道:“我確有這種感覺,但不能拿準那些窺視的人兄,是否‘猴子精’的黨羽而已!反正他們怕的是‘令狐衝’,恨的是‘林平之’,且投其心願,讓他們看清先傷了一個,再走了一個,便會漸漸沉不住氣,終於飛鳥投羅,遊魚入網,難免在田伯光和任盈盈的手下,栽上一次大大跟頭!……”
田伯光忽然牙關微挫說道:“令狐兄功力方麵,比我高明太多,但心性方麵,有時難免會對敵人太過仁慈!田伯光可沒有他那等大俠胸襟,我主張‘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幹戈’!猴子精們,若是吞餌上鉤,嫂夫人禁止我施快刀,下狠手吧i”
盈盈笑道:“我是‘任我行’的女兒,不會太慈悲的!何況,‘除惡務盡’,本是聖賢主教?說得淺明新潮一點,對於敵人仁慈,也就等於是對自己殘忍!”
田伯光大喜道:“妙極!妙極!彼此兩意既合,兩心也通,我們便來個‘準備窩弓擒猴子,安排香餌釣駱駝’吧!……”
盈盈見他把俗諺中的“猛虎”改為“猴子”、“金鱉”改為“駱駝”,便恰好合了勞德諾和木小峰的身份,不禁有點好笑。
因避免在人數上有所不符,容易引惹對方注意,而顯露出破綻,盈盈便索性花錢,雇了一男一女兩名貧苦閑人,男的扮作劍傷頗重,行動不便的林平之,女的扮作根本與群邪相當陌生的許平,而叫田伯光穿了令狐衝一慣打扮,手執長劍,權充名滿江湖的“華山”大俠。
出得“王屋”,到了一座較大鎮集之上,盈盈便以“林平之”劍傷嚴重,血流不止為名,住了店房,並付了重賞,要店家莫管任何代價,務必代為延請鎮上最高明的傷科醫生,來為病人療治。
等醫生一到,盈盈閉門談事,又奉贈一錠黃金,叮囑醫生若有江湖人物間起病情?便答以病人背上劍傷,深可見腑,血流太多,十分嚴重,七日內,切忌勞動,尤不宜長途跋涉!
那醫生得人錢財,自然高興萬分的滿口唯唯而去。
醫生走後,盈盈也把扮作令狐衝模樣,騎在馬背上的田伯光,送出店門,向他含笑說道:“衝哥,林師弟劍傷甚重,必須稍作將息!你既身有要事,不妨先走一步,大約最多在七八日後,我們必來‘華山’尋你!”
田伯光避免多作答話,在馬背上裝出一副真有急事待辦模樣,把手略揮,便既揚鞭而去。
但“萬裏獨行”號符其實,是位經常獨自闖蕩萬裏的老江湖了,他人在馬上,雖不迴顧,卻以眼角餘光,並利用馳驟角度,暗自察看四外情況?
有人!果然有人在暗中窺探!可能是令狐衝的威名,足震四海,暗中那人不敢離得太近,隻是藏任遠處,悄悄探而已!
田們光看在眼中,心頭冷笑,暗忖今晚……至多明晚魚必上鉤,要有好戲看了!
他馬不停蹄的,足足馳去有二十來裏,才寄了馬匹,換了服裝,並特意不憚辛苦的,繞了遠路,從另外一個方向入鎮,先進入小酒店中,用了晚飯,才趁夜與盈盈會合。
盈盈作起戲來,也是能手,她以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之尊,身邊又有的是大把金銀,足供揮霍,為了情況逼真起見,田伯光走後,遂又命店家到鎮上配購了一些上好傷藥,並再把那位據說已是鎮上好的傷科醫生請來。
可能是先前那錠黃金的酬勞太重,醫生才一進室,便對盈盈悄聲說道:“啟稟夫人,夫人所料不差,在下才返醫寓,便有江湖人物尋來,持刀威嚇,逼問在下來此診病情況?……”
盈盈嘴角微披,哂然問道:“大夫可是照我所囑答覆?”
那醫生陪笑道:“在下怎敢行違夫人芳命,我告以病人背上係被弧形銳器所傷,深幾見腑,流血甚多,雖然無礙性命,卻切忌勞動,尤其不宜長途車馬跋涉!”
盈盈點頭讚道:“大夫答得好,那向你持刀逼問的江湖人物,聞言怎樣說法?”
醫生憤然道:“那廝著實兇惡,竟給了我一包慢性發作毒藥,命我若有第二次覆診機會?便悄悄灑在病人傷口之內!當時,病人隻覺傷口涼颼颼的,甚是舒服,但三日以後,卻會潰爛不治而死!”
盈盈正想追問,那醫生又複說道:“在下正待嚴詞相拒,那廝鋼刀揮處,竟把我一隻心愛黃狗砍死,並拋下百兩紋銀,厲聲喝斥,說此乃江湖尋仇,若聽他話?以百兩紋銀為酬,否則,狗即人的榜樣!……”
盈盈伸手道:“他給你的藥呢?拿來給我看看!”
醫生毫不推辭的,立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紙小包遞過。
盈盈解開略看,“哼”了一聲棄去,目注那位傷科醫生,蹙眉問道:“大夫成家沒有?你的醫寓之中,還有何人?”
醫生也頗聰明,反應靈敏的含笑答道:“夫人放心,我醫寓中沒有人了,隻有相依為命的一條愛犬,已被惡賊殺死,隻要我自己能夠善加趨避,不怕他們再有甚麽惡辣手段!”
盈盈歎道:“話雖不錯,但大夫若就此避開,不迴醫寓,則這台大耍猴子的活把戲,豈非又唱不下去了?……”
醫生問道:“夫人是否還要在下,與那些惡賊們略作周旋?……”
盈盈略一尋思,領首說道:“據我所料,快則今夜,慢則明夜,魚兒便要吞香餌了!但我又顧慮到那些萬惡賊子,在逞兇發難之前,會不會先對大夫下甚毒手滅口!”
醫生聽得方麵色大變的,打了個“哆嗦”,田伯光恰好悄然轉來。
盈盈笑道:“田兄來得極巧!我正覺得有點‘兩難’,你快顯顯‘怪才’,幫我拿個主意!”
田伯光問清經過,知曉盈盈所謂“兩難”,是指若舍醫生避開,生恐群邪心驚泄了機密,不敢前來吞餌!否則,又恐醫生會無辜受害,慘遭滅口!……”
盈盈一看田伯光臉上神色,便揚眉笑道:“我看得出田兄目閃慧光,智珠已朗,定然有怪招了!”
田伯光笑道:“我們索性退了店房,以便於敷藥,暨及時療治,作為理由,全體遷居大夫的醫寓之中如何?這樣,在對方發難之際,既容易維護大夫安全,也免得驚擾旅店,以內的無辜商旅?”
盈盈撫掌笑道:“田兄這次想的,不是‘怪招’,而是‘堂堂正正’手段,足見胸羅極富,有‘奇’有‘正’,著實不愧高明透頂的老江湖了,我們就依計而行,大夫的醫寓中,若因此受甚損失?全由我負責賠償就是!”
田伯光業已問知那醫生姓李,遂含笑說道:“李大夫聽見沒有,我們打算借用你的醫寓釣魚,來處治一群江湖中殺人不眨眼的極惡之輩!故而你那醫寓,最好遠離鬧市,越是偏僻,越是適合!”
李姓醫生連連領首答道:“事情巧極,我那醫寓正是背山旁水的三間郊外簡陋草屋,才養條黃狗,防範宵小,就算統統毀掉,也值不了幾文錢的!”
盈盈大喜,立命店家結帳,說要移住李大夫的醫寓,以便於療治病人,她當然出手大方,賞賜甚豐,並請店家準備了美酒好菜,雇輛大車,連那名喬裝林平之的“釣魚香餌”,一並送去。
李醫生和喬裝許平的女子,坐在車上,佯裝照拂病人,盈盈策馬隨車,田伯光則又恢複了他那“不可不戒”大師的和尚打扮,墜後十來丈遠,緩緩而行,冷眼察看一切。
到了李醫生的醫寓,果然環境頗為幽靜,隻是三間簡陋茅屋。
盈盈目光一掃,立由自己與田伯光動手,並命喬裝許平的女子協助,設法自屋外飛泉,用竹管接水,把茅屋的屋頂、牆壁,統統澆得濕透。
田伯光是老江湖,自然知她用意,李醫生卻不解問道:“令狐夫人莫非是怕這茅屋失火?”
盈盈點了點頭,轉麵向田伯光道:“記得林平之師弟在誅戮餘滄海,報複滅門血仇時,‘青城派’的弟子,對林師弟和嶽靈珊小師妹所坐的大車,便曾多次用火箭攻擊!如今,李大夫的醫寓,既是茅屋,他們若來撒野,難保不故技重施!燒卻房屋,我可以輕易賠他一幢更精美的醫廬,但若把假病人燒得在屋中,存不住身,必須跑出室外,豈不露了馬腳,會把已入網而將上鉤的大魚小魚,一齊統統驚走!”
那假扮“林平之”的貧苦閑人,功力雖不甚高,也練過幾年武技,並久欽令狐衝,任盈盈的震世俠名,聞言之下,接口笑道:“令狐夫人著實高明,這一用水把草屋整個澆濕,對方縱射上數十根火箭,也絕對燒不起來!他們若仍起兇心,暗暗接近,說不定會在陰溝以內翻了大船,吃我一點虧呢?……”
盈盈因那人姓胡遂含笑說道:“胡朋友,我早看出你也是練家子,但未有表現機會無法妄斷深淺,你會甚麽拿手獨門功夫?……”
那男女兩人,乃是兄妹,兄名胡靂、妹名胡萍,胡震聽盈盈問起自己的拿手功力,不禁赧然答道:“我兄妹練的土把式,根本不成氣候,怎敢有汙令狐夫人和田大俠的尊耳?但胡震身邊的一筒‘陰磷?幽傅’,我妹子的‘玄女逆脈1,若在出人不意之下,猝然施為,到也頓有幾分殺傷力呢!?br />
田伯光著實見聞太廣,一聽之下,軒眉笑道:‘陰煞門’中弟子,但你所說的‘陰磷子母彈’和‘玄女逆脈芒’等兩種霸道暗器,卻又分明是‘陰磷玄女白發煞星’許三娘的‘獨門追魂帖子’……”
胡萍一旁笑道:“啟稟田大俠,事情是這樣的,約在七八年前,我兄妹行獵山林,無意中救了一位先中沼氣暈倒,又被一種‘七彩蜥蜴’咬傷的白發婆婆,但兩種毒力,均太厲害,延醫不及,終於無力迴天,那位白發婆婆,在臨斷氣前,送了我兄妹每人一件暗器,以及一冊絹質小書,說書上載有暗器用法,並幾樁武林絕藝,若下苦功練成?或可傲視江湖!……那老婆婆言畢即逝,我兄妹埋葬了她以後,細閱那冊名叫‘陰煞真解’的絹質小書,卻嫌書上幾種武功,練法太以歹毒,不似正宗路數?遂隻照所載,下了數載工夫,練會‘玄女逆脈芒’的發放手法,連同那筒看來威力頗強的‘陰磷子母彈’,都迄今尚未以任何人物,充作對象試過!……”
胡震接口笑道:“如今既知‘陰煞門’並非‘正派’,那‘陰磷玄女白發煞星’許三娘更是邪惡魔頭,幹脆便把這兩件暗器,和一冊邪經,獻給令狐夫人和田大俠,請他們毀掉了吧!……”
胡萍欣然點頭,兩兄妹便取出“陰磷子母彈”、“玄女逆脈芒”,和“陰煞真解”,向盈盈、田伯光恭敬遞過。
盈盈將“陰煞真解”翻閱,與田伯光共同看完以後,點頭冷笑說道:“這經上邪學,又是‘辟邪劍法’一流,著實毒辣陰損,學之決無善果,由我毀掉也好!但那兩種暗器,雖甚霸道,用得妥當與否,卻視當事人的心地善惡而定?你兄妹明心見性,保留何妨,還是拿迴去吧?”
話完,雙手微合再揚,被邪派人物視為瑰寶的一冊“陰煞真解”,便白化為碎粉!
至於一筒“陰磷子母彈”,和一小皮袋的“玄女逆脈芒”,則仍還給胡震,胡萍兄妹。
田伯光也完全同意,向胡氏兄抹,點頭笑道:“令狐夫人毀書留物的處理方式,極為正確,可能前來擾鬧的,都是萬惡之徒,你們保留這兩件暗器,既足防身,若用來以惡除惡,也算是一種功德!……”
胡震、胡萍兄妹,均頗直爽,聞言便收起暗器,由胡萍向盈盈嬌笑說道:“我兄妹雖未遇明師,所得淺薄,但因性愛習武,結交過一些江湖人物,從他們口中聽過不少令狐大俠夫婦,和田大俠的俠義有趣事跡。但對於這次令狐夫人的‘釣魚’之計,又有甚麽‘猴子精’等!……”
田伯光笑道:“我們剛由客棧中遷居在此,那些萬惡東西,定然尚存疑慮,今夜未必敢來?但又不能不有所防範,反正必須坐以傳旦,我就把這樁想令‘猴子變魚’的種因暨設計經過,說給你兄妹和李大夫聽聽便了!……”
話完,便把林平之怎樣和“青城派”,暨木高峰結仇,以及勞德諾為了竊取“辟邪劍譜”,害死六師弟,成為“華山”叛徒,如今又與“青城派”殘餘的侯人英、洪人雄,以及木高峰之子木小峰等結合,還帶了一些猴子,來尋林平之的晦氣等情,對李醫生、胡氏兄妹,大致說了一遍。
盈盈等田伯光說完,父命胡氏兄妹,把所練武學,略為施展,看看點頭笑道:“不錯,乃是正宗傳授,本身根骨,也還不差,若肯用功,應該有望上進!”
胡震聽出盈盈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問道:“莫非令狐夫人競有對胡震、胡萍兄妹,收授成全之意?”
胡萍也會過意來,目注盈盈,滿麵企盼神色……
盈盈笑道:“承你兄妹慨允相助,彼此總算有緣!我本人雖不夠收徒條件,但外子令狐衝,卻有意‘氣劍合宗’ ,光昌‘西嶽’門戶!你們若有意習武,我可以代現任‘掌門’儀琳作主,從此便算是‘華山’新進弟子,俟同到‘華山’ ,參拜過‘西嶽派’曆代祖師的靈位之後,再由‘掌門人’,或外子令狐衝,傳授本門心法……”
胡震、胡萍兄妹高興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盈盈又目注田伯光,含笑說道:“田兄雖定外子的至交好友,但也何妨再加上一個銜頭,我代表儀琳‘掌門’,聘請你為‘華山派’的‘護法’!”
田伯光舉起手中酒杯,一傾而盡地,嗬嗬大笑說道:“多謝,多謝,我不會不識抬舉!想田伯光由人人不齒的采花大盜,變成在江湖中尚略負‘俠譽’的‘萬裏獨行’和‘不可不戒大師’ ,如今又成為‘華山派’的‘護法’,真所謂‘漸人正道’!可見得人孰無過,隻要能認錯,肯改過,就可以‘敗子迴頭金不換,一步一步往上爬’了!……”
他連自己曾為采花大盜之事,都不稍加掩飾,委實豪氣淩雲,聽得李醫生與胡震、胡萍兄妹,不住點頭欽佩,盈盈卻白他一眼,掩口失笑。
就在此時,茅屋後麵的靠山部位方麵,突傳出“伊”的一響,似是有人用甚麽極高明的輕功身法,從茅屋上方,自左向右的橫空躍過廠七八丈的遠近?……
胡震失聲道:“有夜行人從茅屋上空飛過,這人的輕功,似乎好得可怕?”
盈盈嘴角微披,哂然說道:“這不是人,這是被訓練過通靈猿猴,援著山上樹藤的飛蕩破空聲息,可見得勞德諾那廝被我銬在馬猴群中,反而成全了他!不單可能業已獲得‘神猿三絕’,練成甚麽‘翻天絕學’,並還變成‘猿幫’幫主,有了一隊‘猴子兵’呢!”
田伯光“哼”了一聲道:“勞德諾直到如今,人還不敢與嫂夫人正麵對陣,隻派些一手下窺探,以及猴子眼線,來些試探,可見也未必有甚太高明的成就?等他來時,我要拿他試試我新練成的刀法!”
盈盈笑道:“田兄的‘快刀’,早就足以稱雄武林,如今又新練了甚麽絕學?”
田伯光道:“我得了一冊刀譜,上麵有‘龍虎風雲刀’、‘八卦九宮萬勝刀’,和傳自東瀛的‘殘月無雙流’,加上我自己原擅‘快刀’,合並精研,創了一套綜合的刀法,如今突獲靈感,打算命名為‘順天刀法’,嫂夫人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