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春去秋來,一眨眼的工夫,三年過去了。


    又是楊柳青的時節,隻是地在北國,寒冷猶未減退。黃土狹道的兩邊全是茂盛的鬆林,鬆枝宛中一片翠色海洋。


    這時,有一個少年騎著一匹駿馬緩緩地從鬆林外走了進來。


    這少年騎在馬上,身上穿著華麗的衣服,人更長得無比的秀俊,唇朱齒皓,劍眉星目,即使潘安再世子都重生,也不過如此,從麵目上看,還可以辨出來,正是那“齊道友”的俊兒子。


    這少年讓馬信步跑著,他瀟灑地騎在馬上,兩邊成幹成萬的古鬆從他眼前晃過,但是他卻沒有閑情觀賞風景。


    他抬頭看了看天,日頭已經接近中天,他喃喃地道:“時間快到了,我想那家夥大概應該到了吧!嘿,又是一場死約會,我解決了這場約會,還有兩場死約會要赴哩!”


    他原來是去赴決死之約的,然而他的神情卻是這麽輕鬆自在,似乎根本不當一會幹事的模樣。


    他微微笑了一下,暗自道:“三年以來,找我決鬥的人真不知有多少了,怪的是其中至少有一半和我並無絲毫仇恨可言.他們付出性命為的隻是要挫一挫我的名頭,看來武林中人視這個‘名”字猶重於生命,武林中要想完全消弭爭戰是不可能的了……”


    他勒了勒組繩,馬兒稍微快了一些,他喃喃道:“這三年的時間,對我是多麽地重要啊!這一連串決鬥的結果,使我的名頭成了武林中無人不曉的青年高手,嘿嘿,現在我齊天心是名滿天下的武林慧星了,可是這一切為的是什麽呢?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多麽希望父親把我的名字改成董天心啊!”


    他搖了搖頭,繼續想道:“我真不明白,父親既做了道人,卻又住在少林寺裏,父親把真正的姓氏換成了現在這個‘齊”字,真不知是什麽意思,咱們本來就姓董嘛……他什麽也不肯說,總是推說還不到該說的時間,唉……我真不明白……”


    這馬兒似是最上乘的靈駒,它忽然停住了腳步,仰首輕嘶了一聲。


    這一聲烯聽聽的嘶聲,驚醒了少年的胡思亂想,他一勒疆繩,頓時駭然驚唿了一聲。


    隻見他馬前的地下,大字形俯躺著一個人,一動也不動,看來像是死了。


    他輕輕一晃身形,跳下馬來,伸手一摸那人背心,隻覺心跳已是停止,但是身體尚未僵冷。


    他連忙把屍身翻過來,屍身麵一朝上,他不禁駭然怒哼了一聲,隻見死者的胸前壓著一條白布,上麵寫著:“齊天心先生足下:聞說足下與滇北劍客有死約會,滇北劍客候青玉獨霸一方,平日作威作福蠻橫之名早已遍傳武林,足下惡之,敝人亦惡之,今已代先生了結死約,僅奉上峰青玉屍身一具,請查收。”


    底下沒有署名,隻畫一支奇形的怪鳥,看來不像老鷹,也不像禿鷹,那嘴臉倒還有幾分像是猿猴,令人看了覺得十分惡心。


    齊天心看了這張市條,心中又怒又驚,暗道:“原來是他,這個神秘的家夥出現武林不過三四個月,已經一連敗了好幾個一流的高手,武林中人不知他叫什麽,隻好叫他‘怪鳥客”,好啊!這一下你惹到我的頭上來啦!咱們就好好鬥一鬥吧!哼!”


    他望了望地上的屍體,屍體上一點傷痕也找不出來,他不禁暗自駭然道:“滇北劍客候青玉雖然驕橫無理,是武林中有名的討厭人物,但是他的熱情衝動也有幾分可愛之處,雖說他受人挑撥向我發下了決鬥之約,可是我原意打敗他便算了,絕無取他性命之意,唉!想不到他竟不明不白死在那個神秘的‘怪鳥客”手上……”


    他搖了搖頭,伸手把地上的屍身抱了起來,觸手之際,隻覺屍體自雙肘以上全是綿綿的,顯然兩臂兩肩全被那人的內勁震成了粉碎。齊天心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暗暗道:“候青玉功力不比尋常,這‘怪鳥客”好生厲害,這種掌力委實稱得上無堅不摧了!”


    他把屍身移到路邊上,靠在一棵樹上,喃喃道:“抱歉得很,沒有時間埋葬你啦,我還有兩個決鬥要赴!”


    他反身跨上了馬,忽然又迴過頭來,望了望斜躺在樹上的屍身——他原來的決鬥對手,默默地道:“侯青玉,你雖非死在我手下,卻也因我而死,你放心吧!那怪烏客我就會去碰碰他的……”


    他從十四五歲即開始闖蕩江湖,對於一個人的生死早就不當一迴事了,他不再看那具屍身,縱馬向方才來的路上迴去。


    他走了一裏多路,不禁詫異地咦了一聲:“奇怪,昨夜羅金福說他的馬蹄鐵掉了,他牽馬去找個市鎮導鐵匠,釘好就趕來,怎麽這麽久還沒有來?”


    他向前麵眺望,不禁有些心急起來,就在這時,前麵得得蹄聲響起,一匹駿馬奔喘過來,馬上坐著一個三十上下的漢子,身上穿著仆人的衣服,戴著一頂小帽,氣唿喘喘地趕了過來。


    齊天心道:“金福,你是怎麽搞的,這麽久才來!”


    那人氣喘端地道:“公子,怪……怪不得小人……”


    齊天心道:“怎麽?”


    那人道:“小人的馬蹄鐵脫落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鎮集,那鎮上的鐵匠修了一修,哪知道才一走出那小鎮,馬蹄鐵又脫落了,於是小人追迴去與那該死的鐵匠理論,叫他重新換過,是以來得遲了。”


    齊天心望了望他的坐騎,皺眉道:“金福,怎麽你的馬跑得這麽一身大汗?”


    那羅金福笑了笑道:“就……就是……趕路趕得太急了。


    齊天心道:“我的老天,你瞧你馬上的汗,簡直像是全速疾馳了五個時辰以上的樣幹嘛……”


    那羅金福岔開道:“公子您與……您與那滇北劍客會過了嗎?”


    齊天心道:“候青玉已經死了!”


    羅金福驚唿道:“公子……你殺了地?那麽快?”


    齊天心望了他一眼道:“不是——”


    羅金福問道:“那麽是別人殺的?”


    齊天心點了一點頭,羅金福仍然問道:“是什麽人?”


    齊天心不耐煩地道:“金福,等一會再告訴你好嗎?咱們現在快趕路!”


    羅金福道:“是,公子,是到斷魂穀?”


    齊天也煮了點頭,頭上的繡金發帶迎風飄揚著。


    兩人兩騎疾奔而去,得得得的鐵蹄聲輕脆地響著。


    良久,羅金福揚著馬鞭道:“公子,前麵就是斷魂穀了!”


    齊天心點了點頭,暗暗道:“看天色,我想點蒼的洪氏雙劍該已經先到了。”


    他一勒馬,馬地輕嘶一聲,轉向左邊小道飛快地向穀底奔下去了。


    不知轉了多少個彎,兩騎都到了穀底。一進入穀底,生劉光線一暗,這裏終日不見日光,除了陰濕之外更加三麵怪石幢幢,一點聲音便要迴響半天,令人立刻產生一種寒意。


    馬兒到了穀底,也是一驚,揚蹄腳踏了起來,兩人勒經催促了半天,馬地方才前進。


    轉了兩個彎,流水聲淙淙可聞,已是到達斷魂穀的中心了。


    忽然,齊天心一勒馬,低喝道:“止步i”


    仆人羅金福也勒住了馬,隻見齊天心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羅金福驚道:“公子,怎麽啦?”


    齊天心一步跨下了馬,大步走上前去,隻見地上一左一步躺著兩個人。


    這兩人全是七孔流血,死狀駭人,正是點蒼洪氏兄弟洪家勤與洪家銘!


    齊天心一抬頭,隻見樹上打著一小塊白布,他伸手扯下一看,上麵寫著:“齊小俠閣下,洪氏雙俠不識好歹,在下也代勞了。”


    下麵還是畫的那一隻怪模怪洋的大鳥。


    齊天心心中駭然已極,但他表麵上隻是冷笑了一聲,他哺席道:“怪鳥客是存心找找麻煩了,這三年來,由於我的成名,什麽式樣的挑戰全應付過了,卻還夫見過這種別開生麵的挑戰法……我齊天心可不怕你!”


    他站起身來,忽覺金福也在身後,他指著地上道:“金福,你瞧!”


    羅金福把那張市條看完,驚道:“這可是傳說中的‘怪鳥客”?”


    齊天心點了點頭,沉聲道:“那滇北劍客候青玉的情形與這個一模一樣。


    羅金福駭然退了兩步,陰森的穀底,兩具血淋淋的屍身,顯得無比的恐怖,金福忽然叫道:“公子……我怕!”


    齊天心沉思了一下,唿地一聲跳上了馬,金福連忙也爬上了馬。齊天心一抖援索,馬兒放開四蹄,飛快地向穀上衝去。


    齊天心迴頭叫道:“快,快,咱們盡量快!”


    羅金福在後麵叫道:“公於,是到白水灘嗎?”


    齊天心加了一鞭,迴頭喝道:“正是,咱們快一點!”


    白水灘,白水灘正是齊天心第三個約會的地點。


    兩匹馬已全返奔馳了一個多時辰,白水灘在望了。


    這時,齊天心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在馬上咦了一聲,駭然忖道:“候青玉、洪氏兄弟,再加上白水灘的趙公尚,他們與我訂約乃是秘密之事啊!怎會有第三者知道?‘怪鳥客”怎會知道?而且知道得那麽詳細?”


    想到這裏,他不禁又驚又駭了,但是時間不容許他再想,馬兒已經到了白水灘。


    隻見兩片廣大的林子外,一片白沙遍鋪的河灘。


    一穿出林子,齊天心身旁的金福便是臉色大變,齊天心正好看見了金福蒼白的臉孔,他道:“金福,你怎麽啦?”


    金福指著前麵的河灘慌張地道:“公子……你看……”


    齊天心上前一看,隻見沙灘上一大灘血跡,還有淩亂的足跡,在血跡的旁邊,一兩短劍插在地上,劍下一條小布條!


    齊天心拔起短劍一看,隻見布條上寫道:“齊兄足下:太極門的拖雲手趙公尚太不識相,小弟也代為打發了。”


    下麵仍畫的是那隻怪烏。


    齊天心瞧著那布條上的語句,苦笑道:“你到是稱唿愈來愈親熱了!”


    他看到‘”代為打發”四個字,心中猛然一驚,暗道:“代為打發,那麽屍體呢?”


    他四麵環顧,除了腳前的一灘血跡,什麽也沒有。


    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略一思想,已猜到大概,他一把抓住金福的手臂,金福吃了一大驚。齊天心興奮地叫道:“我明白了,必是拖雲手趙公尚功力深厚,‘怪烏客”殺了他留字而去,卻不料趙公尚死而複蘇,掙紮著逃走了,走,咱們快,快尋趙公尚,他是唯一的線索。”


    金福叫道:“一定是這樣的……”


    齊天心反身察看沙上的足跡,隻見跟蹌的足印一直向左邊休幹延續過去。


    他沿著足跡的印子直向左邊林子尋過去,然而到了林中,滿地都是厚厚落葉,再也看不出足印來了。


    齊天心道:“怎麽辦?”


    金福忽道:“公子,我們分兩路去搜索……”


    齊天心點了點頭,他指了指右邊道:“你找這邊——”


    金福向右邊去了,齊天心便向左邊一路尋去,林中樹木密集,往往看不到五步之外,若是有人存心躲在林中,倒還真不容易搜索。


    齊天心十分小心地搜了過去,一直走出樹林,卻是什麽都沒有找著,他向右看去,金福還沒有出來。


    過了一會,金福也走了出來,齊天心叫道:“金福,找到了嗎?”


    金福搖頭道:“沒有,什麽也沒有。”


    齊天心道:“咱們再搜那邊的林子。”


    羅金福點了點頭,於是乎兩人又到另一片林子中去尋找,尋找的結果,依然是什麽也沒有。


    齊天心道:“足跡印分明到了林子裏,怎麽找不到人呢?”


    羅金福攤了攤手道:“公子,我不信受了重傷的人能跑得了多遠……”


    齊天心道:“依你說便怎麽樣?”


    羅金福道:“公子,若是依我下人的意見,咱們定要先尋著這死而複蘇的趙公尚……”


    齊天心想了一想道:“好,便依你吧廣


    他們費盡心力在四周仔仔細細地尋了一遍,但仍然毫無結果,齊天心歎道:“看來是找不出什麽了,咱們走罷!”


    羅金福喃喃地道:“這真是怪事,怪事……”


    齊天心道:“金福,你去把灘上的血跡短劍都毀去,免得讓兇手見了追殺趙公尚……”


    金福照辦了。齊天心喃喃道:“怪鳥客,怪鳥客究竟是誰呢?”


    是的,三年的時光變化太大了,齊天心這個得天獨厚的少年,在三年之中大名震動了整個武林,他一身神出鬼沒的功夫,使得老一輩的武林掌門宗師都感到乍丟不已,然而他們都不知道,齊天心還有一個更了不起的父親——天劍董無奇。


    齊天心茫然地望著滾滾的河水,這時金福已經牽著馬走了過來。


    齊天心跨上了馬,帶著金福走出了林子,他的腦海中仍舊盤旋著那個大問號:“怪鳥客會是誰?他為什麽會知道我們的秘密約會?”


    林子的外麵,細微的腳步聲,又有兩個人急急地走了進來,左麵的一個身著紅袍,右麵的一個一襲灰衫。


    他們走入林子,陰森林的氣氛使人自然而然生出緊張。


    穿紅袖的道:“好黑的林子。”


    穿灰衫的道:“從這林子穿出去,便是白水灘。


    紅袖客道:“哈兄,咱們從前夜起,趕路一共趕了多久啦?”


    灰衫客道:“為了唐兄的事,便是跑斷了腿又有什麽話說?”


    紅袖客道:“哈兄,我真不知道那什麽‘怪鳥客”是怎麽鑽出來的?一點來曆也弄不清楚,但是從他一連殺死好多武林高手的情況來看,分明一身武功是深不可測的。”


    灰衫客歎道:“能兌呀!反正武林中是永遠不會有安靜日子過的,三年前,咱們在秦嶺上與那神秘客決鬥,險些把老命都送了,若不是管目神隋唐兄一把金針擊退了他,還真不知會演變成什麽樣子呢!想不到三年後,又出了這個神秘的‘怪鳥客”……”


    紅袍大漢道:“哈兄,不是我熊競飛說大話,隻要我熊競飛三寸氣在,再厲害的人物,隻要地喪天害理,我熊某便要鬥鬥他。”


    灰衣客道:“熊兄豪氣,小弟好生敬佩。”


    熊競飛道:“哈兄,你說咱們這麽手裏迢迢地趕去,唐老哥會不會反而不悅?”


    哈文泰歎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咱們與唐兄訂交隻有三年,可是我哈某直把他當作平生最好的朋友。想當年,是我哈文素向神秘兇手挑戰,與唐君律有什麽相幹?他隻聽到一句哈某在尋他,立刻連夜趕上秦嶺,這種肝膽相照之舉,便是刎頸之交的老友也不見得到如此呀——”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停繼續道:“現下咱們既然聽說‘怪鳥客”要尋唐老哥的麻煩,咱們千裏趕去,唐兄又怎會不悅?”


    熊竟飛道:“怪鳥客究竟是誰呢?對了,他為什麽要尋唐兄的麻煩?”


    哈文泰聽了這句話,忽然觸動了一個靈感,他駐足不行,臉上露出沉思的模樣。熊競飛奇道:“你怎麽了?”


    哈文泰拍了一拍手,道:“熊兄,我有一個想法——”


    熊競飛道:“什麽想法?”


    哈文泰道:“我忽然有一個預感,我覺得這個怪鳥客隻怕與三年前的事大有關連……”


    熊競飛叫道:“你是說——”


    哈丈泰打斷道:“如果說,三年前秦嶺上倉皇而去的神秘兇手就是這個怪鳥客……”


    熊競飛道:“啊——怪不得他要找唐兄的麻煩了,哈兄,你這一猜大有道理!”


    哈文泰凜道:“如果是這樣,唐兄就危險了!”


    熊競飛想起三年前那神秘兇手的神奇武功,不禁心中惴然,他沉聲道:“咱們快趕路!”


    這時,他們已到了林中的正中心,陰暗得令人覺得十二分的不舒服,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壓迫著他們的心。


    忽然,哈文泰覺得他的額上被一滴熱熱的水滴滴了一下,他驚咦了一聲,但是他們已奔出半丈。


    他一把拉住了熊競飛,伸手在額上一摸,放在鼻尖上一嗅,他駭然叫道:“競飛,是血!”


    熊競飛吃了一驚,喝道:“什麽?你說什麽血?”


    哈文泰反身便跑,跑到一顆大樹下,低聲道:“樹上有血滴落下來!”


    同時,他飛快地把懷中火煙子一抖,“啪”地一聲,火光亮了起來,隻見樹杆上一道殷紅的鮮血直流下來。


    熊競飛低喝道:“哈兄留神,我上去看看!”


    他一長身形,猶如一支勁夫一般筆直飛起三丈,伸手攀住了樹枝。


    哈文泰仰首望上去,濃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他有些緊張地問道:“上麵是什麽?”


    卻聽不見熊競飛的迴音,他正要再問,隻聽見熊競飛沉重的聲音傳了下來道:“老哈,不好了——”


    哈文泰道:“什麽事?”


    隻見熊競飛唿地一聲躍了下來,手中抱著一個垂死的人。


    哈文泰持著火焰子一照那人的麵孔,駭然叫道:“拖雲手趙公尚!”


    熊競飛點頭道:“不錯,正是他。唉!恐怕沒有救了!”


    哈文泰見熊競飛手中之人全身是血,麵如金紙,看上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快要流光的模樣,他伸手試了試鼻息,唿吸也已停止了。


    哈文泰歎道:“山西趙公尚雖然性情暴躁,但是確確實實是個道義好漢,他……他怎會死在這樹上?”


    熊競飛道:“身子還有一點熱,心髒不跳了……”


    哈文泰道:“熊兄,你拿著火焰子——”


    熊競飛道:“你要用內力渡他真氣?”


    哈文泰點首道:“明知沒有用,也不得不試試……”


    他把火煙子交到熊競飛手中,坐在地上,伸掌按在趙公尚的胸前。


    過了一會,哈文泰忽然咦了一聲,又把左掌也按在趙公尚胸前,隻見他汗如雨下,唿吸逐漸急促起來。


    熊競飛一掌按在趙公尚背上,大喝道:“哈兄歇一歇,我替你一陣!”


    哈文泰放開手來,大叫道:“熊兄你用全力催氣,趙公尚的真氣竟然已經起死迴生了!”


    熊競飛果然覺得趙公尚胸腹之間有一股生命之氣逐漸鼓動起來,不禁又驚又喜。


    哈文泰揮了揮額上的汗,歎道:“這真是奇跡,山西太級門是內家最上乘的神功,料不到真能保持生命元氣如此之久,這恐怕天下任何別門都辦不到!”


    過了一會,隻見趙公尚全身一顫,大喝一聲:“痛煞我也!”


    熊競飛收掌吐氣,一躍而起,叫道:“成啦!”


    隻見趙公尚緩緩掙紮著坐了起來,哈文泰連忙扶住了他,叫道:“趙兄休動,你失血過多,這是哈文泰與紅花雙劍熊兄!”趙公尚雙眼射出感激的光芒,道:“我……我……”


    哈文泰憶道:“趙兄,兇手是誰?”


    趙公尚道:“怪……鳥……客……青紅……”


    說到這裏,他目光又散漫起來,哈文泰連忙伸掌按住華蓋穴,努力發動內力,觸手之際,趙公尚身體已經冷了。


    能競飛道:“怎麽樣?”


    哈文泰道:“死了!”


    原來趙公尚全身血液已經流盡,方才那一下迴光返照,完全是因他畢生浸淫太級內功,那一股無氣持久不散之故,隻是雖然複蘇片刻,終於油盡燈枯!


    能競飛道:“方才他說怪鳥客,又說‘青紅”是什麽意思?”


    哈文泰想了想搖頭道:“咱們先把他葬了吧卜


    等到兩人走出林子時,已是夜臨了。


    能競飛道:“繼續趕路嗎?”


    哈文泰點點頭道:“正是,援救唐兄刻不容緩!”


    三年,使齊天心成了光輝四射的高手,同時,在這世上的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將要震憾武杯的少年高手出世了,那就是董其心。


    看吧!在塞外的地方——


    雖然是春天了,但是塞外仍然是在冰雪之中,春風不渡玉門關,吹刮著的隻是寒意陣陣。


    浩浩無邊際的高原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那小黑點逐漸移近,原來是一個人。


    那人輕鬆地在雪地上走著,速度卻是快得驚人,更奇的是遠遠望去,雪地上一個足印也沒有。


    漸漸地,那人行得近了,隻見他年約十七、八歲,長得身高體闊,英挺秀俊。


    他停下腳步來,向上麵望了一望,喃喃道:“三年了,這三年的時光,外麵的景物似是絲毫未變,但是對我和爸爸來說,那變化是太大了……”


    他眼前浮起一個麵色紅潤的老人,他嘴角上現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默默想道:“爸爸他老人家在三年之中好似完全變了另一個人,瞧他現在那紅潤健朗的精神,真不相信三年前他那衰老文弱的模樣兒哩——”


    想到這裏,他想起童年的往事和流浪江湖的情景,他的眼睛不禁蒙上了一層薄霧。


    爸爸叫我到張家口去等地,我該向哪邊去呢?”


    他想了一想,一個縱身飛躍而起,直如一支疾失一般,一直落到七丈之外,這幾乎是輕功的極致了,然而他才二十歲不到!


    忽然之間,凜烈的風中傳送來一陣奇異的聲音,少年側耳傾聽了一會,便向那發聲處奔了過去。


    他知道在這種一望無垠的大高原上,由於高空的空氣更要冷過地上許多,是以地麵的空氣較疏,高空的空氣較密,往往高山上的聲音,都能傳到極遠處的地麵。


    於是他朝著那方向開始向上縱,地勢逐漸高了起來,那聲音卻是再聽不見了。


    他忽然加快了腳步,霎時之間,隻見他的身形猶如一條模糊的灰線直往上升,那高原上的山巒全都被冰雪所覆,滑得不可留足,但是他卻如飛燕一般一點而上,輕鬆瀟灑之極。


    那山巒也算不得高,不多時,其心黨已攀到頂上,到了山頂上,他才發覺眼前一亮,隻見一座漂亮宏大的庵子矗立在山頂上,雕龍飛角,金碧輝煌,隻是黑漆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


    其心機警地往一塊巨石後麵一伏,隻露出一雙眼睛來注視著外麵——


    那庵子大門緊閉,門牆下卻坐著兩個人,這兩人抱膝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倒像是和尚人定一般,奇的是尼姑庵外麵怎麽來了兩個大男人?


    其心暗道:“原來這裏還有這麽一個大庵子,怎麽從未聽說過?這兩個人真奇怪……”


    他竟覺得這兩個人都有點熟悉,但是兩個人都是低著頭坐在那裏,他瞧不清麵貌。


    過了一會兒,坐在左邊的那人伸手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其心更是大吃了一驚,隻因左邊那人除去帽子分明是個光禿禿的村尚頭,其心暗笑道:“怎麽尼姑庵子外坐著一個大和尚?他坐在這裏等什麽呢?奇了奇了……”


    正在此時,隻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對麵崖緣一個人攀了上來,那人上了山頂,從容地從背上取下一張金光閃閃的小弓,右手一陣猛揚,“噢!哩!唆!”三支短箭並排釘在那尼姑庵的大門下。


    其心幾乎喊叫出來:“金弓神丐!”


    但是他仍舊努力把即將喊出來的話給煙了下來,他隻靜靜伏在巨石後麵,注視著金弓神丐的舉動。


    隻見他把金弓背好,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庵門邊上,雙手一抱膝蓋,竟也坐了下來。


    其心見金弓神丐的須發似乎更加白了,眉目之間也增加了幾分龍鍾之態,這是三年來其心所見到的第一個故人,霎時之間,昔日在故村之中初遇金弓神丐,神丐向他討水贈珠的住事都浮到其心眼前,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到懷中摸了摸那渾圓生溫的寶珠。


    見到了金弓神丐,其心心中恍然大悟了,那一排坐的兩人全是昔日的丐幫英雄呀!左邊的那個和尚不是醉裏神拳穆中原嗎?左麵的那個大漢虯髯虎臂,該是丐幫的四俠鐵膽判官古箏鋒吧……


    其心隻覺三年前那一幕血淋淋的拚鬥,丐幫群俠的豪俠氣度,似乎又曆曆現在眼前。


    他直覺地想到了大漠神尼,那曾使丐幫一度煙消雲散的人物


    他忍不住再伸出頭來,看看那輝煌的尼庵,就在這一瞬間,吱地的一聲,黑門緩緩開啟。


    古箏鋒立直了身體,緊接著,蕭昆、穆中原也都立了起來,其心覺三人衣衫雖單單落落,但穿在三人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雄壯。


    黑漆大門開啟,卻無人走出,隻見大門之內一座甚大的廳堂,靜悄悄毫無人影。


    古箏鋒沉吟一會,低聲道:“時間還未到哩,怎麽就開了門?”


    蕭五俠嗯了一聲道:“咱們進不進去?”


    古箏鋒望了望蕭昆道:“大哥,二哥,三哥都沒有到,咱們就再等一會?”


    穆中原笑笑不語,重又坐了下去,蕭五俠想了一想道:“二哥和三哥沒問題,不出一刻必定趕到,就是大哥,可說不定可以趕來,咱們就等聽二哥吩咐吧!”


    古箏鋒嗯了一聲,石後的其心,隻覺熱血沸騰,藍大哥,藍大哥,又要見著他了!


    這時,忽然大廳內傳出了“叮!叮!”兩下清脆的金鈴之聲,接著“卜卜”木魚之聲大作,一連走出四個身著白衣的女尼。


    那四個女尼個個清麗絕俗,走了出來,隻見古、蕭二人垂手.而立,身邊還蹲了個光頭大漢。


    右方一個女尼輕輕念了一聲佛號,打量了古、蕭二人一眼道:“貧尼眼拙——”


    蕭昆哼了一聲道:“十弟,你和她說!”


    隻因三年前居庸關一戰,十俠之中僅藍文侯、雷以淳及穆中原赴約,是以女尼不識古、蕭兩人。


    穆中原哈哈一笑,也不立起身來,伸手點著那發話的女尼道:“穆某還認識你,你可是青蓮大師?”


    青蓮瞥了瞥穆中原,冷冷答道:“原來穆施主也到了,貧尼倒沒注意!”


    穆中原坐在地上哈哈一笑道:“這是古箏鋒古四哥,這是蕭昆蕭五哥——


    說著又對古、蕭兩人道:“這位就是神尼門下首徒青蓮大師,她的劍法小弟領教過的,簡直比蛇蠍還毒,哈哈,兩位哥哥小心防範了!”


    青蓮臉色一沉,冷笑道:“穆施主好說了,那一年在居庸關上,穆施主神拳一出,說逃就逃,貧尼攔都攔不住!”


    青蓮大師生性本就冷做無比,她明明指罵丐幫敗亡之事,古箏鋒和蕭昆都不由微微變容,隻有穆中原一笑不語。


    青蓮大師望望身邊三個師妹,輕輕一叩木魚,對古箏鋒道:“大漠金沙門下,日前接獲中原丐幫飛鴿遞書,就在今日在敝庵一會,金沙門下不敢不從命,古施主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吧!”


    古箏鋒哼了一聲道:“九音神尼何在?”


    青蓮也哼了一聲道:“家師不願接見諸位。”


    古箏鋒哈哈笑道:“咱們走過去,她不見也得見!”


    青蓮大師冷冷一笑道:“諸位走得進去嗎?”


    古箏鋒沉聲道:“古某雖生平不與女鬥,今天可是例外,大師傅留心些!”


    青蓮大師冷冷一笑道:“古施主別客氣吧!”


    古箏鋒一步踏入庵門,修然劍光大作,一左一右兩個女尼拔劍出把有如閃電,已封住庵門,不讓古箏鋒前進一步。


    鐵膽判官古箏鋒大吼一聲,如半空焦雷,唿他左右雙手齊在,竟一齊握著那兩柄利劍。


    鐵膽判官鐵掌威名遍及大江南北,那一雙鐵掌,隨時可以擒拿對方利器,對敵之時,確實令人防不勝防,威力極大。


    那兩個女尼隻覺手中一震,隻見長劍為對方劈手抓住,不由驚唿,急發內力。


    古箏鋒上踏一步,大吼開聲吐氣,內力鬥吐,兩股力道一觸,隻見兩柄長劍彎如優弧。


    說時遲,那時快,古箏鋒隻覺雙手之中明勁透劈而生,“大漠柔勁”武林聞名,心中一震,連忙一吐掌心,彈出雙劍。


    “唿!唿!”數聲,隻見古箏鋒雙足立在廳內,一動不動,那兩個女尼身形卻是交換了一個位置,手中長劍猶自震動不休!


    青蓮大師不料有這等打法,心中不由一震,口中卻哈哈說道:“古施主,你是逼人大甚了。”


    古箏隻覺一股豪氣直湧上來,猛一抬手,哈哈大笑道:“倒瞧瞧你怎生阻攔古某!”青蓮大師麵色由白轉青,右手不由自主已扣在劍柄之上,大廳之中霎時一觸即發。


    穆中原悄悄立直了身子,他知道青蓮大師的厲害,也明白金沙門下的實力,就在古箏鋒凝提真氣之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陡然在門外響起:“慢著,四弟!”


    古箏鋒的身形好比旋風一般轉了過來,隻見大門口立著大名鼎鼎的雷以淳和白翎。


    穆中原哈哈笑道:“有意思,二哥,咱們現在聽你的。”


    青蓮大師麵對五個強敵,也不免有點緊張了,她望了雷以淳一眼,忍不住叫道:“雷以淳,又是你!”


    居庸關頭一戰,雷以淳可恨透了金沙門下,他冷冷笑道:“怎麽,雷某來不得嗎。”


    青蓮向師妹打個手勢,冷笑道:“來得,來得,丐幫十俠一起來,敝庵也招唿得!”


    雷以淳的麵色好比冰雪,他沉聲道:“十人齊來,那倒不必!”


    青蓮哼一聲不語,身後一個女尼忽地奔入內室。


    雷以淳冷然接口說道:“三年前雷某等三人,居庸關頭獲金沙一門教訓,雷某還記得當時九音老尼狂語丐幫人馬就是再多一倍,也就兵甲不留,是以,這一次咱們就來了六個人——”


    青蓮冷冷一哼道:“哼!還有一個什麽時候來,來齊了敝庵也好一起招唿。”


    雷以淳不再答話,僅冷笑對古箏鋒道:“四弟,你先退迴,咱們再等一刻,然後去找九音老尼算賬。”


    古箏鋒退了迴來,這時大廳內忽然一齊走出十多個女尼,個個白色僧衣,手中長劍光寒閃爍,青蓮輕聲說了幾句話,大家都停下身來不再作聲。


    一刻工夫閃目而過,雷以淳對青蓮大師望了一眼,沉聲說道:“咱們不能再等了。”


    青蓮冷冷道:“怎麽辦雷施主隻管吩咐吧!”


    雷以淳哼一聲道:“叫麽音老尼出來一見。”


    青蓮道:“家師不見客,有本事就闖進來好啦!”


    雷以諄濃眉一皺,沉吟道:“沒有九音老尼,咱們怎好意思動手?”


    青蓮冷冷笑道:“雷施主要是害怕,就再等等你們的頭兒來了再說!”


    她一個女流,又是方外之人,但口舌之利,簡直令人咋舌,雷以停冷笑道:“如此,得罪了!”


    他麵色一寒,沉聲對身後丐幫數人道:“三弟、四弟,咱們三人同路,十弟神拳斷後,五弟,她們刀劍在手,你的神箭也不必顧忌,咱們就先教訓她們,不怕九音老尼不出來一見!”


    他話聲一落,身形已自踏出,唿唿隻聞勁風之聲大作。丐幫鼎鼎大名的二、三、四俠一齊出掌而攻。


    青蓮的麵色逐漸沉重下來,她右手一揚,長劍已到了手中,右手一揮,口中道:“三分拂楊!”


    隻見三道寒光憑空而起,來自三個古怪的方位,那施劍的女尼們好深的內力,長劍點出,空氣激蕩,發出絲絲破空之聲。


    那三道寒光一合而分,突然一條人影破空而起,身形一閃之下,對準那三個施劍出擊的女尼一拳遙擊而出。


    唿地一聲,那人內力如泉而湧,三道寒光一斂,女尼身形一堂落地,而就在這一刹時,雷、白、古三人已衝到大廳核心。


    青蓮女尼大急而起,長劍追刺空中的那個人影,那人上升之勢已盡,卻在空中毫不閃躲,左手一劃,右掌猛劈而出,憑穿五六文之外鳴雷之聲大作,這等劈空掌勢,看得躲得山石後的其心,幾乎脫口而唿!


    青蓮身在長空,勁風已然逼體而生,右手長劍一連戮出十多式,密密發出劍風唿嘯。


    “唿”地一掌,兩股力道一觸而散,兩人身形一起落在地上,青蓮女尼冷冷道:“穆施主的神拳又精進了!”


    穆中原抱拳而立,哈哈長笑不語,陡然之間,大廳中金光大作,神弓在這一瞬間乘機發出短箭。


    隻聞弓弦連響,箭影大作,十多個金沙門下女尼已被逼到數丈以外。


    雷以淳長笑道:“青蓮女尼,咱們不想與你為難,你快去請九音老尼出來吧!”


    青蓮女尼心中也實在料不到丐幫的實力竟如此強大,新來的白翎、古箏釋、蕭昆,一個比一個強,不由一時怔得說不出話來。


    廳外伏著的董其心,目睹丐幫諸俠揚威,心中隻覺豪興選飛,他本與丐幫諸俠有舊,而且丐幫個個豪邁異常,已成了這三年來他時常向往著的典型英豪。


    青蓮女尼怔了一會才道:“白蓮師妹,速布大陣!”


    左麵一個女尼應了一聲,雷以淳哼一聲道:“好倔強的尼姑!”


    蕭昆手持金弓,望著那十多個金沙門下女尼特劍左右徘開,對雷以淳道:“二哥,你瞧著這陣式——”


    雷以淳嗯了一聲道:“這陣式我見過,三年之前在居庸關頭,她們也曾布此劍陣,變幻複雜,威力極強。”


    蕭昆啊了一聲,這時那劍陣已布就緒,隻見寒光閃閃,女尼門抱劍而立!


    穆中原忽道:“二哥,上迴咱們隻有三人,被這陣式困得好苦,你還記得此陣特點?”


    雷以淳冷然道:“怎會忘掉?哼,這陣式共分六個陣門,變幻攻擊,三個人被困在內,就等於要同時防六座劍陣同時的攻擊——”


    穆中原道:“小弟心想,倘若咱們一人對付一個陣門,全力強攻,這陣式不難破除!”


    雷以淳嗯了一聲道:“我和大哥都是如此想法,是以這一次準備來六個人。隻是,瓢把子到現在還沒有來——”


    穆中原歎一口氣:“大哥定出了什麽岔事,說不得咱們五人拚了,也不見得衝不出去!”


    雷以淳望了四麵包圍的女尼,冷然道:“上迴咱們三人拚著也衝出去了,這一迴咱們多了兩人,這劍陣再強也奈何咱們不得!”


    說著略一打手勢,口中道:“咱們動手吧!十弟,你先發掌


    他話聲方落,青蓮女尼陡然長嘯一聲,隻見刹時寒光大起,劍陣已然發動。


    雷以淳大吼道:“四弟,快擋!”


    古箏鋒迎著衝上來的兩個女尼猛推一掌,那知刹時陣式大變,丐幫五人隻覺四方人影交錯,竟爾一片模糊不清。


    這金沙門下劍陣已大非昔比。


    雷以淳猛吸一口夏氣連連劈出兩草,隻覺壓力似乎微微一鬆。大吼道:“五弟,發箭——”


    金弓神丐蕭昆身形長嘯而起,金弓彈動處,短箭如雨般發出!


    青蓮女尼清叱一聲:“合陣!”


    隻見寒光閃閃,十多個女尼長劍齊住,撥開短箭,一齊退後數步。


    青蓮女尼撫劍而立,對喘息方定的雷以淳說道:“雷施主,你們已身困重圍了!”


    雷以浮呆了一呆說道:“隻怕未必。”


    青蓮女尼冷笑道:“聽你方才分析敝派劍陣頭頭是道,但明知如此,確隻用五人強攻,哼!家師自居庸關以來,因劍陣曾為你丐幫衝破,是以大加修變!”


    雷以淳冷笑道:“再修再變,咱們也不放在服內肝”


    青蓮女尼冷笑道:“‘倘若你們有六個人在場,貧尼也不會排此劍陣,但你們僅此五人,哼哼,貧尼看,丐幫又將一次冰消雲散了!”


    雷以淳等五人心中雖暴怒異常,但方才已領教過二三招,知其言之不虛!


    穆中原冷笑道:“二哥,管她如何修變劍陣,咱們一拚了之!”


    雷以浮沉重地點點頭道:“僅此一途,不拚也得拚!”


    “老四,你幫我守著些,我拚個三劍六洞,也要打得那青蓮一掌!”


    古箏鋒知道白翎已不作生還之想,心中不由一陣慘然,喃喃道:“大哥,大哥怎麽還不來!”


    雷以淳長歎~聲道:“六個陣門,六個陣門,十弟,你拳力最強,你就守兩個陣門吧!”


    穆中原沉聲道:“小弟遵命,隻是——”


    他不說出來,雷以淳也知道他下麵想說的話,然而,除此之外又有何法。


    忽然一個味亮的嗓子在大廳門外響起,一人大聲說道:“穆十俠,我助你一臂!”


    青蓮女尼大驚失色,迴首一看,隻見一個人影大踏步走入庵門。


    那人年僅十七八歲,正是躲在石後觀戰已久的董其心!


    其心走入劍陣,對著蕭昆一禮,金弓神丐驚得呆了半晌才道:“你,你是不是董……”


    其心微笑道:“蕭老前輩,晚輩董其心!”


    雷以淳怔了一怔道:“叫。兄弟,你——”


    其心笑道:“我在庵外觀看多時了。雷二俠、白三俠、古四俠。穆十俠,我都見過!”


    蕭昆記起三年前那迴到小村討水,就曾看出其心骨骼資質天生,這時在危急關頭,又見故人,而且其心又是來助拳擊敵,心中不由又驚又喜。


    其心不理青蓮女尼的吼問,對雷以體笑笑道:“晚輩在庵外聽見金沙劍陣有六門,而你們隻有五人,是以晚輩便出麵相補湊數!”


    雷以淳見他神定氣閑,心知功力必然甚高,口中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小兄弟,你為丐幫出力,就是丐幫的朋友——”


    其心隻覺他日夜向往著的四海為家,傲嘯江湖的豪傑們,此時和自己並肩作戰,心中不由豪氣上湧,不能自抑!


    青蓮女尼冷笑道:“丐幫人在江湖上聲譽一向絕佳,到處都是幫手!”


    雷以淳一怔,這是丐幫與金沙的事,董其心是局外人,參與其間可不太好。


    其心冷笑一聲道:“大師可是膽寒嗎?”


    青蓮怒道:“小施主自視如此高強?”


    其心冷冷道:“大師不信就試試!”


    他直覺的說出這句挑釁的話來,雷、白等人心中都不由暗暗叫好!


    青蓮女尼冷笑一聲,手中劍一揮,劍陣轉動發動攻勢。


    這時丐幫有了六人,一人守住一個陣門,頓時穩如磐石。丐幫諸俠隻見其心雙足釘立柏掌,起手之處勁風嗚嗚大作,心中都不由駭然,暗暗吃驚這個少年功夫是如此高強。


    攻了數輪,雷以淳大吼道:“反攻!”


    他長嘯一聲,連擊兩掌,那座劍陣轉動之處不由為之一挫。


    陡然之間其心身形一躍而起,連白翎、古箏鋒都沒看出他是何等身法,身形已欺人劍陣中心。


    隻見他雙掌交叉反拍而出,身形虛虛實實,飄忽已極。金沙門下女尼長劍一起淩空,劍陣整個為之一亂。


    青蓮萬萬不料這少年功力如此高絕,簡直駭人已極,她百忙中大吼道:“分陣為零。”


    霎時金鐵交鳴之聲大作,其心身形一掠,已在綿密的劍光撒開這一刹時,欺到青蓮女尼身前不及半丈之處。


    在此時,隻聽得一個情越有如龍吟的聲音傳了過來:“住手!”


    這兩個字輕描淡寫地傳來,卻似有無比的威力,雙方都不由自主地一停,隻見庵門前站著一個長施及地的中年尼姑,這尼姑長得美麗通人,但卻冷得令人不寒而栗,正是在居庸關上一戰把藍文侯、雷以伸和穆中原打得九死一生的大漠九音神尼!


    雷以淳仰天一個哈哈大笑道:“神尼,別來無恙子?”


    九音神尼冷冷地道:“貧尼自主持本庵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打上門來,丐幫英雄威動天下,到底不凡呀……”


    雷以淳哼了一聲道:“丐幫早已不存在了,神尼切莫口口聲聲什麽丐幫不丐幫的!”


    九音神尼冷聲道:“雷以淳,你敢對貧尼無禮?”


    雷以淳冷笑道:“雷某人平生從沒有怕過那個——”


    他揚了一揚斷臂的空袖子,一字一字地道:“居庸關上承神尼手下留情,沒有要了老叫化的命!”


    那邊穆中原也揚聲大笑起來:“光頭忌秀驢,缺口人怕對缺口碗,就沒聽說過尼姑發狠打和尚的,居庸關上錯非我穆中原跑得快,還真要在你手下圓寂大吉哩!”


    穆中原雖是個酒鬼,但是並不是個口齒刻薄的人,他這時口中全是尖酸謾罵之辭,可見他心中對居庸關之敗真是積恨到了極點。


    九喜神尼雙眉一揚,冷冷道:“今日你們待要怎地?”


    雷以淳道:“神尼你受人挑撥,無端與咱們大打一場,使莊人儀詭計得逞,這筆賬總得算個清楚!”


    九音神尼冷笑一聲,厲聲道:“要你們藍老大來答話。”


    她話聲未了,隻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前麵傳來:“藍茶就在這裏了,神尼還要發威風嗎?”


    其心轉首望去,隻見不知什麽時候崖邊已站著一個布衣布履的大漢。三年不見,藍文侯那英雄氣慨一絲也沒有變,變的隻是他的裝束不再是釘著金色補釘的丐幫老大的衣服了。


    其心幾乎要克製不住地叫出藍大哥。這時,藍文侯大步走了過來。


    九音神尼望了丐幫群雄一眼,冷笑道:“貧尼聽說丐幫英雄最善單戰,今日丐幫全部高手都會齊了,貧尼正好見識見識。”


    藍文侯大笑道:“神尼,你不必激將,今日咱們敗軍之將既然厚著臉皮來了,絕不會無功而退的——”


    九音神尼也大笑起來:“那麽說你們是想功成而退的了?哈哈,如何個功成法倒說與勞尼聽聽。”


    藍文侯一字一字地道:“咱們要摘去貴庵門上的匾!”


    神尼怒極而笑,她仰首望了一望大殿前的匾,三個金碧輝煌大字:“九音庵。”


    她冷笑道:“你們便試一試吧!”


    說完這句話,她緩緩從台階上走下來,走到庵門旁的一個巨大的石鼎前,隻見她略一伸手,抓住了石鼎的一隻腳,緩緩地往上一抬,那隻石鼎四平八穩地被舉了起來——


    丐幫諸俠都被驚駭得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這隻石鼎連腳至頂,足有一個人高,那重量真是無以估計,九音竟能一隻手穩穩地舉起,他們隻知九喜神尼是當今世上大漠神功最高的一人,但也萬料不到神尼的功力竟到了這般地步!


    九音神尼舉著石鼎,一步一步又走迴台階,每一步,地上巨大的石岩立刻飛快地四麵裂開,那威勢煞是駭人!


    神尼迴到台階下,把石鼎放落地上,她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哪一位能把這石鼎放迴原地,貧尼便把九音庵匾雙手奉上!”


    這一來,倒真把丐幫諸雄難住了,九音神尼出下了這個難題,可不能示弱,但是望望那石鼎沒有一個人敢去試試。


    藍文侯暗罵道:“好個狡猾的九音神尼!”


    他皺著眉苦思,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九音神尼站在台階上一動也不動。


    最後,他下了決心,迴過頭來對著丐幫中神力蓋世的開碑手白翎道:“三弟,隻有你試試了!”


    白翎沒有說第二句話,兩個大步便躍上了台階,他站穩了馬步.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暗道:“老天助我。””


    他雙臂抓住兩隻鼎腳,猛一開聲吐氣,那隻巨鼎被池神力顫巍巍地舉了起來,丐幫諸快一聲歡唿。


    但是白翎低首一望台階,他知道隻要自己一抬腿起步,那另一隻腿必然會被壓得跪下來,他鼓足了數次氣勇,卻是始終無法抬腿起步。


    豆大的汗從他臉上直滴下來,卻有如滴滴鉛珠滴在藍文候的心上,丐幫諸俠不再高聲歡唿,都緊張萬分地望著白三俠。


    白翎高舉巨鼎,卻是一步難移,他心靈如焚,舉目望處,數十隻同樣焦急的目光正射向他,他心中歎了一聲:“罷了,拚一拚吧!””


    正要舉步,暮然一個人影如閃電一般躍了上來,那人斜肩一撞,白翎鐵塔般的身子一歪,巨鼎唿地落了下來。


    眾人狂唿之中,隻見那人已經穩穩地接住了巨鼎,一隻手舉在空中。藍文侯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忍不住再揉揉眼,驚叫道:“這不是我那小兄弟嗎……”


    董其心舉著巨鼎,吸了一口氣,從台階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一直到原來的地方,輕輕地把石鼎放在原地!


    所有的人都呆了,其心走過的地方,輕鬆得連一隻腳印都沒有留下,眾人忘了喝彩,也忘了歡唿,隻是藍文展的雙目中漸漸地潮濕,九音神尼的臉色一分一分地蒼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神尼對著其心道:“少年人,你叫什麽名字?”


    其心道:“小可董其心。”


    九音神尼的臉色恢複了常態,她默默念了兩遍其心的名字,轉過身來道:“好,藍文侯,你贏了!這庵裏一切東西都是你的啦!徒弟們,跟我走!”


    她話聲才完,人已飛躍而起,如一隻大鳥一般騰空直上,她的門徒都迅速地隨她而去。


    藍文侯走了上來,一把握住了其心的手,他想起三年前攜著的那隻小手,現在已經長得和他一樣大了。


    其心叫道:“藍大哥……”


    藍文侯道:“小兄弟,這三年你跑到哪裏去了?這一向可好嗎?”


    其心搖了搖頭,好像一言難盡的樣子。穆中原走了上來,對藍文候道:“大哥,咱們真要拿下那塊匾喝?”


    藍文侯歎道:“人爭的不過是一口氣,九直神尼認栽走了,咱們何必做得過分呢?”


    穆中原道:“大哥之言正是小弟的意思。”


    雷以淳走上前來,籲了一口氣道:“大哥,今後俠蹤何方?”


    藍文候卻問其心道:“小兄弟,你要到哪裏去?”


    其心道:“張家口。”


    藍文侯道:“我陪你走一程罷,一切咱們路上談——香二哥,丐幫雖然解散了,可是武林中會永遠記得咱們奮鬥的精神,兄弟們,咱們各奔前程吧!別忘了每年此目的聚會之下”


    丐幫兄弟每人都上來與藍文侯拉了拉手,向其心說了些感激的話,藍文侯要蕭昆負責多照料受傷殘廢了的薑六俠與方七俠,便與其心攜著手向眾人道別人。


    其心望著丐幫諸俠各自向返迴中原的路上出發,他歎了口氣,暗道:“聚散苦匆匆……”


    河畔,柳枝低垂,點點水麵,片片漣漪。


    河畔,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凝視著天邊。微風起,水中的情影模糊了。陽春三月——


    她深深的眼睛,蒙上一種迷惑的神情,像是憂愁,又像是高興,很久一動也不動。


    黃昏夕陽的光輝,灑在她頭發上,慢慢地灑在背後,又到腳跟,最後漸漸消失了。


    忽然蹄聲得得,那少女吃驚地飛快迴頭,卻見河旁道上來了兩騎,她輕吟了一口氣,一種失落後的輕鬆襲上芳心,她緩緩迴轉頭來,那兩騎漸漸走近,放慢了速度,走到河邊,雙雙勒馬止步。


    那少女理也不理,仍是自顧地想著,那馬上跳下兩人,一個是五旬左右老年,一個是三旬左右青年,頭上戴著頭巾。


    那兩人走下河岸,彎身捧水洗臉,又咕咯喝了個飽,那青年連叫過癮,又裝了滿滿一水壺,少女見他背上已然濕透,心想這兩人定是在烈日下趕路,才渴成這樣子。


    那青年本想跳入溪中洗個痛快,但見不遠處有個少女立著,便不好意思下水,他對中年道:“蕭五哥,這次咱們幹得真痛快,除了那次救薑六哥那一仗外,便以這仗打得最過痛了。


    那中年道:“穆十弟,你近來功力又大有進展,今天你力抵住對方五大高手,小兄才有餘力應付哩!再說上次和莊人儀那狗賊拚,不是你拚死抵敵,六弟隻怕早完啦!我常想,當年不死禪師如果不把你這酒肉增趕出山門,我丐幫幾經危險,真不知如何應付。”


    那青年穆十俠哈哈笑道:“蕭五哥,你金弓神丐箭法如神,射法古樸有後界之風,想不到口舌上也弱,你棒小弟半天,少不得又要請你喝幾杯,隻是這幾天路過的地方都是窮鄉僻壤,難得有好酒一醉。”


    他抬起頭來,隻見兩道又亮又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原來那少女聽金弓神丐說到“莊人儀”飛寸,已然過身來怒目而現。穆中原隻覺眼前一花,那少女容光蓋世,竟然逼人不敢正視。


    穆中原為人正直,平生豪氣衝天,他弱冠被少林逐出,在江湖上行俠,也不知經曆過多少大場麵,都是應付自如,此時與那少女目光一接,隻覺那少女有一種令人不可反抗的力量,他心中頗不自在,躍上馬背道:“五哥,咱們到村裏喝酒去。”


    那金弓神丐也發覺那少女目光炯然有神,而且像是深惡痛絕地望著自己兩人,不由暗暗稱怪。


    那少女見他兩人要走,一縱身攔在馬前,她身法甚是輕盈,顯然得過高手指點,穆中原暗忖:“這女子,原來也會武功。”


    那少女怒視兩人又急又氣,想了半天竟說不出一句罵人的話。穆中原見她楚楚可憐,忍不住柔聲道:“這位姑娘不知何事要攔我兄弟。”


    那少女走了定神,哼了一聲道:“你還假裝不知道,你們背後寫人算什麽好人?”


    穆中原奇道:“我們背後罵誰?”


    那少女正想張口,忽然想到一個可怕念頭,硬生生把話忍住,她隻是不住冷哼。她是一個女孩家,罵人的粗話一句也不會,隻有用哼來表示輕蔑,那模樣好像別人有很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穆中原忽覺臉一紅,仿佛真的做了什麽虧心見不得人的事,他自己也不知今日為何會如此,被一個小姑娘幾句話說得甚是不安。金弓神丐心念一動道:“姑娘,你是莊人儀什麽人?”


    那少女一驚,她眼珠連轉分明在想對答之話,金弓神丐又逼了一句,那少女臉色忽然一轉,嫣然笑道:“老伯,我不懂你的話。”


    她目光坦然,臉上裝得一本正經,生怕別人不信。金弓神丐目露疑惑,那少女求助似地望了穆中原一眼道:“大叔,您的朋友說什麽哪,我叫王玲,什麽姓莊的我可不懂。”


    穆中原聽她喊了一聲大叔,心中一怔道:“姑娘迴去吧!我這朋友說著玩兒。”


    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臉,隻覺肌膚有些粗皺,也非當年年青,那是行俠仗義仆仆風塵的標記。


    蕭昆柔聲對少女道:“小姑娘別怕,你就是莊人儀的親人,咱們丐幫也決不會為難你,天暗了,你趕快迴去罷。”


    他說得很是誠懇,那少女連聲稱謝。正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玲姑娘,玲姑娘。”


    那少女向兩人伸伸舌頭,神色甚是頑皮可愛,轉身便走。蕭昆對正在沉吟的穆中原拍了一把道:“十弟,有什麽心事待會再想,咱們喝酒去。”


    穆中原哦了一聲,一拉馬組,哈哈笑道:“喝酒,正合我意。”


    啼聲又起,漸漸走向前麵村落,穆中原又開朗地笑了起來,仿佛有了酒什麽都可置之腦後,雖然他心中不停地說道:“我真老得可做別人的大叔嗎?那是很久了,不久前我還年輕得很!”


    蕭昆憐憫地瞥了穆中原一眼,隻是偷偷地一瞥,他知道這位十弟的高傲,他也分享這位十弟心底的秘密。


    那少女跑得氣喘不止,好半天才跑到一個老頭身旁。那老頭發須皆白,臉色凝重。


    少女撒嬌道:“杜公公,還這麽早便喊我迴來,有什麽急事?”


    杜公公道:“小姐,你知剛才問你的那兩個人是誰?”


    少女不屑道:“還不是兩個笨蛋,還想打聽我的來曆,結果被我騙走,咦!杜公公,你剛才在旁邊嗎?我怎麽沒有發覺?”


    杜公公搖搖頭道:“小姐你可不知,那兩人原是鼎鼎大名丐幫十俠中的老五和老十,也是你爹爹的仇人。”


    少女得意道:“我聽他們說爹爹壞話,立刻知道他們都是仇人。我聽公公的話,不露聲色地打發他們走啦!”


    杜公公心中暗道:“還說不動聲色,你一會兒像要殺人,一會又裝出笑臉,再笨的人也會起疑。”


    他口中卻並未說,少女又遭:“丐幫很厲害嗎?那兩人看樣子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樣子呀!公公,你瞧我對事也很老練了,可以出門走啦!”


    杜公公心內暗暗歎了口氣,忖道:“人豈可貌相,你這小妮子怎知天高地厚?你爹爹何等厲害,竟會死在一個孩子手裏。”


    少女道:“杜公公,你怎麽不說話了?”


    杜公公道:“那丐幫的確厲害得很緊,厲害得緊。”


    少女不悅道:“你巴巴把我喊迴,就是怕他們殺死我嗎,你以為我這般不濟?”


    杜公公插手道:“那倒也不是,丐幫十俠個個任義為人,再怎樣也不會欺侮你一個女孩子。”


    少女奇道:“這樣說來,那些該死的叫化全是好人了?”


    杜公公默然。少女又遭:“那他們既是好人,爹爹是他們仇人,難道爹爹是壞人嗎?”


    杜公公連連搓手,難以答複,半天才默然道:“是非之間也很難說,唉!小姐年紀太小,何必要懂這些。”


    少女嘟嘴道:“我這個也不必懂,那個也不必懂,真被人笑是鄉下姑娘了。”


    杜公公神秘笑道:“隻有小姐和老奴住在這裏,又有誰來笑你?”


    少女嚷道:“好,算我說不過,公公,你總得讓我休息一會再吃飯。”


    杜公公憶道:“好,好,小姐你先進去休息,老奴就去炒菜。”


    吃過了飯,杜公公洗好碗碟,走到河邊,他每天夜裏都是如此,無論天晴或是下雨,那少女一個人坐在屋前竹林旁,心中像有個解不開的結,煩惱得緊。


    她無聊地拉下數片竹葉,卷成竹哨嗚嗚地吹著,忽然想起兒時母親的話:“晚上幽幽的吹哨聲會引鬼來。”


    每當這時,她便會嚇得鑽進母親懷中,可是如今四下空寂,她突感到害怕起來,連忙停止吹哨。


    忽然遠處幽幽地也響起來,那聲音單調地在空中飄蕩,少女心內一寒,暗道:“難道這世間真有鬼不成?”


    她心怦然而跳,臉也嚇得發白,忽然前麵竹木中竹葉一響,一條黑影疾如一縷輕煙,一閃便逝,後麵也跟著一條人影,那身形卻是熟悉得緊,一刻之間,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心中一寬,忖道:“世間哪有鬼神,不然媽媽那樣喜歡我,她離我而去已三年了,怎麽不來瞧我,唉!鬼神之說看來真是虛無飄渺。”


    她適才還怕得緊,此時又希望世間真有幽靈,好和母親相見,少女的心變化真快,叫人難以捉摸。


    她驀然想起後麵那人影分明就是杜公公,她心中大大吃驚,忖道:“我瞧得一定錯不了,原來杜公公武功如此高強,他真會掩飾。”


    夜風吹起,竹林中一片蕭蕭之聲,她一個人坐著,倍感淒涼,又想到昨天傍晚的一幕。


    像今天下午一樣,她慣常站在河邊,蹄聲起處,一匹駿馬如飛跑到,帶起一陣塵埃,撲得她滿頭滿臉,那馬上的人似乎毫不在意,一提馬組,駿馬長嘶一聲,竟躍過數丈寬的小溪,到了彼岸,她心中惱怒無比,罵道:“喂!你是什麽人,怎麽如此不講理,也不瞧瞧別人在這裏,弄得人家一身灰。”


    聲音又脆又快,那馬上的人好奇似地一迴頭,她隻覺眼前一亮,原來是個俊秀絕倫的少年。


    她忽覺不好意思起來,她本來理直氣壯,這時竟感到自己像潑婦似的,那少年深深地瞧了她一眼道:“你……你怎麽要……站在路邊?”


    他騎術高超,任是羊腸小道,或是人潮擁擠的康莊大道,他馬行如飛,從來不會讓過人,也未曾踢倒過人,隻道別人都該閃他。這時他本又想揚長而去,但見少女生得秀麗無比,心中不忍,這才出言解釋,可是口氣之中,仍然責怪那少女不該立在路旁。


    隻這一眼,那少女感到心底一震,一種熟悉的感覺浮了上來,她努力地想那眼色,心中不住地說道:“我定在那裏見過他。”


    那少年又偷瞧了她一眼,他見少女不理自己解釋,心中覺得很是無趣,慢慢地放馬而行,那少女一轉身飛奔而去。


    她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眼淚奪眶而出,蹄聲漸漸地遠了,她頹然地坐在石上。


    從那眼神中,她找到了失去的往事,董其心眼睛中也經常帶著這神色,高雅而不可攀附,即是他隨便得多麽寒愴,在無形中仍然放出醉人的光輝,尤其是對一個少女。


    她一想到董其心,真是愛恨交加,也不知是愛多還是恨多,但他無論如何總是害死自己雙親的小魔,她想到此,臉色愈來愈是蒼白,真恨不得一掌打死其心,再反手打死自己。


    她在一日之內父母俱亡,被老仆杜公公帶著隱身此間,一住便是三年,她也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了。


    她見時間不早,便欲歸屋去睡,忽聞竹林中竹葉沙沙作響,社公公踏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出來。


    莊玲適才見他身形似飛,她心中道:“我已被你瞞了這多年了,今天若非你忙中有錯,以為我又到柳林,我還一直以為你是老邁不堪的人,我且逗他一逗。”


    杜公公見在玲就在竹林外,心中一驚,忙笑道:“叫。姐,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莊玲道:“杜公公,我剛才見到一樁怪事。”


    杜良笠吃驚道:“小姐,什麽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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