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霖一直按著奚微的頭。奚微射出來之後,他就停下了動作。


    他始終沒有看奚微的臉。脖子上被狠狠咬住的地方好像破了,有些火辣辣的痛感。他等奚微高潮的餘韻過去,急促的唿吸逐漸恢複平靜,才緩慢地從他身體裏離開。


    奚微胸口起伏,啞著嗓子道:“杜叔,你沒……”杜淮霖還硬著,奚微伸手想去握,被他製止了。他環抱住奚微,裹緊了毯子。


    兩個人一起窩在毯子裏,奚微感覺到杜淮霖抵著他小腹的那處堅硬逐漸平複。他心裏有些疑慮,可又被更大的喜悅和甜蜜占滿了。這一晚發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實,可剛才的快感卻真實得無可遁形。他僅有的寥寥無幾的經曆都是和杜淮霖,可今天的體驗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到讓他害怕,讓他想不顧一切歇斯底裏的大哭一場。


    小時候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朝奚莉莉哭,是因為他撿來養的小貓某天突然抽搐著口吐白沫,他哭著哀求奚莉莉救救它。奚莉莉隻是不耐煩地看了一眼,說:“吃著耗子藥,活不了啦。”然後把小貓往門口一扔,把奚微反鎖在小屋裏。他從那時候起就明白了,哭沒用,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遇到絕境,想哭也要忍著,忍著就能過去。


    他沒有歡笑的條件,同樣也被剝奪了流淚的權力。而這一次他終於不用再忍,因為杜淮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對他說:“想哭就哭吧。”


    奚微的哽咽變成痛哭,淚珠劈裏啪啦地滾進杜淮霖的頸窩。杜淮霖緊緊抱著他,一言不發,隻提供可靠的肩膀任他宣泄。


    過了許久,奚微的痛哭漸止,直至無聲。窗外的細雨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雪珠,米粒大小,沙沙地打在車窗上,如春蠶啃食桑葉,更把車裏襯托得格外安寧。奚微像把過往所有的苦難和委屈都隨淚水釋放了,身體全然放鬆。他感覺自己躺在一張舒服的床墊上,在海麵任意漂浮,被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隔絕了霹雷閃電和狂風暴雨。罩子裏溫暖踏實,他不用擔心會飄向哪兒,再危險也能安然入睡。


    杜淮霖一直抱著他,直至他唿吸均勻。他把睡熟的奚微輕輕放倒在座椅上,替他蓋好毯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坐進駕駛位,發動了車子。


    細雪洋洋灑灑,路麵有些結冰濕滑,他緩慢地行進著。快到山腳下的地方有條岔路,杜淮霖方向盤一轉,拐了進去。


    他在路的盡頭停下了。前麵是一片湖泊,湖畔的燈稀稀落落地亮著。他推開車門走下來,緩步踱至湖邊。


    這片湖很大,他小時候經常來這邊兒釣魚。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靜雪無聲,落在湖水裏的瞬間融化,落在他臉上的,則讓他瞬間清醒。


    事情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今晚事發突然混亂無序,奚微情緒激動,跟自己表白,他得先穩住他。他缺乏安全感,他向自己求歡,他也隻能順勢來安慰他……


    是這樣嗎,這一套說辭能說服誰?


    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過是幌子。他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他對奚微有欲望。


    從第一次見麵起他就被奚微吸引,他把這歸咎於血緣的親昵。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享用過他年輕美好的肉體,這讓他迴味無窮——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種蓬勃的朝氣所感染了。而奚微倔強堅強的個性更讓他欣賞,這欣賞在得知他是自己親生兒子的時候加倍擴大,揉進了愧疚與心疼,像酵母揉進麵粉,飛快地膨脹發酵。


    這些日子他躲,他逃,他對奚微避而不見,甚至急切地想打破原計劃送奚微出國,想提早認迴他……奚微歪打正著地戳中關鍵。是,他是害怕了,他要把一個極力渴求的情人推開,換迴一個乖順守禮的兒子。


    可這一切都失敗了。一步錯步步錯,這一重套一重的誤會,命中注定似的把他逼到絕路上——以前發生的一切尚可以用“不知者不罪”來為自己開脫,現在明知道這是兒子,他拿什麽來解釋今晚發生的一切?


    他不怪奚微無意識的引誘,畢竟他毫不知情,他怪禁不起他誘惑的自己。


    奚微問他喜歡他嗎?他當然喜歡。他敢坦然地說出這句“喜歡”,不過是他仗著自己知道兩人的關係,把這“喜歡”堂而皇之地定義成父親對孩子的感情。


    但這不過是他的自我蒙蔽罷了。他有兒子,他對驍驍的感情就是個現成的對比,活生生擺在他眼前,逼迫他麵對現實——別再自欺欺人了,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父子之情。


    錯位的人何止奚微,他勸解奚微的那些話,又何嚐不是他對自己的強製催眠?他一拖再拖,拖到今天這個局麵,難道就沒有刻意逃避的成分?


    從他開始害怕自己會對奚微產生什麽不該有的感情那一刻起,這件事就已經陷入了僵局。而陰差陽錯的推波助瀾,讓僵局變成死局。


    他想讓奚微認祖歸宗,可奚微的奶奶已經知道兩人的關係了。


    他想告訴奚微真相,奚微卻跟他表達了決絕濃烈,熾熱如火的愛意。


    他無法抗拒,理智崩塌,彌足深陷。


    一個連兒子是同性戀都十幾年轉不過來彎兒的老古板,怎麽讓她接受自己兒子睡了自己孫子這個事實?


    而一個十八九歲愛意正濃的青蔥少年又怎麽能接受,他愛上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他已經沒法兒想象,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對著奚微,坦蕩蕩地叫他一聲“兒子。”


    杜淮霖從懷裏掏出打火機,按了幾下。微弱的火苗在風雪中搖曳,最終熄滅,他用力把打火機扔進湖裏。


    就這樣吧,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可奚微的未來還長。為了奚微他隻能繼續往前走,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不能停下腳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墮深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桃山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桃山皮並收藏如墮深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