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國主隻覺全身發軟,他自許極高,雖然強如天座三星、地煞以及少林、武當掌教,他也並未引以為真正敵手,認為對方隻是一介武夫,可以智取。卻不料會在一個少年手中,遭到生乎未有之失敗。


    其心在無可奈何之下,施出了“震天三式”,淩月國主實在太強,雖並未能偷襲成功,其心卻又逃過一次殺身之禍。


    那日他偽裝中了迷藥,其實早就運氣將藥汁逼在食道之間,待淩月國主一轉身,他便一滴不剩全部退出,一路上跟著淩月國主,連續破壞了淩月國主的陰謀。


    其心往荒僻之地走去,他心中並無半點自得之情,反而懊喪已極,心中不住歎息忖道:“我舍生冒死,便是要探聽淩月國主人中原之秘密,可是在這當兒,我卻外出不在,隻聽了個無頭無尾,真是可錯呀可惜!”


    他心想如果莊玲不在這緊要關頭被人擒住,那麽此事焉會如此,自己繼續裝下去,豈不是將淩月國主海底全給探出?天意如斯,卻是無可奈何。


    其心估量淩月國主在北京決不會久留,他想到莊玲猶在虎口,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也不敢遠離京城,便藏在城郊農村之中,等到第二日又潛迴城內,立刻往客舍趕去,隻見客舍空空,淩月國主師徒已然走了。


    其心連忙掀開床罩,隻見莊玲好好地昏睡未動,他心中暗叫僥幸不已,這床下櫃後,原是最普通隱藏之處,唯其如此,反而將智通天神的淩月國主師徒騙過。他哪知淩月國主為盜禁城兵符之事,忙得不可開交,是以放過許多細節,隻將兵符到手交給巧匠高大雕瞧了一眼,這便火速趕離北京。


    其心抱起莊玲放在床上,輕輕拍開莊玲的穴道,他探探手脈,知她心神交瘁,身體大是衰弱,非靜養數日才能恢複,可是自己仍得追蹤淩月國主,此事端的為難。


    他見莊玲容顏惟淬,心知她這些日子一定吃盡了苦頭,東逃西躲,最後還是落在賊人之手,想到莊玲幼時何等的嬌貴,她如今受苦受難,皆是起因於自己出手殺了她的父親。


    其心愈想愈感歉意,又瞧了瞧莊玲略帶焦黃的臉孔,那頭上秀發散亂,風塵仆仆,心中突然感到無限憐惜,一橫心忖道:“目下一切都不要管,隻先等莊玲好了再說。”


    這時莊玲悠然醒轉,她無力地睜開大眼,眼眶深深潤著一圈黑色,更顯得默默無神,她瞧瞧其心,開口想說,竟是無力出聲。


    其心柔聲道:“莊小姐,你好好休養,壞人都被我打跑了。”


    莊玲雙目失神地看著他,臉上一陣迷惘。其心忙道:“莊小姐,你並沒有受傷,隻是身子略虛,養息幾天就會好的。”


    莊玲點點頭,其心忽然想到她已一日一夜未進滴水粒米,連忙走到廚房,自己動手熬了一鍋紅薯粥,他雖是少年男子,可是從小便一向自理,對這烹任做飯之事,比起女子並不少讓,那店小二見他生火淘米,流利無比,也便樂得休息。


    過了一個時辰,那鍋中紅薯甜香四溢,其心盛了一碗粥上來,扶起莊玲坐直。


    莊玲四肢無力,其心隻得一匙匙喂她,才喂了大半碗,莊玲頭一昏又倒在床上,其心見她虛弱無比,心想讓她多多休息,便輕輕替她蓋上被子退出。


    其心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對莊玲如此憐惜,他白天整天就不踏出客舍半步,隻是細心看護,便是夜半夢醒,也忍不住輕輕推開一絲隔壁房門,遠遠望著莊玲安然的熟睡,感到無限的慰藉。


    他烹調手段原高,莊玲原氣大傷之下,胃口極差,其心更是施展手法,將各種食物做得色香味俱全,隻盼莊玲多吃,早日恢複體力。


    過了幾天,莊玲漸漸恢複,她聽說齊天心遭了暗算,本想立刻便走,可是仍是四肢發較全身失力,她極少開口和其心說話,其心心中內愧,兩人麵對著常常一坐就是老久,其心心中暗自警告自己:“隻要等她一好,我便要去追那淩月國主,此事關係天下劫數,我豈可逗留在此,誤了大事?”


    可是他眼見莊玲臉色一天好似一天,心中還是不能放心,每天晚上都決定次日要走,可是次日又借故再留一天,他心思細密,將莊玲照顧得無微不至,他自幼浪跡天涯,也不知經過多少奇聞異事,可是卻覺得這幾天用心照顧這嬌弱的女子,不但心安理得,而且實是生平未曾有之樂事。


    這日他又正走往廚房,忽然聽到一個店小二道:“小李,你瞧瞧看,上房裏那個客人,人生得俊是不用提了,而且手腳利落,比個小媳婦兒隻強不弱,我老吳來來往往見過多少人,可說沒見過這等怪人。”


    那被喚小李的道:“我瞧他氣質高貴,定是大有來曆,老吳,還有他那小媳婦呢,唉!我小李活了這大歲數,也沒有見過這等美人,娶妻如此,就是我小李也甘心情願服侍她。”


    老吳道:“人家小兩口還是分房而睡,分明還沒有圓房,你可別信口亂說。”


    其心怔怔聽著,那兩個店小二又談論他半天,最後結論是能夠嫁得如此郎君,一定是多生積德而來。


    其心聽得作聲不得,可是心中又有一種強烈欲望,希望別人多說兩句,他是個善於克製自己而且極端理智的人,此時竟是六神無主,連廚房也不去了。


    他走迴室中,隻見莊玲一個人靠在床沿,支著頭呆呆出神,其心輕咳一聲,莊玲似若未聞。


    其心沉吟一會兒道:“莊小姐,杜公公既被那壞人殺了,你病好了,一個人哪裏去?”


    莊玲冷冷答道:“要你管哩!我又沒有叫你陪我在此,你愛走盡管走吧,誰希罕了?”


    其心知她誤會了話中之意,他柔聲道:“我心裏雖是極願陪你,可是還有一件天大要事耽誤不得,不過你一人孤單沒個去處,又教人不安心。”


    莊玲心想:“我孤孤零零,還不是你一手造成,你還假心假意。”


    她眼圈一紅,心中又氣又悲,怒道:“董大俠,你殺人放火,全不當一迴事兒,你又何必裝腔作勢,可憐我一個女子呢?”


    其心笑笑不語,他從就未存希望莊玲能原諒他之心,莊玲見他直挺挺地站在身旁,臉上淡然,也瞧不出他是怒是喜,這臉色她是頂熟悉的,雖是數年不見,可是那模樣依稀間和當年仍是半點未改。


    她一時之間,幾句罵人之話竟是脫口不出。其心平靜地道:“你原可跟我一決定,可是我此行無異自投虎口,生死連自己都沒有把握,豈能連累於你。”


    莊玲也不細辨話中之意,隻道其心又是在輕視她,當下忍無可忍,銳聲叫道:“誰要和你一起走,你趕快給我走得遠遠地,不然我可要用不好聽的話來罵你了。”


    其心道:“你現在發脾氣也是枉然,咱們須得想個辦法,唉,我自幼到處流浪,也沒有一個去處。”


    莊玲冷冷道:“是啊!是啊!杜公公見到一個孤苦孤兒,可憐他收容到莊中來,好心真是有好報,結果弄得家破人亡,連命也丟了,都是那孤兒所賜,都是那孤兒所賜!”


    她愈說愈是激動,忍不住硬咽起來。其心心中雖不願再頂撞她,使她傷心難堪,可是有一事忍不住道:“那孤兒並不要你可憐,也不是孤兒,因為他還有父親。”


    莊玲一怔,聲音更是冷冰:“什麽,小……小賊,你竟是有意到莊中去臥底的?那你一切都是早有計劃了?”


    其心苦笑道:“錯非迫我太甚,我豈會出手傷人,此事你誤會太深,說明白了你也是不會相信的。”


    莊玲悲叫道:“你早就包藏禍心,乘我爹爹不留意下手,你還想混賴?”


    她聲音尖銳,語氣中充滿了惡毒,其心心想多說無益,便不再分辯,莊玲心中更加認定其心是隱伏莊中,乘機行兇,她兩眼瞪著其心,恨不得立刻將其心殺死。


    其心忽道:“你又該吃藥了,我替你煎去。”


    莊玲冷冷地道:“從現在起,我死也不吃你煎的東西,你別想用這種方法籠絡我。”


    其心道:“大夫說這劑藥是強心健脾的,你既已大好,不吃也罷了。”


    莊玲哼了一聲,其心默然退出,到了吃飯時分,他又端了幾樣菜肴上來,放在莊玲房中桌上,莊玲連瞧都不瞧一眼,其心自言自語道:“餓總不是辦法,任是你一流好漢,鐵打銅鑄的身子,頂多也不過餓個三、五天。”


    莊玲大怒,她一發脾氣真是個天地不怕的小老爺,一伸手將整個桌子掀翻,那香噴噴的菜肴四散,其心望了望莊玲,莊玲雙眉揚起,一臉挑戰的模樣。


    莊玲道:“董大俠,你發火了吧!哼哼,你董大俠怎麽不敢殺人了,你有種便將我殺了呀!殺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又打什麽緊?”


    她不斷激著其心,就是要他發怒,她見其心愈來愈是柔順不動聲色,似乎對自己的憤恨視若無睹,心中如何能夠忍得下?是以放肆侮辱,竟將江湖上的粗話也用出來,其實如是真的其心發怒,她也是心虛得緊,毫無把握,隻有聽任擺布的份兒了。


    其心隻是沉吟,口中喃喃道:“這上好菜肴如此糟塌,豈不是暴珍天物嗎?”


    他此言一出,莊玲隻覺耳中嗡然一聲,此時的情景一幕幕飛快升起,又飛快逝去,她想到小時候,自己初次向這人表示情意,這人卻裝得什麽也不懂,那一次也是一氣之下打翻了滿擔食盒,那一次這人不也是如此神色嗎?


    就是這神色,莊玲曾經如癡如狂暗戀過,她見其心掃好地,悄然一語不發,往外便走,這時她心中真是千頭萬緒,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其心暗暗跨出門檻,他忽然止步迴頭道:“我想起一個主意,你既是齊天心齊公子的夫人,那一切都好辦了。”


    莊玲一怔,其心又道:“洛陽帆揚鏢局之主孫老鏢頭,對於齊公子感恩極深,他在兩河南北極具潛力,別人絕對不敢輕易惹他,你此去投他,他一定待若上賓。”


    莊玲本想不理他,可是到底關心齊天心,便問道:“那蠻子說的可是當真?”


    她聲音發顫,顯然極是關切緊張,其心搖搖頭道:“我也是聽蠻子說的,齊天心公子何等功力,要打他下穀,那是談何容易?我也並不相信。”


    莊玲心中沉吟,口中不由自主喃喃道:“他武功自是高強,可是人卻漫無心機,誰像你這種人,什麽壞主意都有。”


    其心見她雙眉凝注,憂心如焚,他本人也對齊天心頗有好感,此時竟也受感染,心中忐忑不安,口中卻道:“我到江湖上打聽去,莊小姐,他為人雖天真,可是那身功夫卻是貨真價實,你放心便是。”


    莊玲喃喃道:“明兒一早,我也要到江湖上去了,齊大哥萬一真遭了不幸,我……我……”


    這時其心已悄悄走了,莊玲又支著額,窗外一片暮色,煙雲四起,這客會是北京有數大店,亭台水村,布置得很有氣派,齊天心瀟灑的風姿,那是世間少女所憧憬的夢中人,莊玲自也不能例外,可是眼前這魔鬼般深沉少年,卻在她心中愈來愈清晰,分不出到底是何情懷。


    其心意興索然,他正被一個極大問題難住,身子靠在假石山上,望著西邊深紅雲霞,他心中一次又一次問著自己:“我見著莊玲,為什麽便會不由自主?我行事一經決定,從不猶豫,可是這次卻一再誤了行期,這是什麽原因?”


    他轉念又想道:“我小時敵意躲她避她,難道是假裝的嗎?我心中難道早就喜歡上她?”


    其心愈想愈是迷糊,他是聰明之八,凡事都深入思索,對於一些人人皆知的簡單問題,有時反而惑然不解,他極端理智,雖在無意之中動了真正的情感,可是不但自己不信,就連為什麽如此也不懂。


    這時天已大黑,不知何時已是星辰滿天,其心想到明天又是孤身一人,萬裏征程,又想到莊玲年青貌美,單身行走江湖隻怕危機重重,一時之間,竟覺胸中漫亂難理,空虛得什麽不能容納,一陣涼風吹過,其心凜然一驚,莊玲屋中已熄了燈火,想是已入了夢鄉。


    其心吸了一口真氣,屏除莫名雜念,心中暗暗忖道:“那淩月國主私會朝中大臣,隻怕是心懷叵測,我人微言輕,就是去警告朝中大臣,也是無人肯信,目今之計,隻有在暗中探看淩月國立行蹤,隻是這四天耽擱,也不知他到了何處?看來隻有西行去碰碰了。”


    他盤算既定,上街替莊玲買了許多必備之物,又買了匹小馬準備作為莊玲坐騎,這才迴房休息。


    次晨一早,其心幫莊玲打點妥當,兩人用過早飯,其心微微一笑道:“在小姐,咱們這便分手。”


    莊玲瞧著他,隻見他笑容斂處,眼角竟流露出一種淒涼絕望之色,好像是此去再也見不著了,其心平日何等鎮靜深沉,臉上永遠是洋洋自如,別人根本就無法瞧出他的深淺,這時竟露出人去樓空依依之色,那光景的確深刻,莊玲望看望著,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其心見她並不上馬,便又說道:“此去洛陽道上安靜,你跟了齊天心齊公子,一定是永遠幸福,他不但人品俊雅,而富可敵國,天大的事,他也有力承擔。”


    他神色平靜地說著,可是那話音中充滿了寞落,就像是年邁的英雄,沙啞地唱著古老的戰歌,平靜寂寞,在原野中漸漸消失。


    其心說完了,他似無意的再瞧了莊玲一眼,又恢複了那種淡然的神采,他習慣地聳聳肩,轉身便走,走了不遠,忽然背後的一個哭喊的聲音叫道:“董其心,董其心,你別走。”


    其心一迴頭,隻見莊玲淚容滿麵衝了上來,其心一怔站住,莊玲已投入懷中,緊緊地抱著他。


    其心隻覺鼻端一陣陣脂香,真令他神昏顛倒,他是初嚐情味的少年,心中又驚又喜,竟不知是真是幻。


    莊玲隻是哭泣道:“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她雙肩顫動,哭得很是傷心,其心忍不住輕輕撫著她一頭秀發,饒他滿腹機智,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莊玲隻覺得胸中有如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雖曾努力要使自己忘記這個殺父仇人,可是卻沒有做到,她和齊天心交遊甚歡,原想取代其心的地位,此刻她才明白,世界上萬物或可交換取代,但絕沒有一個能代替另外一個人的地位。


    莊玲哭著哭著,情感漸漸發泄,她心中忖道:“我和齊天心交往,一見麵便覺得他很是可親,原來是因為他神色長得有幾分像董其心。”


    其心沉醉在這柔情密意之中,暫時忘記了身外的一切,忽然懷中莊玲停止了哭泣,用力一掙,倒退了兩步,望著其心道:“你快走,我永遠不要見你。”


    其心神智一清,他想到這莊玲已是齊天心的娘子,自己怎的如此糊塗?當下喃喃道:“這樣分手最好,但願你一生幸福元比。”


    莊玲道:“董其心,你別以為我忘不了你,我……殺父之仇不報,你一定看不起我,好,我會漸漸使你看得起我。”


    她刷地一聲,從馬背背囊拔出長劍,用力揮動了兩下,劍光在朝陽中閃爍,莊玲馳馬去了。


    其心心中再無留念,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北京繁華之地,他並無半點向往,不一會走出城門,那至京的官道寬敞筆直,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其心隻覺海闊天空,豪氣大增,這數日局促於客舍之中,盡是兒女情懷,將自己一番雄心幾乎消蝕。


    他不住向自己打氣,可是心中仍是闌珊,竟是欲哭無淚的感覺,他暗自忖道:“如果莊玲真的和我和好,那我不但壞了她的名節,而且齊天心豈能忍受,這樣的安排最好最好,我可不願和齊天心決鬥,尤其是為了一個女子。”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雖是如此地想,可是心中卻仿佛失去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東西,那是很難,甚至永遠也彌補不起來的了。


    他雖不願和齊天心爭鬥,然而世事豈可逆料,又豈能憑人力挽迴?


    其心隻是西行,這日又走到河南地界,並未見淩月國主師徒蹤跡,一路上江湖上並無異狀,其心暗暗安心,知道淩月國主並未再在中原惹事。


    他行到日暮恰巧到個大鎮,他才一入城發覺身後有異,跟了幾個大漢,其心暗自戒備,走到街上,那幾個大漢,消失在人叢之中。


    其心也未在意,他連走到一家客錢投宿,那掌櫃打量了其心一限,尚未待其心開口便道:‘小店已住滿客人,實在抱歉,貴客另外找一家吧!”


    其心見他臉色不正,似乎是含憤未發,其心心中奇怪,他天性不愛鬧事惹人注意,便又走到另外一家客棧。


    他連走幾家,那些客棧都推說人滿,其心大是犯疑,這鎮上氣氛頗不尋常,分明是有人暗中操縱和自己作對。


    其心眼看天色漸晚,心中暗暗焦急,他行了大半天並未進食,肚中也自饑餓,心想先吃飽再說,便往酒店走去,他連到幾家酒店,卻都是早已打烊,那掌櫃的也不在了,一些過路的行人,更是對他卑目而視,似乎十分瞧不起他。


    其心暗暗稱怪,自己未到此城,怎麽會與城中人為仇?他正自沉吟,忽然背後人聲嘈雜,其心轉身一瞧,隻見一個五旬左右老者迎麵而來,他身後高高矮矮跟了七八個漢子。


    其心打量來人一眼,那老者劈口罵道:“你這忘祖賣國的小畜牲,今天叫你難逃公道。”


    他似乎氣極,開口便罵,其心心中雪亮,知道淩月國主手下那幾個寶貝,不知又冒名造了多少孽,讓自己背了黑鍋。


    其心知道解釋不清,索性不費口舌,當下淡然道:“瞧你一大把年紀,怎麽如此不知禮數?真是白披衣冠,枉自為人了。”


    那老者身後漢子紛紛喝打,粗言俚語就如狂風暴雨一般罵到,其心動中微微有氣,那老者道:“對待禮義上國之人自是講禮數,麵對域外蠻狗,就如遇見瘋狗一樣,人人皆可誅之。”


    其已道:“我敬你若大年歲,如果再要不知深淺,可莫怪我出手得罪了。”


    那老者揮手便打,其心隻有出手,老者拳風淩厲,頗有幾分真才實學,其心試了幾招,恍然道:“原來是晴山派的高手,在下倒是失敬了。”


    那老者出拳沉猛,攻擊連綿不斷,但見其心漫不經心應付,招招都被閃過破解,他知功力相差太遠,一使眼色,那七八個漢子一齊圍了上來。


    其心不願久事糾纏,他掌力漸漸加重,招招就如開山巨斧,力造沉猛已極,那七八個大漢如何敢硬接拍,其心東一拳西一腳,對方人雖多將他團團圍住,可是被他打得東倒西歪,險狀百出。


    其心乘勢直上,他長嘯一聲,雙掌疾若閃電,身子也跟著快捷起來,那老者見敵人招式如穿針引線,盡往空隙之中擊來,他手忙腳亂地又問又躲,也顧不得幫手下大漢圍攻了。


    其心嘯聲方畢,雙掌貼膝,垂手立在場中,那些大漢,連他身形都未看清,便被他弄倒了一大半,其餘幾人呆呆站在一丈之外,隻覺敵人神出鬼沒,不可思議,竟不敢再貿然上前。


    那老者一揮手叫那些人將倒在地上的漢子扶起,他頭也不迴退去,其心心道這人也算知機,如果再糾纏下去,隻怕苦頭吃得更多,他心想這鎮中是不能住的了,人人都好像恨不得將他殺頭剝皮,便又借著星光,夜行趕路,方走了不遠,後麵蹄聲一起,一個大漢馳馬狂奔,不一會趕過了他,黃土的大道上,激起了一大堆塵埃,那背影仿佛就是剛才和他打鬥眾漢中的一個。


    其心動中一驚忖道:“此人定是前程報信去了,這樣不死不休地糾纏著,自己雖是不懼,豈不誤了大事?”


    他心想自己不再行走一道,這樣說不定便可避免許多英名其妙的打鬥,他盤算已定,盡往山路小道走去,曉行夜宿,趕了幾天,果然再沒有遇到意外之事。


    這迴他走近商丘,這是他西行必經之地,他行到城郊,已是初更時分,前麵是一大片林子,其心心想今夜不如先在林中過夜,明天一早趕快趕過商丘。他才走進林子,忽然一陣怪響,有若是幹嘴萬舌鼓噪著,那聲音又低啞又難聽,在這靜靜的野外,真令人毛骨悚然。


    其心暗市真氣,忽然“拍”“拍”之聲大作,從林子深處飛來成幹成萬烏鴉,月光下黑壓壓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其心心中一鬆,釋然吐口氣,繼續前行,才行了幾步,他靈機一動忖道:“烏鴉棲息甚早,此時天已全黑,怎會群起而飛,難道林中來了大批人?”


    他提高警覺,輕步疾行,如一縷輕煙愈走愈深,忽然遠遠人聲大作,其心從樹葉隙中走神遠眺,隻見前麵地勢突然開朗,黑暗中仿佛有座大廟聳立。


    其心不敢大意,施展輕功繼續前行,又走了一刻,那樹木愈來愈稀,穩身大是困難,他忽瞧見前麵有棵巨大槐樹,他身子一顫,躍身上樹。


    他居高臨下,隻見古廟前有塊場地,場中數十個漢子席地而坐,四周點數隻巨大火把,火苗燒得又高又旺,廟門前掛著一麵大旗,上麵繡著一鷹一舟,在風中展開飄揚。


    其心走神一瞧,隻見其中有一個漢子站立著,正在向眾人說話,夜風吹過,一句句都清晰傳入其心耳中,其心聽那聲音,心中一凜忖道:“怎麽會是他,他不在洛陽主持鏢局,跑到這裏來幹嗎?莊玲去投奔他,豈不撲了個空?”


    原來那站立著的漢子,正是帆揚鏢局孫帆揚,他沉聲道:“武當真人已傳訊武林,淩月國主入了中原,要咱們河洛武林戒備,今天各地分局的老師們差不多到齊了,好歹也要想個辦法抵擋。”


    眾人齊聲道:“咱們唯總鏢頭馬首是瞻,一切都聽您老吩咐。”


    孫帆揚緩緩地道:“那淩月國主早就有吞並中原武林之心,這也罷了,就恨在咱們國內,竟會有人甘心出賣祖宗,做他內應,此人功力頗高,對於中原武林又熟,他引狼入室,實在令人痛恨!”


    其心暗忖道:“淩月國主目的豈僅中原武林,你們這些人見識淺薄,如果知道真相,成事不足,敗事倒是有餘。”


    孫帆揚話一說完,眾人暴吼道:“咱們把那姓董的小子碎屍萬段,瞧瞧他心肝是怎生模樣?”


    孫帆揚揮揮手,眾人立刻靜了下來,他沉著地道:“淩月國主行蹤隱密,一時也難以尋到,那姓董的小子的確是咱們武林害群之馬,如咱們一致對外,那淩月國主盡管是千手萬腳,也是無可奈何,偏生就有這種小雜種,喪心病狂,咱們目前先將此人除去,一方麵作為賣身投賊的人一個警告,再者除去這個心腹大患,也讓淩月國主知道厲害。”


    其心臉上閃過一絲憤怒神色,他心中暗道:“這孫帆揚出口傷人,他罵我也便罷了,豈能侮及我父親,他日有機,一定要讓他嚐嚐厲害。”


    眾人紛紛稱是,其中一個漢子道:“前天兄弟接到肴山大俠飛馬傳柬,那小子已入了河南地界,他西行必須經過此地,咱們隻須在此以逸待勞便得。”


    眾人七嘴八舌的商量起來。孫帆揚又道:“這姓童的小子一除,淩月國主對於中原武林不會再了若指掌,那時咱們以暗擊明,形勢上先占了許多優勢。”


    其心忖道:“淩月國主對於中國一切,早就了然於胸,如果他像你們一般見識,後知後覺,豈敢染指我們了。”


    這時從廟後又走出一個大漢,他身材又高又大,嗓子更是洪亮,他走前向孫帆揚行了一禮道:“總鏢頭,丐幫有迴信來了。”


    孫帆楊笑著連道:“楚副鏢頭辛苦了,兄弟在此先謝過。”


    那人正是帆揚鏢局副鏢頭無敵神拳楚顛,他忙道:“總鏢頭仁心俠行,從來隻為天下優,不曾管過自己,小弟跑趟腿又算怎的?”


    孫帆揚問道:“丐幫藍幫主他說怎樣,他答應和咱們結盟,共同應付這武林大劫嗎?”


    楚顛沉聲道:“益老大避而不見,他隻派了一個丐幫弟子迴答小弟。”


    孫帆揚怒道:“什麽。藍老大好大的架子,他既未將你看在眼內,顯然對我帆揚鏢局也瞧不起,他說了些什麽?”


    楚顛道:“那使者隻對我說;‘錯非藍幫主親眼看到,他是絕對不肯相信董其心做這等賣祖求榮之事。””


    孫帆揚道:“武當局真人難道會瞧借了不成y”


    楚顛道:“小弟當時也忍氣將其中原委告訴那丐幫弟子,那弟子並不在意,隻是搖頭不信,後來他起身告辭,走到門邊又停身說了一句話,實在氣煞小弟,如非總鏢頭一再叮嚀,小弟幾乎想動手教訓那廝,挫挫他丐幫銳氣!”


    孫帆場沉聲道:“他說什麽?”


    楚顛氣憤道:“那使者迴頭緩緩道:‘就是咱們藍幫主親眼看到,他還是絕對不信。””


    他此言一出,樹上其心隻覺心頭一熱,藍大哥那種子金一諾古俠之風,那種鐵肩承擔萬事的勇氣都浮了起來,那孫帆揚自是氣憤填膺,眾鏢頭鏢師也是忍無可忍,大罵藍文俊不夠義氣。


    孫帆揚道:“既是如此,丐幫分明也變了節,遊文俊想不到是如此卑劣小人,他偽裝行俠仗義,到頭來仍是氣節全無,不知淩月國主用什麽法子籠絡他?”


    他話才說完,忽然林中一陣暴響,閃出一個中年漢子,他大步走向孫帆楊,高聲說道:“孫總源頭你信口雌黃,背後道人長短,算那門子英雄好漢?”


    孫帆揚冷冷道:“啊!原來是白三俠來了,閣下來得正好,咱們可以交待個一清二楚。”


    白三俠沉聲道:“你說我丐幫變節,咱們自藍大哥接掌以來,這十幾年咱們兄弟但知為道而行,義無反顧,你在此胡言亂語,豈不是存心和咱們過不去嗎?”


    他語漸嚴厲,孫帆揚大是不耐,怒道:“你丐幫不識大體,硬要幫董其心那賣國賊子,就算姓董的對你丐幫有思,豈可以私妨公,不然就是丐幫甘心助逆,也被蠻主收買了。”


    他此言再無迴轉餘地,白三俠刷地拔出寶劍,月光下劍子森森而顫,孫帆揚冷冷道:“別人怕你丐幫勢大,老夫又豈會怕了?”


    他忽地也拔出金刀,背後那些鏢師眼見丐幫中人如此情強,早有幾個年輕氣盛的指名叫戰。


    白三俠微微向後一退道:“古老四,咱們畏懼人多嗎?”


    背後林中樹上唿地又跳下一人,孫帆揚在此主持帆揚鏢局秘密聚會。別人隱身近側竟未發覺,他老臉一紅,心中又急又氣。


    古老四道:“就是千軍萬馬在前,咱們不也是照幹嗎?”


    孫帆揚一揮金刀道:“你兩個人一塊上罷,免得老夫多費手腳!”


    他原非口舌輕薄之人,可是隻覺丐幫欺人太甚,是以針鋒相對。白三俠道:“咱們丐幫向來以少擊多,怎會在此壞了老規矩,你隻管放心,在下接你高招便是。”


    兩人麵對麵凝目而視,眾人自然退後數步,場中空了一塊,白三俠一生何止數百次苦戰,他雖知對手極強,取勝之機渺茫,可是心中仍是半點不懼。


    其心大為緊張,這兩人為自己爭鬥,丐幫兄弟是不用說的了,那和自己情分極是深長,就是子母金刀孫帆揚,也是正人好漢,任是誰人傷了,對於北方武林都是個大大損失,自己如果貿然現身,不但不能解釋清楚,反而必定引起一場混戰。


    他沉吟無計,忽見白三俠劍子一抖,帶起一朵銀花直擊過來,孫帆揚反手一刀,砰然一聲,兩件兵器激起火花,在黑夜中分外刺目。


    其心見他兩人一上來便用硬拚打法,心中更是焦急,兩人兵器一分,各退半步,白三俠隻覺臂間發熱,心中暗驚不已。


    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的的篤篤之聲,場中兩人都不敢分神,楚顛連忙走近林中觀看。


    孫帆楊金刀展開,他一上來便用內家玄玄刀法,這刀法也是失傳之技;白三俠功力深厚,劍走輕靈,運足功力和地搶攻起來。


    忽然林中楚額高聲唿道:“四川唐大先生到!”


    孫帆揚心中一喜,隻見唐瞎子手持長杖點打而來,他行走平路原來不需竹杖,可是翻山穿林,卻非借拐杖而行不成,唐瞎子以耳代目,他一走出林子便道:“孫鏢頭,我唐瞎子千裏迢迢被你著人喚來,你卻和人打鬥,這是待客之禮嗎?好好好,看我唐瞎子薄麵,兩位先住手再說。”


    孫帆揚陪笑道:“唐大哥,罵得對,小弟知罪了。”


    他邊說邊退,收刀而立,白三俠因丐幫上次在莊人儀在中,搶救薑六俠脫難,得助於唐瞎子之報,是以也不好意思再打。


    白三俠道:“唐兄別來無恙,敝幫藍幫主久想拜見言謝,隻是百事相纏,強脫不得身來。”


    唐瞎子道:“原來是白三俠,好說好說,江湖上誰不知你丐幫一個個都是仁人誌士,濟人若溺,終年馬不停蹄,我唐瞎子好生佩服。”


    白三俠道:“唐兄忒謙。”


    唐瞎子忽道:“我瞎子原在漢中開棺材鋪,暗自查看那毒害江湖好漢的主兒,後來有事東來,一路上並不放過可疑之人,直到孫兄相召,這才匆匆趕來,孫兄金刀是北方武林一絕,多我一個瞎子又有何用,我瞎子一想,孫兄多半已是發覺了下毒之人,唐門弟子在毒中打滾,孫兄自然想到我瞎子了。”


    孫帆揚忙道:“唐兄~身功力小弟如何敢看輕了,唐見猜得不錯,這下毒之主兒已入河南境界,三天之內,毒死十幾條好漢。”


    唐瞎子緩緩道:“我最近幾天發現許多蛛絲馬跡,這下毒之人手法既狠,行事又極端隱密,絕不留下活口,唐瞎子想遍了腦袋,也想不出中原有此能人?”


    白三俠插口道:“難道又是西域淩月國來的?”


    他原是任意猜臆之語,誰知唐瞎子大聲道:‘正是如此,我瞎子前天在一處深山中,發現了一極無人敢信的大事。”


    他歇了口氣,眾人都拉長耳朵靜聽,要知近一個月北方武林中人暴斃之事,每日總有數起,人人都自不安。


    唐瞎子道:“那千毒翁老勝竟然被人毒死荒山之中,我瞎子心中一驚,仔細一想,原來竟是此人來了,我竟會想不起來。”


    眾人俠聲問道:“這人是誰?”


    唐瞎子道:“西域五毒病姑。”


    眾人臉色齊變,比聽了淩月國主更不知驚恐了幾倍。唐瞎子道:“既是孫兄相召,我瞎子好了也要鬥鬥她。”


    唐瞎子用毒之名雖是無人不知,可是那五毒病姑幾十年前入了一次中原,幾乎造成武林大亂,此人名氣實在太是驚人、眾人對唐瞎子並未有多大信心。


    白三俠似乎還有急事,他向唐瞎子告別,又對孫帆揚道:“你辱罵我丐幫,異口自有人找你,你如不能有所交待,嘿嘿,管你帆揚鏢局分遍天下,也叫你冰消瓦散。”


    他說完也不等孫帆揚開口,手一抖長劍插入身旁一株槐樹之上,和古四俠揚長走了。


    孫帆揚手臂運勁,力透掌心,輕輕拔出長劍,振臂一抖,那劍子齊腰而折。


    名揚北方的子母金刀孫帆揚,他將斷劍順手拋去,其心心中忖道:“丐幫又和孫帆楊紹了死仇,我要如何化解?”


    唐瞎子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孫帆揚簡單地說了一遍,隻見唐瞎子也是神色一變。


    孫帆揚道:“唐兄你看看丐幫是不是欺人大甚?”


    唐瞎子道:“此事隻怕其中尚多可疑不明之處,我老唐出手去和五毒病姑鬥那是義不容辭之事,如說我和小兄弟作對,莫怪我唐瞎子反臉無情。”


    他斬釘截鐵地說著,其心又是一陣激動,他和唐瞎子不過見過幾次,上次中了“南中五毒”,蒙他出手相救,此時唐瞎子對自己又如此信任,真不知要如何報答他了。


    孫帆揚冷冷道:“那麽唐兄隻管自便,咱們也不敢留下大駕。”


    唐瞎子脾氣暴躁,他反唇相譏道:“你別以為我是奉召聽命的,我唐瞎子不過為了鬥鬥那自命天下無雙的五毒病姑,這才巴巴跑來。”


    孫帆揚道:“那更不敢勞動大駕,就是不借唐兄之力,那五毒病姑又豈能奈何我們?”


    唐瞎子怪笑一陣道:“老孫你不用激我,我唐瞎子好容易找到這等對手,豈會輕易放過,哈哈老孫,不是我唐瞎子誇口,這弄毒下藥的玩意兒,我唐某人還有點小小把握,如我唐瞎子不成,就是中原生靈活該倒黴。”


    他此言雖狂,其心親身經驗過他解毒本事,是以並不覺得他在胡吹,隻是想到五毒病站詭計多端,手法神出鬼沒,不禁暗暗為唐瞎子捏把汗。


    唐瞎子又遭:“三日之內,我瞎子必和五毒病姑見個真章,如果瞎子命大,自會通知你老孫一聲,不然大夥兒可要特別當心了。”


    他冷冷說完,又持杖而去,孫帆揚原想就帆揚鏢局的力量,聯絡北方最大力量丐幫,再加上唐瞎子的本事,聲勢目是浩大,心想那淩月國主雖是厲害,也可無懼於他了,卻未想到不但丐幫藍老太太反常情,不肯為拯救武林盡番心意,就是唐瞎子也是維護賣國賊子董其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失望,領著各地鏢頭鏢師走了,其心這才躍下樹來,找了一處幹淨地方,靠著一株大樹睡去。


    次晨一早,他走過了城鎮,趕緊地往西而去,走了半個時辰,前麵山坡起伏,已然走入山區,那山徑漸漸崎嶇,而且愈來愈是險惡,其心忖道:“古人說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隻怕就是指這種地勢,如果半山腰站上幾個人,用硬弓強弩一封,端的是網中之魚,怎麽樣也逃不過劫數。”


    他正在邊想邊走,前麵是個急彎,一眼望去,隻是茫茫深淵,山彎那一邊卻看不到,他才一舉步,驀然頭頂上唿地一聲,其心往山岩邊一貼,一隻箭矢疾飛而過,好半天才落到遠遠山穀之中。


    山腰裏忽地出現十幾個漢子,人人都是占據臉要,手中握著硬弓,對準其心立身之處。


    其心知此時形勢千鈞一發,自己雖有上乘功力,可是在此處卻無施展餘地,看來有人早就算定自己必走此路,在這險惡之地下埋伏了。


    其心忖道:“如非乘機閃過這個山彎,今日便要在此活活被困,成了箭靶。”


    他知不能再考慮拖延,當下貼著山地直縱過去,那山腰眾人一聲呐喊,箭失如雨般射了下來,共心緊貼山腰,借著幾塊突出大石作掩蔽之處,連縱數次,已然走近山彎,身旁破空之古不絕,隻要他身子一露,那麽從高處發出箭失,饒他功力通天、也是必死之數了。


    他默察地勢,從這最後掩藏之處,離那轉彎之處還有十文左右,卻是一無藏身之物,憑他功力,這十餘女之程,中間非落地一次,如果就在這身形起落之間,山中突然萬箭齊發,他連閃躲餘地也沒有。


    其心沉吟著自下形勢,這是唯-一條死中救活之路,隻要轉過山彎,那些人便再射不到自己,可是能否安然縱過這段路程,他心中卻漫無把握。


    那山腰裏的人停止了箭矢,四周靜悄悄的隻聞山風颯颯,其心白暫的臉更加白了,額角沁出汗來。


    他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目下雖在緊要關頭,仍是冷靜地要想出個萬全之計,忽然靈光一閃,他心中忖道:“這樣雖也危險,但成功之數總比較大些。”


    他不再猶豫,突然雙足一登山麓,一個身子疾如箭矢竟向千丈深淵飛去,那山腰眾人萬萬想不到他會如此,略一沉吟,其心暮然在空中打了個圈,身子又平飛迴來,兩手攀著絕壁邊上,整個身子都懸在空中。


    他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眼前他身子被岩壁所遮,成了死角,隻有一雙手露在山徑上,眾人眼看甕中之鱉竟然逃過埋伏,氣憤下紛紛往那雙手射來,雙手一鬆,隻留雙手食指勾住身體,緩緩前進。


    他這目標大為減小,上麵之人再也奈地不得。其心小心翼翼地移動身子,他估量已到彎曲之處,正想翻身上路,頭才一抬起,忽然唿地一聲,一把長劍迎頭削來。


    其心頭一縮,他內功精湛,反應極是迅捷,竟是後發先至,比那劍子快了半分,閃過這出其不意的一招。


    他心中驚愕緊張,如果適才頭再抬高半寸,那麽縱是天大高手,也難逃破腦之危,他長吸一口真氣,突然劍子又砍來,這次卻是攻他雙指。


    其心心知間不容發,他足下一點一塊突出岩石,暴然長身,意是迎刻而來,眼看劍子離肩半寸左右,他瞧得清楚,右手一夾劍尖,運勁一拉,劈手奪過劍來。


    他身子站定,隻見山彎這邊地勢較寬,可是惡峰孤立,怪石磷峋,卻是寸草不生,形勢更是險惡,山路站著五六個人,都是仗劍而立。


    他這幾招精妙之極,真是一氣嗬成,那道才用劍攻擊其心的是個老者,他雙目盡赤,劍雖被其心奪去,身子一挫,雙拳打了過來,盡往其心要穴招唿,其心閃了兩招,隻見他招招都是拚命,隻攻不防,簡直像是惡漢撒野,哪裏還像是武林中人。


    其心乘隙一勾,那老者翻身倒在地上,他雙手一撐站起身來嚴又向其心攻到,口中嘶叫道:“小賊,你還我女兒來。”


    其心一怔奇道:“什麽?”


    那老者隻是拚命。其心又絆倒他幾跤,順手點了他穴道,那攔在路上的其中一人道:“董其心,你以為逃過了難關,你再向上瞧瞧著。”


    其心抬頭一望,山上一個個身形從石後露出,總有二三十個,比起那邊人更多,他心中一涼,臉上不動聲色地道:“孫帆揚,在下與你無冤無仇,你三番四次要害我,這是什麽道理?”


    原來站在最前麵的正是子母金刀孫帆揚,他哈哈一笑,隨即臉色一沉道:“姓董的小子,你還裝什麽蒜,老夫今日便想為武林除掉一個敗類,哈哈,真是大快吾懷。”


    其心沉聲道:“誰是武林敗類,你這老頭混混沌沌,偏生個性又強,卻自以為是,快快閃開,我不願和你動手。”


    那倒在地下老者身子雖不能動,口卻還能罵人,他破口罵道:“小畜牲,小狗賊,你背叛祖宗還要混賴,你為虎作悵,殺了多少武林同道,又害了多少婦女貞節,你……你小賊,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其心心中沉思,隻聽見他最後一句,心中一凜,那老者又繼續罵道:“有這樣的賊父,自然會生出這種賊種來。”


    其心怒氣勃生,目前來去之路都被封鎖,逃生之路甚是渺茫。他嘶聲道:“孫帆揚,你不要逼我殺人。”


    他望著那滿口汙言的老者,胸中流過一片殺機,感情愈來愈是膨脹,他大喝一聲道:“住口!”


    從孫帆揚背後走出一個人,冷冷地打量其心道:“小賊,你是天良發覺了吧!你作惡多端,玷汙了我義女,還出手殺了她,天下也隻有地煞這種魔王,才生得出你這種賊骨頭來。”


    其心一驚,怎麽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此人正是無敵神拳楚顛,那老者之女拜他做了義父,其心一言不發,伸手一掌,飄飄忽忽,已近楚顫心脈,楚顛一閃,隻覺脈門一緊,被其心手到搞來。


    孫帆揚小涼不已,正待搶救,其心順手又抓起地下老者,他心中不斷狂唿:“其心!其心,你此時可千萬不能殺人。”


    那老者還是罵個不停,其心激動之下,理智已漸薄弱,他一振雙手,忽然人群中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其心,你再殺人,姑姑便死在你麵前給你看。”


    其心決服一瞧,想不到伊芙竟在那五、六人中間,她長衫大袖,帽子戴得極低,是以其心竟未注意。


    其心動內大震,他力道已發,救之不及,那兩人身子疾如箭失,被拋向深淵,孫帆揚大怒,一刀砍向其心,其心忽然雙腳一踏,依樣平身飛去,竟是後發先至,硬生生在空中將那兩人拉迴。


    孫帆揚心中忖道:“小賊呀小賊,你這身功夫不去為國為民做番大事,反而投身賣國,真是可恨!”


    伊芙慢慢走了過來,孫帆楊將老者穴道解開,手舉一麵紅旗正待揮去,但見伊芙愈走愈近,他怕箭關無眼,傷了武當周真人唯一女徒,隻是舉在空中揮不下去。


    伊芙忽然拔劍直刺其心,似乎氣愴已極,其心一怔閃過,隻見伊芙不住向他施著眼色,他心念一動,上前足起手攻,打得十分激烈。


    孫帆揚心中急躁不安,他思忖隻要紅旗一揮,其心立刻便成箭猖,這武當女徒怎的如此不省事,就是那王老頭也是討厭,偏生要什麽親刃小賊,幾乎破壞了大局。


    忽然伊芙一聲驚叫,已被其心擒住舉起,其心大聲叫道:“誰敢上來,我就是一劍。”


    孫帆揚急得目毗皆裂,可是他知伊芙是周石靈最鍾愛的弟子,一時之間方寸大亂,其心又叫道:“如果再施暗箭傷人,孫帆揚你可是自作自受。”


    他舉起伊芙作為擋箭牌,大搖大擺走了,孫帆揚一衝動便待揮動紅旗,可是隻見伊蕪高高地被舉在空中,秀發散亂,麵氣蒼白,他忽然想起獨生愛女,不覺殺機大減,頹然坐到地上。


    其心走了很遠,這才將伊芙放下,伊芙俏臉一板道:“其心,我雖是救了你,卻是容不了你,你想想看,你所行所為還像是人嗎?”


    其心搖頭道:“我可從來沒幹什麽不可見人之事。”


    伊芙一凜,說道:“難道那些殺人,還有對女子……女子無禮的事都不是你幹的?”


    其心點頭不語。伊芙忽然柔聲道:“其心,隻要你誠心悔過,不再跟那蠻子做走狗,你有什麽冤屈,姑姑能得設法替你洗清。”


    其心聽他柔聲說話,他這一路上飽受困氣,更感到親切無比,他幾乎想向伊芙傾訴內中秘密,可是想到如果此事周石靈知道,定是遍傳天下,打草驚蛇,反而引起淩月國主防備。其心正色道:“姑姑,請你給3祖說,董其心將來自然會有個交代。”


    伊芙望著他輕輕地道:“其心……總要先脫離淩月國主,不再為他作惡才成,你……你……唉!真的如此貪心富貴榮華嗎?”


    她目光中洋溢著千般憐愛,就像慈愛的母親,絕望地瞧著日益墜落的孩子,作最後的規勸,又像是年輕的妻子,望著傷重元救的丈夫,恨不得代他受苦。


    其心望著那眼光,真令他心碎了,他心中一痛,忖道:“姑姑也不信我了。”


    可是此時胸中突然冒起一股豪邁的勇氣,仿若促使他擔起世上所有的重擔,他癡癡地望了伊姑娘一限道:“姑姑,我聽你的話便是。”


    其心說完便走了,伊笑呆呆看著他的背影,、對於這個深沉的孩子,她愈來愈是不了解了,但心中卻有一個結論:“其心不是那種人,還有……還有其心真的長大了,長大得不但不再需要人保護,反而可以保護我了。”


    忽然她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雪白的臉上變得通紅。


    在遠處,其心走著走著,那樹枝上秋蟬已開始鳴叫,其心胸中千潮萬思,他心中喃喃地道:“知了,知了,你一天到晚鳴叫,你知道什麽了,人間的愁苦嗎?世情的坎坷嗎?”


    迴頭一瞧,伊芙仍呆站那裏,山風颯颯,她衣袖飄起!


    在那絕穀中,齊天心暗暗一凜,他知道下麵所有的一切將關係他兩代一生,而且這是埋藏了幾十年的武林秘史,他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老人摸了摸身旁的石座,歎了一口氣道:“那年董老先生六十大壽,他心中厭煩武林仇殺,決心從此退隱山林,於是當日他避過成千成百賀壽的武林人,僅留柬說明,當時武林中確實轟動了一陣,隻因董老先生常行走江湖,對武林影響極大,但過了一陣也就平靜下來。


    “當時董老先生有兩個兒子,大約在十七八歲左右,兩兄弟自幼得董老先生真傳,加之天資極高,功力已臻一流高手。


    “董老先生退隱後,本以為自己的打算確是不錯,但不到半年工夫,武林中不再有董老先生的蹤跡,卻忽然出現了一個大魔頭。


    “這個魔頭武藝古怪已被,從不曾在武林之中見過,且這魔頭行蹤極為神秘,他的麵貌,竟始終未為武林中人所見。最可怕的是那魔頭竟似瘋狂一般,亂殺武林同道,不論黑道白道,好人壞人,一律見則殺人,他功夫太高,竟使整個武林刹時充滿恐怖。最初那魔頭並不說明他為何如此,到了後來,他揚言要血洗武林,看那姓童的老兒如何。


    “董老先生隱選山林,音訊不通,好久以後才聽到這個消息,百思不得到底是何人指名索戰,而且據傳說那人的功力簡直駭人聽聞。董老先生思之再三,不想破誓重人江湖,於是叫兩個兒子代他出山入武林應約。他那兩個兒子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董老先生竟放心命之與那神秘不測的魔頭相見,可見他對兩兄弟的估計是何等高強。兩兄弟於是辭父下山,到武林中宣稱董家門下如約相應,自然那個魔頭立刻獲得了這消息。”


    老人一口氣說到這裏,忽然仰天歎了一口氣,滿麵迷惆之色,好久不再說話。


    齊天心正聽得緊張,忍不住問道:“前輩,以後怎樣了?”


    老人似乎一驚,嗬了一聲忽道:“說到這兒,你可都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齊天心雙目中掠過肯定的光芒,點首道:“晚輩大約心中猜得著。”


    老人也不多說,歎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兩兄弟初入武林,經驗方麵甚是不足,兩人都是聰明絕頂的人,消息才揚出去,兩兄弟發覺自己經驗方麵吃虧太大,於是又揚言董門有急事,相約之事得延後三個月之久。”


    齊天心嗬了一聲,老人接著道:“這董門急事日後成了一切的關鍵,而兄弟當日萬萬不料隨口所宣竟成了不解的死結。”


    齊天心忽然插口道:“說到這裏,前輩與這些人可有什麽關係?”


    老人嗯了一聲道:“這個麽?不提也罷——”


    齊天心暗暗心驚,那老人揮揮手又遭:“咱們方才說到兩兄弟宣言董門急事,於是相約之事延了三個月。當時整個武林對這場約會密切地注意,兩兄弟在三個月之內遍行大江南北,對敵處人方麵的經曆大進。但兩兄弟並不知道,他兩人宣稱董家有急事之舉,竟引起一樁非常離奇之事。這事情的發生當時兩兄弟遠離家門,毫不知情,是日久迴家,董老先生說給他們聽的。


    “事情是這樣的,當兩兄弟宣言後一個月左右,董老先生隱居之地竟有外人出現。董老先生那隱居之地,委實隱秘十分,決不可能為外人所探,這時有外人出現,分明是家中有人走露消息。最初董老先生以為是外人誤行而至,但疑心仍起,直到第二日那外人竟太穀求見。”


    老人聲調逐漸寒冷下來,齊天心入神地盤膝而坐,老人聲調一停,石室中登時一靜。


    老人沉思一刻,忽道:“老夫忘了一事,那董老先生的妻室乃是一對姐妹,他足下兩子分為姐妹兩人所生,哥哥是姐姐所生,弟弟則為妹妹所生。”


    齊天心一怔,他不知老人忽然提起此話是何用意,正待開口,那老人已接著說道:“董老先生心中疑念重重,當時老夫正也在董家中,董老先生不願親自出手,便叫老夫出迎。


    “那人行蹤十分神秘鬼祟,臉上包著青巾,見老夫出迎問道:‘敢問閣下,董老英雄——’他一見老夫,便知老夫不是董老先生,可見他定是見過董老先生,用青巾遮麵,分明是不欲被我們認出他是何人。老夫不待他說完便道:‘董老英雄臥病在床,你是何人?’大概是兩兄弟在外宣稱董門有急事,那人聽老夫說董老先生有病,似乎深信不疑,卻不待老夫說完,反身便走開。老夫心中有氣,冷冷吼道:‘閣下留步。’那人理也不理,倏然之間,他身形一花,老夫竟沒看他是如何身法,已在十丈之外。老夫心中吃了一驚,沉吟了一刻,便迴到室中說明,董老先生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領。當時隱居在那兒的,一共是董老先生、兩位夫人,一位老奶媽,還有一個管家的,連上老夫,一共五人。”


    齊天心忽然插口道:“敢問前輩,那管家是何等人物?”


    老人搖搖頭道:“那管家姓秦,當日咱們也曾懷疑是他勾引外人,但卻是決不可能之事。”


    齊天心嘴唇一動。那老人卻接口道:“董老先生的功力是不必說了,兩位夫人的武藝也很不錯,加上老夫,就算是神尼無憂和奇叟南天聯手相襲,也未必能討得了好去,是以當時咱們也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估計無人敢有所企圖。隻是董老先生對有人發現這隱居之地,確實十分不快,他本來便想從此不入江湖,好不容易才找著這麽一個好地方,竟又為人所知,那麽以後武林中人人都可來此,當日便決定兩兄弟迴家之後,立刻另外覓地而隱。但是不料就在當日夜晚發生了一事。


    “那天晚上天空烏雲密布,黑夜如墨,大雨欲落未落,山風強烈肆勁,小小的山穀中,到處嗚嗚疾唿之聲,那時是冬日,鬆嘯如濤,枝搖葉落,咱們坐在屋中談了一會便各自入睡了。大約在三更時分,老夫陡然醒覺,隻聽遙遠處忽然有一聲尖銳的狗叫。老夫記起日間的事,心中微動,在黑暗之中凝聚目力,夜色太濃,簡直伸手不見五指,好一會老夫才能略略看清方圓不及一丈之處。這時外麵山風愈強,窗子格格作響,老夫靜坐了一會,忽然之間,隻覺周身一冷,一縷縷幽幽的陰風竟然襲體而生。利時間老夫隻覺冷汗涔涔而流,萬萬不料對方竟已潛入室內,當時老夫想也不想,陡然發出護身三陽真力,隻覺陰冷一消,立時騰身而起。老夫隻覺四周一片黑暗,敵人所在之處自己一無所知,是以立刻抽身而出,雙掌內力一吐,窗架格格數聲一齊震斷,唿地一聲穿窗而出。老夫自認功力較之奇臾神尼老董之流,相去有限,而且江湖經曆也十分老練,身形一出窗外,雙掌護胸,猛可向屋頂上一翻。老夫以為對方一人逼自己穿窗而出,一定有另一人在屋頂上等候猛然突襲,由上而下威力更猛,所以身形一翻,雙掌衝天而上,內力疾湧而出。哪知隻覺雙拳一輕,身形翻上屋頂,卻四方八麵空空蕩蕩一片,毫無人跡。室外稍較室內亮一點,但四周仍是模糊一片,老夫全神貫注,心知此刻正是對方暗算最好的時機,但屋頂上隻有老夫一人,山風唿唿而過,吹得老夫身上衣袂作響,卻不見一個敵蹤。


    “老夫一生身經百戰,但此時敵陪我明,而且莫測高深,簡直空有功力,無從下手,老夫四下一探望,黑沉沉死寂的一片,心中竟不由泛起寒意。老夫忽然想起董老先生,忙一掠屋頂,一望過去,隻見董老先生那間屋子黑黑一片,似乎毫無動靜。老夫心中一安,忽然一股掌風自後方襲到,老夫一錯身形,隻見黑暗中人形難辨,心中暗暗著急,於是對準方才拿風襲來之處打了一拳。這一拳老夫至少動用了八成內力,黑暗中果然有人出掌一抵,老夫隻覺掌中一重,心中大吃一驚,即力吐發出十成內力。嘩啦一聲暴響,黑暗之中冒起一條人影,在空中閃了兩閃,唿地揀出三、四立外。老夫心中一想,對方分明是有計劃而來,這黑影突然現身必是想引開老夫,他們以為董老先生果真臥病在床,隻要調開老夫便可長驅直入。老夫想了一想,便緊跟而去,那人果是越跑越遠,老夫故意在五十丈外全力追上了他,和他拚鬥起來。這一場拚鬥,老夫是略占了上風,但也始終無法擊倒這蒙麵人,那蒙麵人的功力較老夫遜色,但招式之奇,掌法之狠乃為老夫所僅見。而且老夫始終瞧不出他是何門路,大約在一百招上,老夫忽發一種旅勁,這種力道你也知道,就是‘七星轉’的內力,那蒙麵人身形被旋,一連倒退了十幾步,不支倒坐在地上。


    “老夫正待上前查看,忽然身後又一股極強的勁風,老夫反手拍出一掌,雙方內力一觸,老夫倉促發力不純,竟被擊得一個踉蹌。老夫又驚又怒,就這一刹那,那倒坐在地上的入也一躍而起,隻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刹時已奔出二十餘丈,連閑之下已出了穀口。老夫一怔,正待起步而追,忽然背後一個人低聲道:‘老弟別追了。’老夫轉身一看,隻見董老先生站在身後,忙問道:‘大哥,你怎麽——’董老先生笑了笑道:‘那人將你引開,另一人破窗而入,他以為我在病中,我也索性裝睡不起,由兩位夫人迎戰。那人好深功力,兩位夫人聯手,才勉強持平。’老夫忍不住驚唿一聲道:‘兩位嫂嫂聯手還勝不了他?’董老先生笑笑道:‘後來兩位夫人故意敗退倒地,那人對準在床上的我便是一拳。”


    “老夫雖明知董老稱生乃裝病在床,仍忍不住槍口問道:‘那——大哥,你出掌了嗎?’董老先生笑笑道:‘他雖以為我在病中,但這一掌可用了十分勁力,掌緣邊帶起了嗚嗚怪響,當時我也大吃一驚,不敢托大,疾唿一聲,平躍而起,扣指猛力一彈。’老夫心中一震,忍不住道:‘大哥……你竟動用了“金剛指”?’須知董門‘金剛指’力一向在武林中絕跡,董老先生一生也不曾用過幾次,這時竟扣指而彈,可見他認為這對手是何等高強人物。董老先生臉色一沉,寒聲道:‘我當時直覺感到非用此力,不足抵抗對方那一掌,那人見我竟一躍出招,立知上當,忍不住驚唿,但這一霎時雙掌一觸,雙方力道疾湧而出。’老夫心中暗忖,當今天下能和董老夫生‘金剛指’一碰的人,不會超出三四人。董老先生又遭:‘力道一觸,老夫立知遇到了蓋世高手,但一刹時對方勁道大弱,一跟鬥倒翻而出,破窗而走。我心中一怔,忙緊跟揀出,一路跟到這兒。’老夫嗬了一聲道:‘那人竟能和大哥內力相若?’董老先生點首道:‘他內力突減,分明是自動撤迴,怕被迫動用獨門內力被我瞧出來路。但他的內力造詣,我敢確言,和你我當在伯仲之間。’老夫嗯了一聲道:‘就是他那同伴,功力也是十分高強,不知此兩人是何來路。’董老先生沉吟了好一會道:‘我始終想不出,什麽人竟找到咱們頭上。’老夫忍不住道:叫\弟猜測,此人必是奇臾或神尼——’董老先生不待老夫說完,揮手止住道:‘兄弟如何有此等說法?’老夫冷笑道:‘舉目武林,僅此兩人有此功力。’董老先生沉吟一會道:‘兄弟,你還忘了一人。’老夫想了想,搖首道:大哥,還有何人有此等功力?’董老先生微微笑道:‘兄弟,你忘了他,九州神拳葉公橋!’老夫啊了一聲道:‘葉大俠不致如此無恥吧!’董老先生不發一言,緩緩走迴屋中,老夫也不再多說,這件事也就漸漸放了下來。


    “兩個月後,兩兄弟迴來,說和那魔頭碰見,魔頭並未出戰,僅現了一麵,從此不再出現武林。董老先生和老夫都仔細問兩兄弟,那魔頭的身法如何,卻得不著什麽頭緒。隻是兩兄弟自迴到家中,似乎在兩人間起了很深的隔閡,這倒是從未有之事,隻因兩人性格分異甚大,這一隔閡就很難彌合。老夫和董老先生都發現了這一點,但卻始終不得要領,一時也無辦法。後來老夫辭去,董老先生在老夫臨走的前一日夜裏和老夫挑燈夜談,重提起那日夜襲之事,咱們兩人商量的結果,認為是奇臾南天的可能最大,便叫老夫設法會會南天。


    “那奇裏隱逸多年,他隱逸之處好像是在華山之巔,但十幾年了不知有否搬移,老夫存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辭家而去,豈知這一離去,董門竟立生慘變,家破人亡,親離子散。以後發生的事,因老夫已不在場,日後尋著那兩兄弟,從他們兩人口中得知片段,兩人所言有同有異,但老夫卻始終認為其中有不能符合的地方。”


    老人說到這裏,聲音逐漸低沉下去,那困惑的神情又浮上了他的麵孔,齊天心靜靜地坐著,他心中也是慌亂一片,家門慘變,就要揭曉了。


    老人沉思了一刻道:“老夫尋找奇臾不著,便邀遊江湖,四海為家,過了二三個月,忽然武林大亂,傳說有一個少年人,號稱地煞,到處殺人,無惡不作,已成為武林公敵,老夫當時大吃一驚,隻因這地煞自稱姓董名無公,孩子,你知道他是誰嗎?”


    齊天心點首道:“地煞童無公,晚輩聽說過的。”


    老人注視了他一會,點首道:“嗯!那麽老夫沒有看錯,你是董無奇的兒子!”


    齊天心點了點頭,老人道:“你可知董老先生足下兩子,一名無奇,一名無公?”


    齊天心頷首道:“這個,晚輩已猜到了。”


    老人道:“老夫一聽董無公之名,心知有變,立刻兼程趕迴,方一入穀,隻見兩難新墳,不見故人。”


    “一個墳上寫著‘一代奇人董無公英雄之墓’,另一個碑上寫著‘大俠葉公橋之墓’!”


    齊天心驚唿道:“祖父……他……”


    老人理都不理他,平靜地接著道:“那‘葉公橋’三字一入眼,老夫隻覺熱血上湧,隻道原來那日夜襲者果就是這虛名假義的九州神拳,但卻不明白,就算他葉公橋功力蓋世,也不可能致董老先生於死地!老夫遍尋山穀,絕無人蹤,懷著驚、痛、怒。疑的心情重人江湖。第二日老夫在離那山穀不遠的一個小鎮上,巧逢童無奇,老夫見著他時,他正理首痛飲,十分慘痛頹唐的模樣。老夫忙上前相問,他乍見老夫,雙目進裂,血淚直流,老人問他一切情形,他什麽也不肯說,隻是長歎道:‘一個人有一個找父涼血的親生骨肉在世,還有什麽可說的。’老夫待要追問,董無奇忽然飛身飄然而去,老夫發現這時童無奇的功力竟然已不在死去的董老先生之下了。老夫抱著滿腔疑惑在江湖上遊蕩,不記得是多久之後,老夫又巧逢了童無公。那一日,老夫發現董無公時,看見他正坐在一棵大樹下,雙手抱著頭在苦苦思索,地上用樹枝劃著‘找父’、‘兄弟閱牆’等詞句,老夫上前相問,董無公似是暴躁得緊,叫老夫不要管他,老夫說到董無奇,哪知才提三個字,董無公忽然站起怒喝道:‘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這找父野獸!’說罷憤然而去了,老夫追上前去,問他詳情,他忽然抱頭大哭起來,哭完之後老夫催問董老先生遭兇的詳情——”


    老人說到這裏,閉著眼不再說話了,齊天心聽得十分緊張,要想催他說下去,一抬眼,隻見那老人的臉上忽然罩上了一層青色的霧,雙目一張,射出一種茫茫然的古怪神色,那模樣十分嚇人。齊天心正要喊他,他忽然嘻嘻笑了起來。


    齊天心嚇得退了數步,暗道:“這人瘋了……”


    那老人嘻嘻地笑著,不三不四地忽然問道:“孩子,你喜不喜歡賭?”


    齊天心有若丈二金剛,愣然道:“賭?……”


    老人嘻嘻笑道:‘是呀,賭牌九、骰子……嘻嘻,一翻兩瞪眼,是最刺激不過了……”


    齊天心見他的臉上又古怪又難看,不知是什麽事情突然引得這老人瘋病發了,他喃喃道:“老先生……你還是……還是繼續講那故事吧……”


    老人從地上抬起兩段短枝,迷迷糊糊地道:“來來來,咱們來賭,這是骰子……”


    齊天心望著他那目光,十分駭人,他不禁又退了一步,老人似乎是講那故事,講到緊要的關頭,一段可怕的迴憶使他的瘋病突然發了出來,隻是笑眯眯地看著齊天心。


    齊天心道:“老先生……”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倒山般的沉重之聲從地底下傳了上來,大地整個轟然大震,齊天心吃了一大驚,再看那老人,老人似乎被這一震震得醒了過來,臉上神色也恢複了正常。


    齊天心道:“這……是什麽?”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長歎道:“我的病是愈來愈重了。唉


    齊天心想說什麽,老人又歎道:“這瘋病不僅使我神智變了,就是形貌也全變了,現在便是我親生父母來了,他們也不會認出我了……”


    齊天心道:“剛才……剛才那地震是什麽?……”


    老人聽了這句話,雙目中忽然射出一種奇光,目光緩緩地落在地上——


    老人正要說下去,又一種奇怪無比的聲音從地底下傳了上來,那聲音像是木石相擊,又像是純重金屬相碰,聲音極是沉悶。齊天心道:“什麽聲音?”


    老人的臉上現出一種萬分奇異的表情,對齊天心的問話毫不理會,忽然又爬在地上。把耳朵緊貼在地上,齊天心道:“怎麽一迴事?”


    老人輕輕搖了搖手,示意叫齊天心不要說話,他伏在地上,那種聲音漸漸響得密了起來,老人的臉上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齊天心不禁大感納悶。


    過一會,老人忽然一躍而起,聲音變得有些發顫,一把抓住了齊天心的手臂叫道:“一定是那畜生出來了,一定是那富生出來了……”


    齊天心吃了一驚,道:“什麽畜生?”


    老人也不迴答,隻是一把抓住齊天心,便向屋後走去。


    齊天心跟著他走到屋後,隻見老人忽然伸手抓在一個石桌的邊上,猛可向後一拉,轟轟然一聲巨響,那石桌下現出一個黑漆漆的洞來。


    怪老人站在洞邊等了片刻。齊天心暗想:“必是這洞中封得久了,其中空氣十分渾濁,等它流通一些再進去。”


    過了一會,那怪老人麵帶緊張地緩緩走下洞去,齊天心是個大膽妄為的人,毫不考慮地便跟了下去,隻覺得那洞是向下深入,愈走愈覺陰濕,還有陣陣的腥氣撲鼻而來。


    忽然,前麵那老人一停足,齊天心也停了下來,隻見黑漆漆的前方出現了兩點慘綠色的光,一閃一爍,仿佛鬼火一般。


    老人輕輕地蹲了下來。齊天心低聲道:“是什麽東西?”


    老人沒有答話,隻見那兩點綠火漸閃漸大,變得好像兩盞綠燈一般,而且一種咻咻之聲隨之而起,齊天心定了定眼神,仔細瞧過去,隻見黑漆中隱約出現一團龐然巨物,齊天心暗暗大吃一驚,幾乎要叫了起來,他輕輕伏在老人的身後,一聲也不響。


    那龐然怪物緩緩移向左邊,怪老人的目光始終沒有一絲輕懈,牢牢地盯著它,直到那龐然大物走到左邊角落上,錯伏下來,兩點綠光一晃而滅。


    老人仍舊伏在那裏等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向前走去。齊天心也跟著站了起來,老人在黑暗中前行了約摸十丈,忽然停下身來,歎道:“唉,老天爺造物真他媽的有意思,生了一樁寶物,就要生件惡獸來守護,錯非如此,天下的寶物奇珍豈不都要被凡夫俗子們糟踏光了?”


    齊天心道:“什麽寶物?”


    那怪老人道:“你可聽說過百絲金蘭?”


    齊天心搖了搖頭道:“沒有聽說過。”


    那老人道:“百絲金蘭是天下療傷的聖藥,任何嚴重的內傷,隻要能眼下金蘭,三日之內就能痊愈如常,這百絲金蘭少之又少,而且每四十年才結果一次,你想想看要想得手一顆有多難了。”


    齊天心睜大了眼睛道:“當真是任何內傷都能治療嗎?”


    那老人道:“不錯,不過難的還在後麵呢,所以我說他媽的老天爺造物真有意思,這百絲金蘭生的地方,周圍的泥土全變成一種紫色發光的泥土,有一種力大無比的巨獸就專門吃這種泥土為生,換句話說,這種巨獸就成了寶物的守護神啦。”


    齊天心裏了望那邊黑暗中伏著的龐然巨物,喃喃道:“便是這種巨獸嗎?”


    老人點了點頭道:“你說奇怪不奇怪,這種巨獸神力無窮,每日吃那紫色泥土過活,寸步不離,但是每到四十年金蘭結果之時,它卻是畏懼那芬芳之昧,便會悄悄走出來躲上一日,次日金蘭凋落之時,它又會醒來走迴金蘭之旁。”


    齊天心道:“那豈非天意開放禁衛,讓有緣之人摘得奇寶?”


    老人拍了拍大腿,叫道:“是呀,所以我說他媽的老天爺是個有意思的人,不然怎麽想得出這等幽默的事來?”


    齊天心道:“既然這巨魯已經讓開了,老……老先生你怎麽還不進去呀?”


    老人笑道:“你瞧瞧,這狹險的人口被一方萬斤巨石封死,有誰能走得進去?即使是天下武藝第一的神人來了,也沒法施力呀,隻有這隻怪獸畏懼那金蘭結果氣味時,自動走出才能把這巨石移開,咱們走進去瞧瞧吧——”


    他大步走了進去,齊天心一麵跟著走,一麵測目打量不遠處那隻巨獸,那巨獸躲在那裏動也不動,像是完全睡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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