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一股純陽真氣突從丹田要穴衝向“十二重樓”,“三十六玄關”,翻翻滾滾,一發不可收拾,類似練功中走火入魔的先兆,心頭大吃一驚,狂喊一聲,“怪東西找死!”


    足下一加勁,“喀”的一聲,怪物平伏地上出乎不意,吃了這致命的一擊,頓時痛苦得輾轉反複,顫抖不已。


    遽明心有餘怒,喝道:“怪東西敢害我,一命抵一命,你雖不是人,也不能消遙法外!”


    說罷,足不連跺,“喀喀”,怪物慘叫了幾聲,暈死過去,四腳朝天,模樣甚為難看。


    遽明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恨在心頭,冷笑一聲道:“死有餘辜!”一腳將怪物身軀踢出四五丈外。


    “哼”……遽明緩緩坐了下去,讓肩膀依靠著石壁,心想: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自己這次是死定了!


    長籲一聲,閉起雙眸等待著死的降臨,他隻輕歎一聲,坐正姿勢,雙手合十,象個老僧入定模樣,暗忖道:昔日先師南風真人升仙之時是這種姿勢,自己為他弟子,雖然沒有先師那種善德慈性,也應仿效仿效。


    思忖著,心清神靜,靈台空明,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快意湧上心頭,他恍然悟出“死”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相反地,它能擺脫一切世欲糾纏。


    “哈哈哈……”他舒暢地笑著,說不出有多痛快與舒暢!原來死隻不過如此而已,有何可懼之處!


    洪亮的發自內心的笑聲,在這黃昏時分一片幽暗的括蒼山石洞裏,顯得出奇的渾雄。無限的豪情暢意,皆包含在這一笑之中……


    遽明一跳老高,頭頂幾乎撞到石洞的青石壁上,“怪了,怪了……”他反複地叫道,心中委實為自己臨死之前,能發出如此清亮的笑聲而驚奇,他著急地來迴踱走,又緊張又恐慌,深怕自己要死都死不成了。


    “怪了,怪了,”他左掌出力擊著掌,“拍”的一聲脆響,他眉頭不禁為之一皺,原來他非但沒有因毒氣攻心而死,反而平空增加了不少勁道。


    他匆匆行至怪物落身之處,隻見怪物僅有的一隻明亮眼睛已合閉上了,整個身子一動不動,似已死去多時,不禁有些氣恨自己,歎了一聲,想道:


    自己錯怪他了,恩將仇報,無故致它死命,唉,自己愈來愈糊塗了。


    他埋怨了自己一會兒,就地掘了個地穴,拾起怪物屍體就想埋藏,不料,他手才一觸及怪物屍體的大肚皮時,不禁怔了一怔,疾忖道:它的肚皮怎麽這麽硬?難道他吃食的全是堅硬石塊?


    好奇之心大起,遂在怪物大肚皮上摸了摸,那一層軟肉薄皮包裹的肚子,的確與別的動物不太相同,好似裝著一塊不算大小的石塊,顯得堅硬沉重,遽明疑心更重,叫道:“啊!這世上居然還有吞噬石塊為生的動物,自己怎麽從未聽人說過,難道自己孤陋寡聞?”


    想著,他感到慚愧,一顆想死的心又活動了,因為這世上還有許多他需要要去了解,去探求的事物,他承認自己所見所學實在太少了。


    他默默搖著頭,一股孤傲之念頓時消失殆盡,開始自卑起來,自卑自己對這神奇的宇宙萬物,尚未有充分的認識,就生出尋死之念。


    他握緊拳頭用力擊著石壁,那堅硬的青石壁,經不起他強大的勁力拍擊,碎石泥屑簌簌而落,本來他一張布滿灰塵的臉孔,此刻更加汙垢了。


    他拭也不拭,抓起怪物身子往地穴裏就塞,“嗤”的一聲,那怪物的肚皮被他指甲一劃竟然破裂了個三雨大小的口子。怪物肚皮才一破裂,立刻有一個黑黝黝的重物滾了出來!


    “咦!”遽明望了黑黝黝的重物一眼,看它不象石塊石木之類,不禁奇道:“這是什麽?”


    順手拾了起來,隻見那黑黝黝扔重物原來是一個質地堅硬的鱗皮,心中怦跳,腦裏迴憶一遍,不由得喜叫一聲:“啊!我想起了,這……這不正是爹爹的武功秘籍殘頁麽!”


    他匆匆記起自己昔日習藝之時,這武功秘籍正是裝在這用蛇蟒而製成的鱗皮盒子裏,一時煩惱懼失,喜唿道:“啊,這迴可放心了!”


    他顫抖著雙手,慢慢打開那鱗甲製成的盒子,兩張厚厚的羊皮絹紙呈現眼前,黃色羊皮絹紙之上的文字密密麻麻,並有不少小人圖案繪畫其上,栩栩如生,遽明一見不錯,連忙合攏盒子,小心翼翼放在懷裏!


    “想不到多時尋找不得的東西,竟然在這不知名的怪物肚皮裏發現,早知道的話,豈不省了許多手腳!”


    忖至此,他又有些內疚,內疚自己恩將仇報,殺害了這欲意解脫自己災難的動物,“對不起!”他輕將怪物屍體安放在地穴之內,然後再用細土碎石填滿地穴,讓它的屍體得以安穩埋藏,免受風侵蟲噬。


    埋葬完畢,遽明目的已達,歸心如箭,思及爹爹早盼晚眺地等待自己歸來,更是坐立不安,匆匆整了整行裝,鑽出石室,沿著甬道走出洞外。


    這時,風高氣爽,明月如霜,括蒼山上怪石起伏,古木參差,都浮輝著一片銀光,括蒼山寧靜至極,除了風過草動,夜鳥偶而叫鳴的聲音外,毫無一點世間喧嘩鼎沸的雜音。


    遽明傷感地自語道:“別了,括蒼山,我的故鄉,我懷念的地方,我會再迴來的,除非……”


    月色正濃,他發出一陣清嘯,朝山下縱掠而逝,一個孤獨的影子消逝了,消逝在這高峰千仞,赤壁如雲的中原名山——括蒼山。


    這天,萬裏無雲,碧空如洗,蔚藍色天空除了高懸的太陽外,隻有幾隻盤施高空的蒼鷹“嘎嘎”發出高門清脆的鳴聲。


    開封自古為中原名城之一,街市繁華,遊人如織,鼎沸嘈雜,三教九流,匯聚一道,皆從各方而來,這座城市人口顯得十分複雜。


    此時,卻有一個年過四旬,長眉鳳目的中年文生踽踽地在街道上踱著,中年文生器宇不凡,儀表出眾,但他眉宇卻深深緊鎖,帶著濃厚的憂慮色彩,他四下顧盼了一會兒,長歎一聲,尋了一家酒肆走了進去,遠遠就有人聽見他唿酒的聲音:“唉,店小二,打十斤陳酒來,愈兇愈好,待會兒加你酒錢這時,一個青衣少年匆匆經過這條街道,少年英俊非凡,但兩道劍眉同樣籠罩著淡淡的憂慮,邊行邊不停地四周張望,顯得他心神不寧,魂不守舍。


    “嗬!”少年眼光瞟過酒肆,劍眉一揚,忽然發出驚喜參半的唿聲:“爹爹!”一個結實的身子飛驚而入,兩臂張處,一把將那中年文生抱住,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同時流下至情的淚水。


    中年文生吃了一驚,為這出乎意料的場麵給怔呆了,嘴皮翕動,隻說出幾個短字:“是明兒嗎?”顫抖的臂膀不由自主反擁而上……


    “明兒你迴來了!”片言短語卻蘊含無限的感情,少年眼淚直流,亦顫聲道:“爹爹,明兒該死,苦了您啦!”


    中年文生沉重地搖頭,眉宇間那緊鎖的一縷憂色盡逝,展露一絲慈愛的笑容道:“兒,這不怪你,倒是你千裏跋涉,吃了不少風塵之苦!”


    說著,一拉遽明衣緣道:“明兒,來,來,來陪爹爹喝酒,以為祝賀,哈哈哈……”中年文生並不洪亮的笑聲,卻引得酒肆內數十位酒客的眼睛的注視,因為那是平常難以聽聞的慈愛關注之聲。


    遽明星眸內閃耀著喜悅的色彩,從怔中取出一個鱗皮製作的盒子交給中年文生,興奮地道:“爹爹,明兒總算沒有辜負您的期望,找到了您的武功秘籍殘頁!”


    “啊!”中年文生喜道:“明兒多虧你……否則爹爹真沒法對孤劍震中原交代了!”


    他心情仿佛沉重了不少,喃喃自語道:“孤劍震中原,孤劍震中原攜走他武功秘籍,一別二十餘載,不知他老人家是否跟以前一樣,不會介意?唉,二十年了,他老人家是否依舊無恙!”


    自語至此,金得生突然一拍遽明肩膀道:“明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爹爹早就作了決定,帶你一同去找尋孤劍震中原仿傲生……”


    “哦”遽明聞言大吃一驚,欲將心中尋找孤劍震中原拚鬥的話吐露出來,隻唯唯諾諾應道:“是,爹爹!”


    中年文生慰藉地笑了笑道:“明兒,爹爹自忖愧對孤劍震中原他老人家一片愛護之情,隻有希望你能對他人家做點事,以報答他老人家昔日給予爹爹的恩情……”


    遽明慌忙急道:“是,”心中卻不滿地暗忖道:不行,不行,我要為恩師雪恥,否則,我得到他老人家全部技藝,卻無一絲報答之處!


    複雜矛盾的心情在他內心衝突,交織一片,他委實為難已極。


    中年文生仰麵幹了一杯酒,慈愛地撫著遽明的頭發道:“明兒,自你走後,唐琪那小姑娘日夜盼望你迴來,每日暗自哭泣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你知道嗎?這小妮子徒你一片至情,你可不能辜負她啊!”


    遽明俊臉一紅,道:“是的;爹爹,我記住就是,唐琪,她是……為兒已遇到她了,此刻……”


    他不敢再講下去,因為他母親曾經關照他,不要將她活在世上的消息,透露給他聽。


    他不安地瞧了爹爹一眼,心中十分慚愧將此事隱瞞不給爹爹知道。中年文生不知道內情,滿意地點點頭,神色暗淡地道:“明兒,自古情字最難看破,就拿爹爹來說吧,為了這個情字不知吃了多少苦,遇了多少難關,到了後來還是空做了一場夢!唉……”


    遽明忙打貧道:“爹爹別提舊話,徒自傷心,明兒……”


    他話尚未說完,突聽一聲洪亮的喝聲,傳至酒肆門口,喝聲如雷,引得眾客不約而同將視線往門口瞟去,隻見一個麵目奇醜的少年闊步邁了進來,神色倨傲之極,似乎沒將天下人放在眼裏似的。


    遽明見狀,微感不安,礙於爹爹在旁不願多事,盡量將眼光轉向別處,免得見了那眼光不舒服。


    奇醜少年旁若無人,走進酒店,一轉身朝他身後跟著的一對少年男女喝道:“坐下!”語氣咄咄逼人,毫不帶一絲感情,隻瞧得眾客疑腹滿生,弄不清三人是何關係,隻當這一對少年男女犯了什麽罪,被衙役似的奇醜少年捉到。


    少年男女俱各目清眉秀,滿麵正氣,不象犯罪的惡人,聞見喝聲,一聲不響,默默坐了下來,那女的美貌如花,坐下之時,恨恨朝那奇醜少年盯了一眼,似對他這趾高氣揚的喊聲,無可奈何似的,隻好忍氣吞聲。


    奇醜少年似有所覺,咧開寬闊的大嘴“嘿嘿”冷笑數聲,道:“怎麽,你倆不來嗎?哼!誰叫你倆作孽自承當,不願答應我的條件……”


    一麵喝道:“喂,店小二還不快端上酒菜來,難道要等少爺把你們房子拆了才動手嗎?”聲如梟啼,否則人耳目己極。


    店小二忙不迭躲身道:“是,是,小的就來了,小的就來了,爺兒請息怒!”說著,嚇得汗流如雨。


    遽明忍不住瞧那奇醜少年一眼,隻見他橫眉瞪眼的吆喝不停,心中有說不出的討厭,隻輕哼一聲,將一股不滿之情藏在肚子裏。


    奇醜少年依然未覺,喝聲不停,仿佛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要以他如雷的喝聲來代替似的。


    金獨生不悅地歎道:“唉!所謂亂世之秋,必出???孽,明兒你以後行動要約束一點,免得一個不慎,走入歧途,同他一樣就讓人恥笑了。”


    遽明從爹爹語氣之中,已經聽出他不滿之意,點了點頭道:“明兒知道,但請爹爹放心!”一麵又道:“爹爹,此人無禮無教,必然不是好人,明兒去懲戒他一下,要他略斂狂氣,好嗎?”


    金獨生搖頭道:“這等人不必去理會他,任他自行自便,將來一定會有人懲戒他的,用不著你動手……”


    遽明無奈,隻聳聳肩應道:“是的。”


    此時,奇醜少年又拍著桌子喝道:“喂,你們這批王八羔子說話小聲點好麽?讓少爺聽了煩死了!”


    這話一出,全場寂然,沒有一個酒客敗挫其鋒,金獨生輕歎道:“隻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近年來壞人多過於好人,江湖上平息將無望了!”


    遽明苦笑一聲,也不願說話。


    奇醜少年似有聞及,兩隻星眸四周一掃,厲聲道:“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敢議論大爺,快自行招出。否則,哼哼,一經大爺查出可不是好玩的!”


    遽明聞言劍眉一挑,就待發作,金獨生忙一拉他衣服,低聲道:“明兒,算了吧,這種人,他要罵就罵吧,反正以後總有人要懲治他的……”


    奇醜少年喝了半天還不見有人迴音,不禁老羞成怒,“嘭”地一聲重擊拍著桌麵,杯盤碗筷跳起老高,隻聽他咆哮不停道:“是哪個混蛋還不快些滾出來,遲了,老爺要大開殺戒了!”


    此言一出,數十個酒客各自恐慌起來,仿佛對奇醜少年的橫暴感到寒心。


    一個坐在遽明桌旁的酒客站起來道:“爺兒,是他……”


    數十個酒客不由順著這人手指望去,隻見他所指之人正是隔著一桌的遽明父子,一時大家都轟動起來,有的竟為了這一對即將遭到不幸的父子暗地擔起憂來,用手遮著眼睛,不敢再看這即將發生的慘劇。


    奇醜少年兇眼掠過遽明父子兩人,重重從鼻孔哼了一聲,一麵緩步走了過來……


    金獨生喟歎一聲道:“明兒,事到臨頭,再不理會也沒辦法了,你好好應付吧!”


    遽明微笑道:“好!”


    心中為將一泄恨氣而高興,奇醜少年“咚,咚,咚”沉重地走了過來,響起清脆的足步聲,便道:“嘿,你這兩個混蛋敢說少爺的壞話,簡直自討苦吃!”


    冷笑著,一隻手掌已經提了起來,站定兩人身前,就侍揮掌而出。


    忽地,他似想起了什麽,醜陋的臉上透出一絲驚奇之意,舉起半空的手掌也停滯不下。


    他仔細地打量著遽明,俯首思忖一下,突然麵泛驚色,脫口唿道:“是你……”


    遽明一怔,腦子急速閃過一副情景,亦脫口喝道:“哦,你是醜星童子!”


    醜星童子退了一步,喝道:“小子,何處不相逢,快拿命來!”


    遽明星眸閃電,透出譏諷的神色,嘲弄似地道:“拿命,哈哈,談何容易,金某的頭在頸上,心在胸中,你有本事盡管來取吧,哈哈哈……”


    他傲笑著,當目光瞧清那醜星童子同桌的一對麵浮驚愣之色的少年男女時,不禁唿道:“河朔雙英!”


    河朔雙英也同時驚唿道:“金大俠,快來救我們!”


    遽明點頭奇道:“咦,你倆武功不鍺,怎麽不反抗!”


    河朔雙英俱各麵色一紅,那男的又喜又慚愧地道:“這家夥乘我兄妹危難之時,用獨門手法點我們的穴道,以致……”


    他不好意思再將失意的事情抖露出來,遽明恍然大悟,喝道:“醜星童子,這倆兄妹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將他兩人縛束住,是何道理,快說個理由,否則……金某不會象上次在花林莊一樣再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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