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山莊地處鳥語花香,終年氣溫溫和舒爽的江南一方。夙離一行人一路南下,在路上顛簸了幾日方才到達。


    不同於往年熱鬧非凡,門庭若市的無量山莊,今日的它透著一股死寂的蒼白與敗落。夙離站在無量山莊門口,眉頭微蹙,他仰頭四下打量了一下,高聳的圍牆擋住了視線,大家皆不知道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狀況。


    突然,一隻烏鴉從山莊內騰空而起,發出刺耳喑啞的叫聲,淡淡的血腥味隨即在空中蔓延開來。


    夙離內心一緊,霍然抬手,衣袖剛觸門壁,隻一下就將緊閉的大門轟然頂開。就在門被推開那一刹那,濃重的血腥味立馬撲鼻而來,熏得藍依和若魚即刻抬手捂住鼻子,強抑住五髒六腑內翻滾的惡心感。


    阿墨和夙離疾步進莊,果不其然,裏麵躺滿了被剖腹開膛的死屍,他們個個死相可怖,仿佛生前遭遇到了十分可怕的殺戮。河流般的鮮血匯成多條支流,在青石板的地上畫出奇怪的符咒。


    死者多為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江湖俠客,其中不乏已在江湖赫赫有名的厲害人物。夙離認出了不少人,曾經生龍活虎的他們,此刻卻命喪他人之手,也許,連他們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和前來參加大會的同伴們,竟然遭到了如此的屠殺。


    夙離朝正要踏進門的藍依若魚沉聲道:“你們兩個先迴馬車上。”


    若魚不容反駁地走了進來,她望了望滿地的死屍,目光堅定道:“我是大夫,我能幫上忙!”


    夙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點了下頭。三人在死屍堆中不斷探查著,看是否還有人活著。藍依站在門口,瞅了瞅四周,隻覺陰風嗖嗖,從來不覺得冷的她,卻感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藍依總感覺有人在暗處盯著他們,心髒“撲通撲通”直跳。眼看著他們三人越來越往山莊深處走去,內心驚懼的她強忍住不適,小跑進山莊,跨過一個又一個死屍,緊緊跟在他們三人後麵。


    一路上,四人都踩在濕漉漉粘糊糊的血道上,踏起的血點濺在衣袂上,好像盛開的點點紅梅。


    “師父!”阿墨的聲音從山莊的大廳傳來,夙離隨即趕去。阿墨的手尚還放在倒地的青衣人脖頸脈搏處,“此人氣息微弱,但還活著!”


    夙離並指點住青衣人周身幾大穴,拂去他淩亂的長發,看清麵容後,才低聲道:“顏莊主……”


    原來,這已一腳踏入鬼門關的青衣人,便是無量山莊的莊主——顏鹿仁。


    被夙離封住身上的穴道後,顏鹿仁本時斷時續的唿吸終於平複了不少,傷口流血的速度也緩慢了許多。


    片刻後,他艱難睜開眼,看見來者是夙離,眸中立馬綻放出光彩,“夙……夙離大……人”他喘著粗氣,痛苦的表情浮現在他蒼白的臉上,仿佛已快油盡燈枯。


    “盟主……盟主被他們帶走了……”顏鹿仁艱難道,“是……是那夥人,他們還……還擄走了留空大師,青眉師太,碧湖夫人……錦……錦臨掌門……”


    顏鹿仁還要說下去,卻被夙離製止住,“你現在異常虛弱,還是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顏鹿仁聽了夙離的話,驀地放下了心,他虛弱的點點頭,他知道,但凡是夙離答應下來的事,必定辦的到。


    若魚從袖中掏出一枚藥讓顏鹿仁服了下去。幸而救得及時,受損的心脈被保護起來,血也慢慢止住。


    阿墨算了一下他剛才所說的人物,蹙眉道:“這次被帶走的全都是江湖極有威望和地位的人!”


    若魚抬眼看了一下夙離,凝重道:“浮羅宮這是要在他們的見證下,逼盟主讓位。”


    藍依小心地扶著門,怯生生道:“屋外那血流……”三人轉而望向她,等待她接下去的話語。藍依舔了舔幹燥的唇,“血流似乎定格成了西域大如琅教的蓮花印。”


    除了夙離聽了她的話,低眉不語,若魚和阿墨皆是一臉不解。“大如琅教?蓮花印?這和無量山莊的屠殺有何關係?”若魚疑惑道。


    藍依撫了撫頭發,支支吾吾道:“我聽村裏人說過,西域大如琅教教眾很多,遍及中原西域。”阿墨耐不住性子,追問道:“那血流匯成蓮花印有何奇怪?也許那些浮羅宮的人是大如琅教教民,所以才……”


    “不是的……”藍依稍稍抬高了點音量,“這種蓮花印,必須要提前幾天用特殊的東西在地麵畫成,一旦蓮花印畫成,常人是感覺不到什麽,但隻要是有內功的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消耗掉全身的內力。也就是說,他們會慢慢變成武功廢人。等到敵人出擊時,他們隻能等死。”藍依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所以,他們死後,早已變質的血才會順著隱形蓮花印畫成的路線蔓延開來,最後形成血蓮花印。”


    “怪不得這些武林人士竟都死得這麽慘,原來早已沒有招架之力。”若魚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最重要的是……”夙離終於開口,“這意味著,無量山莊裏,有內鬼。”


    藍依眨眨眼睛,忙不迭地點頭道:“沒錯!隻有內外接應,才可能會釀成如此慘的狀況!”


    阿墨思索片刻道:“可武林大會向來集結了眾多武林人士,人多紛雜,怎麽能查的過來?”


    夙離拂袖起身,冷肅道:“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是救出被擄走的人。”他頓了頓,低眉看向陷入昏迷的顏鹿仁,眼神冰涼,“你們先安置好他,阿墨留下保護。若魚留下照顧顏莊主。”


    “那你呢?”藍依見他抬腳就要離去,卻不透露任何信息,不禁急聲問道。


    夙離並未頓住腳步,長長的衣袂隨著他前行的身影,幻化成一朵流動的白雲。藍依緊跟在其身後,一起出了山莊的大門。


    “你跟著我做什麽?”夙離終於霍然止住腳步,蹙眉問道。


    “我不是應該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嗎?”藍依被他威嚴的氣勢嚇到,腳步驀然止住,躊躇著不敢上前。


    夙離輕歎一口氣,微微搖搖頭,“我去的地方很危險,你就別跟過來了。”


    藍依一聽,抬腳走至他身邊,仰起頭倔強道:“不行!我是你的魄香,我必須跟著你!”緊接著她以一種不容反駁的姿態陡然握住夙離的手,溫暖刹那間襲遍他全身,一直在微微疼痛的心髒豁然舒服了許多。


    “我看,還是都別去了!”突然,房簷上一個清脆如鈴的聲音瞬時牽引住二人的注意力。


    夙離和藍依皆是抬頭望去,隻見一麵容嬌美的姑娘氣定神閑地坐在高牆上,懸空的兩條腿還一晃一晃的,看起來閑適自得極了。


    夙離見了那人,唇邊不禁露出一抹淺笑,“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北芒山嗎?”


    步兒收住搖晃的腿,從高高的屋牆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夙離和藍依麵前,“留在那裏看她們比劍真的是太無聊了。我算好了你會在這時候來無量山莊,於是連夜趕來。”


    “可惜……”步兒麵露遺憾,輕歎一口氣,“還是晚了一步。”


    藍依望著眼前這個月眉星眼的女孩,暗覺她氣度非凡,絕對不是常人,果然夙離仿佛知其疑惑般,率先介紹道:“這是青鸞殿殿主,步——”眼瞅著他就要把自己的本名說出來,步兒連忙接口道,“我是步兒。”


    藍依不可思議地望著她,沒想到青鸞殿殿主竟是如此花樣的少女,看來這武林中有太多神奇的事情,是自己無法理解的。


    每個知曉青鸞殿殿主的人,初次見到步兒都會露出這種表情,她早就已經習慣了,於是毫不在意。


    步兒一把抱住夙離的胳膊,笑容甜美,“浮羅宮的實力不容小覷,它的背後有無數西域教派的支撐。況且現在中原武林也有與之相勾結的幕後黑手,咱們既還不了解真實情況,你這樣貿然前去,必定會陷入危機當中。”她雖是笑嘻嘻地說著這番話,但言語中的建議和看法卻是一針見血,十分在理。


    果然,夙離聽了她的話,沉下了一口氣。他也深知其中的利害,隻是那些被擄走的江湖前輩,都曾經給夙離不少幫助和教誨,夙離雖胸存謀略,但仍然不願眼睜睜看著他們如今落入敵手,寧願拚了性命去救他們。


    步兒見夙離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又趁熱打鐵道:“浮羅宮既是想在他們的見證下,逼盟主退位,必不會傷害他們分毫。而且,目前未到他們正式篡位的好時機,所以,浮羅宮頂多是把他們都看管起來,人身安全定是可以保障的。”


    聽了這番話,再瞅瞅夙離的神情,藍依漸漸放下心來,不免對句句在理,字字珠璣的步兒感激加另眼相看。


    夙離無奈地拍拍步兒的頭,打消了剛才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夙離雖然在江湖中謀略高,武功高,但不可能事事都如意。而拂夕和南宮痕始終都比不上步兒的心思細膩,但凡是他一時看不清的事,步兒總能適時提出自己的建議,從而輔助自己戰勝更多的困難和危機。


    “那現在該怎麽辦?”藍依站在一旁,輕聲問道。


    “當然是查內鬼咯!”步兒又發出一串清脆的笑聲,順手從自己懷裏掏出一本名冊交到夙離手中。


    夙離接過名冊翻了翻其中的內容,點點頭道:“原來每次武林大會,山莊出入人員都是有登記的。”


    “對啊!”步兒湊到夙離身邊,與他一起低頭瀏覽著,“除了武林盟主和武林四大殿的人出入不用登記,其餘門派都是有清楚記錄的。”


    藍依見兩人沉浸在名冊中,不禁低聲提醒道:“要不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這外麵……我總感覺有人。”


    步兒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她,眼神中暗含著一道犀利的光。藍依心中一驚,惶然偏過頭不去和她對視。


    步兒早就聽說這女孩便是能夠治療夙離寒疾的魄香,但自己總是對此有些不太放心,不過她一向多疑,連拂夕都笑話她,以後可千萬不能嫁人,因為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夠受得了自己沒完沒了的猜測和多疑心。


    三人轉身進了那個現如今死氣沉沉的大宅深院,一地的屍體還無從下手去處理。夙離隻能飛鴿傳書請離山莊最近的江南三大幫中的黃幫前來幫忙。


    潔白如雪的鴿子撲騰著翅膀從高高的院牆上躍出,朝南方飛去,沿途的景色也無法讓它停駐。突然,騰空而過的一隻手猛然抓住信鴿,隻一下就將它的骨骼捏碎。


    那人取下縛在鴿子腿上的紙條,將屍體隨地一扔,然後大邁步的向遠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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