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夏天翔自與仲孫飛瓊分手以後,因自己還是初次與小白大黃這等通靈異獸結伴同行,遂極為興高采烈,展足輕功,直往絳雪岩陰的絳雪洞中趕去。


    絳雪岩陰因四外高峰插雲,掩蔽日光,以致寒冷異常,終年積雪。那絳雪洞的位置,就在岩腳凹處一片鬆蘿垂拂之下。


    夏天翔帶著小白大黃,悄悄掩到洞口,既無阻隔,亦無敵蹤,隻覺得這座山洞仿佛極為深遽曲折,並有一陣陣幾乎足以令人骨髓成冰的寒冷陰風,不停吹出。


    一人二獸才到洞口,怪事便生,靈猿小白與異獸大黃,居然全身毛發蝟立,以一種俱怯的神色凝注洞中,似乎不敢進入。


    夏天翔因深知小白靈慧,大黃威猛,見它們這副形狀,不由也自驚然,壓低語音,向靈猿小白問道:“小白,這洞裏有什麽東西,你和大黃竟然如此害怕?”


    小白一對火紅朱睛凝注洞中有頃,向夏天翔舉爪連比,意思似勸夏天翔最好不要進洞。


    夏天翔也知這絳雪洞中必然兇險異常,但一來膽大,二來好容易順順利利地到達此處,怎肯不進內一探?遂在微加思索以後,向小白低低說道:“小白,我也知道這座山洞有些怪裏怪氣,但既然到此,總不能不進去看看。你和大黃藏在這洞口左近等我,若有祁連派兇人趕來,隻要出聲一嘯,我便可以警覺戒備。”


    小白靜靜聽完,舉爪連搔腦後,神情仿佛頗覺為難。


    夏天翔見狀,湊過臉去,在它頰上親了一親,含笑問道:“小白,你不放心我一人進洞去麽?”


    小白聞言,向夏天翔臉上仔細盯了幾眼,忽然點頭應允,拉著異獸大黃,一同輕輕騰身,藏入絳雪洞口垂拂的鬆蘿之中。


    夏天翔被靈猿小白這樣一鬧,不由戒心加強,先行提聚師門絕學“乾天真氣”,貫注周身百穴,然後才躡足潛蹤,向洞內緩步而入。


    洞徑頗為曲折幽遽,夏天翔左轉右彎,行進十四五丈,所看到的隻是一個字“黑”,所感到的也隻是一個字“冷”。


    但黑暗之中,仿佛隱藏有無窮神秘。寒冷之下,仿佛蘊含著無比陰森。


    越是神秘,越是陰森,也就越發引誘得這位膽大絕倫的夏天翔,步步深入,窮奇而探。


    又進入丈許以後,洞勢似乎略微開展,但依然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


    既在黑暗之中,隻有摸索前進,夏天翔才一伸手,便如遇蛇蠍般趕緊縮手不迭,飄身後退三步。


    為什麽?為了“人”。夏天翔適才伸手摸索之時,摸著了一具人體。


    但這具人體仿佛竟比洞中徹骨陰風更冷,而且被夏天翔摸觸以後,也未發出絲毫轉動的聲息。


    夏天翔雙掌凝足“乾天氣功”護胸,鎮定待變,但等了好大一會,不見絲毫聲息,遂忍不住伸手入懷,取出一具小小火筒。


    這具火簡是“三手魯班”尉遲巧獨運匠心所造,筒中配有火石磷硫之後,輕輕略按筒外機括,便即自動點燃,筒口也隻有龍眼般的一個小孔,約束得筒內火光,專照一處,不致旁散。


    夏天翔火簡微舉,機括按處,一線綠熒熒的微弱光華,便即電射而去,照見適才伸手觸及之人,是位三十來歲的白衣書生,正麵對自己,倚壁而立。


    火光亮後,這白衣書生依舊不言不動,夏天翔疑詫欲絕,索性再複略揚火筒,照射在對方臉麵上。


    這一照,方看出溪蹺,原來這白衣書生眼神呆滯,不似生人。白色儒衫的襟扣之上,並懸掛著一麵銅牌,牌上鐫有字跡。


    夏天翔膽大異常,見狀毫不畏怯,居然緩步向前,但等他看清銅牌上的字跡以後,卻不禁寒生心底,周身一顫。


    那銅牌上赫然寫著:“寒冰塑像之一,昆侖派掌門知非子三師弟白衣昆侖蕭惕。”


    夏天翔邊自驚心,邊自忖道:“何謂寒冰塑像?是不是‘白衣昆侖’蕭惕已被祁連派害死,把屍身冷藏在這絳雪洞內?”


    思索之間,手中火光不由順壁照去,發現在距離蕭惕這座寒冰塑像三四尺外,又是一人倚壁而立。


    夏天翔如今雖已毛發齊豎,心底生寒,但仍劍眉微剔,鼓勇向前,要想看看這第二人是否也是一座寒冰塑像?


    好就好在尉遲巧所造的這種火筒隻能直照,不會散光,否則夏天翔膽量再大,也必將驚怖欲絕。


    因為假定火筒能夠散光,則地上將有兩條人影,一條人影屬於夏天翔,另一條人影則屬於一位身穿寬大長袍、散發披垂、與尉遲巧在絳雪岩陽眾妙堂內所見、身材形貌一般無二的黃衣老人,而這黃衣老人,就站在夏天翔身後不遠,右手高抬,食中二指微伸,指定了夏天翔腦後的玉枕死穴。


    夏天翔茫然無覺,向前舉步,那黃衣老人也與他同樣動作。


    夏天翔是“北溟神婆”皇甫翠唯一的心愛傳人,新近又因禍得福,有了那場棺中奇遇,內功更增,在這等靜寂如死的古洞之中,應該任何聲息均能聽見,但對身後黃衣老人卻毫無所覺,足見對方功力之高,確實已達不可思議的境界。


    走近第二人身旁,筒內火光照處,夏天翔驚得一呆,因為這人身材形貌大以熟悉,竟是自己在荊門山相遇、與他約定於峨嵋舍身岩下相會的“天涯酒俠”慕無憂。


    慕無憂胸前也掛了一麵銅牌,牌上寫著:“寒冰塑像之二,天涯酒俠慕無憂。”


    對於“白衣昆侖”蕭惕,夏天翔因與其素昧生平,尚懷疑不是真人,但如今對“天涯酒俠”慕無憂卻根本無從懷疑,深知縱由當世第一巧匠“三手魯班”尉遲巧用盡技藝雕塑,也絕難將這位“天涯酒俠”雕塑得如此神似。


    驚疑悲痛之下,夏天翔自然而然地自脊心暗冒冷汗,警覺周圍環境兇險無倫,遂把身藏師門至寶、那顆震懾八荒的“乾天霹靂”取出,緊緊握在掌中,準備應付任何突變。


    夏天翔伸手入懷之際,身後暗隨的黃衣老人業已覷準他玉枕死穴,屈指欲彈。但忽見他取出這顆功能震山摧嶽又號“死珠”的“乾天霹靂”,不禁神色一愕,好似深知厲害,有所避忌地未下毒手。


    夏天翔筒內火光再向前照,在同樣距離之外,又複照見一位身穿黃衫之人,並從側麵看見這人臉上長著絡腮虯髯。


    黃衫、虯髯,兩皆眼熟,夏天翔微經思索,便想出這人正是宜昌酒樓所遇、贈送自己一柄湘妃竹折扇的“風塵狂客”厲清狂。


    厲清狂是當世武林三大難纏人物之一,名頭高大,武學超凡,居然也葬身絳雪洞中,豈不更令夏天翔驚詫到難以相信的地步。


    夏天翔正待近前細看,忽然自絳雪洞外傳進一聲尖銳的獸嘯。


    這聲獸嘯是靈猿小白所發。夏天翔便知必有祁連派人物到了絳雪洞外。


    對方來的不知何人,自己身在洞內,地勢不熟,難免要吃大虧。遂顧不得再看那具黃衣虯髯的寒冰塑像究竟是否“風塵狂客”厲清狂,暨搜尋意料中自鵬屍古洞移植此間的天荊奇樹,身形微閃,便向絳雪洞外奔去。


    夏天翔轉身之際,他身後那位黃衣披發老人,又複揚掌欲下毒手。但終於因對“乾天霹靂”有所顧忌,怒目咬牙地聽任他向外走去。


    夏天翔哪裏知道自己倚仗師門至室“乾天霹靂”的威力,已然萬分僥幸地闖過鬼門關,撿迴一條小命。隻覺得雖運絕頂內功禦寒,仍凍得全身發抖,禁受不住,非趕緊出洞不可。


    等他到達洞口,卻聽洞外一片寂靜,毫無靈猿小白及異獸大黃與祁連派人物的打鬥聲息。


    夏天翔方自詫然出洞,眼前毛茸茸的黃影一飄,已被異獸大黃拉得同往一座高崖崖頂攀援直上。


    一人一獸上達崖頂,大黃伸手往崖下東南一指,夏天翔方看見靈猿小白穿著“護穴龍鱗”所織的金甲,神氣活現、靈巧異常地引逗著那位一腿已斷的“陰司笑判”吳榮,到處追撲。


    原來吳榮一到,小白便故意發嘯通知夏天翔,自己並抓住一根山藤,在絳雪洞口上方,蕩來蕩去。


    吳榮見了這樣一隻靈巧的白猿,心愛已極,再因弄不懂它身上何來一襲看去質料頗為不俗的黃金軟甲,越發立意捉住,一觀究竟,並設法使其馴服。


    靈猿小白身法何等靈巧,遂故意引逗得這位吳榮漸漸遠離,好讓夏天翔乘機出洞。


    如今夏天翔與大黃援登崖頂,小白神目如電,早已看清,有心捉弄吳榮,身形略慢,步下略滑,賣了一個破綻。


    吳榮哪知靈猿是用計?見狀不禁喜心翻倒,鋼拐點處,飄身三丈,淩空微凝“大鷹爪力”,便往小白的頸皮抓去。


    眼看指尖將沾後頸,靈猿小白驀然身軀前撲及地,一翻一滾,向後斜穿,並順手撈住吳榮用來代替左腿的那根鋼拐、猛力一奪。


    吳榮一來想不到靈猿小白有這等靈妙的身法,二來不知對方神力無窮,三來自己身形淩空,不易用力,以致竟被小白把那根鋼拐生生奪出手去。


    靈猿小白奪了吳榮的鋼拐以後,竟在三丈之外,得意已極地手舞足蹈,口中“吱吱”作聲,似在大笑。


    不管它怎樣靈慧可愛,但一隻猴子發起笑來,那副形狀必然不太好看。


    吳榮雖然又驚又惱,卻也隻好眼望著靈猿小白對自己的那等揶揄怪相,空自難堪透頂,怒滿心頭,雙睛亂轉,思量毒計。


    因為他雖然功力不凡,但一腿已失,手中有那鋼拐支撐借勁之際,尚且捉不住這隻靈猿,如今鋼拐亦失,著想仍加生擒,豈非白費精神,何異水中捉月?


    就在“陰司笑判”吳榮知道生擒無望,兇心已動,欲待暗下毒手之際,靈猿小白居然促狹異常,潛運神力,雙爪執定鋼拐兩端,猛然向中一彎,竟把那根鋼拐彎成一隻巨大馬蹄鐵的形狀。


    吳榮起初隻覺得這隻小小白猿形狀可愛,身法靈巧,如今才知更有驚人天賦神力,不禁雙眉微挑,覷準靈猿小白,右手彈出兩朵九幽磷火,並唯恐一擊不中,左掌又複扣了兩根“天荊毒刺”。


    靈猿小白雖然有意戲弄吳榮,但對這祁連兇人早就深懷戒懼,九幽磷火所化綠熒熒的燈形火焰剛一出手,小白便雙足輕點,騰空躍起四丈。


    吳榮心腸毒辣,早知這隻白猿太以靈巧,兩朵九幽磷火,必難奏功,遂連響都不響,左手在袖內屈指輕彈,接連彈出兩枚“天荊毒刺”,一先一後,直向身在半空的靈猿小白射去。


    這時靈猿小白正把那根業已彎成馬蹄鐵形狀的鋼拐擲還吳榮;恰好擋去第一枚“天荊毒刺”,隻聽“叮”的一聲脆響,那枚“天荊毒刺”竟在鋼拐中央穿了一個透明小孔,足見這種暗器委實名不虛傳,無堅不摧,厲害已極。


    第一枚“天荊毒刺”,雖被鋼拐擋失準頭,但第二枚所化的烏光卻正好打中靈猿小白的右脅部位。


    吳榮一陣震天狂笑,正想看著靈猿小白倒地昏迷、逐漸麻痹而死之際,空中白影落處,竟又立即騰身而起,宛如銀箭脫弦,直向一片高崖崖頂,電掣雷奔地攀援直上。


    靈猿小白不懼“天荊毒刺”之事,比它生具神力、身法靈妙,更使“陰司笑判”吳榮為之錯愕不已。他哪裏會猜得到小白身上的金甲,會是仲孫飛瓊用三十片“大別散人”所遺武林至寶“護穴龍鱗”織造?不由驚訝絕倫地仰望高崖。目送小白的身影,猜不透這隻異種靈猿,究竟是何來曆。


    小白揉登峰頂,與夏天翔、大黃會合以後,均自馳向來路,剛剛轉過一座山環,便和趕來接應的“三手魯班”尉遲巧及仲孫飛瓊相遇。


    仲孫飛瓊、尉遲巧見一人兩獸均已安返,不由寬心大放,但靈猿小白卻把打中自己右脅、為金甲所擋的那枚“天荊毒刺”,遞與仲孫飛瓊觀看。


    仲孫飛瓊柳眉微蹙,搖頭說道,“祁連派人物果用這種‘天荊毒刺’傷人,足見‘薔薇使者’之言不謬,若非我用,護穴龍鱗”替小白織造了一件防身金甲,難免又要像在黃山那般吃苦頭了。”


    說完,微伸纖手,把靈猿小白抱人懷中,一麵前行,一麵向夏天翔問道:“‘天荊毒刺’既然出現,則你在蜂雪洞中一定看見了祁連群兇自伏牛山鵬屍古洞移植來的天荊奇樹?”


    夏天翔想起洞中所見,疑幻疑真地搖頭答道:“我不曾看見天荊奇樹,卻看見了比天荊奇樹更令人驚異之物。”


    尉遲巧哦了一聲問道:“絳雪洞中竟有比天荊奇樹更令人驚異之物?”


    夏天翔點頭答道:“寒冰塑像。”


    仲孫飛瓊訝然不解地問道:“什麽叫寒冰塑像?”


    夏天翔答道:“人死以後,把屍體放在陰寒無比的絳雪洞中,凍得嚴若堅冰,就是寒冰塑像。”


    尉遲巧聞言,忽然想起適才在眾妙堂內,那黃衣老人便曾說過要把自己點倒,送往絳雪洞中凍成寒冰塑像,充作陳列之語,不由背脊生涼,目注夏天翔蹙眉問道:“夏老弟,絛雪洞中難道真有所謂寒冰塑像?”


    夏天翔苦笑答道:“豈但真有,大概還為數不少。光我親眼目睹的,就有三具之多。”


    仲孫飛瓊越聽越覺蜜眉,接口問道:“這三具寒冰塑像是誰?是不是知名之士?”


    夏天翔答道:“豈但知名,我說將出來,恐怕尉遲老前輩與仲孫姊姊都要大吃一驚。”


    尉遲巧笑道:“老弟別賣關子,你且快把在終雪洞中目睹的三具寒冰塑像的姓名說出。”


    夏天翔答道:“第一具寒冰塑像,我不認識,但根據塑像胸前所掛的銅牌,知道他是昆侖派掌門人知非子的師弟‘白衣昆侖’蕭惕。”


    尉遲巧聞言失驚說道:“蕭惕曾到黃山天都峰頂赴會,是位愛著白衣、書生打扮、三十來歲的俊秀人物。”


    夏天翔微微一歎道:“是他,是他,一點不錯。”


    尉遲巧與仲孫飛瓊均知蕭惕是昆侖派中有數的人物,武功頗高,誰料竟會死在絳雪洞中,變作寒冰塑像?不由相互對看一眼,意識到在隱身暗處、替祁連派撐腰的,定然是甚曠代奇人、武林怪客。


    仲孫飛瓊秀眉微蹙,低聲問道:“第一具寒冰塑像是蕭惕,第二具又是誰呢?”


    夏天翔俊目之中淚光微轉,悲聲答道:“這第二具寒冰塑像,是一位曾經幫過我的忙,並與我約定在峨嵋舍身岩下相會的武林前輩。”


    尉遲巧失驚叫道:“是‘天涯酒俠’慕無憂?”


    夏天翔流下幾滴英雄珠淚,點頭答道:“老前輩猜得不錯,正是這位以見識淵博著稱江湖的慕老前輩。”


    尉遲巧因與慕無憂也是多年道義之交,聞言不禁愴然傷神,想了一想,又向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怎能斷定所見的寒冰塑像是由真人屍體凍成?”


    夏天翔答道:“我對‘白衣昆侖’蕭惕雖然陌生,但對‘天涯酒俠’慕老前輩卻太以熟悉,一看那具寒冰塑像的神情,就知縱然請到老前輩這等曠代巧匠,也決難假造到那般維妙維肖的程度。”


    尉遲巧驚詫悲痛交集,繼續問道:“這兩具寒冰塑像的身份確實已足駭人聽聞,第三具屍體又是誰呢?”


    夏天翔以一種連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神情,茫然答道:“尉遲老前輩,你說錯了,前兩具寒冰塑像的身份還在其次,第三具寒冰塑像的身份才真正駭人聽聞,竟是當代武林中三大難纏人物之仲孫飛瓊聽得大吃一驚問道:“三大難纏人物之一,是你師傅?抑或是我爹爹?”


    夏天翔搖頭說道:“既不是我師傅,也不是你爹爹,而是曾在宜昌酒樓送過我一柄湘妃竹忻扇的‘風塵狂客’厲清狂老前輩。”


    仲孫飛瓊想了一想,柳眉微蹙,搖頭答道:“不相信,不相信,我決不相信‘風塵狂客’會死在祁連山絳雪洞中,變作寒冰塑像。”


    夏天翔目注仲孫飛瓊,苦笑說道:”仲孫姊姊,不僅你不相信,連我也不相信,但這些情景,又偏偏經我親眼目睹,決非幻覺,卻應該怎樣解釋才好?”


    仲孫飛瓊沉思片刻答道:“我們設法求證。”


    夏天翔答道:“能夠求證當然最好,但我如今已被絳雪洞中所見的怪異弄得有些頭昏,想不出應該怎樣做法?”


    仲孫飛瓊笑道:“這事並不大難,你與尉遲老前輩前往峨嵋舍身岩下赴約,看‘天涯酒俠’慕無憂到是不到……”


    夏天翔接口說道:“姊姊是不是騎著青風驥,率領大黃小白直上昆侖,打探‘白衣昆侖’蕭惕的生死存亡?”


    仲孫飛瓊點頭答道:“因為‘風塵狂客’厲清狂的蹤跡宛如天際神龍,不可捉摸,我們遂隻有分向峨嵋昆侖兩處探聽。倘若蕭惕、慕無憂果真遭遇不惻,則‘風塵狂客’可能也就兇多吉少。萬一你在峨嵋見到慕無憂,或是我在昆侖見到蕭惕,心頭所疑,豈不便可煙消雲散?”


    夏天翔劍眉雙聚,噘嘴說道:“仲孫姊姊,你這種求證辦法雖很好,但我好容易才與姊姊相逢,卻又要匆匆分手。”


    仲孫飛瓊偷瞥尉遲巧一眼,玉頰微泛嬌紅,尉遲巧遂知情識趣地搶先幾步,與異獸大黃並行,免得夾在這對小兒女中有所礙事。


    仲孫飛瓊見尉遲巧有意無意地搶步當先,不禁佯作嬌嗔,瞪了夏天翔一眼說道:“你是否想得到這次會在祁連山中與我相遇?”


    夏天翔誠中形外的目注仲孫飛瓊嬌靨,應聲答道:“我自點蒼一別以來,雖朝夕思念姊姊,但在此相逢,卻屬夢想不到。”


    仲孫飛瓊笑道:“相逢既屬意外,離別就不必悲淒,何況我們在峨嵋、昆侖所見的結果,還得互相對照求證,會麵之期,怎會太遠?”


    夏天翔聞言喜道:“仲孫姊姊這樣說法,區區小別情懷,自然容易排遣,但不知我們在何時何地相見?”


    仲孫飛瓊笑道:“時間不必約定,地點就在峨嵋,因為我的馬快,隻要中途無甚延誤,可能你們剛剛抵達,我也便從昆侖趕到。”


    夏天翔忽然想起一事,遂以一種關切的神色向仲孫飛瓊說道:“仲孫姊姊,你這次遠上昆侖,有位危險人物必須特別注意。”


    仲孫飛瓊方自一愕,夏天翔又複說道:“她就是昆侖派掌門人知非子的心愛女弟子鹿玉如。”


    仲孫飛瓊越發愕然問道:“我聽說過鹿玉如的名頭,她是一朵資質極佳的昆侖異卉,你怎麽卻把她叫做危險人物?”


    夏天翔遂將自己在鹿玉如手下糊裏糊塗地挨了一枚“天荊毒刺”,幾乎冤枉慘死之事說出,說完笑道:“仲孫妹妹,你想這位鹿五如姑娘竟敢如此亂目昆侖特產的‘夭荊毒刺’傷人,是不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仲孫飛瓊聞言,覺得鹿玉如平白無端,怎會突下辣手?其中必有重大隱情,不由蹙眉疑思。夏天翔又複微笑說道:“仲孫姊姊,你這次昆侖之行,除了探聽蕭惕是否業已遇害,在絳雪洞中變作寒冰塑像以外,並請對知非子老前輩告知‘薔薇使者’指示昆侖門下已有叛徒一事,好讓這位昆侖派掌門人留神戒備,免得又生其他枝節。”


    仲孫飛瓊剛一點頭,那與尉遲巧同行的異獸大黃,突然止步不走,手指遠方,向仲孫飛瓊搖爪作勢。


    仲孫飛瓊凝神側耳一聽,氣發丹田,一聲清嘯。


    夏天翔知道她是發嘯找馬,不由愁眉苦臉道:“仲孫姊姊,你的馬快,何必急著要走?”


    仲孫飛瓊看他一眼,微笑說道:“我不是急著要走,隻因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已然趕迴,我要把他引開,才好讓你與尉遲老前輩安然脫離這虎狼之地。”


    夏天翔叫道:“有趣,有趣,姊姊是要和‘九首飛鵬’戚大招賽馬?但這兩匹罕世龍駒遇在一起,青風驥是否有把握勝得了千裏菊花青呢?”


    仲孫飛瓊笑道:“這事本來無甚把握,但戚大招已經跑了幾百裏冤枉路,在勞逸有別的情形之下,他那匹千裏菊花青就未必追得上我的青風驥了。”


    後方至此,青風驥已然聞嘯尋到,矯若神龍地電疾馳來,而遠遠山環之後,果也傳出了馬蹄急響。


    仲孫飛瓊向夏天翔、尉遲巧二人把手一揮,懷抱靈猿小白,飄身縱上馬背。


    尉遲巧自極知機,連夏天翔也深曉戚大招的厲害,兩人遂藏入崖邊一叢綠竹之中。


    刹那之後,千裏菊花青所馱的戚大招的高大身影業已出現,仲孫飛瓊做然仰天一嘯,帶著異獸大黃,向昆侖方向按轡徐行。


    那位祁連派掌門人戚大招,一去一迴,徒然跑了數百裏長路,未曾追上絲毫敵蹤,正自有些怒發如狂,摹地發現仲孫飛瓊,怎的不厲笑連連,加鞭急趕。


    戚大招來勢洶洶,仲孫飛瓊卻其行緩緩,眼看雙方距離,由五六十丈縮短到四五十丈,三四十丈,二三十丈,她依舊從容不迫。


    直等相距十五丈左右之際,仲孫飛瓊方微抖絲韁,青風驥雙耳一立,昂首驕嘶,四蹄如飛,潑刺刺地加速馳出。


    戚大招哪肯容對方走脫?怒叱一聲,隨後疾追。


    兩匹異種龍駒,圭是千裏以上腳程,一轉瞬間,便即雙雙消失在遙峰草樹影內。


    “三手魯班”尉遲巧見“九首飛鵬”戚大招已被仲孫飛瓊引走,遂與夏天翔趕緊施展輕功,向祁連山外而去。


    直等遠離祁連,夏天翔方收拾起對仲孫飛瓊的滿腹情愁,向尉遲巧笑道:“尉遲老前輩,我在絳雪洞中看見三具寒冰塑像,你在眾妙堂內有無所見?祁連派的背後靠山,究是何人?”


    尉遲巧說道:“是位長發紛披、麵目難辨、語音細若遊絲的黃衣老人。”


    夏天翔訝然問道,“這黃衣老人名號怎樣稱唿,是哪路人物?”


    尉遲巧搖頭苦笑容道:“名號不得知,路數看不出,但連戚大招那等兇狂之輩,都對這黃衣老人頗為恭敬。若非仲孫姑娘來得湊巧,替我把瞞天大謊圓得恰到好處,幾乎要遭對方毒手,送到絳雪洞中,凍成另外一具寒冰塑像。”


    說完,便把自己在眾妙堂中所曆情事,向夏天翔細述一遍。


    夏天翔哪裏知道自己在絳雪洞中也曾遇上了這麽一位長發紛披、麵目難辨的黃衣老人。


    若不是手中握著一顆師門至寶“乾天霹靂”,使對方投鼠忌器,未便下手,早就莫明其妙地身遭慘死,變作寒冰塑像。


    靜靜聽完,劍眉一聚說道:“‘天涯酒俠’慕老前輩倘若安然無恙,能到峨嵋赴約,他或許可以知道那黃衣老人的神秘身份。但萬一真個已遭毒手……”


    尉遲巧長歎一聲,接口說道:“據我判斷,老弟在絳雪洞中所見的寒冰塑像,恐怕全是些真材實貨。”


    夏天翔揚眉問道:“老前輩從何加以判斷?”


    尉遲巧道:“因為祁連派將絳雪洞列為禁地,洞中一切,視為高度機密,何必製造些假的寒冰塑像?騙他自己!”


    夏天翔被尉遲巧一語道破,不由越想越替“天涯酒俠”慕無憂擔憂,為了急於把這個牽腸掛肚的啞謎解開,兩入遂向四川峨嵋急急趕去。


    趕到峨嵋,距離夏天翔與“天涯酒俠”慕無憂約定之期,居然還有兩日,但卻尋不著應該抵達已久的“商山隱複”賽韓康及“淩波玉女”柴無垢的絲毫蹤跡。


    夏天翔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與“三手魯班”尉遲巧在舍身岩左近鎮日徘徊,一直等到五月二十日黎明,仍然不見慕無憂、賽韓康、柴無垢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出現。


    夏天翔向尉遲巧昔笑說道:“尉遲老前輩,即令‘天涯酒俠’慕老前輩真個已遭毒手,但賽老前輩和我柴姑姑怎的亦不見到,莫非他們也遇上什麽怪事,出了差錯?”


    尉遲巧歎道:“浩劫誰能挽?江湖風險多。這些事兒業已複雜得決非僅憑智力所能猜測,我們且再等上半日,看看他們這三位之中是否有人趕到?”


    夏天翔搖頭說道:“不能等了,我應該趕往金頂,去赴霍秀芸之約”


    尉遲巧微一沉吟說道:“這樣好了,老弟去往金頂赴約,我則在這舍身岩下等人,彼此於日落黃昏之際,到峨嵋派的坤靈道院會合。”


    夏天翔笑道:“這倒是兩全之策,老前輩請勞神等候。我要先告辭了。”


    說完,身形展處,提足功力,宛如掣電飄鳳一般,巧縱輕登,直上峨嵋金頂。


    等他趕到金頂,隻見那位號稱“峨嵋四秀,未秀最秀”的霍秀芸,一身玄色勁裝,背插青鋼長劍,早就臨風卓立,凝目相待。


    夏天翔一到,霍秀芸便柳眉微蹙,曬然問道:“那位自詡博學、專愛多口的慕無憂呢?


    是不是不敢到峨嵋赴約?”


    夏天翔笑道:“峨嵋山是佛道兩教聖地,又不是什麽魔巢地獄,虎穴龍潭,有何不敢來?不過這位‘天涯酒俠’恐怕來不成了。


    霍秀芸訝然問道:“為什麽來不成?難道慕無憂業已醉死在酒缸之內?”


    夏天翔劍眉微軒,含笑問道:“我和你約定在這峨嵋金頂單獨鬥上一場的事兒,是否免了?”


    霍秀芸目中神光電射,搖頭答道,“怎麽能免?我今天非和你打個暢暢快快不可。”


    夏天翔笑道:“我們是說完再打,還是打完再說?”


    霍秀芸微一尋思答道:“打完再說,比較痛快。”


    話音剛了,一陣清脆龍吟,業已自背後掣出了青鋼長劍。


    夏天翔見狀笑道:“你為什麽不用你在大別山新得的柳葉綿絲劍?”


    霍秀芸道:“那柳葉綿絲劍鋒芒大利,我們又不是生死之仇,何必……”


    夏天翔接口笑道:“對對對,我們既不是生死之仇,動手就應該有個限度。這場比鬥,若分勝負,自然好辦,萬一各擅勝場,難論高下,卻到何時結束?”


    霍秀芸目光微注夏天翔,低頭想了一想說道:“你隻要接得住我一百招峨嵋‘亂披風劍法’,此事就算結束。”


    夏天翔探手青衫襟底,撤出自己的獨門兵刃三絕鋼環,朗笑點頭說道:“好好好,夏天翔就遵命敬領百招峨嵋絕學。”


    霍秀芸麵容一肅,左手挽訣齊眉,右手劍舉火燒天,開門立式。


    夏天翔則三絕鋼環並交左手,青衫微飄,向右迴旋,活開步眼。


    霍秀芸知道夏天翔必對自己心存禮讓,不肯先行進手,遂嬌軀閃處,足下暗踩七星,硬搶中宮,青鋼長劍一式“冷送春煙”,便向夏天翔肩頭點到。


    夏天翔於荊門山初見霍秀芸之時,委實不知她是“峨嵋四秀”中的最強手。但後來聽尉遲巧說她在黃山天都會上,曾以柳葉綿絲劍獨戰冒充龍飛劍客司徒畏的“辣手純陽”司徒敬,絲毫未落下鳳,心中才加深警惕,對這招“冷送春煙”,施展師門絕學“昭昭日月”,雙環微錯,覷準霍秀芸青鋼長劍的劍身鎖去。


    他這一招頗為精微奧妙的“昭昭日月”,最近用過兩次,第一次在武陵山步虛下院之前得手,截斷玄清道人一臂,但第二次卻因用來對付點蒼派拿門人鐵冠道長,彼此功力過份懸殊,以致弄巧成拙,所有精妙變化,一概施展不開,反而險些把條小命,送在對方“鐵袖神功”之下。


    如今這是第三次使用,夏天翔也存心就此與霍秀薑一較內力。


    果然霍秀芸見狀曬然叫道:“這種招術,用來對付弱手,可能奇妙無窮,但對付強手,卻難免自討苦吃,你且特別小心,試試可禁得起我真力一震!”


    一麵傲然發話,一麵依舊長劍疾挺,毫不變招,聽由夏天翔的三絕鋼環交錯鎖劍。


    夏天翔也做然答道:“霍姑娘不要自信大過,我這招‘昭昭日月’的所有變化全不施展,且專門試試你震劍之力,高明到什麽驚神位鬼的地步?”


    霍秀芸銀牙一咬,真力全貫劍尖,抖腕猛震,震出一片清越絕倫的龍吟虎嘯。


    夏天翔自從在點蒼步虛道觀吃了大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早就戒意頗深地在一對三絕鋼環之上貫注了十一成力。


    龍吟虎嘯漸歇,兩人由合而分,夏天翔雙環交護前胸,霍秀芸則抱劍卓立。


    這時,兩人的手腕全感奇酸,誰也不敢在調勻真氣、恢複腕力之前,再度逞強出手。


    霍秀芸妙目凝光,微瞥夏天翔,這目光中的成份是一半兒愛,一半兒恨。


    愛的是自己在年齡相若的武林人物之中,從來未遇對手,這夏天翔居然能有如此功力,委實難得。


    恨的則是這英俊倜儻的對方,偏偏高傲絕倫,不肯向自己稍微低頭輸口,否則在這峨嵋金頂,互敘衷情,豈不比拚命打鬥,來得蘊藉多多?


    夏天翔也在劍眉雙蹙之下,掃了霍秀芸一眼,但他這目光中的成份,卻是一半兒驚,一半兒愧。


    驚的是霍秀芸這樣一位風華絕代的紅妝俠女,竟有如此精純的內力。


    愧的則是自己若非此次棺中奇遇,因禍得福,師門絕學“乾天氣功”大為增強,竟將又蹈點蒼覆轍,一對三絕鋼環,難免被她震脫掌握。


    一個愛恨交迸,一個驚愧交集,兩人居然對立久久,未曾繼續動手。


    夏天翔軒眉朗笑,叫了一聲:“霍姑娘……”


    霍秀薑冷哼二、聲,不理夏天翔,青鋼長劍精光疾閃,“千峰競秀”、“萬笏朝陽”、“天風海雨”,三絕招迴環並發,宛如掣電奔雷,灑出一天劍幕。


    夏天翔心驚對方所用的招式威力大強,遂施展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秘傳絕學“天龍轉”身法,身軀疾若旋風般,左右迴環,接連三轉,然後足下換位移形,夭矯如龍,閃退八尺,再複“嗆嗆嗆”一錯三絕鋼環,右環直砸,左環平推,還擊了一招“分天界地”。


    霍秀芸見夏天翔施展出一種從來罕見的奇妙身法,不僅極為從容地閃出自己迴環三招的威勢以外,並能就勢還攻,不由益發對這高傲倔強的對手添了幾分心折。但她也是孤芳自賞的剛強性格,在夏天翔不肯低頭輸口以前,怎會善罷於休?嬌軀微閃,疾踩九官,掌中長劍暗合五行八卦,不但展盡峨嵋劍法精徽,並加上了陰陽生克之道。


    夏天翔藝出名師,見霍秀芸劍法身法互相配合,宛如流水行雲一般,暗將自己圈入九宮方位,步步逼向死門,不禁劍眉微挑,打法也變,兩隻三絕鋼環按著太極、兩儀、三才、四象等精微奧理,見招拆式,時而以靜製動,沉穩如山,時而以動製動,趁機攻出一兩手北溟絕學。


    五十招勝負難分,一百招銖兩悉稱,直鬥到一百六七十招,霍秀芸才疾攻幾劍,把夏天翔逼得閃退丈許,然後手橫青鋒,收勢卓立。


    夏天翔三絕鋼環並交左手,一翹右手拇指,目注霍秀芸含笑讚道:“耀如界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駿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杜工部的劍器行詩,恰似正為霍姑娘所施展的峨嵋劍法寫照。”


    霍秀芸聽他讚美自己,不禁心氣一平,梨渦微現,含笑問道:“你心服了麽?”


    夏天翔劍眉雙軒,搖頭笑道:“你劍法雖好,但不曾勝我半招,叫我如何心服?”


    霍秀芸薄怒方消,不禁又被夏天翔這兩句話兒勾起心火,銀牙微咬,妙目中電射精芒,冷然說道:“我因彼此隻是一時意氣,無甚深仇,才保留不少辣手未發,難道你真不識天高地厚,要自討苦頭吃?”


    夏天翔“哈哈”一笑,正待答言,忽然聽得遠遠傳來尉遲巧的語音叫道:“夏天翔老弟……夏天翔老弟……”


    夏天翔因尉遲巧與自己約好,於日落黃昏之際在坤靈道院會合,如今突地尋來,知道必有急事,遂趕緊提氣答道:“尉遲老前輩,我在金頂絕巔,你要來快來。”


    說完,收起三絕鋼環,向霍秀芸笑道:“我有事不能奉陪,就算暫時認輸,改日再行領教你未曾施展的峨嵋殺手”。


    霍秀芸也趁勢下台,一麵迴劍入鞘,一麵妙目流波,覷定夏天翔半惱半嗔說道:“誰要你暫時認輸,總有一天非令你心服口服不可。”


    話音剛了,金頂絕巔人影一閃,那位既是當代巧匠,又是絕世神偷的“三手魯班”尉遲巧,已然趕到。


    夏天翔含笑問道,“尉遲老前輩,你大概在舍身岩下得到了什麽訊息,是有關我‘淩波玉女’柴姑姑、‘商山隱叟’賽老前輩?還是有關‘天涯酒俠’慕老前輩?”


    尉遲巧怪笑答道:“兩種訊息都有。”


    夏天翔問道:“我柴姑妒及賽老前輩為何不來?”


    尉遲巧笑道:“他們發現了司徒畏的蹤跡,趕往高黎貢山,要對這位身遭慘禍、武功已廢的‘龍飛劍客’加以維護。”


    夏天翔欣然笑道:“我柴姑姑與‘龍飛劍客’相互情愛頗深,既知他在高黎貢山,自應趕去維護,難怪無法到此赴約,但慕老前輩又因何事耽誤?”


    尉遲巧神色一慘,搖頭歎道:“我這位老友恐怕兇多青少。”


    這兩句話,不但聽得夏夭翔大吃一驚,連霍秀芸也深為詫異地傾耳凝神,欲知究竟。


    夏天翔蹙眉間道:“尉遲老前輩,你方才不是說慕老前輩有訊息麽?”


    尉遲巧苦笑答道:“他們雙方的訊息均係托人傳書,尤其慕無憂所送來的,隻是一個紙團,上書‘身遭險難,無法赴約’八字。”


    夏天翔扼腕長歎說道:“照這情形看來,慕老前輩可能真已身遭毒手,兇多吉少了。”


    霍秀芸靜聽至此,胸中疑雲密布,忍不住向夏天翔問道:“慕無優遭了什麽毒手?”


    夏天翔歎道:“他在祁連山絳雪洞中變成了寒冰塑像?”


    霍秀芸越聽越覺不解,又複問道:“什麽叫做寒冰塑像。”


    尉遲巧向夏天翔笑道:“反正我們所知點蒼、祁連兩派狼狽為奸、為禍江猢之事,也應該加以盡量揭破,不如索性一謁峨嵋派掌門人玄玄仙姥。”


    夏天翔點頭同意,尉遲巧遂向霍秀芸笑道:“此事因果,說來話長,霍姑娘能不能帶領老朽與夏天翔去往坤靈道院,參謁玄玄仙姥,然後再複細敘。”


    霍秀芸想了一想,點頭說道:“我帶你們去見我師傅也好。”


    隨即帶領尉遲巧、夏天翔離卻金頂絕巔,馳向坤靈道院。


    到了坤靈道院,見過峨嵋掌門玄玄仙姥,遂由“三手魯班”尉遲巧將黃山天都會後的所有見聞一一細述。


    玄玄仙姥聽得不住搖頭,旁邊侍立的霍秀芸卻對這些驚險緊張的熱鬧情節,向往不已。


    昆侖、峨嵋兩派本有深厚交情,玄玄仙姥既聞昆侖門下隱藏叛徒,又聽“白衣昆侖”蕭惕慘遭毒手,變作第一號寒冰塑像,不禁微歎說道:“此事隻有等那位去往昆侖探訊的仲孫姑娘來到峨嵋,方可斷定究竟是真是假。萬一夏老弟所見不虛,我們委實應該聯合各派同道,及早加以製裁,免得釀成不可收拾的武林劇變。”


    語音微頓,手指一塊聽經石,向尉遲巧、夏天翔含笑說道:“但夏老弟所見‘風塵狂客’厲清狂也在祁連山絳雪洞中身遭毒手一事,卻太以令人難信。請看當日厲清狂在這聽經石上所炫的玄功,高明到何等地步?”


    尉遲巧、夏天翔隨著玄玄仙姥手指望去,隻見那塊聽經石上,放著兩席蒲團,一席平平沒石,另外一席卻尚有三四分許,未能陷入石內。


    夏天翔雖在大別山曾聽霍秀芸說過“風塵狂客”厲清狂池闖坤靈道院,在蒲團入石的玄功方麵勝了玄玄仙姥一籌的這段故事,但如今親眼目睹之下,不由更覺前輩神功,委實爐火純青,難以企及。


    尉遲巧聽完玄玄仙姥的活後,長歎道:“仙姥的話雖不錯,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那位‘風塵狂客’厲清狂縱然身負絕頂神功,但在萬一稍有疏虞之下,也未必不會遭受祁連群兇的毒手。此事必須等仲孫姑娘趕到,方易參證研究,求得解答。仙姥可對那隱身幕後,替祁連、點蒼兩派撐腰的黃衣老人的來曆,有所猜測?”


    玄玄仙姥沉思片刻,搖頭笑道:“四海之大,八荒之廣,不知藏有多少未曾得知的奇人,及多少未曾得聞的奇事,我們如今不必胡亂猜測,且請尉遲大俠與夏天翔老弟在坤靈道院小作勾留,靜等仲孫飛瓊姑娘到來,看看她遠上昆侖,可曾探聽到什麽有關訊息,再作計較。”


    夏天翔聞言,想起仲孫飛瓊與自己分手之時,曾說因她馬快,可能與自己同抵峨嵋,如今卻迄未到來,不禁暗自懸心,深恐仲孫姊姊與“九首飛鵬”戚大招比賽坐騎腳程時被對方追及,出了什麽差錯?


    他想到此處,不禁愁聚雙眉,但複行想起仲孫飛瓊有靈猿小白、異獸大黃一雙護衛,本身功力亦甚高明,縱被戚大招追上,也不致吃虧大大,又自憂心略解。


    轉瞬之間,沉沉夜色業已籠罩了整座峨嵋,霍秀芸向夏天翔低聲笑道:“讓你尉遲老前輩陪我師傅飲酒傾談,我們再到金頂絕巔走走。”


    夏天翔隨她走出坤靈道院,一麵向金頂絕巔提氣飛身,一麵向霍秀芸含笑問道:“再去金頂絕巔則甚?你是不是還想把我打得心服口服?”


    霍秀芸玉頰微生紅暈,白了夏天翔一眼,嗔聲說道:“你如今已是坤靈道院佳客,我怎麽還好意思找你打架?隻想帶你去到金頂絕巔,看看佛光、神燈,暨峨嵋月色絕景。”


    夏天翔對佛光、神燈及峨嵋夜色等絕世景色,向往已久,聞言大喜稱謝,霍秀芸抿嘴笑道:“你不要謝我,幾時陪我再闖祁連,我頗想看看那絳雪洞中的寒冰塑像,及為祁連派撐腰的黃衣老人,是副什麽模樣?”


    夏天翔含笑點頭,目光微瞥霍秀芸衣袂臨風的秀逸風神,不由勾起積鬱心頭已久的難解疑雲,囁喘問道:“霍……霍姑娘,你曾……曾否在湖南九疑山麓,騎著一匹青色龍駒,獨斬‘祁連四鬼’?”


    霍秀芸搖頭答道:“我根本未曾到過湖南九疑山,你這活是從何問起?”


    夏天翔如墜五裏霧中,暗想“天涯酒俠”慕無憂向自己所說的仲孫飛瓊、鹿玉如、霍秀薑三人,不僅全已見過,並曾一一相詢九疑山之事,誰知她們均加否認,難道另外尚有別人,才是自己為她祈求薔薇願力的玄衣少女?


    霍秀芸見他眼光發直,不由訝然間道:“你在想些什麽?”


    夏天翔臉上一紅,為了掩飾自己窘態,隨口答道:“我在向往你所說的佛光、神燈及峨嵋夜月等絕世妙景。”


    霍秀芸看他一眼,低鬟微笑,神情頗為婉孌,以柳媚花嬌代替了清晨比鬥之時的英風傲氣。


    夏天翔心中先是一蕩,後是一驚,暗想不管九疑山所見玄衣少女是誰,自己業已一縷情絲深係仲孫飛瓊。霍秀芸雖然眉梢眼角,不時傳情,為了仲孫姊姊,也隻好對她辜負的了。


    兩人身法絕速,不多時便已翻上金頂絕巔,霍秀芸好似頗為高興,有點忘形,竟自拉著夏天翔的手兒,斜指中天,嫣然笑道:“如今月光被浮雲所掩,隻等月兒自雲中鑽出,我們便可以欣賞美妙無邊的峨嵋夜月了。”


    夏天翔被她拉著手兒,正自微感尷尬之際,霍秀芸忽然發現自己失態,慌忙鬆手,嬌靨飛紅,看著夏天翔羞笑道:“我今天高興得有些失常,你不要笑我。”


    夏天翔本是多情種子,見她這副楚楚風神,極惹人憐,遂不忍堅拒,仍與霍秀芸並肩而立,含笑問道:“你今天為什麽這樣高興?”


    霍秀芸忽然眼圈一紅,螓首微低,似乎盈盈欲位。


    夏天翔見狀,不禁訝然問道:“你方才還說高興,如今怎又突然悲傷起來?”


    霍秀芸越來越覺傷心,自妙目中滾落幾滴淚珠,淒然低聲說道:“我是個棄嬰,自幼便蒙恩師撫養,十六八年以來,除了偶而行道江湖之外,經常獨立金頂絕巔,把世人引為絕景的佛光、神燈及峨嵋夜月,都看得熟極生厭……”


    說到此處,忍不住又複滾落幾點淚珠,夏天翔因無法加以安慰,隻得靜靜聽她繼續說道:“不但爹爹是誰?母親是誰?不得而知,連一個可以互相傾訴慰藉之人也找不到……”


    夏天翔接口問道:“你不是還有師兄師姊?”


    霍秀芸搖頭說道:“我沒有師兄,隻有師姊,大師姊、二師姊均是年長道姑,三師姊盛秀芝又是有夫之人,也不會大對我疼愛親熱。”


    夏天翔又複間道:“你行道江湖之時,難道也不曾結交下一些知己好友?”


    霍秀芸妙目微抬,睫毛間猶掛淚珠,看著夏天翔淒然一笑道:“江湖人物多半庸俗不堪,我哪裏會看得上眼?……”


    話方正此,忽然自覺語病,雙頰一片羞紅,但仍目注夏天翔繼續說道:“今晨我們在此比鬥之後,居然棄嫌修好,所以大為高興,但不知你肯不肯交我這個朋友?”


    人非大上,孰能忘情?何況霍秀芸又是如此風華美好的絕代嬌娃,夏天翔心中雖然暗叫不妙,覺得對方確實已向自己示意傾心,但口頭卻無法拒絕,隻得含笑答道:“與你這等武功及品貌的絕代俠女交友,隻有高興已極,怎會不願?”


    霍秀芸目注夏天翔,本是微噙珠淚,滿麵淒容,但聽他這兩句話後,不禁破涕為笑,雙現梨渦,那副欲羞還喜的楚楚鳳神,委實美到極處。


    正在此時,突然一陣山風颯颯拂過,兩人不但身上寒意驟添,眼前也覺微暗。


    原來天際密布烏雲,盡蔽月光,大有雨意。


    霍秀芸氣得跳腳說道:“天公真不識趣,今夜偏要降雨,這樣一來,我們的峨嵋月景,豈非看不成了嗎?”


    夏天翔見時已不早,劍眉微蹙說道:“天到這般時分,我仲孫妹妹怎的還不見到,她那匹青風驥是龍種神駒,日行千裏有餘,決不至於延誤,莫非出了什麽差錯?”


    情鬱乎中,往往自然而然地形於外,夏天翔一想到仲孫飛瓊,那“仲孫姊姊”四字便不禁脫口而出。


    霍秀芸聽得一愕,但隨即嫣然笑道:“你何必在此著急,也許你那仲孫姊姊業已到了坤靈道院,我們口去看看好麽?”


    夏天翔心想仲孫飛瓊,根本未曾聽出霍秀芸的語意,便自點頭答道,“我們迴去看看也好,那幹祁連魔頭委實太兇,我仲孫姊妹萬一……”


    話音至此,倏然而頓,看著滿麵淚痕的霍秀芸,驚訝問道:“你怎麽突然又傷心了?”


    霍秀芸是因聽得夏天翔一口一聲“仲孫姊姊”,竟致莫明其妙地淒然落淚,如今見他問起,遂嬌靨微紅,低頭答道:“我是因你那仲孫妹妹有你這樣一位對她關懷體貼的好弟弟,而想起自己仗劍江湖之際,不然孤影,無伴無依……”


    夏天翔如今方知自己言語中泄漏春光,不禁也自窘得俊臉通紅,囁喘說道:“我不過隻是叫她妹妹,並沒有……”


    霍秀芸妙目之中淚光漣漣,看著夏天翔幽幽說道:“你既肯叫她姊姊,便認我作妹妹好麽?”


    夏天翔對這飛來豔福,有些不敢消受,奇窘無奈地喃喃說道:“我……我……”


    霍秀芸限圈一紅,淚珠兒撲簌簌地落在胸前玄衣之上,以一種淒絕的神情說道:“你肯叫她姊姊,卻看我不起,不肯把我認作妹妹,可見得霍秀芸生來命苦,萬不如人,不如索性請我師傅替我剪去三千煩惱絲,從此黃卷參經,青燈學佛。”


    美人珠淚,魔力無邊,夏天翔一見她這副海棠帶雨的淒苦神情,鐵石肝腸早已軟化。


    見霍秀芸話完,銀牙緊咬,正待迴身,遂趕緊把她衣袖拉住,低聲笑道:“你怎的這等愛哭?我又不曾說我不肯。”


    霍秀芸就勢迴身,靠著夏天翔的肩膀,微作嬌嗔說道:“你還說我愛哭?霍秀芸秉性高傲剛強,在未曾遇到你夏天翔以前,我向何人流過半滴眼淚?”


    這幾句話中蘊含了無限深情,直聽得夏天翔既覺骨蝕魂銷,又覺心驚膽戰。


    霍秀芸說到此處,螓首微抬,破涕為笑,用一種極溫柔極期待的目光,看著夏天翔,幽幽叫道:“翔哥哥,你既肯把我認作妹妹,便叫我一聲好麽?”


    有人曾把美人的哭笑比作戰爭,認為哭是守勢,笑是攻勢,欲笑先顰是敵後迂迴,破涕為笑是敵前登陸,除非弄得她啼笑皆非,才能使這美人陣仗全軍覆沒。


    但如今在這峨嵋金頂絕巔,啼笑皆非全軍覆沒的,不是霍秀芸,而是夏天翔,他無法抗拒身邊這位絕代佳人破涕為笑的無邊魔力,也自情思偶然地柔聲叫道:“霍妹妹……不,霍妹妹三字,不太順口,我以後叫你芸妹好了。”


    霍秀芸心大慰,雙手抱著夏天翔的肩頭,跳腳笑道:“翔哥哥,我開心死了!你這聲芸妹,是我有生以來所聽到的最親切的聲音。”


    夏天翔見她這副天真神態,不禁心中暗想:“也許霍秀芸自幼孤單,天真純潔,真是想把自己認作哥哥,並非男女情思,則有這樣嬌憨豔美、武功極好的俠女作為妹妹,又複何憾?”


    他方一廂情願地想得高興,突然勁風颯然,聽出有人用暗器向自己背後襲到。


    夏天翔右掌推開偎著自己、神思迷憫的霍秀芸,身形就勢左退三尺,避開勁風,隻見是塊拳大山石,擊在地上,砰然一聲,火墾四濺,顯出發石人的手力極為強勁。


    夏天翔、霍秀芸雙雙大吃一驚,迴頭看時,隻見身後一塊崖石之上,正站著身穿“護穴龍鱗”所織金甲的靈猿小白。


    夏天翔驚喜交集,正待發話,靈猿小白長臂雙揚,竟然又複向他打出兩塊山石。


    這兩塊山石一打,打得夏天翔恍然大悟,愁聚雙眉,一麵施展輕功,閃避襲擊,一麵高聲叫道:“小白不要誤會,聽我……”


    話方至此,靈猿小白的矯捷身影,業已飄下金頂絕巔,半空中瞪著一雙精光四射的赤紅猿目,怒視夏天翔,又複拋出一片白光,向他射到。


    夏天翔知道自己這點輕功,比起靈猿小白委實相差太遠,無法追蹤,正自急得跳腳之際,霍秀芸卻拾起小白最後所拋的一封信柬,遞向夏天翔,含笑問道:“翔哥哥,這不是我們在大別山所遇,你仲孫姊姊養的那隻白猴子麽?它既來送信,為甚又要用石頭打你?”


    夏天翔明知靈猿小白是因自己與霍秀芸哥哥妹妹的過份親熱,才替它主人吃醋,用山石怒打自己,但又不便說明,隻得苦笑一聲,接過信柬,拆封觀看。


    柬上大意是說仲孫飛瓊趕到昆侖,因知非子等仍未返來,遂暗探天池,看出天荊奇樹的樹葉,果與夏天翔所藏、被鹿玉如毀去的那片淡紅三歧樹葉一般無二。除此以外,並發現其他重要疑點,必須再往祁連山絳雪洞附近隱伏,暗加查明,故不及趕赴峨嵋,特遣靈猿小白傳書相告,望夏天翔能夠多約幾名高手,同往祁連,共商對策。


    夏天翔看完,一麵既關心仲孫飛瓊獨在祁連山絳雪洞附近隱身暗察,太以危險,一麵又知靈猿小白必把適才所見的旖旎風光歸報主人,不由劍眉深蹙,急得喃喃說道:“糟了……


    糟了……”


    霍秀芸哪裏知道其中奧妙,睜著一雙妙目,惑然問道:“翔哥哥,出了什麽事情,令你這般憂慮?”


    夏天翔苦笑不答,遞過信束,霍秀芸細細看完,揚眉說道:


    “這有什麽關係?那仲孫姊姊要你多約能手,我便去稟明師傅,以‘峨嵋四秀’陪你同往祁連,聲勢總不算小了。”


    說到此處,目光一轉,又自笑道:“翔哥哥,你把仲孫飛瓊叫做姊姊,我也叫她姊姊,可使得麽?”


    夏天翔無可奈何地苦笑答道:“使得,使得。”


    但心中卻自暗想,就你這幾句天真無邪的姊姊妹妹,弟弟哥哥,業已把自己叫得焦頭爛額,不知應向仲孫飛瓊如何解釋?


    正在皺盾之間,天色已變,沉沉密布的烏雲,金蛇掣動,雷鳴隱隱。


    霍秀芸拉著夏天翔的衣袖,急聲說道:“翔哥哥,你不要再發愁了,便有天大的事情,也等口到坤靈道院,與我師傅及‘三手魯班’尉遲老前輩細商對策,如今雨已快來,這場雨看樣子大得很呢!”


    夏天翔帶著滿腹愁思,剛與霍秀芸舉步飄身,空中霹靂一聲,豆粒般大的雨點,便已傾盆急降。


    饒他二人的輕功身法如何敏捷靈妙,但到了坤靈道院,還是水淋淋的一身盡濕。


    霍秀芸向夏天翔叫道:“翔哥哥,你趕快進室,我去換件衣服,並找件寬大道袍給你更換,”


    夏天翔正覺自己這等狼狽形狀,怎好進入丹室,去見玄玄仙姥,不由微感躊躇之際,業已聽得玄玄仙姥笑著叫道:“夏賢侄是否遊山遇雨?且請進室更衣,無須拘謹。”


    玄玄仙姥既已這等說法,夏天翔隻好應聲進室,但心中暗想對方怎的突把稱唿由“夏老弟”改成“夏賢侄”,難道這位峨嵋掌門具有慧覺,會預知自己與霍秀芸在金頂訂交之事?


    一頁懷疑,一麵走入丹室,把仲孫飛瓊那封信束遞向“三千魯班”尉遲巧,皺眉說道:


    “老前輩請看,我們還要跑趟祁連山絳雪洞。”


    尉遲巧接過信束,看完以後,順手交與玄玄仙姥,並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這封信束是誰送來的呢?”


    夏天翔答道:“小白……”


    “小白”二字方出,霍秀芸業已換好衣裳,並取來一件寬大道袍及小衣等物,向夏天翔含笑說道:“翔哥哥,你到內室去把濕衣換下,我替你烤幹。”


    夏天翔一身水濕,委實難過,遂如言走到內室,換了幹衣,然後對“三手魯班”愁眉說道:“尉遲老前輩,你看這信上所言,我在伏牛山鵬屍古洞之中所拾,而被鹿玉如毀去的那片淡紅三歧樹葉,果然與昆侖特產的天荊奇樹樹葉一般無二。”


    尉遲巧目光一轉,微笑說道:“夏老弟,那鹿玉如姑娘既毀去淡紅三歧樹葉,又曾用‘天荊毒刺’對你暗算,舉動委實乖異絕倫,會不會她就是‘薔薇使者’所說的昆侖門下叛徒?”


    夏天翔想了一想,搖頭說道:“老前輩這種猜測雖然有理,但恐非實情,鹿玉如是知非子的得意衣缽傳人,她卻與祁連群魔勾結,倒叛昆侖則甚?”


    尉遲巧瘦眉說道:“我也覺得鹿玉如不太可能,但除她以外,又推想不出其他嫌疑人物,仲孫姑娘函中所雲發現重要疑點,最好能與此事有關,才容易判斷事實真相。”


    夏天翔說道:“我們趕緊去往祁連,見了我仲孫姊姊,豈非便可明白一切。”


    尉遲巧點頭笑道:“仲孫姑娘獨自隱伏祁連,雖有龍駒神獸護衛,依然危機重重,我們自應盡速趕去。但她信上不是還要我們多邀幾名高手為助……”


    話方至此,霍秀芸一麵在丹爐上替夏天翔烘烤濕衣,一麵向玄玄仙姥含笑說道:“師傅,剛才我在金頂絕巔,已經與我翔哥哥結為兄妹。”


    玄玄仙姥伸手撫著霍秀芸的香肩,臉上浮起一種慈祥的笑容說道,“芸幾,你身世孤苦,峨嵋門下又少年紀仿佛、情性相投之人,委實應該交上一位心地光明、人品端正的好友,行道江湖,才可互相慰藉照應,不致寂寞。”


    說到此處,目注夏天翔微笑說道:“夏賢侄既已與芸兒訂交,今後還望對你這純淑天真、不太懂世故人情的小妹,多加愛護。”


    夏天翔恭身肅立,口內唯唯,但心中暗想這樣一來,自己與霍秀芸的兄妹身份,業已光明正大地當眾確定,將來對仲孫飛瓊解釋起來,或許比較容易。


    霍秀芸等玄玄仙姥話完,又複撒嬌似的嫣然笑道:“師傅,你和昆侖派掌門知非於是多年至交,我又與翔哥哥結為兄妹,他那仲孫姊姊既為昆侖之事需人相助,何不便以‘峨嵋四秀’齊下祁連……”


    玄玄仙姥不等霍秀芸話完,便即笑道:“你們‘峨嵋四秀’的‘四象追魂劍陣’,倘若聯手施展,頗具相當威力,同往祁連,自然再好不過,但你秀圓、秀朗及盛秀芝三位師姊,如今尚未迴山,而仲孫飛瓊姑娘卻獨處虎穴,岌岌可危,必須即時接應……”


    話猶未了,忽聽坤靈道院之外,傳來一聲龍吟長嘯,有人以粗豪的口音,帶笑叫道:


    “峨嵋掌門玄玄仙姥法駕可在院內?‘雪山冰奴’冷白石有事拜謁。”


    夏天翔聞言大喜說道:“冷大哥一來,我們有了好幫手了。”


    玄玄仙姥見夏天翔把雪山派特出奇人“雪山冰奴”冷白石叫做大哥,不由暗覺奇詫,遂向霍秀芸說道:“芸兒去請那位冷……大俠,到這丹室之中落坐。”


    霍秀芸如言把“雪山冰奴”冷白石請進丹室,冷白石摹見夏天翔,不由一愕,先向峨嵋掌門玄玄仙姥施禮後,便自把著夏天的雙肩,狂笑問道,“夏老弟,黃山一別,彼此江湖浪跡,致未相逢,你可想念你冷大哥麽?”


    夏天翔笑道:“我豈但想念冷大哥,眼前便有事兒想請冷大哥幫幫忙呢!”


    冷白石大笑說道:“什麽事?快說,快說,老弟縱有天大難事,冷白石也必定幫你盡力以赴。”


    夏天翔笑道:“冷大哥,你有事求見峨嵋掌門,等你與玄玄仙姥老前輩談完,我們再說。”


    冷白石聞言轉向玄玄仙姥,深施一禮,含笑說道:“冷白石野性天生,疏狂不羈,尚請仙姥恕我驟見忘年小友夏老弟之下,驚喜交集,因而失禮之罪。”


    玄玄仙姥笑道:“冷大俠何必過謙,血性中人的交友之道,原當如是。”


    冷白石笑容忽收,臉上換了一副嚴肅神色說道:“仙姥可知冷白石登門求見之故,是有噩耗相報。”


    玄玄仙姥聽得一驚,愕然問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冷大俠盡管直言,我峨嵋派中,有何噩耗?”


    冷白石搖頭答道:“這噩耗雖頗驚人,卻與峨嵋派中人物無甚關涉。”


    玄玄仙姥雖聽冷白石說那噩耗與峨嵋派中人無關,但仍蹙眉說道:“縱非峨嵋人物本身噩耗,也必與峨嵋有關,不然冷大俠怎會來向我老婆子報訊?”


    冷白石說道:“據冷白石所知,仙姥及我主人申屠神君夫婦,均與昆侖派掌門人知非子交好甚厚。”


    玄玄仙姥點頭示意,冷白石又複說道:“此次冷白石便係本我主人申屠神君法諭,為查究何人濫用‘天荊毒刺’嫁禍昆侖一事奔走江湖。誰知在尚未獲得絲毫頭緒之時,卻先聽說昆侖派重要人物受人暗算。”


    夏天翔聽至此處,忍不住插口問道:“冷大哥,你所說的昆侖派重要人物,是否指的是知非子的三師弟‘白衣昆侖’蕭惕?”


    冷白石環眼之中神光電射地搖頭說道:“夏老弟,你猜錯了,此人比蕭惕的身份重要多多了。”


    尉遲巧眉頭一聚,失聲問道:“聽冷兄言中之意,莫非便是昆侖掌門遭遇不測?”


    冷白石哼了一聲,點頭說道:“正是昆侖掌門知非子,在查究何人冒用‘天荊毒刺’嫁禍昆侖之時,中了暗算。”


    這幾句話,聽得滿座肅然;夏天翔才對自己與仲孫飛瓊兩上昆侖,均未見知非子歸來之故恍然大悟。


    玄玄仙姥默然片刻,向冷白石蹙眉問道:“暗算昆侖掌門知非子的,是何等人物?”


    冷白石應聲答道:“我對此事隻是耳聞,並未目睹,但知昆侖掌門人知非於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先中‘天荊毒刺’,然後又被連點五陰重穴加以擄走,大概人縱未死,一身絕世武功也必廢去。”


    玄玄仙姥雙眉一剔,怫然說道:“他們敢對一派掌門暗下如此毒手?”


    冷白石也恨恨說道:“這幹惡賊,委實太以陰毒卑鄙,可惜不知是哪路人物?”


    夏天翔憤然叫道:“這事好猜,不是點蒼派,便是祁連派……”


    冷白石目中神光炯炯,凝注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有何根據?如此斷言。”


    夏天翔答道:“我是根據冷大哥所說的對方暗害昆侖掌門知非於的手段加以判斷。因為‘龍飛劍客’司徒畏便是被點蒼派人物點了五陰重穴,廢去武功,而祁連派就是濫用‘天荊毒刺’到處傷人的豺狼之輩。”


    冷白石聽得大出意外,愕然問道:“這些事都是我浪跡江湖欲查未得的重要情節,夏老弟如何得知呢?”


    夏天翔遂把黃山別後,自己所曆所經,向冷白石細述一遍。


    冷白石靜靜聽完,濃盾雙剔說道:“若照這些已知情節判斷,此事定係點蒼、祁連兩派合為,但因祁連聲勢較盛,可能知非於是被擄往絳雪洞內?”


    尉遲巧說道:“冷兄所料,雖然大致不差,但世事難定,這幫魑魅魍魎的手段心思,更極詭異飄忽,我們對於點蒼山步虛道觀這條線索,似也不應輕易放過。”


    冷白石點頭答道:“著依尉遲兄高見,對於拯救昆侖掌門一事,如何處理才妥?”


    尉遲巧笑道:“小弟哪裏有甚高見?隻是覺得我們應該把主力放在祁連方麵,再分上一或二人去往點蒼,以免萬一疏誤而已。”


    玄玄仙姥聞言,想了一想說道,“這樣好了,冷大俠、尉遲大俠率領夏老弟及芸兒,去往祁連山絛雪洞,相助仲孫飛瓊姑娘,並暗探昆侖掌門下落,我則去往點蒼步虛道觀走走。”


    冷白石大笑說道:“這樣安排最好,我因得訊以後,欲迴大雪山玄冰原求援,卻恐路途太遠,有所延誤,才特意趕到峨嵋,誰知居然巧遇夏老弟,把悶葫蘆似的疑團,磕然打破。”


    這幹意氣淩雲的武林奇客,既經議決,自然立即依計而行,峨嵋掌門人玄玄仙姥去往點蒼步虛道觀,已有奇異遭遇。“雪山冰奴”冷白石、“三千魯班’尉遲巧、夏天翔、霍秀芸等的祁連山絳雪洞之行,則更為驚心動魄,居然發現昆侖叛徒與祁連群兇勾結,夜審昆侖掌門知非子;黃衣長發老人雙雙出現,各展絕世神功,幾乎把冷白石、尉遲巧、夏天翎、霍秀芸及仲孫飛瓊一齊擒住,凍成寒冰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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