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江海天與竺尚父的談話,早已被人偷聽了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淩風的同謀者——蒙永平。


    蒙永平是個精明老練的奸細,他的身份夠不上與各派首腦同坐一起,便在較遠的地方密切注意,當他看見江、竺二人走出來的時候,已估計到他們很可能是有些秘密要到僻靜之處商談,便預先埋伏在樹林中了。無巧不巧,江、竺二人談話的地方,恰恰就在他藏身不遠之處。


    江海天也是一時大意,當時他四顧無人,沒有進一步的細加搜索,便放心與竺尚父交談。蒙水平躲在茅草叢中,絲毫不露聲息,將他們的談話,都聽進耳中。


    江、竺二人一走,蒙永平也立即從另一條路迴來,趕忙通知葉淩風。兩人趁著江海天在藥王廟耽擱的這段時間悄悄的溜到山上,商量應付的辦法。


    葉淩風本來不會小擒拿手法,但蒙永平卻是會的,且還不止一套而是兩套。一套是風從龍所授,一套是他混人青城派之後,由他的師父韓隱樵教授他的。葉淩風十分聰明,立即抓緊時間,跟蒙永平學了這兩套小擒拿手法,學得半生不熟,他又索性憑著他的一些鬼聰明,將這兩套手法混合起來,加上自己的變化,就用來當作是竺尚父教他的蒙混江海天。


    江海天雖然有點奇怪,覺得以竺尚父的武功造詣,他的小擒拿手法不該如此平庸,但葉淩風既然說得出這個事實,他又不能把竺尚父追迴來與葉淩風對質,隻好暫且相信其真。


    當下江海天便向葉淩風問道:“你跟竺尚父學過一套武功,為何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葉淩風道:“要不是師父迫我顯出這手功夫,我到現在也不敢和師父說的。”


    江海天道:“什麽緣故?”


    葉淩風道,“當年我們與竺尚父同遊西昆侖之後,我爹爹一再向我告誡叫我今後對任何人都不要提及竺尚父的名字。我當時也很奇怪,間我爹爹什麽緣故。我爹爹隻說:‘各人有各人所不願意泄漏的秘密,比如是我,我就不願意外人知道我的身世之秘。這位竺老先生也像我一樣,有他難言之隱。你一個小孩子也不必問這麽多了。總之,你若泄漏了有關他的消息,對他是隻有害處的。’我並不知道竺尚父的身世,但我猜想他是曾經告訴我的父親的。當時爹爹也沒想到要我拜姑父為師,所以並沒特別聲明準我告訴姑丈。”


    葉淩風這一說,江海天倒是不能不有幾分相信。要知竺尚父的身份是庫車國的王子,他正在圖謀複國,當然不願意讓人知道。江海天以前碰到他的管家以及他的襟弟上官泰,也都不敢說出他的姓名來曆,就可以作為佐證。這次是因為江海天先救了他的性命,他又深感於江海天的肝膽照人,這才肯推心置腹的。


    葉淩風又道:“師徒猶如父子,對師父當然用不著隱瞞。但我爹爹告誡在前,我以為此事無關要緊,師父既然沒有問起,我也就沒想到應當稟告了。請師父原諒,我並非有意欺瞞。”


    江海天倒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是因為竺尚父說起這件事情,我想看一看他的獨門小擒拿手法,這才考考你的。”


    江海天口氣一軟,葉淩風心裏好不得意,但卻裝作惶恐的樣子說道:“可惜徒兒自從學了這套手法之後,十年來疏於練習,差不多都已忘了。”


    江海天道:“這又為何?”


    葉淩風道:“我爹爹不喜歡我多學別派的武功。當時是竺老前輩自己要教我的,我爹爹隻好裝作高興的樣子,其實他是不大看得起竺老前輩的武功,認為他是邪派的。”


    葉衝霄素來驕傲,葉淩風這麽一說,又恰恰符合了他的為人。江海天心裏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風侄使的這套手法甚是平庸,這都是他學未到家的緣故。”


    葉淩風又道:“我爹爹說他是邪派,我也一直當他是邪派。


    這次竺老前輩前來挑戰,與會群雄初時人人都是不滿於他,是以徒兒初時也隻能把他當作敵人,不敢與他論舊了。”


    這個理由,連竺尚父也曾經如此想過,而且替葉淩風向江海天辯解過的,江海天當然更沒懷疑了。


    江海天想了一想,忽地問道:“淩風,你今年幾歲?”


    蒙永平已經把江、竺二人談話的內容,一句不漏地告訴了葉淩風。葉淩風對每一個細微的破綻,都已作好彌縫的準備,當下立即說道:“徒兒今年二十四歲。但我是八月生的,所以按照實齡計算,則是二十三歲。”葉淩風的歲數,是在投親之時就告訴了江海天的,故已不能更改,隻好在虛齡實齡的計法上彌縫破綻。”


    竺尚父所說的真葉淩風的年齡是二十三歲,其實與這個假葉淩風相差一歲的。但西域小國計算年齡的習慣,虛齡實齡都有人采用。江海天見葉淩風答得頭頭是道,重要事實他既然說得出來,對這點小節,江海天也就不怎麽注重了。


    江海天抬頭一望,隻見月亮已掛枝頭,是應該迴去的時候了。但江海天疑團未釋,想了一想,又再問道:“竺尚父的事不必說了,我問你另外一個人,華山醫隱華天風老前輩你可認識?”


    葉淩風裝出幾分驚詫的神氣,說道:“我記得去年我來拜師之時,師父似曾問過我的。”


    江海天道:“是麽?我記性太壞,所以再問你一次。”


    葉淩風道:“華老前輩的女兒,是我來曾見過麵的嬸嬸。我本來應當以小輩之禮去拜見他的。但我恐怕消息傳迴本國,我叔叔會把我我迴去立我為王,這就違背爹爹當年讓位之衷了。所以我雖然三過華山,卻始終沒有去拜候過他老人家。”


    葉淩風為了拖延時間,故意說了一些閑話。但因前言後語總要相符,所以他也不得不再次承認是未曾見過華天風。


    江海天道:“那麽,你在拜師之前,可曾把你的身世來曆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時淩風正是要師父有此一同,否則他就無法給自己“解釋”了。當下,他裝作想了一想的神氣,說道:“隻告訴過一個人。”


    江海天詫道:“是誰?”


    葉淩風道:“是我的結拜大哥蕭誌遠。我本身的秘密,本來不想告訴外人的。但蕭大哥可不是外人。我與他既然撮土為香,結成手足,就似乎不應再瞞他了。我想蕭大哥是個至誠君子,想必也會為我守口如瓶的。不知師父認為我做得對否?”


    江海天是個最重視義氣的人,說道:“是蕭誌遠麽?那你告訴他倒也無妨。”


    葉淩風說道:“師父聽說你這次上了華山,不知可曾從華老前輩那兒,聽到我蕭大哥的消息?”


    江海天道:“什麽?蕭誌遠不是已迴小金川了嗎?”


    葉淩風道:“蕭大哥前次與我分手之時,曾與我提過,他想到華山一行,向華老前輩討一點藥;然後再迴小金川的。就不知他去了沒有?”


    蕭誌遠的祖父蕭青峰和華山醫隱是同一輩的好友,蕭青峰去向他討藥以備日後軍中應用,這也在情理之中。江海天不由得又相信了兒分,心中想道:“怪道我義父對淩風的底細知得清楚,原來是蕭誌遠和他說的。”


    但雖然如此,江海天也還未能全然無疑。江海天正在用心思索,準備再找些問題問他的時候,忽地有人匆匆跑來,遠遠的就高聲叫道:“江大俠,江大俠!”


    原來是氓山派的長老路英豪,來找江海天迴去開會。


    江海天很是不安,說道:“其實你們不必等我的,如今卻是教我耽擱了大家的時間了。”


    路英豪笑道:“今晚這個機密會商,大家都是唯江大俠馬首是瞻。別人可以少得,就是不可以少了你。所以我也顧不得失禮,來催你了。”


    江海天不願以私害公,隻好將盤問葉淩風之事擱在一邊,連忙與路英豪迴去。


    葉淩風得鍾展打通了三陽經脈之後,功力大增,與路英豪已是不相上下。江海天雖然輕功超卓,但為了禮貌,不能把路英豪太過拋在後頭,隻好稍稍放慢腳步,與路英豪並肩而行。葉淩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三人展開輕功,不消多久,就到了藥王廟。江海天忽道:


    “淩風,你不必進去了。你原來是住在什麽地方的,早點迴去安歇呢。”


    路英豪笑道:“葉少俠是你的掌門弟子,我正想請他參加此會呢。”


    江海天道;“不必了,咱們這個會說好了是各派首腦之會,不可亂了規矩。”


    路英豪道:“江大俠,你也太古板了,多一個人又有何妨?


    你新建門派,你的掌門弟子,也算得是一派首腦了。”


    江海天道:“有我在此,就不必再要他參加。怎可以因為我的關係,讓小輩亂了規矩!”


    葉淩風滿麵通紅,原來他本是想混進會場的,給師父斬釘截鐵的拒絕,隻好應了個“是”字,灰榴溜的走開。


    江海天進入秘密會場,合派掌門人與有資格參加此會的武林名宿,都已到齊,就隻等待他來,就可以開始了。


    穀中蓮惴惴不安,上來接他,傭眼色探間。江海天麵露笑容,微一搖頭,表示還找不出可疑之點。這是他們夫妻之間做慣的一種表情,穀中蓮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為快慰。


    她怎知道丈夫雖然找不到可疑之點,其實卻也對時淩風多少有些懷疑的了。不過在大庭廣眾之中,不便公開和她談論而已。


    會議按照計劃進行,在談了各方今後應該如何緊密聯絡合作抗清的一些具體方案之後,第二部分,就談到如何支援各路義軍。


    當前已有小金川,閩南和魯西三處的義軍起事,其中形勢最危險的則是小金川一路。青城派掌門辛隱農受了小金川義軍首領冷天祿之托,唿籲立即征召可靠的好手,火速入川。辛隱農第一個就提出葉淩風的名字。


    辛隱農道:“江大俠,令徒想必已經稟告你了?”江海天道:


    “稟告什麽?”辛隱農道:“淩少俠已經答應了入川赴援。”江海天一皺眉頭,說道:“是麽?我還未知道呢!”


    辛隱農以為他們師徒倆談了這許多時候,這件事情必定早已商量過了,哪知江海天竟然還未知道,而且又似乎有不樂意的樣子,辛隱農不覺大感詫異。


    仲長統道:“事情是這樣的,小金川的冷家叔侄和蕭誌遠都希望令徒能夠入川相助,他們托辛掌門捎來了口信。當時你還沒有迴來,令徒不敢自己作主。是我拍了胸膛擔保你一定同意,他才敢答應的。要怪你隻能怪我,可不能怪他。”


    辛隱農笑道:“後來你的夫人也以師母的身份同意了的。想來你不會不準許吧?”


    穀中蓮隱隱感到蹊蹺,她是熟知丈夫的性格的,若在平時,江海天是個“赴義恐後”的人,不必別人提出,恐怕他也要命令徒弟參加,但現在他卻是這副神氣,


    穀中蓮心裏想道:“難道海哥對風侄還有懷疑?但他剛才不是已經盤問過的?既然沒問出可疑之處,就該相信他才是。”


    辛隱農既然提起了穀中蓮剛才的說話,穀中蓮理該替他證實,當下說道:“風侄雖然入門未久,武藝未成,但難得有這個機會,讓他跟著大夥兒曆練曆練也好。”


    穀中蓮說話甚為得體,替丈夫找了個藉口,免得眾人發生誤會。江海天暗自思忖:“淩風雖然有點可疑,但想來不至於便是奸細。”他礙著仲長統的麵子,隻好哈哈笑道:“仲幫主言重了,我隻是怕小徒本領不濟,難堪重任。既然仲幫主要保他去,我豈有不許之理!”


    辛隱農笑道:“江大俠客氣了,你的掌門弟子,本領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我正要和你商量呢,穀掌門剛才說是讓你的弟子跟著大夥兒,我的意思恰恰相反,是想他走在大夥兒的前麵,作個頭兒!”


    江海天吃一驚道:“這怎麽可以?”


    辛隱農道:“你且別忙著推讓,先聽我說說。這次咱們選派入川赴援的義士,必須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才行,對不對?”


    江海天道:“不錯啊!如今差不多可以斷定是有奸細混進來了,當然應該格外謹慎才是。”


    辛隱農道:“著呀!這麽說,葉少俠就是再也適當不過的了。


    第一,他是大家都相信得過的;第二,他和蕭誌遠是結義兄弟,與冷天祿的侄兒冷鐵樵又是老朋友,將來和小金川的義軍配合,由他領頭,辦起事來就方便得多。”


    江海天拗不過眾人,隻好答允。


    辛隱農道:“救兵如救火,這一支援軍,明天就要出發。我的意思是貴精不貴多,請各位掌門人現在就挑選各人門下絕對可以信任的弟子,立即編成這支援軍。”


    武林以師父為尊,可以替弟子決定一切,無須征求本人的同意。當然這些正派的掌門人也不是胡亂決定,而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除了忠實可靠這一條件之外,還考慮到其他方麵是否適宜,這才替他們的弟子報上名的。


    擬好名單,已是三更時分。參加英雄大會的共有一千多人,挑選出來的這支援軍隻有一百人。鍾展也替他的兒女鍾靈、鍾秀報上了名。


    辛隱農很是高興,說道:“有一百人也很夠了。小金川方麵缺乏的不是兵源,而是有本領的人才。老百姓都是要抗清的,小金川附近的十數州縣,據我所知,暗中都已有了義軍組織,咱們這些人一去,就等於散播了一百個火頭,可以帶領老百姓揭竿而起,從外麵解小金川之圍。”


    江海天聽得這支援軍的任務如此重大,心中更是七上八落,暗自想道:“淩風大概不至於是奸細的,但現在已有了一蛛絲馬跡,教我對他的來曆不能全然無疑。而且他也是個初出茅廬的人,萬一有什麽差錯,教我如何對得住人家?”


    但時淩風的職務已經決定,江海天也不能變更,隻好提出以鍾靈為副。這提議獲得了通過。


    決定了赴川的援軍人選之後,又討論了其他一些事情,散會之時,已是將近天亮的時分了。


    穀中蓮本來是和女兒同住一問房的,江海無跟她迴到房中,卻不見江曉芙在內。


    江海天道:“這孩子不知到哪裏去了,要不要去找?”


    穀中蓮道:“在這裏不會失落的??她這兩夭和鍾秀十分相得。


    形影不離。或者她是有憊讓你我相聚,自己跑到鍾秀房中去了。


    對啦,你盤問風侄的詳情如何,現在可以說了。”


    穀中蓮聽了他盤問葉淩風的經過之後,說道:“他解釋得很合情合理,我看你是不必多疑心了。”


    江海天道:“但他為什麽一直等我問起他才解釋?竺尚父之事他是因為有他爹爹的告誡,這還說得過去。但蕭誌遠說是要上華山,他為何從不提及?”


    穀中蓮笑道:“你對弟子一向威嚴,極少與他們談心。或者他覺得這是無關重要之事,你沒問起,他也就無謂多說了。”


    江海天歎了口氣道:“淩風年少老成,一向我都是相信他的。


    但現在同時揭露的幾樁事情,都是與他有關的。我也就不能不有點疑心了。”


    穀中蓬道:“以你的身份,是該多加小心。但竺向父這樁事情,與及你義父遺言中的可疑之處,淩風都已經解釋過了。你覺得還有什麽需要盤問的麽?我是覺得小心固然應該,但也不宜太多疑心,免得造成你們師徒的隔閡。”


    江海天道:“你說得是,這兩件事我也不打算再問他了。但還有一件事情,我仍然要查個水落石出。”


    穀中蓮道:“你是說的尉遲炯夫妻被害之事?”


    江海天道:“不錯。我覺得最可疑的還是曲沃之事,尉遲炯是在那兒落入鷹爪之手的,而淩風也恰好是在那天離開。據淩風說是他根本來見過尉遲炯之麵,但究竟有沒有見過,我不能便聽信他一麵之辭。


    “如今尉遲炯還在獄中,無可對證,再盤問淩風也沒有用。


    我反正已決定了要到京師營救尉遲炯,但願能夠成功。”


    穀中蓮道:“不錯,隻要救得出尉遲炯,你一問他,立即便可以真相大白,那麽,一切都等待你到了京師再說吧。”


    江海天道:“我目前最掛心的是淩風入川之事,他當了援軍的首領,萬一出了什麽岔子……”


    穀中蓮笑道:“他總不至於是奸細吧?”


    江海天道:“我也相信他不是,但來曆未明,也難保不出岔子?”


    兩夫妻正在說話之間,江曉芙已經迴來。一進房門,就帶著非常興奮的神氣嚷道:“爹爹,媽媽,你們都在這兒,這好極了。我正要向你們請示,許不許我去?”


    江海天道:“去哪裏呀?這麽著急?”


    江曉芙喘過口氣,說道:“除了小金川,我還會去哪兒?爹,我告訴你,我已經和鍾秀姑姑談過了,鍾姑姑很想我和她同去,咱們兩個女的,一路上也好作伴呢。爹爹,你可不能令我辜負鍾姑姑的好意,準我去吧!”


    江海天笑道:“你先別著急好不好?我想問你幾句話。”


    江曉芙道:“好,隻要你準我去,你要問什麽,盡管問吧。”


    江海天道:“你喜歡不喜歡你的大師哥?”


    江曉芙紅了臉,帶著幾分著惱說道,“爹爹,你為什麽要問這個?這和我赴川之行,有何關係?”


    江海天紋絲不笑,一臉正經他說道:“當然是有點關係,我才問你。在父母麵前,你用不著害羞,你究竟是否喜歡大師哥。


    你實話實說。”


    江曉芙一向敬佩信服她的父親,知道父親不會拿她來開玩笑,雖然地不明白父親的用意,但也隱隱感到事情的嚴重,於是收起了嬌嗔之態,認真答道:“不喜歡!”


    江海天道:“為什麽?”


    江曉芙道:“不為什麽,我就是覺得他和我合不來。有時他對我過分殷勤,我甚至還有點討厭他!”


    江海天籲了口氣。穀中蓮則微一蹙眉。江曉芙看了母親一眼,說道:“當然,他是我的大師兄,我也是尊敬他的。媽,我知道你有點偏心,你就是喜歡大師哥,不喜歡二師哥。”


    穀中蓮頗為難過,說道:“芙兒,你還在為著我趕走你二師哥的事生我的氣麽?”


    江曉芙嘟著小嘴兒道:“那件事情明明是二師哥受了冤枉的。”


    江每天道:“芙兒,不許你這樣說你母親。大師哥是你母親的親侄兒,她對侄兒多關心一些,那是有的。但我知道你母親處事公平,要說她對徒弟偏心,那是絕不會有的。你二師哥受嫌被逐之事,我已知道。假設當時是我在家,我也會這樣做的。


    不過,你可以放心,真的不能作假,假的不能當真。你二師哥若是當真受了冤枉,我自會給他查個明白。我可以告訴你,這次大會散了之後,我就會到京師營救尉遲炯,同時,調查你二師哥的事情,他若受了冤枉,我負責替你把他找迴來!”


    江曉芙見父親說得如此肯定,不黨破涕為笑,說道:“爹爹,這才是好爹爹,”


    穀中蓮佯怒道:“媽就不好了麽?”江曉芙是一向和母親撒嬌慣了的,便即撲到母親身上,說道,“媽,我說得過份,我向你賠罪。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你也是好媽媽。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像我小時侯一樣,我不喜歡吃的東西,你說對我有益,就非要我吃了不可。”


    江曉芙這幾句話雖然仍是充滿了孩子氣,但聽在穀中蓮的耳中,卻是深受感觸,覺得很有理由。


    穀中蓮不覺攬住了女兒,苦笑說道:“芙兒,你說得不錯,我是忽略了你已經長大了,你喜歡什麽人,你是有你自己的主意了,媽以後就任從你的主意,你喜歡誰就喜歡誰,這,你滿意了吧?”


    穀中蓮的話語像一陣清風,吹去了江曉芙心頭的陰霾,江曉芙心中甜絲絲的,臉上卻不由得泛起紅霞,嬌嗔說道:“媽,你又來啦,女兒可沒有說要喜歡誰。”


    江海天一聲咳嗽,清清喉嚨,說道:“芙兒,現在可以說到你的正事啦。”江曉芙連忙問道:“怎麽樣,可以讓我去吧?”


    江海天點了點頭,說道:“起初我是有點顧慮,現在聽你一說,我知道你並無私心雜念,我就放心啦。好,你明天可以跟你鍾姑姑一同走了。”原來江海天起初害怕女兒是懷著男女私情,為了喜歡葉淩風才要求入川的,所以他要先問個清楚。


    江曉芙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心中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想道:“爹怎麽會以為我喜歡大師哥的?”她怎知道父母愛子女之心,無微不至,江海天既然覺得葉淩風尚有可疑。他當然要為女兒顧慮周詳,防她上當。另一方麵江海天又是個大公無私的人,他也不願意女兒是懷著私心雜念才去參加義軍。


    江曉芙雖然有點“受委屈”的情緒,但這點輕微的不快比起巨大的高興來那就不算得什麽了。她所求的目的既達,歡喜得跳起來道:“媽,快幫我收拾行裝。爹,你說錯啦,不是明天,是今天。”原來東方已露出一片魚肚白,按照計劃,天亮之後,這支援軍就要出發了。


    江海天笑道:“瞧你喜歡成這個樣兒。你讓媽給你收拾吧,你不用動手了。你過來,我還有點要緊的事情和你說。別著急,到天光大自,最少還有半個時辰呢。”


    江曉芙喜孜孜地走到父親身邊,說道:“爹爹有何吩咐?”


    江海天道:“芙兒,你今年已經十八歲,爹爹是把你當作懂事的大人看待了。你仔細聽我說,要好好領會我的意思。”


    江曉笑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把她當作大人,於是不知不覺的也學了父親正襟危坐的樣子,一臉正經他說道:“孩兒懂得,孩幾聽著!”


    江海天緩緩說道:“這次你大師哥率隊入川,我有點放心不下。一來是怕他初出茅廬,難當重任,二來他也年紀還輕,你們這支援軍,將來的艱難困苦是意料中事,萬一你大師哥受不起磨練,有甚行差踏錯,丟了我的臉還不要緊,敗了義軍之事,事情可就大了。這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凡事總要有個預防的好。你懂得我的意思麽?”


    江曉芙道:“女兒明白。你要我幫忙他麽?但我也不懂得怎樣才能防止他行差踏錯呀?”江曉芙要求入川隻是憑著一股熱情,她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聽了父親的話,才開始感到責任重大,心中不禁有點惴湍不安。


    江海天說道:“好在鍾靈當上了這支援軍的副統領,他年紀大些,武功固然不錯,見識也不弱。等下我會交代你的大師哥,凡事都應該先與鍾靈商量。”


    江曉芙如釋重負,說道:“對啦,有鍾叔叔輔助大師哥,同時負起監督的責任,那就沒有女兒的事啦!”江曉芙因為有點討厭葉淩風,所以,總希望盡可能不必與他接近。


    江海天笑道:“不,還有你的事情。有些話我是不便當著眾人交代鍾靈的,而且等下送行,也不容我和他細說,所以要詳細的吩咐你,讓你代我告訴他們兄妹。”


    江曉芙道:“哦,原來如此,這個容易。”


    江海天道:“雖然不過是帶幾句話,但也要經過腦筋仔細想想的。你現在用心聽我說吧。”


    “我剛才說過,要你的大師哥凡事與鍾靈商量,假如他陽奉陰違,有那樁事情是瞞著鍾靈的話,你們就要特別當心,多與一些人商量,看這樁事情對大家是有害還是有利的了,如果是有害的,就應該馬上製止。”


    江曉芙遲疑了一下,問道:“大師哥是首領,每天必然要應付許多事情,假如鍾叔叔恰好不在場呢?又比如他有意瞞著一些事情,我們又怎能知道呢?”


    江海天笑了一笑,很是滿意,說道:“芙兒,你也會用一點思想了,很好,很好。但你要知道我的意思,主要就是喚醒你們的注意,不能因為大師哥是自己人,就絲毫也不提防。隻要記著這一點就行了。”


    “有些日常的事務,鍾靈自然不必樣樣幹預。我相信你把我的話告訴鍾靈,他心裏也會有數的。


    “至於說到怎能知道他瞞著什麽事情,這就要你們多加留意了。而且,俗語有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尤其是關係眾人利害的事情,那更是不能瞞得過去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假如你的大師哥做了什麽錯事,錯得很嚴重的話,我準許鍾靈動武,將他拿下或廢掉他的武功!


    不必顧慮到我的麵子!”


    江曉芙駭然道:“有這麽嚴重?”


    江海天說道:“我是預防為主,並非就認定了你大師哥將來會做壞事。我和你說的這些話,你隻能告訴鍾靈兄妹,卻絕不可以和外人亂說,免得以訛傳訛,影響軍心。還有,你對大師哥也仍是要尊敬的,除非他當真做了壞事。我的全部意思,你都懂得了麽?”


    江曉芙抹了一額冷汗,說道:“女兒懂得。”其實她還是半懂不懂的。


    朝陽從窗口射進來,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出發的時候。江海夭道,“好,你可以走啦。我和你媽隨後就來。”


    穀中蓮早已替女兒抬好行裝,愛伶問道:“芙兒,你一晚沒睡,可感困倦,我給你拾了一包常用的藥品,還有一支千年老參,最能提神補氣。”江曉芙笑道:“我隻覺得有一股勁沒處使用似的,精神比平日還要好呢。”


    穀中蓮道:“好,這次說不定你要離開爹娘幾年,也可能過著很苦的日子,你可要懂得自己當心身體。”江曉芙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懂得照料自己的。何況還有鍾姑姑和我一起呢。”她深深感到父母的疼愛,但也害怕母親嘮叨耽誤時候,於是接過背包,跳跳蹦蹦的便出去找鍾秀了。


    穀中蓮搖了搖頭,說道:“這孩子真像你我年輕時候一樣。”聽似不滿,實是讚許:”


    江海天道:“我這樣處置,你不會怪我對你的侄兒太苛吧。”穀中蓮道:“這是防患未然,我怎會怪責你呢?但願你早點查明真相,淩風能脫嫌疑。更願他這次能好自為之,給師門增加光彩。”穀中蓮一向對葉淩風很有好感,直到現在,她還不相信葉淩風會是壞人。


    江海天明白妻子的感情,不願和她再談論葉淩風之事,於是夫妻同去送行。


    這支援軍已經集中待發,各派掌門人和他們的父、師、好友都來送行。江海天找著了葉淩風和鍾靈,將他們拉在一起,鄭重地咐咐了葉淩風,要他遇事必須與鍾靈多多商量。鍾靈年紀與葉淩風相若,在武林中的輩份則高一輩,如今當了葉淩風的副手,在鍾靈心裏,以為江海天說的是客套話。葉淩風七竅玲瓏,卻隱隱感到師父對他已有猜疑之意,心中想道:“好,你叫鍾靈來監視我,我倒要好好的對付他了。”


    葉淩風唯唯諾諾,師父說一聲他就應一聲,鍾靈倒覺不好意思,也說了一些客氣說話。江海天和他們說了一會,鍾靈父母也來尋找他們,李沁梅一手攜著女兒鍾秀,一手攜著江曉芙,笑嘻嘻他說道:“這次你們四個人一同出發,必須要像兄弟姐妹一般相親相愛,你們歲數都蓋不多,以後不必再拘論甚麽武林輩份。”鍾展也吩咐兒子,要他嚴守紀律,與葉淩風親密合作。鍾靈父母的吩咐,恰恰抵消了江海天那番說話。江海天正想再說,辛隱農和大悲禪師等人也都來到了,辛隱農要把川中情況給葉淩風作個扼要的交代,江海夭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江海天不便再說,心裏想道:“隻要芙兒把我和她說過的那些話,一一告訴鍾靈兄妹,鍾靈自必明白我的意思。”


    隊伍出發以後,江海天在歸途上與穀中蓮說道:“鍾大俠夫妻對咱們的芙兒和風侄倒似乎是很投緣。”穀中蓮道:“風侄的三陽經脈就是鍾大俠給他打通的。”江海天道:“怪不得我昨天試他武功的時候,覺得他的功力大為增進,原來是鍾大俠送他的這份厚禮。”江海天隻道鍾展是愛屋及烏,並沒想到其他用意。


    哪知道鍾展夫婦是另有一番心意。原來他們這次南來,是有心為子女物色佳偶的。葉淩風是江海天的掌門弟子,且又風度翩翩,“知書識禮”,他們早就看中了他,希望葉淩風將來變成他們的女婿。另外,他們也希望江曉芙成為他們的媳婦。不過,江曉芙年紀還小,葉淩風和鍾秀則已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紀,所以他們對促成女兒的“好事”,就顯得較為心急一些。


    但他們也是通達人情的父母,懂得男婚女嫁應該讓雙方歡喜才行,女兒與葉淩風剛剛相識,還未到論婚時機,是以未曾與江海天提及。這次他們讓女兒參加義軍,固然主要乃是為公,但同時也是想令女兒與葉淩風多些接近的機會。鍾展夫婦的這番心意,江海天不知,他們的女兒則是知道的。鍾秀為葉淩風的外表所迷惑,私心對他亦已是有了幾分戀慕。


    江海天布置好的局麵是要女兒,與鍾靈兄妹聯合來防範葉淩風的,但他卻絲毫沒有覺察到這些兒女隱私,以致後來又生出許多波折,這是後話。


    且說這支援軍出發之後,氓山的英雄大會,繼續開了兩天。


    就結束了。江海天急著要往京師營救尉遲炯,便和妻子說道:


    “我不打算迴家了,請你代我向爹爹告罪。”穀中蓮笑道:“爹爹難道還不知道你這副急性子嗎?他隻要知道你平安無事,他就會放心的。爹爹現在有了棋友,也不怕寂寞了。我迴家見他一見,也準備作個遠行呢。”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你又要往哪兒?”穀中蓮笑道:“為你分勞呀。你義父不是要你到馬薩兒國報信的嗎?還有那箱醫案,也應該早日交給碧姐。”


    江海天恍然大悟,說道:“不錯,你已有將近二十年沒迴娘家了。趁這個機會與家人相聚,也好還了你一樁心願。還有風侄的事,你也可以和二哥說說。”說罷把那隻裝著華天風一生醫案的小箱子交給了穀中蓮,夫妻倆就分手了。正是。


    為探真情圖劫獄,風塵仆仆不辭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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