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天,天氣突然反常,季節性的西北正風突然停止了,從東南方向卻刮來一陣莫名其妙的溫暖潮濕氣流。原是秋高氣爽的山區,卻似乎蒙上了一層潮濕的煙霧,反常的氣候,象是到了初春時節。這一年,確是不正常,三月末,風陽下大冰雹,浙州雹大如盂,小也有雀卵大,平地積厚尺餘,八十裏內人畜死傷無數。北京欽天監發現,太陽色紅得地如血,一連三天不變,四月下旬,春雷始鳴。山東本年大早,五體俱盡。正月裏,陝西大地震。三月,昌平州大地震,五月,蒲州連震三日,聲如雷鳴,六月再震。月餘之後十月間,華州大震三次,每隔七天一次,房屋倒塌,人畜遭殃。總之,今年不是風調雨順年,妖異四起,大概是皇帝老爺荒唐的結果。


    山區中似乎處處有霧氣上升,天空中萬裏無雲,皓月當空,但看去極為黑暗,人在密林下行走,視線不良。


    驀地,四條獵犬急躁急地一陣掙紮,有發現了。領犬的人發出一聲暗號,解開扣繩,四條獵犬發出咆哮之聲。向前急衝,十名高手在陰魄韓滔的率領下,展開輕功隨尾急迫,衝抵丘底密林的中心。


    一株大樹上,飛下四根尺長樹枝,四條獵犬發出了哀鳴,幾乎在同一瞬間衝倒在地掙紮。


    一條黑影突然出現在樹下,領獵犬的賊人剛發覺有異,劍氣已經著衣。獵犬發現敵蹤時,十個人都已拔刀劍在手狂追,突感到劍氣迫衣,這家夥果然了得,刀從身後拂出,一聲暴喝,迎著劍氣襲來方向,攻出一招“暴雨飛花”,刀鋒更幻化十餘道虛影,砍向劍氣襲來的方向,同時伴身後退,反應之快,出招部位之準,已至無懈可擊的境界,刀風如風雷乍起,火候也超塵拔俗。


    可惜,晚了一步,“錚”一聲暴響,鋼刀砍在劍鋒上。碧玉屠龍劍並不阻兵刀,砍中之後刀口便向外方滑,劍鋒便乘機突進,冷冰冰的劍尖已經入胸近尺。


    “啊……”悍賊叫了半聲,身軀被黑影一腳踢飛,撞向後到的第一組三名悍賊,黑影也利用屍體飛退的刹那間,隨後跟進,人化淡淡輕煙,一閃即至。


    三名悍賊弄不清怎麽迴事,林中太黑,相距隻有丈餘,變化卻太快,見同伴突然後退,便向右左急讓。


    黑影到了,劍出“拔草尋蛇”,先削掉右手悍賊的雙足,捷逾電閃長身左掠,“神龍現爪”連攻五劍。


    “哎”斷腿的人砰然倒地。


    “啊……”左手一名悍賊胸前中劍狂叫,臨死狂揮。但手腕一震,劍丟了,人也倒了。


    另一名悍賊目力奇佳,已看出有人突擊,向後飛退,同時舉劍自衛。可惜,仍嫌晚了半步,黑影將奪來的長劍脫手飛擲,人亦射到。“錚”一聲長劍一振,格開悍賊舉現自衛的劍身,白虹一閃乘隙射入,擲來的長劍貫入賊人煙腹之間。透背而過。


    說快真快,似乎是眨眼間事,四名了不起的綠林高手,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先後被突如其來的兇猛襲擊所擊倒,倒下的時間僅分秒之差。


    “打”後到的陰魄韓滔大吼,脫手飛出三枝冷焰鏢。


    六個人前後相錯,隻有前三人可以同時發射暗器出手,黑影不見了,暗器落空。


    一朵旗花衝天而起,火焰搖曳而上,在半空中“砰”一聲暴響,火星飛隨而下,賊人在召集黨羽了。


    陰魄韓滔一聲長嘯,扔掉劍抽出他的追魂鐵令,飛撲而上。追魂鐵令看去似劍,但鋒尖不同,而且刃身稍厚,可以砍劈,外形似劍而又有刀的反點,刀劍的招式都可使用,臂力小的人,不配使用這種兵器。這家夥換了搜山賊人的勁裝,認為隱去身份便可引誘亡命客出麵,如果仍以他陰魂韓滔的真麵目亮相,也許會嚇得亡命客不敢出頭截擊哩!他卻未料到早年被江湖高手三番兩次幾乎迫死的亡命客,已不是早年的一流人物了。


    文昌今晚以真麵目出現,穿了一身緊身勁裝,看旗花信號升空,知道不速決可能難以脫身了。一聲長嘯,向東急射。他要逐個解決他們,也想誘離原地。


    “你走得了?拿命來。”陰魄韓滔怒吼,急起狂追。


    六個人急逾星飛電射,一麵用嘯聲召集在附近控山的黨羽。


    文昌掠出餘裏,故意放慢腳步,雙方的距離便越拉越近,追得最快的陰魄韓滔已經快追近身後了。


    前麵是一處茅草齊腰的山坡,不太陡,廣約三四畝,是時候了。


    文呂突然在草坡中心轉身,吼聲“打!”


    他的暗器在江湖大大的有名,武林朋友聽之心驚。韓滔以為他要用暗器招唿,心中一驚,向左急閃,追魂鐵令振出一朵令花,護住身前,令上所發的如山內勁象殷雷隱隱,好渾雄的內力,好精純的修為,果然不愧稱九宮堡的三大高手。


    文昌未發射暗器,僅用手中劍輕輕一挑,笑道:“別著慌,姓韓的,由你的追魂鐵令,我亡命客已看出你的身份,大名鼎鼎的九宮堡三大高手,卻偽裝成巡邏搜山的小人,我真替你難受。慢來!等你的人全到了再動手不遲。”


    陰魄韓沼在文昌說話的片刻中。狂攻了三招,文昌輕靈的閃避,不接不迴敬,直等到六人全到之後,方掠出三丈外脫出令影的罩中,屹立如山沉聲道:“誰最後活,他就可以活著迴去報兇信,上!”


    六個人形成本包圍,刀劍並舉,一步步迫進。文昌一舉擊斃四個悍賊,未死的人心裏早就發毛,雖然形成了包圍,但誰也不敢冒失的撲上送死。月影朦朧,人的臉部依稀可辨,他們總算看清了文昌的真麵目,果然是正主兒。


    文昌劍向斜上方徐舉,輕輕挑動,屹立在人群中心,身體徐徐下挫,劍訣徐引,作勢進攻了。


    陰魄韓滔又連攻三招,頭上出現汗影。但他沒有看見文昌頭有汗光,心中悚然,顯然,文昌比他高明,心理上已受到威脅。他沉著的舉步斜身邊進,強壓心潮厲聲道:“以六拚一,你死定了,用不著吹牛。而且,不久高手群集,你將成為斷腸崖的斷腸客。”


    文昌嗬嗬笑,笑完說:“你別打算有人教你,最近的一群搜山隊,最少也在三裏外,等他們趕來之後,你們已經……嗬!”


    友後方一名悍賊,乘文昌說話分神時,突然抬手一揮,招唿同伴同時向前撲,他自己挺刀急進,象一狸貓撲鼠,一已便到。刀出“力劈華山”,在電光石火似的奇速裏,刀鋒閃光臨文昌的肩膀後方。


    另一名挺劍行出的人,長劍也如同電光一閃,鋒尖便點到文昌的脊心。


    陰魄韓滔反應奇快,招出“大地盤龍”,從前麵挫身進擊,白芒飛旋而至,猛攻文昌的下盤。


    六個人想同時達到,事實上不可能,在電光石火似的刹那問,前一後二隻有三人近身,另三人慢了些兒,短暫的接觸勝負立分。


    文昌向左前方突然閃出,碧芒飛旋,一須之差,脫出了三件兵刃的襲擊,攻向後到的兩名悍賊,招出“分花扶柳”蕩開一道劍,碧芒再仰,從空隙中突入,但見人影一閃,已經從兩人之中行出,脫離包圍困。眾人隻聽到了“錚錚”兩聲金鳴,人影已經失蹤。


    “嗬……”兩名悍賊同聲厲叫,一刀一劍向兩側飛拋,用手掩胸仍向前行,“砰砰”兩聲行倒在茅草上,向坡下急滑,直滑至坡底,伏在草中起不來了。


    最先發動的人一刀落空,便知不妙,左閃,收刀,護過中劍的同伴,上撲,一閃之下,便到了文昌的身後,快極!果然了得,刀紮出了。


    文昌行出之後,並末轉身,吸入一口氣,等著來人送死。刀將近身,他突然向右大旋身,叫聲“著”!


    “錚”一聲暴響,火花飛劍,不偏不斜,劍擊中悍賊紮來的鋼刀,鋼刀蕩出偏門、碧芒乘機而進,快得令人肉眼難辨,劍尖已到了悍賊的正中鳩尾穴上。悍賊心膽俱裂,火速向後倒。


    “通”一聲輕響,劍比他快,已經透胸而過,他“哼”了一聲,“通”一聲躺倒,在草上掙紮翻了兩翻,嘎聲叫號,聲音漸小。


    傾刻間,六個人死了一半,陰魄韓滔一聲怒叫,再次撲進,追魂鐵令急如狂風暴雨,瘋狂地連攻五招之多。


    另五名賊人大概知道大勢已過,性命要緊,不逃才是瘋子,亡命客說隻留一個人報信,誰知道他是誰?


    輪不到自己豈不完蛋了?兩人都抱著同一心理,乘陰魄韓滔瘋狂進招拚命的刹那間,虛恍一招幾乎同時撒腿便跑,各走一方。


    文昌一聲狂笑,突然扔下陰魄韓滔叫:“怕死必死,幸生不生,哪兒走?”


    左方逃走的人剛跑出三丈,感到後心一涼,胸前發癢,本能的伸手一摸。他本來仍向前狂跑,片刻間便跑出了五丈外,仍向前挪步,背後,一聲慘叫入耳,他想又死了一個,我活的希望又增加了一分。


    糟!他摸在胸前的手,摸到了一根割手的刺,低頭一看,月光下,看到刺尖透出胸前寸餘,天!是亡命客的要命暗器銀羽三棱箭的三棱鋒尖,還有倒勾,怪不得刺手。


    在他未發現暗器時,仍可往前逃命,這時突覺渾身一軟,所有的精力在刹那問全部消散了,腳下一虛,發出一聲絕望淒厲的哀嚎,抨然倒地。這時,他脫離鬥場已在十餘丈外了。


    文昌發箭襲擊左麵的人,迴頭反撲右方逃命的悍賊。這家夥大概知道可以逃得了,展開輕功飛射,卻沒有想到文昌比他快的太多,逃迴五丈外,隻感到脊心一涼,劍透胸而過,鮮血從前方噴出。血如果噴出,人的精力便會突然消失,他一聲狂號、撲倒在地。


    連續的慘叫聲,引來了三批搜山賊人,已看到不遠處飛掠而來的人影。這一批人中,赫然有黑旗領主。


    東麵,無盡穀主秋痕和四名字內高手,正以星飛電射的絕世輕功飛掠而來,白影冉冉而至。四個人是無盡穀第一條好漢金奪銀刀淩光祖,秋穀主好友宇內第一名神醫高一清。武林一雙佳侶紅雲飛燕,紅雲葛龍,金針飛藏劍素月。


    西北方,也到了三個不速之客。一是七幻道,一是碧眼青獅巴龍活佛。另一個人到得最快,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所有的人最遠的距鬥場已不足半裏地,最近的也在二三十丈外,高手齊集,形成大包圍。


    怪嘯聲破空而來,是九宮堡的召喚信號。


    陰魄韓滔剩下一個人了,他讓文昌輕易地擺脫了他,殺死了最後兩名同伴,他也不打算活了,發出一聲悲憤的厲嘯,迴答了趕來的高手,然後咬牙切齒殺向文昌。


    文昌這次不饒他了,但見光芒連閃,殺破了鐵令罩來的令網,連閃三次,人閃疾分,文昌的冷笑沉喝入耳。“記著了,好好將經過稟明你的主人。”


    文昌殺掉九名悍賊,已發覺四麵八方有大批高手趕來了,但他不肯放過陰魄韓滔。這些天來,好不容易尋到機會遇上了九宮堡的主要人物,怎可輕易放過?魔幻三劍絕學出手,將瘋狂撲上的陰魄韓滔擊中三劍。


    陰魄韓滔狼狽後退,根本沒聽清文昌的話,突然全力打出三枚冷焰鏢,腳下被草根一絆,頹然坐倒在地。他左臉裂了一條縫,右手肘也中了一劍,右胸出現了劍孔。幸而文昌手下留情,創傷都不重,隻是臉上那一劍,這一輩子將令他永遠難忘,將會留下一條傷疤丟人現眼。他一麵去摸失手墮下的追魂鐵令,一麵切齒叫:“小輩,你……你好……好……”


    可是,文昌已經不見了。


    東麵白色的人影冉冉而至,是無盡穀主一行五人。月色朦朧,但林木森森,視野不廣。


    事實上,誰也分不清敵我,來的人太多,反而混亂,因為文昌已離開了戰場,能分辨他身份的人,太少太少了。


    他的身法奇快無比,而且是貼地飛驚,如不接近至三丈之內,是不易發現他的,茅草齊腰,貼地飛掠時隻能看到青葉急分。


    中間是無盡穀主,最後一人是鐵臂猿尤健,這五個人除了紅雲雁夫婦衣衫是一紅一綠之外,全是白色。晚間白衣十分搶眼,他們是白道英雄中藝高輩尊的人物,白衣代表他們的身份,沒有人敢對他們無禮。


    鐵臂猿在無盡穀中,算不了人物,但他是無盡穀主的親信,居然作成作富自命不凡,上次在大雁塔被蛇魔丹士叱鬼般趕跑,把文昌恨之骨髓,念念不忘。這次跟著穀主前來找文昌,他比任何人都熱心賣力,他走在最左,另一人是紅雲葛龍,循陰魄韓滔的叫聲狂奔,不知危機已至。


    文昌已看清來人的身份,自從無盡穀的人再次建立賬篷之後,他跑了好幾趟,由於無盡穀主已經親到,而且人多勢眾,他不願冒險,但趕走他們移出十裏外的念頭並未消失。他看到了白色的人影,而白色人影卻看不到他,他向左移,要給他們一點顏色塗塗臉。


    他目力超人,在五丈外便看清了情況,突然止步向下蹲伏,碧玉屠龍劍悄然撤出等待來人送死。


    自從聽了黑魅的勸告後,他打消了取黑旗令主的地位而代之的念頭,殺機掩蓋了良心,他並不重視江湖規矩,更不想收買人心,有機會便下殺手,明攻暗襲不擇手段。


    無盡穀主不知前麵有人,閃電似的飛掠。鐵臂猿從文昌匿伏處行到,幾乎碰上了。


    文昌左手一揚,一枚銀羽三棱箭掠過紅雲葛龍的身前八尺,射向無盡穀主的左肩計算極為準確,人和箭的會合點恰到好處。


    同一瞬間,他搶起發難,一劍揮出,想格鐵臂猿揮為兩段,“錚”一聲暴響,火星激射,中了!


    “哎……”鐵臂猿驚叫,行出三丈外,幾乎撲倒,雙腳落地後仍行走五六步方用千斤墮隱身形,但並末受到斷腰慘禍。原來他的大勾緊在背上,劍揮中勾身,文昌也未用上全力,勾粗如酒杯,是百煉鋼所打造;碧玉屠龍劍並非斷金切玉的神劍,所以他得以保全性命但鋼勾已缺了口而且成了曲形,他的腰部受了劍傷,幾乎斷了脊骨。


    銀羽三棱箭飛越紅雲葛龍的身前,奇快無比,但仍被葛龍看得了,百忙中,一掌劈出,大喝一聲,“小心暗器。”


    銀羽箭尾端被揮雄威猛的掌聲擊中,稍向前移,精細計算了的氣行軌道略偏。箭的速度比聲音快,但葛龍的古怪動作吸引了無盡穀主的注意,扭頭一看,被看出了危機,任何反擊的動作嫌太晚了,唯一自求的辦法是拚全力向前急掠。


    一個成名人物,被人擊中固然是奇恥大辱,即使是兵刃近身,也是大失臉麵有損聲譽的事,無盡穀主是白道英雄的名義上盟主,修為以臻化境,內家氣功不怕任何尖刀暗器的明暗襲擊,但目下運功已來不及。任何宇內絕學神功如不運動同樣是血肉之體,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是不壞金剛法體,所以他隻好閃避;不讓暗器近身。


    文昌的暗器本就是可破內家氣功的好家夥,加上他日下的修為,已和無盡穀主並駕齊驅,甚至還稍高一點,假使不是紅雲葛龍那一掌,無盡穀主今晚含恨九泉。


    “通”一聲尖厲刺耳的嘯聲傳出,銀羽箭劃破了無盡穀主的背部衣衫,剛運起的內功無法反振,琵琶骨下方出現了一條橫血縫,血縫雖小,血珠必擊。他一聲怒吼,扭頭便追,銀羽箭勁道已失,被右手的金針飛豔伸織手接任了,果不愧稱暗器的明家。


    文昌已遠出五丈外,扭頭叫:“秋老狗,後會有期。你既然到九宮堡來丟人現眼,與及後兩年前裹陰漢皋山下的為虎作張動作看來,你確實與九宮堡同流合汙,你這卑鄙無恥的老狗!”


    叫罵聲中,他已飛射入林,入林莫追,古有明訓,即使追也追不上,他太快了。


    這一麵所發出的聲浪,吸引了其它各路山到的人,大包圍自動解體。


    最先趕到的是黑旗令主,他隻看到三個白衣人紅雲飛燕夫婦一麵趕來一麵叫:“秋穀主,可曾見到亡命……”


    無盡穀主恨聲搶著答:“小畜生走了。”說完,拍手一揮,向同伴叫:“咱們走。”


    非我人妖比七幻道到的快,沒想到七幻道會在黑夜中看出他的身份,聞聲大驚,他得到黑魅傳來的消息,今晚剛好趕到,而且是一人趕到的還弄不消九宮堡這些天所發生的變故,也確是關心文昌,恰好趕上了今晚有事,聞驚趕來,希望替文昌盡一分力,他今晚穿了一件青衫,套在他身上帶有脂粉香,逃得過他人的耳目,卻逃不出七幻道的鼻子。


    七幻道一叫,他大吃一驚!今晚死對頭黑白兩盟主全在這兒!糟了!


    第一個聞聲轉身的是無盡穀主,他心中正憤怒如狂,猛地發一聲怒吼,朝正向林勞飛掠的非我人妖一掌拍出,疾風作起,草葉紛飛。


    第二個出手是黑旗令主,一聲怪笑,雷聲突發,劈貸神掌從右後方擊出。


    七幻道當然不甘人後,他也向非我人妖的背影一掌驟吐,這一掌攻得好,間接救了非我人妖。


    三麵齊攻,排山倒海似的掌力先後襲到。非我人妖雖以奇速飛射入林,但襲來的掌力更快些,雙方相距不足一丈,手一伸已拉近了三尺餘,想得到重創,四人的功力背不相上下,以一比一誰也奈何不了誰,結怨十餘年,始終不分勝負,這次以三打一,非我人妖難逃此劫。


    他知道厲害,假使向發掌後反擊,必定被震得五髒離位,雙掌立毀,甚至會立即送掉性命,接不得,功行全身,雙足疾點,全力飛射入林。


    七幻道的掌力,從右左後方搶出的掌力中間湧到,玄門正氣果然了得,將右左兩股掌力向外擠,無形中三股兇猛無比的如山勁道在會合的刹那問略一停頓,方同時前湧,力道減去了三成,不啻救了非我人妖的性命。


    非我人妖已連功護住心髒,隻感到渾身一震,氣血留滯,無可抗披的兇猛潛勁,將他送出三丈外,眼前一陣黑,身不由已,向林中飛奔,“砰”一聲暴響,右肩膀中一株樹杆,衝倒在滿地枯葉荒草中,渾身病痛難當,痛得幾乎昏厥,想掙紮爬地,但渾身力道全失。


    “我完了。”他想。他感到有人掠過他的身旁,吼聲入耳,“卑鄙的狗東西!打打打!”


    正隨後追入林的人,本能的突然止步,雙掌護身乎推而出,應付即將襲來的暗器,可是,他們失望了,反飛出數段樹枝,被掌力擊中,碎如粉末。


    無盡穀主已聽出是文昌的聲音,出掌的力道最兇猛,一株碗大小樹應掌而折,撲蘇蘇往下倒,擋住了想乘掌力之勢衝入林中的七幻道和黑旗令主。


    來人果然是文昌,他入林之後便藏身樹後,越想越火,手中夾了三枝銀羽三棱箭,準備再給他們致命一擊,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無盡穀主不敢入林,連黑旗令主,七幻道也令人失望,在他正想退走的瞬間,七幻道的叫聲傳到,聽說是非我人妖,他不走了。


    變化太快,不等他有所舉動,林外突變已生,他晚了一步,做夢也沒想到三個宇內頂尖高手,會不約而同向非我人妖出手襲擊。


    事急了!不由他不冒險出手救人,他與非我人妖有深厚的交情,邙山之門,非我人妖毅然出麵,這次該他出手迴報了,摘下幾段樹枝,搶出叱喝,樹枝出手。接著,三枝銀羽三棱箭掙然而飛,迴身夾起非我人妖,捷逾電閃向樹林深處加飛而遁;三個宇內高手擊碎了樹枝,上了當,勃然大怒,不約而同大喝一聲,分三路向林中飛撲。


    三枝銀羽三棱箭一閃即至,來勢奇急。入林追人,他們怎能不小心暗器?可是暗器太快了,幾乎肉服難辯,飛行無聲,委實不易發覺,幸而文昌急於救人,也不寄望暗器能擊中三個怪物,他還不知道無盡穀主已吃了苦頭呢!他隻希望阻他們一阻而已,月色朦朧,暗器在林外不行,銀羽箭映著月光,便逃不過三人的神目了。


    “呀!”三個人幾乎同時比喝,閃身出掌擊向襲來的銀芒,銀芒被兇猛無比的掌勁所擊,偏向飛走了,而且偏得不太多,令三個自命不凡的怪物吃了一驚,腳下一緩,等他們再入林中,林空寂寂,鬼影俱無。遠處,文昌的語聲震耳:“亡命客已看清你們的卑鄙麵目,你們將受到惡報,將撫脖以待,蔡某早晚會叫你們家破人亡。


    一大群人循聲狂追,追了三五裏,竟追出一群老黃狼,人和狼亂成一團。


    第二天一早,九宮堡送出了數十封請柬。近午時分,堡東一座小山丘上,凡是已到的黑白道群雄與宇內兇魔全部參予,商討如何對付江湖大患蔡文昌。


    會商之地不在九宮堡,除了黑旗令主的死黨,沒有人願到堡中看綠林強盜的臉色,黑旗令主為表示城意,所以改在小山頂上舉行。日色近午,接到邀柬的人陸續到齊。


    這是一次不平凡的盛會,在座的人,幾乎過去全是對頭冤家,任何舉動,都會引起猜疑,弄不好,友好的會場便會變應決生死的場合,所以各自撲地而坐,沒有茶水酒肉招待。


    東麵,是九宮堡的人,正西,是無盡穀的人,一黑一白,遙遙相對。北麵,是七幻道和碧眼青獅等人。正南,鬼怪一般的鬼魑山堂和機葉僧,還有一些江湖的名宿和武林知名人士。宇內十三怪物中,在場的便有六個之多,幾乎到了-半,隻少了一個冷蠍高,因為十三怪物中,真正與文昌過不去的隻有七個。


    黑旗令主是發柬貼的人,自然算得上東道主,他陰沉的臉色冷機,神情象要吃人,半月來,九宮堡被文昌鬧得烏煙瘴氣,丟盡了臉麵,難怪他生氣。


    一名九宮堡的悍賊,盯視著放在身前的小型日出,天氣反常的悶熱,整個山區中蓋著一層如煙似霧的談淡嵐影,日光朦朧,但仍可看清模糊的陰影,日處上的尖鋒投影,己接近了午正的刻字。


    所有的人象是又聾又啞的石像,盤坐在草地上不言不動,小山下,四周全是參天古樹,山頂象個墳墓,隻有朽木而無樹木,占地約有十畝餘方圓,九宮堡的人,叫這座小山為墳丘山。往西望,是斷腸崖的東麓,可以遠眺五六裏外聳立在崖頂的九宮堡。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用疾迅的身法向上趕,踏入了草場邊緣,腳下放慢了些。


    前一名是綠衣俏女人,臉上冷冰冰,百裹寶上繡了一條蠍子,是冷蠍高飛。


    後一人在後麵五丈餘跟進,似不是冷蠍的同伴,冷蠍以少女之身行步江湖,藝業驚人,按旨超塵拔俗,連七幻道也無奈她何,單人獨劍傲遊天下,也沒聽說過有同伴,她也不要同伴。這人淚眉大眼,歪嘴鼠須,灰臉膛,右腳有點瘸,點著一根渾鐵雙頭拐,舉步如飛,臉上風霜留下的歲月刻痕和鼠須泛白看來,年歲當在古稀有左,但身材依然健朗高大,老當益壯。


    冷蠍高飛到了西北角:在外圍站住了,向所有向她注視的人冷冷掃了一眼,說道:“高某今日剛到,能讓我冷竭高飛做不速之客麽?”


    黑旗令主緩緩站起,擠出一絲笑容,說:“高姑娘肯賞光,常某深感榮幸,請坐。”


    冷蠍高飛盤膝坐下,說:“但願不打擾諸位的盛會,本姑娘隻想一聽諸位的高論。”


    歪嘴瘸子到了人旁邊,七幻道揮手叫:“陽施主遠在江南,怎麽也趕來了?”


    歪嘴瘸子在懷中掏出一封柬貼揚了揚,笑道:“我喪門煞陽和滴逢其會恰好在中原邀遊,趕上了這場熱鬧,來了好些天啦,接到令主柬召,怎能不來?”


    他將柬貼塞入懷中,正待向七幻道走去,黑旗令主卻向他招手,說:“陽兄,咱們也算是同道,何不來到這兒坐地?”


    “令主所示極當,陽某遵命。”他在黑道朋友的旁邊坐下了。


    從三方麵的語氣猜到,這位喪門煞在江湖名位,可能不高不低,也必定是江南的黑道巨寇。


    “午正!”管日出的悍賊突然高聲大叫。


    黑旗令主掃了群雄一眼,清了清喉嚨,大聲說:“多費諸位抬愛,賜給兄弟三分臉麵,前來參予這次盛會,兄弟先向諸位感謝。”


    他作了個謝揖,然後往下說:“這些天來,敝地已知的被殺黑白道朋友,迄今為止,共有一百二十七名之多。這些人中,固然有些是敝堡的朋友,有些卻是白道英雄和江湖上與亡命客毫無糾紛的好漢,他們前來見論決鬥,以增長見聞而來,隻因為不顧亡命客削樹示警的狂妄字句而遭殺身之禍,遭了池魚之炎,實甚痛惜。近些年來,亡命客橫行江湖,為所欲為,毫不顧及江湖道義,輕視我黑白道群雄,心狠手辣,狂妄囂張無所不為,更任意殺戮,挑起江湖是非,所行所事,在座諸位當知其詳,不勞兄弟饒舌,經昨天一戰,那小輩的狂言諸位有些人已聽到了,可知這小狗不僅是與兄弟為敵,而是與天下江湖同道為敵,咱們過去各行其是甚至勢同水火,因此使得那小輩有機可乘,所以敢於和整個江湖為敵。無可澤言,那小輩正在四處放火從中取利,不僅想登上黑道盟主之位,更想逐次削滅武林中略具聲響的人以便日後擴展勢力,妄想馭使天下江湖同道奉他為尊,甚至有與兵造反的可怕陰謀。假使他的野心得逞,咱們豈不不坐以待斃任由殺割麽?”


    碧眼育獅哼了一聲,接口大聲說:“常令主,咱們是來聽你說書的麽?”


    黑旗今主冷冷一笑道:“大師少安勿燥,兄弟必須先將利害說明,免得……”


    七幻道搶著說:“常令主,你說得十分動聽,可是貧道感到大太陽下聽不進去,委實想打磕睡。閣下的根底貧道十分清楚,鬥大的字認得兩三鬥,家門八輩子沒出過一個讀書人,說起道理來卻咬文嚼字嚕嚕蘇蘇,於啥?”


    “老道,你有何居心?”黑旗令主殺氣騰騰的厲聲問。


    七幻道淡淡一笑,不在乎的說:“居心?施主言重了。你能不能簡單明了將你的意思三言兩語說出,讓大家抓得住疼處?”


    “不先將利害分析明白,如何能令大家明白切身的……”


    鬼魑山堂一崩而起,怪叫道:“在座的人,誰不會和亡命客有仇有怨?結有梁子?你說了一大堆廢話,等於沒說,我鬼魑山堂不懂他娘的大道理,隻知道辦自己要辦的事,我對亡命客沒有好感和惡感,我不管他是否要雄霸武林,一句話,我要奪迴那半幅秋山煙雨圖,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閣下如果答應將這半幅秋山煙雨圖歸我所得,我姓山的站在你一邊並無不可,如果不,我走我的路,反正我必須找他。”


    北麵一名精悍的中年人站起說:“山前輩,你這話就不對了,在下可和亡命客有仇有怨有梁子。這麽說來,在下應該告退。”


    黑旗令主趕忙抓住機會說:“裕昌兄,請稍候,咱們江湖人雖為名利而拋頭顱灑熱血,但不否認彼此相依為命吧?如果沒有咱們黑道朋友混口飯吃,白道行業豈不全該關門大吉?


    假使真有那麽一天,亡命客成了天下江湖道的盟主,請問,誰替大家找活路?既然在盟主掌握之下該是一家人,難道叫咱們一麵做案一麵保鏢?也一麵自相殘殺?見鬼!總之,不管他是否能殺光咱們老一輩的人,咱們的晚輩同樣會遭殃,他將會為江湖帶來滔天大禍,大劫臨頭,無論如何,咱們必須齊心合力,拋開昔日恩怨,排除成見先誅斃罪魁禍首,此乃是迫不及待的事實,目下他已有人相助,如果等到他羽翼長成,咱們必將成為枉死域中第一批冤鬼,悔之晚矣!”


    鬼魑山堂又大叫:“又是廢話!”


    “你想怎樣?”黑旗令主火了。


    “不想怎樣,今天到場的人,都是想要亡命客之命的人,還要你說?山某認為,閣下該將如何下手的辦法說出就成,其他免談。目下亡命客不知躲在哪一個兔窩中,咱們卻在這兒廢話連天,難道要燒香上酒請他來這兒讓咱們砍下他的生殖器?你如果妄想在座的人聯盟,你打錯主意了,鬼才相信你的話。難道說,要咱們公舉你做臨時盟主?由你主持大局,咱們都跑腿的?幹脆,咱們不如讓亡命客來做盟主算了。江湖中風風雨雨,說九宮堡和無盡穀名分實合,狼狽為奸,亡命客所放謠言信者不是沒有,以前在你們未經過三次火擠之後,我姓山的就是信者之一。目下你竟然想要咱們聯手同盟,不是正應了亡命客的話麽?閣下可以問問一直沒開口的秋穀主,看他肯是不肯?”


    所有的目光,皆注視著無盡穀主,無盡穀主陰沉沉的站起,冷冷的說:“不錯,秋某絕不同意。常兄如果不是說出如何下手誘出亡命客決一死戰的話,其他的事秋某概不問不聞,秋某隻好告退,各行其事。”


    黑旗今主大概已知妄想做臨時盟主的詭計落實,這些老奸巨滑不會上當,隻好說:“好吧,兄弟說出來辦法,還得請諸位仲裁。其一,撒出決戰書,按江湖規矩,由他指定地方,由他指定咱們這些人接戰。其二,從明晚起,不分黑夜,咱們劃定地域徹底搜查,不相幹的和前來觀戰的朋友,必須立即撤出三十裏外,免得疑事。其三,由敝堡派人誘他,這家夥是江湖淫賊,用女色相誘,他會中計的,假使能接近,將勞諸位大駕。”


    “如何誘法?”碧眼青獅突然問。


    “諸位身旁,由兄弟派出一名弟兄,帶一條異種獵狗,隻消看到敝堡升起大紅旗,領狗的弟兄自會招唿。豬狗必能在百丈之內等候,招唿同時進襲,屆期如有陌生人露麵,格殺勿論。”


    “貴堡的獵狗,大概也死了三五十頭了,還想用?”七幻道的怪聲怪氣地接口說。


    “道長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種獵狗不同,是追蹤的最佳獵狗,接近亡命客的人,身上帶了一種特殊的……哦!不能說得太多,諸位如果信得過常某,不怕他能飛天遁地。”


    “好!我和尚信任你。”碧眼青獅道。


    附和的入很多,無盡穀主也同意。


    他們計劃,花了一個時辰,眾人紛紛散去。臨行時黑旗令主一再叮嚀,今晚與明天,仍保持現狀,明晚入夜之後,方可各抵劃定的地段行事,今明兩天,必須進行第三策的全盤大計。因為第一策亡命客恐怕不上當,已經試過一次沒有迴音,第二策也不見得有效,搜山舉動並非易事,人手太少,要搜如此遼闊的山林,十萬大兵也不見得夠用。第三策成功的希望極大,既然非我人妖來了,必定帶有女人,用女人最方便有效,非我人妖卻是單人獨劍趕來的,根本沒帶有傳女。


    人群散去,最後走的人,也是最後到場的喪門煞陽和,他仍跟在冷蠍高飛身後,但走了三兩裏,遇上了碧眼青獅,他便閃在一旁,似有所待。


    冷蠍高飛一向專和江湖好色之徒作對,但她卻不會和碧眼青獅正麵衝突,一是大喇嘛行蹤飄忽不定,一是她的功力比喇嘛差上兩分,武林中敢與少林的百劫殘僧交手的人,隻有碧眼青獅,可想而知,她有自如之明,決非在喇嘛手中討得了好。並非是她欺善怕惡,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公然叫陣她可不於。再說,碧眼青獅好色如命,萬一落在他手中,結果太可怕了,明裏不宜動手。


    在字內十三怪物中,除了百劫殘憎和不歸客,論真功才學,以碧眼青獅為最好的一個,也是最膽大妄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百劫殘僧數十年不見出現江湖,上次在大雁塔有行蹤,以後又不再聽人說起,這種神龍一現的消息並未為武林所重視,訊息不多,這家夥心中略有顧忌的人,僅有一個不歸客。兩年前他糾合了七幻道同手聯合,要聯手除去眼中釘,豈知被文昌用一鍋滾油所暗算,燙掉了雙腳的一層皮,調養了一個月方行全愈,更驚動了煉獄穀的人,計劃成畫餅。因此,他恨死了文昌,他發誓要抓住文昌食肉寢皮,方能洗雪那次的奇恥大辱。可是,文昌死在黑龍潭,他隻好死了這條心,沒想到兩年後文昌又還複活,首先便把他的記名弟子飛虹鐵爪折辱一番,飛虹鐵爪飛騎將消息傳至五台山,這家夥恰好從京師遠遊返山,大怒之下,星夜趕到九宮堡出處瘋狂尋找。但文昌暫時不和他見麵,他無可奈何。為了殺死文昌,他任何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但他認為黑旗令主虛有其表,九宮堡高手如雲,被文昌鬧得雞狗不寧,仍毫無辦法,這種人不值得聯手,三條詭計雖不以為然,但在毫無辦法之中仍值得一試,可是他心中仍然有憑自己力量找出文昌的打算。


    冷蠍高飛居然前來參予大會,碧眼青獅一見了她便無名火起,勾起了他在雲陽被暗算的恨意,那次這鬼女人不是常出來打岔麽?


    他遣走了七幻道,獨自在前麵等候,被他等著了。冷蠍高飛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雖不敢公然向碧眼青獅叫陣,也經常想將賊喇嘛放翻,並不真怕賤淫僧,上次她敢跟蹤碧眼青獅,原因在此,要不是文昌搶先動手,她如果抓住機會下手的。


    她突然發現碧眼青獅從一株古樹下閃出,紅衣觸目,沉重的紫金降龍杖金光閃閃,賤淫憎的雙眼閃閃生光,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不懷好意的獰笑,攔住去路。


    她知道麻煩來了,但並不心怯,密林中追逐不易,這兒的參天古木粗可合抱,地下落葉枝荊棘躡手躡腳,淫僧的一百二十斤紫金降龍杖不易發揮威力,沒有什麽可怕的,她站住了冷然盯視著巨人般的碧眼青獅,一言不發。


    碧眼青獅沉不住氣,僵立片刻便開了口:“女施主,你活得好好的。”


    冷蠍高飛用冷哼作為迴答,他隻好又往下問:“雲陽一別。你跑得真快,一向可好?”


    “本姑娘沒死,不勞下問。”冷蠍高飛迴答,語氣幾冷。


    “佛爺的來意,女施主可想得到?”


    “禿驢,何不直截了當說你的陰謀?”


    “貧僧不念雲陽的過節,想和施主合作。”


    “本姑娘討厭和尚,尤其討厭人人皆日可殺的喇嘛。”


    “施主何必憤怒?和尚也是人,和尚同樣有七情六欲,和尚同樣對女人感興趣。我和尚隻不過比常人更喜歡女人而已,有何不對?女施主,我不相信你一輩子是這般冷冰冰,更不相信你不需要男人,尤其不信你不在夢中想念男人的親戀密愛……”


    “呸!閉上你的臭嘴1”冷蠍高飛怒叫,她臉上大概第一次泛上紅潮,對男人的髒話她聽得太多,但那些髒話從未擊中她的內心要害,不太沉重的一句“不信你不在夢中想念男人”,卻真正沉重的擊中了她的要害,她惱火成怒了,怪事。


    碧眼青獅哈哈狂笑,得意的叫:“瞧你!你這時才算是真正的女人,在你那漠視一切的冷冰冰外衣掩蓋下,自欺欺人的真麵目終於……”


    冷蠍高飛一聲厲叫,拔劍飛撲而上。


    碧眼青獅身形如電,沉重巨大的身材十分靈活,紅影一閃,他已移了位,到了右方,怪叫道:“哈哈哈!我的好寶貝,請聽我說完,佛爺保證等會兒陪你玩玩,保證你心滿意足。


    你這一生中,大概還不知道被男人所愛怎麽迴事,被男人擁抱時是什麽滋味……”


    冷蠍高飛幾乎氣昏,瘋狂的連攻九劍。


    碧眼青獅不接招,他在留意對方的造詣,在等機會,輕靈的閃避,滑溜如蛇,在劍尖前晃動,似乎險象環生,其實有驚無險,在參天古林中交手,近身太不容易了,他一麵遊走飄掠,一麵狂笑大喊:“好乖乖好親親,哈哈!我承認你的劍法確是超世拔俗,近身相搏佛爺也許勝不了你,但你劍上的劍氣隻能遠追四丈外,傷不了人。哈哈2佛爺會擒住你的,給你一顆消魂丹吃了,今後保證不會再冷,不會再擺出那心裏想男人口裏討厭男人仇視男人的冷麵孔,嗬嗬!今後,你將另取外號了,我替你想想改個什麽……哎呀!天!別開玩笑,這一劍險之又險,你怎麽向下麵下手,佛爺保佑,這一劍你如果得手,你將永遠還是個冷冰冰的不開胃的女人,佛爺我的罪過可大啦!無法再教你享受男女之愛了。嗬嗬嗬!這一劍還差不多,嗬嗬!可惜目下不是在閨房,不然你可以從銅鏡中發現,你這時的羞愧俏模樣是如何動人!哎這不識抬舉的沒人要沒人愛的賤貨,這一劍好狠,打!”


    原來他信口大吃豆腐,把冷蠍高飛激怒得象頭瘋了的母大蟲,一不小心,被冷蠍高飛一劍擊中拖著紫金降龍杖的右小臂,護身內攻竟擋不住冷蠍高飛以內力馭使的神刀,開了一條兩寸長傷口,鮮血外湧,把他的兇性激發了。


    紫金降龍杖乍動,連攻三杖,兇猛無比的潛勁直迫丈外,勁道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冷蠍高飛湧去,這家夥發起威來,果然駭人聽聞。


    連攻八杖,換了五次方位,枝葉紛飛,正風的厲叫震耳,冷蠍高飛也全力施展,迴敬了四劍。


    不遠處逐樹迫近的喪門煞心中暗驚,歪嘴奇怪的迴正了,大眼中神光閃閃,以另一種聲音說:“讓他們先死一個,再來撿便宜。”說完,又閃電似的潛進兩株古樹旁,逐漸近了鬥場,怪!他的嘴又歪了。


    “砰”一聲大震,樹葉搖搖,碎樹層激射,碧眼青獅一杖擊中一株合抱大巨樹,杖將樹幹打了個尺大缺口。


    冷蠍高飛閃在樹後,立即乘機從樹的另一麵轉出,長劍如同電虹一般,搶入碧眼青獅的左臂,好快!


    碧眼青獅吃了一驚,收杖已來不及,百忙中杖尾疾挑,同時前躍,轉身,貼樹掠出另一麵去了。“嗤”一聲裂聲響,齊背的僧袍裂了一條縫。


    冷蠍高飛末料到碧眼青獅不向右避招,反而向樹杆貼撲,置之死地而後生,逃出一劍之危,同時,杖尾的反挑,也阻止了她的追襲,機會稍從即逝,一劍走空。


    陰溝裏翻船,賊喇嘛無名火起,一聲怒吼,迴頭反撲,一杖劈麵搗出,力過萬鉤。


    冷蠍高飛不敢硬接,劍太短,無法接下這一杖,向後急遲,觸到另一株樹杆,趕忙劍側閃。


    可惜晚了,碧眼青獅已打出真火,杖尾截住退向,飛掃而出。


    碧眼青獅象是瘋了,杖尾跟蹤猛掃,杖頭再來一記重擊,“砰砰”兩聲暴響,象在同一瞬間左右齊擊,擊中了樹杆,合抱大的古樹兩端劃深近尺,向旁徐徐傾斜。


    冷蠍高飛以為碧眼青獅會收招,豈知杖以雷霆萬鈞之力擊中大樹,她閃在樹後,無比兇猛的罡風,將她震得踉蹌後退,腳下被枯枝棘所阻,速度太慢。


    碧眼青獅形似瘋狂,一閃即至,杖再次搗出,大吼道:“你這該死的賤母狗!”


    腳下一絆,冷蠍高飛知道要糟,雙足一點,用金鯉倒穿波身法仰麵倒飛,死中求生,如果往左右躲閃,杖頭橫振之下,一命難逃。


    可惜!晚了,杖頭一振,觸擊她的左足底部,如山力道直逼大腿根,身不由己,倒出飛兩丈外。禍不單行,“撲”一聲悶響,右肩撞中一株古木,被反震得心向下沉,向側摔倒。


    碧眼青獅以為她的腳絕禁受不起沉重一擊,左腳心定斷了,斷了腳的疾鴨子,跑不了啦!正想撲上,眼角突見另一株樹後人影一閃,他橫杖大喊道:“什麽人,你給我滾出來!”


    人雖躲在樹後,青天白日怎跑得了?人影從樹後徐徐現身,原來是江南兇名昭著的大盜喪門煞陽和,撐著雙頭拐,灰臉上泛起令人心寒的怪微笑,歪著嘴唇,領首為禮說:“抱歉!驚擾了大師。”


    碧眼青獅怪眼一翻,怪叫道:“去你娘的蛋!憑你這老廢物,驚得了誰?又擾得了誰?


    少往你臉上貼金。”


    喪門煞架住拐抱拳行禮,陪笑道:“大師休怪!老朽失言了。”


    “呸?你在我麵前稱老?”碧眼青獅的語氣咄咄逼人,毫不客氣。扭頭看了看不遠處倒地的冷蠍高飛,她靜靜地躺在那兒,似乎撞昏了,他放了心,用不著急急去看個究竟,反正這塊天鵝肉飛不了。


    喪門煞再次陪禮,說:“小可失言了,大師息怒。”


    “咦!你這家夥對長輩,一向自稱晚輩,今天你的稱唿怎麽不大對勁?”碧眼青獅怪叫,神情充滿不悅。


    “晚輩一錯再錯,隻好卑稱小可了。”喪門煞從容地答。


    “滾!走你的路。”


    喪門煞抱拳行禮告退,走了幾步扭頭道:“小可有事稟明大師,大師如果不聽,小可隻好日後再奪程稟明就是。”說完,再次舉步。


    “有屁你就放,等什麽?”


    喪門煞沒迴頭,一瘸一瘸往前走,一麵說:“大師心情不佳,小可認為目前不宜……”


    “站住!你這老殺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如果不說出佛爺打斷你另一條狗腿。”


    喪門煞隻好站住,轉身怯怯的說:“令高徒飛虹鐵爪,被鬼魑山堂擒走了。”


    “什麽?你他媽的廢話,我那徒兒在北麵入山小道旁的小林中等侯,怎會……”


    “大師不信,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小可落腳在東北角,走得比較晚,恰好與鬼魑山堂同路,走了兩裏地,便遇上令高徒不知為了何事向東急行,前輩該知道,那鬼魑山堂自命是俠義英雄,疾惡如仇。令高徒明是白道鏢師,暗中與黑旗令主……”


    “說!你的話可真?”碧眼青獅大吼。


    “小可豈敢在大師前說鬼話?小可吃不消大師的大印掌。”


    “往那兒走的?”


    “往東北,在小可的住處不遠,便是鬼魑山堂的住處。至於是否帶往那兒,小可卻不敢臆猜。”


    “帶我找那王八羔子。”碧眼青獅如對屬下發令。


    “小可願為大師效勞。”


    碧眼青獅大踏步向冷蠍高飛走去,顯然要帶她走。


    冷蠍高飛暗中在連氣調息,她並末受傷,隻是氣血不穩定,力道大打折扣,她在心中念佛,希望喪門煞往下拖,果然如願以嚐,等他兩人結束交談,她已引氣歸元恢複了精力,突然飛躍而起,打出一把蠍形暗器,快如狂風,向西展去輕功如飛而遁。


    她的蠍子鏢其實不是鏢,是一種沾有奇毒的怪玩意,腳瓜和尾鉤一沾人體,奇毒見血便入侵經脈,渾身痛苦難當,有如千萬小蟲蟻在體內爬行嚼咬,但並不致命,大約三月便可自消,她的外號也從鏢上得來,用來整治她看不顧的人,雖無性命之愁,但人卻無法活動,十分靈光,見血即痛,令人倒地唿號掙紮,十分歹毒。


    蠍子鏢有八枚之多,象一陣驟雨,滿天滾舞,令人防不勝防,碧眼青獅大吼一聲,左掌右袖急揮,罡風大作,蠍子鏢紛紛墜地。但冷蠍高飛已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去如星飛雷射,遠出十丈去了,為了逃命,比任何人都快。


    “大師快追!”喪門煞大叫,瘸著腿飛躍,十分迅疾。


    碧眼青獅在雲陽已領教過冷蠍高飛的輕功,十丈之外確實不易拉近,萬一再碰上其他的人,下手便不太容易了,大喝道:“迴來,你一條腿隻配趕老蛆蟲,給她送行麽?這鬼女人跑不了的,佛爺下次將脫光她身上的一絲不掛,走!帶佛爺去找鬼魑山堂那老豬狗,他好大的狗膽。”


    “大師隨我來,救兵如救火,遲不得。”喪門煞叫,領先向東北方向穿林急掠。


    穿越兩座樹林,越過兩座小山頭,降下一處山腳的參古林中,已走了五六裏了。


    “還有多遠?”碧眼青獅焦急地問。


    “還有三裏地,快了。”喪門煞答。


    “你他媽的輕功是怎麽練的?慢騰騰,快!”


    “無可奈何,大師,一條腿嘛!大師如果想快些,何不助小可之力?”


    “好,真見鬼,想不到佛爺會帶一個老殘廢趕路,你他媽的也不怕丟人。


    碧眼青獅單手持杖,伸左手挽住喪門煞的右手,喝聲“走”!舉步如飛直奔東北。


    喪門煞原是右手支拐,這時隻好拐交左手,飛掠半裏地,古林越深,方向難辯,而且樹大密,不能橫衝直撞,速度自然慢了。喪門煞一麵走一麵問:“大師真相信黑旗令主的三條計策可以成功麽?”


    “那小狗躲得極穩,這帶山深林密,如何找法?不信也得暫且聽他的,王八蛋,如果被我遇上,他上天佛爺也要跟他到靈霄殿,剝他的皮吃他的心肝。”碧眼青獅恨恨地說。“那家夥功力了得哩!”“哼!佛爺一杖可將他打成肉泥。”


    “他的劍可不弱。”


    “是那把劍發碧光的劍?佛爺的紫金降龍杖重有一百工十斤,龍泉寶劍也無法奈我,絲毫難傷。”


    “他還有另一把小劍可怕著哩!聽說是什麽幻電劍,無堅不摧……”


    “廢話,世間沒有那種玩意。”


    “大師不信?”


    “當然不信。”


    “小可也有一種玩意,小巧而古怪,也是令人難信的事,大師可要瞧瞧?”


    “是啥玩意?”


    “大師一看便知。”


    “拿來。”


    喪門煞的右手挽在碧眼青獅的左手上,兩人身體相距不足一尺,他的左手小臂剛舉到右手上,電芒一閃,反握著一把光亮的小劍,順手下戮,戮入碧眼青獅的左腰,盡鞘而沒。同時右臂一據,碧眼青獅被震出八尺外,“砰”一聲撞在一株大樹上。


    “啊……”碧眼青獅驟不及防,發出一聲淒厲的狂叫,右手想揮出降龍杖,手一抬,杖反而掉落腳下。


    “你……你……”他尖叫。右手一抓,抓在樹身上,大汗如雨,五指扣入樹中,支持著搖搖欲倒的身體,仲左手到臂下摸索,一咬牙,拔出一柄八寸長光芒四射的小劍,傷口鮮血激噴而出。


    十丈外樹根下,慢慢站起一個中等身材,不男不女,玉臉略現蒼白的人影,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


    喪門煞取掉山羊須,嘴巴正了,丟掉雙頭拐,腿不瘸了,一麵脫衣,一麵毫不在意的說:“大喇嘛,那就是幻電劍。”


    碧眼青獅抓劍的手不住抖動,臉上肌肉不住的抽搐,眼珠似要突出眶外,喘息著問:


    “你……你是誰?”


    喪門煞探手懷中取出一些藥沫,在臉上不住柔動,皺紋漸漸消失,一些灰色粉沫紛紛落下,現出淡紅的品寶肌膚,淡淡一笑,放開手說:“大喇嘛,你太健忘啦,不認識我亡命客蔡文昌?”


    碧眼青獅大叫道:“我……我好恨,你沒給我公平一……決鬥的……的機會。”


    文昌搖頭苦笑,說:“大師原諒我,那也是無法之事,你太強,而且目下高手如雲,如果給你機會,我的處境太艱難,我答應你,好好安葬你的屍骨,你安心的去吧!仍祖保佑你靈魂平安。”


    碧眼青獅左手五指漸鬆,緩緩滑下,突又身軀一頓,仰麵狂叫道:“我……我好……好恨……”


    聲落,幻電劍脫手飛擲,然後滑倒在樹根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仍在掙紮。


    文昌閃身避劍,短劍劃出一道電虹,插入他身後一株大樹中,盡偃而沒。他轉身拔劍,劍上沒沾絲毫血跡,順手插入左臂的皮鞘中,走近快斷氣的碧眼青獅,說:“大師,你一生中,會給過多少人機會?你一生中,淫侮辱殺了無數可憐的弱小婦女,以你一個修為已臻化境的武林高手,和那些弱小婦女相比較,她們的機會在那兒?這算得公平?唉!你造孽太多,依然至死不悟。”


    碧眼青獅扭頭向上,死死地瞪著文昌,嘴唇抖動,但發不出聲音,終於喘出最後一口氣,寂然不動。


    文昌策身替他抹上瞪得無法閉合的眼睛,低聲說:“安息吧!但願佛主能寬恕你,能讓你的魂魄飛升西天極樂世界。別怨我,我確是不能給你一次公平的機會。”


    非我人妖走近他身旁,說:“文昌,不必自疚,象他這種人,這種下場太便宜他了。


    來!為了你對他的諾言,我幫你挖坑。”


    文昌拾起降龍杖,說:“前輩,你可以離開了,明天之後,離開不易了。我知道你的內力有傷不宜闖出脫身,但在這兒我無法保證你,他們的人太多,實力太強。快走吧,越快越好。”


    非我人妖一把抓住他,想大聲說話,卻又歎口氣,暗然地說:“其他的事我不管,但你令我傷心。”


    怪,他象變了一個人,已非往昔風倜儻談笑揮劍的非我人妖,清澈明眉的大眼中淚光閃閃,難道說,一些內傷便令他消失了往昔的豪情?


    “小可多謝前輩的盛情,但……”


    “我不是指這些。自從昨晚你救我到這兒療傷之後,我發現你對我淡漠得如同陌路人,稱我前輩,令我想起早年在西安你我相處的那段逝去的歲月,我知道,稱我公子的時光不會再迴來了。我已看出你對我不滿,更看出你有許多話要向我說,可是,你並不向我開口,這種漠然冷淡的神態,我多傷心啊!”


    文昌突然丟了降龍杖,沉重地問:“公子,你能坦誠地迴答我的話?”


    “蒼天在上……”


    “好,怪丐馮韜和狂乞郎夏田……”


    非我人妖按他坐下說:“先坐下,我知道這些事早晚得告訴你的……”


    他將在江湖中與黑白兩道朋友的糾紛說出,因之,他不得不苦心孤詣培養打擊他們的實力。如何在大玄壇廣場地方秘密布下疑陣,如何在文呂身上下功力,如何明暗相助等前因後果一一說了。最後玉麵上泛起配紅,垂首斂眉往下說:“之後,我對你付出了真情,我發覺你是值得我傾心的真正男人……”


    “什麽?你……你傾心我?你……”文昌訝叫。


    “你該知道,我一直末讓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管,我的行徑極受江湖人非議,他們叫我人妖,說我是個半男半女的陰陽人,說是什麽半月男半月女,因為我虜男人,也虜女人。但在你麵前,我答應膽誠相告,我是極為正常,千真萬確的女人。”


    “你……你……”文昌張目結舌,大吃一驚。


    “可是,你使我亂了心,我無法自主,我不忍心毀了你和毀了我。因為,你是個值得我愛的人,可是,我卻比你大了一倍年紀。你知道,所謂長春之術,女人最多可以保持到九十九歲,百歲臨頭,使會一下子變成老太婆,雖然還可活上三五十年,但老得不象話醜陋得不忍目睹。但男人不同,也會保持到死的那一天到來。試想,假使那一天到來,我如何承受那種打擊!所以我不能愛你,那會客了你也害了我。”


    “我……我很抱歉。”文昌語無淪次地說。


    “不必提這些事了,文昌,還恨我嗎?”


    “不!你是對的,任何人設身在你的地步,都會為了保全自己而這麽做的。象我,便會毫不猶豫地暗算了碧眼青獅。當然,我並不自命英雄,英雄與懦夫,差別不會超過一張紙的厚度,為了保全自己,我會做下任何懦夫所做的事。為了眼見不平有人需要援手,我也會做下任何英雄所做的行徑。”


    “你真不恨我嗎?”非我人妖流著淚間,語氣中充滿了希求。


    文昌微笑舉袖,替她擦去淚痕,說:“你畢竟是女人,淚水太多了。我希望叫你大姐姐,你答應嗎9”


    非我人妖忘情地抱住他,在他耳畔輕聲說:“我恨,我恨你,恨你晚生了二十幾年。


    哦,小弟,你能給我一些時光,聽聽我的身世嗎?”


    “大姐,說吧!沒有人會找到這兒的,掩埋屍骨要不了多久。”


    “我姓梅,名文謹,彰德府人氏。我爹名壁……”


    “什麽?令尊是梅壁?”


    非我人妖一驚,聽出話中有因。急叫道:“你認識我爹爹?”


    “大姐,你先往下說,”


    “好,十歲那年,鄰居一對少年夫妻是我爹的師侄,和街民另一家土紳的一雙子女有了愛情上的糾紛,四個人搞得一團糟,兩男兩女都成了奸夫淫婦,不幸被家母在花園中發覺他們偷用我家的花園作為野合陽台,他們竟殺人滅口殺了家母和兩名使女。但他們逃得倉促,有一名使女沒當場死去,等我爹發現之後說出了經過方行氣絕。我爹一路之下,殺了兩家男女三十二日。但那位人麵獸心的師侄逃掉了,糾合他師父和朋友群起而攻。我爹忍無可忍,一舉殺了十八個人,那位禽獸師侄師徒也喪了命。我爹身受重傷,將我寄養在好友家中,獨自亡命天涯,因為師公認為他不該恨心殺了師弟,要找他清理門戶。同時,五十條人命鬧翻了天,官府行文天下要捉我爹歸案。五年之後我爹偷迴彰德看我,迴程被師公發現。之後便音訊毫無,一別三十年,這也就是我在江湖行報複仇,因而臭名滿天下的原因所在。小弟,你會卑視我麽?”


    “你問很不對,該打,大姐。”文昌笑答。


    非我人妖嬌眉地一笑,恢複了女性的風度,伸出玉手伸伸舌頭,俏巧地說:“好吧!打一下,可不能太重啊!你該告訴我了。”


    文昌將在三山飛瀑跌落絕穀潭的事說了,最後說:“如果那位怪老人就是伯父,我想,他會迴去那兒隱居的。你可以到那兒一探,或者在那兒等侯,蒼天有限,不會令你失望的。”


    非我人妖淚流滿麵,噸喃地輕叫:“可憐爹!可憐的爹爹!”她突然親了文昌的臉頰,說:“謝謝你,小弟。我要跑一趟四川,小弟,忘了這兒的恩仇吧,我門……”


    文昌搖頭苦笑,說:“大姐,再次謝謝你的忠告。但我是江湖亡命客,必須在江湖闖天下,任何人也無法將我從十八層地獄中弄上天堂。大姐,你走吧,也許我會留得命在,去四川拜望伯父和你盤恆一些時辰。”


    “和我一起走吧,小弟,求求你。”非我人妖顫聲叫。


    他輕拍她的肩膀,苦笑道:“我不相信命運,也不相信冥冥中有佛,我隻依照我自己的意誌行事,無人可以阻我。大姐,你趁晚離開吧,我祝福你,願重相見。”


    他站起拖了降龍杖,拖了碧眼青獅的屍身向北走,不遠處有一處空林,廣約七八畝,草地中心,已先建了一座上墳,墳前插了一根削平的木椿,上麵刻了兩行字:“江南喪門煞陽和之墓。大明嘉靖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立。”


    入暮時分,一群搜山隊發現了這兩座墳,另一座是碧眼青獅的,木椿上刻著:“五台碧眼青獅巴隆活佛之墓。大明亮靖三十七年八月十三日立。”


    兩人的墳前,插了他們了兵器雙頭拐和紫金降龍杖。消息傳出,整個山區騷動不已,大名鼎鼎的碧眼青獅悄然埋骨於此,想起便令人毛骨保然,不用問,必定是亡命客的傑作,亡命客的靈藥,太可怕了。


    這消息震撼著人心,九宮堡人人自危。


    當夜,又有三十七人橫屍在十裏內的山林中,大部分是九宮堡的搜山隊。


    但四麵八方仍有人向九宮堡趕,風雨飄搖。


    東麵一群人快到了,是君山夏家的人。四海神龍夫婦,流水行雲夫婦,白衣龍女,荀美菇,洞庭八衛全來了。他們是午夜到的,事先得到警告,不敢進入十裏禁區,恐怕夜暗中亡命客突然下殺手。


    另一群人約有五六十之多,在次日清晨通過高絲,向小山小徑急趕。是煉獄穀一群人,黑鐵塔也依然在內。人群中,有一乘小山轎,轎兼深垂,看不見轎中景影。小姑娘小娟走在轎後,渾身勁裝。


    東山頭爬上了朦朧日影,看不真切,但燥熱無比,山區中霧氣蒸騰,沒有一絲微風,鳥獸的煩躁叫吼刺耳。在八月涼秋的山區中,沒有霜和凜烈的秋風,已經夠令人不安了,再加上沉悶燥熱,更令人六神不定,太反常了。


    一早,霧影朦朧,十丈外不見人影。但參天古林中,仍有人影飄動。


    非我人妖昨天已經走了,她的內傷不易留下。文昌經一夜殺搏,一早練了一個時辰的無極氣功,小睡片刻便恢複了疲勞。辰牌末,他離開樹上臨時居所,殿身結紮,開始他巡邏獵殺的行動。他不斷執行他的禁令,進入十裏禁區的人,如果人數不多,他立下殺手。


    他藏好包裹,在枝梢上飛掠,象一頭大烏和猿猴,遠處三裏外,方飛落林下,自語道:


    “今天看他們派甚麽樣的女人來誘我這個淫賊?來吧!四五年沒親近過女人了,文謹大姐喚迴了我先天本能。哈!哈!我這淫賊,卻未遭塌過女人,太冤枉了。”


    他籍草木掩身,耳目全神戒備,繞走了幾圈,再飛躍上林,在另一座小山峽旁的矮林中伏下了。他那種林上林下亂繞圈子的走法,任何精明的獵狗也無能為力,加以他沒有任何應用物件落入九宮堡的賊人手中,山區中經常有其他的人活動,想追蹤他根本不可能。他機警絕倫,極少遊獵,總是找一處地方伺伏,人多了便匿伏不動,人少了便以電耀霆擊的辛辣兇猛聲勢出手,速戰速決,事後立即易地再伺伏,便不會陷入別人所設的陷井中。這也就是黑旗令主未能誘他入伏的原因所在,同時也是十裏禁區中仍能有人敢於進出的緣故,他一個人。必盡難以照顧十裏禁區的每一處地方。


    東麵入山小道夯,暫時落腳的人最多,禁區之外,有十餘群江湖好漢結隊而居,他們都是聞風趕來的江湖英雄,希望能看到這一群武林罕見的奇異決鬥以增見聞。可是,他們輕易不敢進入禁區,始終沒看到任何動靜,隻零星地從搜山隊的口中,知道些禁區所發生的駭人聽聞消息。碧眼青獅暴死的消息,昨晚便傳到了,這些江湖好漢們,皆十分遺撼未能親見這位宇內兇魔的死亡經過。這天一早,便有人發動由與雙方毫無牽連的人,組成廣大的觀戰團,傳出要求讓他們見識的訊息,希望亡命客準許他們進入禁區,指定一處地方讓他們集體驗留,決不幹預雙方的糾爭。但還未組成,暫時公舉的代表還未選出,黑旗令主的禁令已到,限日落之前。不相幹的人必須離開九宮堡二十裏之外。


    這些人的前麵兩裏地,是無盡穀的英雄深入禁區兩裏的營地,這處營地緊靠森林,始終末受到亡命客的騷擾襲擊,亡命客似乎漠視了自己的禁令。


    一早,右方遠處四海神龍的帳幕中起了騷動。他們建有兩大一小三隻帳幕,昨晚趕到後急忙紮營,不敢進入禁區。小帳幕內,住了兩位姑娘。


    四海神龍一早便起來活動筋骨,練他的家傳絕學天玄摧枯掌。驀地,美茹姑娘槍出帳幕,奔到氣急敗壞地說:“姨父不好了。”


    “什麽?你說……”四海神龍驚問。


    “表妹不見了,兵刀暗器全帶走了,可能獨自聞禁區……”


    四海神龍大驚失色,大聲向附近的人叫:“快!準備進入禁區。”


    白衣龍女確實走了,她大病數年,功力並末複原,上十月到虎頭峰吊祭之後,歸來顯得生意全無。沒想到蔡文昌七月十五重出江湖的消息似春雷般傳到洞庭君山,在重生的喜悅和愛情魔力的驅策下,她迫不及待整裝就道,一家人晝夜兼程,趕到九宮堡。


    整晚她心潮起伏,無法入睡,最後她忍不住了,悄然起身踏著落月餘輝,走向霧氣彌漫的禁區叢林中,象一個夢遊者,失魂落魄地投入危機四伏的野山荒林中。


    已牌初,四周由高手組成的搜獵隊伺機持發,但九宮堡派出的領犬人還未到。這些領犬人須繞禁區外圍到達各組的地段,免得被亡命客發現。


    黑魅穀真的一幫助拳朋友,正由永寧向山區趕來。


    按計劃,獵隊須入夜時分候信立出發,沒想到永寧方向趕來了黑魅穀真,和由方嵩縣方向趕來的煉獄穀群雄。


    煙霧彌漫,濕氣甚重,越來越熱,反常的天氣,把這一帶山區籠罩在神秘的境界中,恐怖兇險的氣氛逐漸增強,每一個人的心頭,也似乎壓上了一塊鉛般沉重,也象是蒙上了一朵不幸的雲影。


    而對文昌來說,這是最理想的氣候,他預感到自己的形勢越來越有利,沒有任何事物能拘束他的行動自由。


    近午時分,有發現了。


    一個白色的少女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看清人影時,相距已在十餘丈內了。


    那確是一個少女,朦朧中,可以看清她頭上黑油油的三丫髻,雪白的勁裝在白色的淡淡薄霧中飄浮,如虛似幻,籠罩了一重神秘的色彩。換上劍穗輕輕地飄動,整個人象是從煙霧中浮現的幽靈。


    她的目光茫然,披荊分棘迎麵急忙而來,時走時停,時而凝神聽著,時而舉目遙望。


    近了,文昌逐漸移向她的進路方向,象一個等鼠的靈貓,也象個充滿危險的惡煞幽靈魅影,沒有絲毫聲響發出。他心中不住咒罵:“來了,原來派這麽一個小女人來。常堡主,你已全盤皆輸。”


    接近至五丈內,他大吃一驚,心中狂叫道:“天哪!是她!她……她……不!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對方似有發覺,站住了。他清晰地看到她那蒼白的清秀臉蛋,憂傷的神色楚楚可憐,太熟悉了,他怎能忘懷?正是七月十三日出現在招魂牌前的白衣龍女夏苑君。


    他僵在草叢中,白衣龍女正在他當麵不足一丈,並不是虛影,更非眼花,不但可嗅到她身上所散發的特有少女芳香,他仿佛還可以聽到她的心跳和唿吸,是那麽真實,是那麽生動,擺在眼前的,是一個被焦慮憂傷折磨著的少女,是一個他最早接觸,也一度喜歡過,恨過的女孩子,絕不是幽靈,決不是幻影。


    “這怎麽可能?”他在心中狂叫。


    一月前在招魂碑的景象,似乎在他眼前幻現。她低低地幽幽地訴說的心曲,她那被憂傷和希望所形成的臉上神情,交織成一個悔恨交加而哀傷欲絕的少女畫像,清晰地在腦海中幻現,天!她怎會被黑旗令主所利用?她怎會甘心如此下賤?她怎會忘了在招魂碑前吐露的心聲?


    “不!不可能的。唉!但願這是幻影。”


    他吃力地想,心中一陣亂。


    白衣龍女傾聽片刻,似乎定下心,再次舉步,掠過文昌的身側。假使文昌實手伸出,定可將她拉住,但他不追不動,似乎麻木了。


    白衣龍女已遠出三丈外去了,他仍在心中狂叫:“不可能的,如果是真的,老天爺你太殘酷了。”


    事實確擺在眼前,確是白衣龍女,他殺了喪門煞,化裝易容以喪門煞的身份參予了大會,黑旗令主說派女人來引誘他上勾,女人果然出現了。假使白衣龍女不是黑旗令主派來的,她應該知道不許進入十裏禁區的禁令。


    他呆在那兒,目送白衣龍女的身影消失在霧影中,突又一咬牙,說:“功敗垂成,我隻好放過這次的機會,但今晚到九宮堡搗亂之舉,必須依照計劃進行。”


    他決定放過白衣龍女,不和她接觸,黑旗令主的毒計成響,隻因為他曾經在招魂碑前聽到白衣龍女的心聲,但不願傷害曾經愛過他的女孩子。


    但他不由自主,悄然前掠,盯在白衣龍女的身後,看她有何舉動。


    白衣龍女的耳目修為,無法發現身後有人,象個心智已亂的人橫衝直聞,時定時停,全身尋覓文昌的蹤影。


    文昌跟了三裏地,到了一座山丘的頂端,山頂古樹林密,沒有濤聲。林太密,十丈外看不清人影,而且淡霧整日不散,影響了目力,他不得不更為小心,向前接近至五六丈之內。


    突然地,他取出了三把棱形小飛刀,心說:“殺!”絕不放過。”


    白衣龍女正走間,突然站住了。


    前麵丈外,鬆樹上飄下三個黑衣中年人,是九宮堡派來潛伏的高手,把守在這一座山頭。


    文昌對這種三五人為一組的潛伏等侯的人,有時加以剪除,有時又輕易放過,這些人身手並不太高明,等於是鋪路小賊。


    文昌為了增加九宮堡惡賊的精神壓力,故意讓他們留在禁區中,他們根本無法發現文昌的行蹤,無法稟報消息,無形中反而提高了文昌的神秘感,證明文昌在搜山隊和潛伏小組的追索下,依然來去自如神出鬼沒。


    三個伏路惡賊發現來人是個白衣少女,膽大包天現身了。


    他們想向飛撲擒人,算定姑娘向前飄掠,該剛到樹下,兩人一裏一合,恰好迎麵正著。


    豈知姑娘畢竟了得,小小年紀能在江湖中出人頭地,怎能是膿包?前麵樹葉已動,她己警覺地刹住腳步。


    她找的是文昌,也不認識這些黑衣人,所以僅止步觀看,暗中運功戒備而已。


    三名黑衣人已經往下跳,等發現姑娘突然止步,已經來不及了,撲了個空。


    “這丫頭好精靈。”一個黑衣人尷尬地叫。


    “喲!是白衣龍女。”另一個叫。


    “管她是誰,擒下再說。躲了三天,七情六欲折磨得受不了,好機會。”第三人說,語氣相當狂妄。


    白衣龍女呆呆地注視著他們,看服裝便知道是九官堡的人,她不想招惹,也不敢招惹。


    “三弟不可,她也是亡命客的死對頭,是友非敵。”知道姑娘名號的人出聲阻止著。


    三弟便是自稱被七情六欲折磨得受不了的人,冷笑道:“大哥,別亂說了,白衣龍女我沒見過,但我知道那丫頭已死在黑龍潭了。我上!”


    上字一出,他已飛撲而上,半途拔下背上的鬼頭刀,大喝道:“乖乖投降,丫頭。”


    白衣龍女突然閃開,此道:“我白衣龍女不想和貴堡作對,住手……”


    三弟已不容她再說,如影附形折向射到,鬼頭刀如同狂風暴雨,狂風唿嘯,連揮兩刀,淩厲無比的刀路,足以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白衣龍女大吃一驚,幸而身邊有一株大鬆樹、百忙中閃身樹後,避過兩刀,真末料到伏路的小賊,也有如許高明的造詣,不由她不驚。


    這些伏路小賊在文昌眼中看來,不當迴事。但他們卻是九官堡的精銳,都是千中選一的綠林巨寇,能派出來偵察亡命客的人,豈會是膿包?姑娘一直纏綿床第,至今還未康複,論真才實學,她比武林一流高手差不了多少,這時體力末複,和一流高手比較,必定占不了上風,所以一看對方高明,心中膽顫。


    三弟繞過鬆樹揉身急上,一麵叫:“大爺無情刀額爺爺,不問你是誰,反正你是女人就夠了,大爺準教你快活。”


    一麵叫,一麵連攻八招,把姑娘迫得八方閃讓。幸而鬆林甚密,躲閃極易。無情刀見姑娘不敢迴手,認為大概是被他的名號嚇壞了,人隨刀進,狂風似的滾入,放手槍攻,每一刀皆保留下三成勁,想將姑娘迫得力竭時下手擒入,所以每一刀皆不攻向要害。


    姑娘被無情刀的髒話激得火起,也被刀招迫得鐵手發癢,抓住閃到樹後的瞬息問,向右急射。


    無情刀恰好從右繞到,大叫到:“乖乖……”


    他的右手刀還未貼樹伸出,姑娘已反向左閃,順勢拔背上的長劍下揮,但見電芒一閃,已光臨無情刀的腦門。


    無情刀吃了一驚,拚全力伸刀上格,但刀鍔擦在樹幹上,恰好那兒有一個該死的樹瘤凸出,阻住了刀。


    “當”一聲劍尖下落,劍過紅白齊湧。


    “啊!”無情刀短短地叫了一聲,頂門直至鼻尖,裂了一條大縫,腦槳和鮮血湧出,向前衝倒,“砰”一聲暴響,撞在另一株鬆樹上,反震倒地另兩人大吃一驚,搶救已是來不及,大哥一聲怪叫,脫手飛出一顆灰色鴿卵大彈丸,向旁急繞,要截住姑娘的遲向,打同時一麵拔劍。


    另一人一聲比喝,雙手箕張奮勇前撲,老天爺,這家夥竟想赤手空拳撲上送死。


    姑娘順手揮劍,人在得手後飛退八尺,彈丸到了,不等她有任何舉動,彈丸嗤一聲在三尺外自動爆炸,灰色的煙霧激射。她感到一陣臭味入鼻,頭腦昏沉,吃力地舉創,手卻不聽指揮。昏弦中,她感到有人淩空撲來,同時眼角細小的電芒連閃。


    她銀牙緊咬,全力抬劍,豈知手一鬆,五指脫力,劍似唿沉重如山,掉在腳旁,一陣天旋地轉,她向撲來的人影倒去。


    在昏倒前的一刹那,她清晰地聽到一聲冷叱,和打出彈丸的惡賊發出狂笑,最後撲來的人影“嗯”了一聲,“砰”一聲大震,她和撲上來的人撞在一塊兒,昏倒了。


    不知經過了多久,她慢慢醒來,發覺眼前接著三具屍體,她吃了一驚,伸手一摸,劍好好地自己迴到鞘裏了。她飛躍而起,突然叫:“怎麽迴事,誰救了我?”


    林中靜靜,薄霧彌漫,沒有人,隻有地下的屍體。她奔迴屍體細看,無情刀腦袋的一劍她知道,另兩個人一肩下有一個小刀口,一個背上有血痕,也是細小刀的所傷,同一種暗器,劍口甚小。


    “是暗器,江湖上誰使用這種小飛刀?”她問自己。“是文昌,一定是文昌……”


    “天哪!你為何不給我求恕饒罪的機會?”她在絕望地叫,聲音嘶啞。


    她虛脫地站起,眼前突然發現她先前躺倒的樹根下,有一塊掌大鬆皮有字,搶起一看,念道:“速離禁區,不然殺無赦。”


    字是用小刀所刻,十分清晰。她丟掉鬆皮,拔腿狂奔,一麵尖叫:“不!不!文昌,請給我機會,給我求恕饒罪的機會,文昌……”


    她叫得聲嘶力竭,腳下絆著樹根,仆倒在地哀傷地痛哭,許久許久方再爬起亂闖。


    這個狂傲的小姑娘,不但傲氣全消,而且自卑得抬不起頭來。心碎了的她,憔悴得象朵快凋謝了的花。


    不知走了多少山頭和叢林,她茫然地亂聞。正走間,前麵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啊……”其聲慘厲,令人聞之毛發悚然,渾身發冷。


    好半天不見人影,她心亂如麻,淒迷的淡霧令她內心沉重,聽到人聲便不由自主,展開輕功向發聲處奔去,


    她來晚了些,慘劇收場。


    文昌用飛刀擊殺了兩名惡賊,取賊人的解藥救了白衣龍女,刻字留警心情沉重地走了。


    他不忍心拷問曾經受過他的姑娘,也不願揭發達難堪的事實,隻好滿懷激憤地一走了之,到別處狩獵去了。


    這是一場奇快的大狩獵,人家獵他,他也獵別人,老天爺幫了大忙,他操了命運之神的大寶劍,主宰別人而不是被人主宰。他知道,入黑之後將在這一帶掀起狩獵大高xdx潮,他也計劃在另一處掀起狂風巨浪。這幾天,不但九宮堡將有狂風暴雨,山區中反常的氣候,也可能有真正的狂風暴雨出現,強存弱亡,看誰能在狂風暴雨中屹立不倒。在天黑之前,他不打算狩獵。他要在入黑之前離開,讓他們在這一帶鬼碰牆白忙。他再解決了另一處樹林中的暗哨,無聲無息用飛刀收了三條命,掩好屍體,他開始取而代之,在暗哨潛伏的地方伺伏,等候前來查問信息的巡山惡賊。


    他卻不知,未牌前後便停止派人巡邏山區,等來等去等不到人,沒有人來。


    已是午牌初,他掏出幹肉饃坐在樹上大嚼,樹的枝葉掩蓋了他,他能看到下麵人,下麵的人卻無法發現他的存在。他一麵吃,一麵留意下麵的動靜。


    霧影中,突然出現兩個妖媚動人的豐滿女人,一個手抱琵琶,一個背紮長劍,綠緞子勁裝將她們的噴火胴體襯托得特別突出,隻俏看了她們的胴體,便會令人心動神搖不克自持。


    “我的天,八成是那話兒來了。”他恍然自語。


    來人是金陵雙妹,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兩年前在嶽陽呂仙廟殺鬼影子的女淫妖。為了她們,鬧出了洞庭湖中的事故。


    這兩個妖女不屬於黑旗令主的人,但隻消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有鬼,黑旗令主要收買她們,太容易了,何況她們在嶽陽便對文昌有情,受命前來決非不可能的事。


    “我定然錯怪了白衣龍女。”他自語。


    文昌早就聲明,不需要任何人插手,連黑魅穀真的人,他也不許進入十裏禁區之內。這兩個妖女憑甚敢闖人禁區?更敢隻有兩人便在這一帶高手四伏的地方亂闖?文昌不是傻瓜蛋,一看便恍然大悟。


    他擦淨手,準備現身,心中冷笑道:“如果真是你們,妙極了,我還以為今晚的大計功敗垂成哩!你們來得好;太好了!”


    金陵雙妹全然不知樹上有人,張目四顧疾走,向樹下走來,看方向是必須經過樹下的,時光不早,兩女臉上有焦慮的神情。


    文昌正想躍下阻道,突又中止。


    兩女人的身後五七丈,霧影中又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和尚,一是頭前有肉溜的家夥,都不是生人,和尚是極樂僧大方禪師,有肉瘤的是在劍閣棧道,假扮樵夫引文昌至三山飛瀑入伏的獨角獸。


    “好家夥,先殺你們。”文昌切齒低叫。


    他放過兩女,她們走不了的。極樂僧上次丟掉趁手的。戰刃,這時手上有一根寶鐵方便鏟。獨角獸的腰帶上,仍插著他那招雙刃大斧,用皮套盛了斧頭,十分神氣。


    兩人象伺鼠的貓,乍起乍伏,藉草木掩身,緊盯住金陵雙妹。他們的目中欲火閃動,越迫越近,象要是找機會撲上,大概有點顧慮九星妖女的九星鎳,和雨露神女的蝕骨仙露,必須找機會貼身突襲。


    文昌心中不住冷笑,心說:“狗東西,裝得可真逼真,假使我不會參加大會,可能上當哩。”


    他認為是對方安排下的毒計,故意讓這兩個魔頭假扮下手劫色,他文昌怎能不出手救美?救了之後會被兩女纏住?實際上,極樂僧和獨角獸根本不理會黑旗令主的事,他們是前來找文昌的,看到了兩女不由食指大動,欲火如焚,其他的事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因而大膽向枉死城中闖。色字頭上一把刀,半點不假,很不巧,極樂僧在外邊,相距樹下有五六丈,下撲不大可能。獨角獸恰好從樹了經過,來勢疾快。


    獨角獸活該倒黴,從三丈外貼地飛射而至,在樹下突然仆倒,徐徐抬頭從草影中向前察看兩女偽動靜,也在找前麵預定掩身之處。


    遠處的極樂僧剛在一株大樹上蹲伏,文昌已淩空而降,撲向獨角獸的頂門。他估低了獨角獸,以為這家夥不過是七幻道的小狗而己。


    獨角獸不等文昌落下,便心中警覺,扭頭一看,眼角突然發現頂上有藍影飛墮,吃了一驚,立即順勢站起,巨手上崩下托,護住頭並行反擊,內力如山,果然了得。


    但文昌比他高明,隻是無法悄然得手而已,雙足連環疾飛,“嗤嗤”兩聲響,手腳接實。


    “哎!”獨角獸驚叫,人向後退,雙手難舉,腳下踉蹌,文昌這兩腳,幾乎將他的掌骨蹬碎,他怎受得了?奇大的反震力,將他震得踉蹌而退。


    文昌如影附形向下一撲,雙手扣在獨角獸的咽喉上,“砰”一聲大響,將獨角獸壓在地上,雙手用勁收並向上扳,也上了八成功。


    “喀勒!”獨角獸的肋骨被扳斷了,氣管也破碎了。


    “嘿!”極樂僧怒吼搶到,挺方便鏟瘋狂地衝到。


    “咦!”金陵雙妹同聲叫,同時轉身,也同時迴頭反撲,撲向極樂僧。


    文呂放了手,怕獨角獸末死,順手一掌拍碎他的天靈蓋,向右貼地掠出,一發之差從鏟下掠走,危機險極。


    “叭”一聲暴響,方便鏟拍在獨角獸的胸腹之間,肚腹暴開,死狀極摻。


    文昌站在一旁,笑道:“和尚,不敢勞駕將你的屍首掩埋,你自己的臭皮囊還有別人費神哩!”


    他一麵說,一麵徐徐撤下碧玉屠龍劍,好整以暇,大敵當前他毫不在意。


    “可找著你了,哈哈!”極樂僧怪叫怪笑。


    “同樣地,我可算找到你了,嗬嗬!”文昌怪叫怪笑。


    九星妖女到了,喜悅地嬌叫:“亡命客,別來無恙?交給我。”


    文昌心中冷笑,心說:“憑你這一流人物,也敢為宇內魔頭叫陣?哼!我可不讓你如意,你如果拖到高手趕來,我豈不計成畫餅?”


    他舉劍迫進,一麵說:“在下很好,無恙,彭姑娘後退,不許插手,這淫僧上次迫我躍落三山飛瀑。此恨難消,我要他死!”


    極樂僧哈哈狂笑,聲響四野,也挺鏟迎上叫:“手下亡魂,也敢吹大氣,可笑之至。哈哈!你除了暗襲之外,還會些什麽?今天你的末日到了,佛爺要拍扁你這小狗。納命!”


    鏟勁風雷動,潛勁如山,鏟風蕩得枝葉飛舞,招發“泰山壓頂”猛拍而下,恍蒼天雷下擊。他的鏟頭又寬又大又沉重,要被擊中,大石頭也經受不起。


    文昌不接招,往後退,一麵說:“賊和尚,你叫罷,等你的黨羽趕到,你已經橫屍在地了,你的笑聲太低了,在霧中傳不遠,我讓你再說再叫,免得說大爺怕你召來黨羽。”


    極樂僧不理他,連功八鏟,最後一招仍是“泰山壓頂”,仍未得手,一招落空,“叭”


    一聲擊在地麵,鏟向上挑,無數碎石化為比鋼丸還硬的泥雨,噴向文昌的胸腹和臉麵,人隨鏟進,一聲虎吼,“毒龍出洞,”猛推而出。


    文昌一聲狂笑,左閃出劍,快逾電光石火的碎泥隻沾了右邊衣襖,他冒險進招了,機會拿捏得恰到好處,方便鏟幾乎擦身而過?危險極了。


    “哎呀!”金陵雙妹同聲驚叫。


    文昌的短劍,不冒險怎能近身?一寸長一寸強,不近身便成了挨打的局麵,不可以的。


    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他怎肯放過?從側方走險切入,創發風雷,快,狠,準招出如雷霆擊,劍芒一閃,人影乍分。


    “哎……”極樂僧扭身前衝,右脅下挨了一劍。


    “砰!”一聲暴響,鏟刃撞在樹上,深入近尺,合抱大的鬆樹枝葉招搖,好兇猛可怕的力道。


    一劍是劃中而非點中,劃斷了三根肋骨,極樂僧挨得起,火速拔鏟旋身。


    九頰銀星象一叢星雨,一閃即到,快得肉眼難辨,等看清了命也完了。九星妖女在打落水狗,一聲不吭便賞了和尚九顆銀星。


    “啊……”極樂僧慘叫,身體一陣抽搐,抓住鏟柄的手不住顫抖,咬牙切齒,頰肉不住抽動。


    “喀崩崩!”他咬碎了滿口鑰牙。接著雙手疾收,鏟柄漸漸變成弧形。


    “噶……”他吐出一日長氣,雙手一鬆,狐形的方便鏟掉地,他也直挺挺地撲倒。


    “好厲害。”九星妖女粉麵變色地叫。


    文昌玉麵一沉,冷冷地輕問:“你為何妄自動手?該鏟死!”


    九星妖女格格笑,笑得花枝亂抖,飛過一道迷人的眼波,妖聲妖氣地說:“小兄弟,別那麽不通情理好不?自從嶽陽一別,兩年來魂牽夢索。我恨你,恨你騙我之後一走了之,但知道你重出江湖找上九宮堡之後,千裏迢迢快來赴援,你不謝我反而惡請相加。天哪!我在自作多情,我該責備自己。好吧!大英雄,我姐妹將懷著破碎的心遠走天波成全你。”


    說到最後,表情漸變,變得淚流滿麵,哀怨欲絕。文昌神色一懈,抱拳行禮笑道:“彭姑娘,賢姐妹真是前來助我的?在下魯莽,這兒陪禮。”


    九星妖女變得真快,破涕為笑了,膩聲說:“你呀!真是木石人兒,你知道在嶽陽之時,我姐妹已……已認為找到了值得……值得……唉!不說也吧,我隻問你,你如果認為我姐妹委身於你,便辱了你的英名,我們便告辭,要不,我們留下助你。”


    文昌低頭沉吟,有意無意地避開琵琶的射孔,說:


    “好,我領你們的情。快走,到我藏身的地方去。”


    “那就快走。”九星妖女喜悅地叫。


    文昌走在側方,三人並肩而行,他眼角看到不遠處雨露神女先前站立過的草叢中,有一個小包。他明白了,走了半裏地,突然說:“兩位等等,我去去就來。”


    他迴到原地,小包已成灰燼,不消看,他已也知裏麵曾經安置過一種巧妙的蛇焰箭,利用長長的火索卷在外邊,可以定期燒完,然後射入高空。林中有霧,但上空卻無霧影,在九宮堡居高臨下了望,心定可以看到的。


    “好妖婦,休怪我心狠手辣。”他心中咒罵,往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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