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先生是武將中的智者。”


    “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武林中高手如雲,但大多隻能在陣上逞威,馬上稱雄、刀光劍影裏揚名、腥風血雨裏立功,諸葛先生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毋論鍾鼎山林,都能卓爾不凡。要不是他在朝廷上還有點影響力,當時國勢日艱,君王侈靡無道,宰相貪婪喜功,而他力挽狂瀾,拚死斡旋,隻怕更要禍亡無日呢。”


    “諸葛先生還有三個師兄弟是吧?”


    “對,大師兄懶殘大師,原名葉哀禪,中年後看破紅塵,遁跡山林,不問世事。二師兄是天衣居士,天資所限,無法練成絕世武功,但他識見學養,師門裏卻要數他最高。老三便是諸葛先生,四大名捕,便是他如親子的徒弟。元十三限是四師弟,這人也驚才豔羨,可惜對諸葛先生嫉恨過深,非除之而不甘心,未免流於意氣用事。”


    “能教出這般出色的弟子,他們的師父一定是個不世人物。”


    “他們的師父,便是‘韋青青青’。”


    “韋青青青?什麽東西?”


    “‘韋青青青’是一個人的名字。”


    “這人這般厲害,怎麽在江湖上似並不出名?”


    “這話難說得很:第一,如果你懂得命理、術數,便能瞭然,一個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要是好運先行,惡運便可能留在後頭了;要是少年坎坷,日後卻可能會有後福呢。就算你有名有利,卻未必有權有勢;就算你一世夠運,福星高照,可能六親難免會有折損,或因身負重責而未嚐有一日心閑身樂,這總是難以俱全的。第二,有本領的人,不一定好名求名。有些絕世人物,他們清逸高遠,看破世情,才不好這一點虛名呢!第三,你不知道的人,不見得他就有胡功名。世上有好些成功的人、偉大的書、重要的事,卻一時沒有記錄下來,留傳下去、很可能就為後世所忘卻,湮沒於人間了。這種情形亦在所多有。”


    “好啦好啦,算你教訓的是吧!卻不知‘韋青青青’是怎麽個機緣巧合法,會收了諸葛先生為徒呢?”


    “說來好玩,韋青青青這人猖狂不羈、博學多才、脾氣古怪,但自有一套應世觀人之術。


    這日他屈指一算,知道會有訪客,而且訪客當中,隻有一人是他日後的第三位門徒,他便著意觀察不料,來的是三名僧祗戶——”


    “僧祗戶?”


    “即是未剃發的居士或頭陀和剃而未度的僧人。這三人都很年輕,備為避謠役、求免罪和逃避稅而出家,都來投靠韋府避難。韋青青青見他們都潛心佛道,各有所長,所以也並不急於擇徒,隻讓他們在其所建的寺廟裏修持,並派他女兒和婢仆負責供應茶水素菜,服侍周至,如是者過了一年多。”


    “韋青青青是暗裏觀察他們吧?”


    “他們稟賦都高,但韋青青青隻擬收一人為徒,他也不急。直到有一天,是個風雪之夜,韋青青青三女兒韋憐憐,忽然一個人哭著跑到廟裏去,在禪房裏找到那名憎人,哭哭啼啼的告訴他,她受了委屈,並且色誘這僧人,當這美得教任何人都不惜為她犯罪的女子抱住僧人的時候,僧人見色不亂,閉目如同入定,嘴裏念謁:‘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又唱喏佛謁:‘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苦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下動,無情無佛種。’韋憐憐美得出神入化,人見人憐,但僧人不為所動。”


    “好定力,要是我……”


    “要是你?嘿,甭提了。”


    “你也甭刺我了,把故事說下去吧。”


    “韋憐伶又去找那頭陀,哭得梨花帶雨、溫香軟玉的抱著他,那頭陀不但人動心動,連手也動了。要跟韋憐憐真個銷魂,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隻換來韋憐憐一巴掌,把他打得金星直冒,乾轉坤移。再定神時,佳人已芳蹤杳然。”


    “應有此報,活該!”


    “換作是你、又如何?別盡是幸災樂禍!”


    “請說下去,請說下去。”


    “韋憐憐又去找那居士,百般委屈,千般婉轉;居士果然動容,隻輕輕把她扶開,溫言相慰,閑談說笑,開解憐憐,並不著痕跡的探詢憐憐何故傷心,把問題一一為之化解,把佳人說得破涕為笑,共處一室,促膝談心,直至天明,毫無顧礙,但又不及於亂。憐憐後來把三種情況迴報韋青青青,你道他怎麽說?”


    “你幹嗎不問?”


    “你要我問:怎麽說?”


    “對呀。”


    “你明知我會問你這句話,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可是你要不問。我便不說。”


    “你非要我問才說?”


    “好說,好說。”


    “好,算我服了你:韋青青青怎麽說?”


    “算我饒了你吧。韋青青青沉著臉色說:‘那憎人隻顧自己修道,咱們照顧了他年餘、而今主家的女眷行動異常,全不恤念,一味死守,一成不變,這種吃古不化的人,朽木不如,不配作我徒弟,給我逐出去!’又鐵青著臉說:‘那頭陀是貪淫無行之徒,咱家待他不薄,他竟打起你的主意來,可謂禽獸不如,來人呀,把他修理一頓再赴出去!’然後才寬容笑臉曰:‘那居士既坐懷不亂,又有人情味,能守能創,必有作為,快叫他來,我要把絕藝相傳於他。”


    “這麽說,這位居士就是——?”


    “當然就是年少時的諸葛先生。”


    “果然不同凡響。”


    “諸葛先生能行能謀、允文允武,日後,他以武功在江湖上服眾,以力革弊政、裁抑時弊而立功名。當時蔡相誤國,私心尤重。與群臣內外勾結,表裏為好,令徽宗侈靡荒怠,好樂喜侈,諸葛先生礙於君臣相階為惡,屢諫不用,隻好就天子之所好,在看似不經意的言談間另有所指。皇帝好神仙道學之術,有次好奇,有問於諸葛先生:‘鬼怕什麽?’諸葛先生毫不猶疑的說答:‘民間相傳,鬼怕易經、怕桃木、怕火、怕人手中指之血、怕紅綢、紅紙、紅布、怕八卦、也怕鄭漸。’皇帝問:‘鄭漸是何人?朕怎沒聽說過。’諸葛先生口答:


    ‘鄭漸是唐代有史術士,善驅鬼,鬼見他署名之處不敢走近。’故時人曰:今善驅鬼不漸耳。


    日後以訛傳訛,把‘漸’、‘耳’,二字合在一起成了符咒上的‘斬+耳’字,而該字又等於是‘鬼死’的意思。諸葛先生說到這裏,忽然不說不去,過了好一會,又長長地歎了一聲——”


    “嘿,這說了一半就不說下去的德性可是跟閣下一模一樣。”


    “別打岔!於是徽宗就問:‘先生何事歎息?’諸葛說:‘鄭漸善於捉鬼,但卻很難禁製吊死鬼討替害人。’皇帝所得好奇,又問什麽?諸葛答:‘吊死鬼討替之前,常常誘人去看窗外虛幻仙景,正當那人以為是真、探頭張望之際,繩索套落,必一命嗚唿矣。’皇帝趙佶聽了,起初不以為意,到後來一想,對蔡京所報國泰民安乃生疑,詳查之後,才由淮南發運使處得悉兵禍四起,天下大亂,才下旨罷黜蔡京。”


    “罷了又何用,過不多時,趙佶又複用蔡京啦,這叫偃近小人、狼狽為奸。”


    “諸葛先生不但能處理國家大事,也能應付一些性情古怪的人。就在這時,汴京有一個武功高強,但性直愚鈍的勇士——”


    “這就麻煩了,人蠢人沒用,那還不成氣候。怕是怕人特蠢,偏又極有用,那就鬧得可大可小,救人救己、還是誤人誤己,全憑一念了。”


    “是啊,那武土叫做雷鈍,使長戟,武功高到不得了,但別人不先去惹他,他也不去主動挑惹別人;要是人來侮辱他,他則非把對方擊敗或格殺不可。有日,他夢見一個人,瞧不起他,辱罵了他,並在他臉上吐唾。雷鈍醒來之後,持戟到處找夢中的人決戰。別人勸阻他,他便說:‘我一生從未被人如此侮辱過,還膽敢吐唾液我臉上,不殺此人,我便誓不為人!”


    於是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天天去夢境中出現的地方等那那侮辱他的人來決鬥。”


    “這個笨蛋。”


    “人人勸他,他都不聽,還揚言要殺來勸的人,並說明若不能雪辱,寧可自刎:諸葛先生聽說了,便取了一把劍跑到他枯守的地方,站在他身旁,一言未發,便向天吐了一口疾,那痰自然落迴他自己臉上。諸葛先生也不抹去,隻指天擇劍大罵道:‘是誰吐我一臉的痰,我不殺他,誓不甘休!’雷鈍在旁忍不住詫道:‘那是你自己吐的痰呀!’諸葛先生怒道:


    ‘這算什麽!我總算是個人。你不過是一個夢!’這句話一經說出,卻把如在夢中的雷鈍點醒過來,忙跪在諸葛先生身前,謝他點化之恩。”


    “這個可愛的傻瓜。”


    “諸葛先生也十分沉得住氣。有次對遼用兵,元十三限主張領兵長驅直入,衝鋒陷陣,諸葛先生卻堅持不到時機決不妄動。元十三限激他道:‘我用兵置生死於度外,勇往直前。


    為兵至要,乃以氣勢為勝。我殺敵仿祖狄擊揖中流,不能退敵者,有如大江!你用兵猶疑不決、畏首畏尾,隻怕難立軍功,難成大事!’諸葛先生卻平淡地迴答:‘要是我一人,當然奮不顧身,無所顧惜;而今我領的是十萬雄軍,萬命所懸,寧效法文正公,謀而後動。’依舊不妄然發兵,保存實力,及至元十三限大軍遭困,他才全力發動,解圍反攻,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


    “諸葛先生沒有姓錯,他當得起。”


    “還有一次,更有意思,諸葛先生和八十一子弟兵被敵軍重重包圍,大家心內忐忑,不知生死如何,諸葛先生取一枚五大錢說:‘看天意如何吧,如‘聖宋通寶’在上,即曆劫能覆,最終必勝。’遂將錢拋出,果然是‘聖宋通寶’於上,於是軍心大振,突圍而出,奮勇殺敵,大獲全勝,大家後來都說:‘這是天命必勝也!’諸葛先生遂而一笑,取那枚錢幣出示眾人,大家才知道,原來那一枚錢幣,正反兩麵都鐫著‘聖宋通寶’的字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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