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尚書,可有事?”


    文弘掀開轎簾,笑問行禮都快行到他轎子裏的駱新餘。


    “正要去府上給王爺請安,沒想到在路上就遇見了。下官在附近胡同有個宅子,能請王爺到陋室小坐歇息一番麽?”駱新餘瞟了門房一眼,又馬上收迴眼神,向文弘行禮。


    “當然。”文弘應道。他與駱新餘的關係,因為安大士的事不冷不熱了一段時間,駱新餘在這種關鍵時候來找他,定然有要緊事。


    轎子轉了方向,門房悄悄看了駱新餘一眼。


    方才王爺明明著急進宮,不知道駱尚書有什麽事,能讓王爺撥出時間來?據他所知,王爺最近這段時間可不是太待見這個駱尚書。


    駱新餘買下的宅子就在不遠的胡同裏,小庭院倒是山水樓閣俱全。花廳四周被水斷絕開,隻有一條供單人出入的小橋,裏麵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王爺,朝中最近有異動。”駱新餘開門見山。


    “哦?”文弘不動聲色地問,“什麽異動?”


    “王爺久不上朝,不知朝堂如今已經是什麽樣的情景。”駱新餘連茶都顧不上給文弘一盞,逮住機會就告狀,“如今朝堂可亂著呢!”


    “朝堂上不一直都亂著?世家和舊都兩派的架,不過就是吵的更大聲些了而已。”


    “如果隻是這兩派爭鬥,總歸鬧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駱新餘世家出身,對於聖上想要用這兩派平衡文武之道、製衡朝局的手段,自然清楚。


    如果隻是聖上的製衡之道,他能自保,並不會太放在心上。可如今……


    “恐怕現在的主角不是這兩派了。”駱新餘很有些煩躁。


    文弘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麽,隻裝作不經意地問:“不是這兩派,還能是誰?現在不就是世家惶惶,想讓傅溫采進內閣,求個自保心安罷了。”


    “不,現在唱主角的是第三派。或者更準確說,是一個人。”駱新餘小心翼翼地打量文弘神色,見後者投來疑惑目光,猜想文弘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可惜文弘裝的一臉好迷茫,就是不肯先開口。駱新餘歎一口氣,又道:“是成王君度。”


    文弘表達了一下驚訝之情,然後就低著頭捏杯子玩,仿佛剛才駱新餘說的事隻是吃什麽飯一樣簡單。


    駱新餘本來還想從他這裏套出什麽話來,或者看看他是想維護聖上,還是有什麽其它打算。他這般什麽表態都不做,徹底讓駱新餘亂了陣腳。


    “王爺,如今京城謠言四起,說得雖然是聖上,可矛頭卻指向王爺您啊。”


    “駱大人想說什麽直接說便是,何必拿話威脅我?”


    “哪裏是威脅,不過實話罷了。”遇上文弘,駱新餘再有一肚子彎彎繞繞也沒用,索性敞開說了,“天下人都以為這謠言是您放出去,最大的受益人也必然是您。”


    文弘不置可否。


    “放出謠言的人,必然心懷鬼胎,想要製造什麽亂象,好趁機上位。”駱新餘道,“這個人,我猜是成王。”


    “證據?”


    “不過是咱們禮部好幾個同僚都察覺出他不對勁來,認真說起來,下官手上並無實證。但下官相信,王爺您肯定是您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哦?”文弘挑眉。


    駱新餘道:“下官方才所言,不管這謠言最終會造成什麽結果,天下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您。倒時候您成了眾人懷疑、指責的對象,卻有人踩著您往上爬呢。您就不惱,就不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文弘無所謂地搖頭笑:“駱大人不愧是世家出身,即便直說的話,也要先插別人一刀。”


    “哪裏敢,不過是想提醒王爺一句。王爺,為今之計,隻有您能拿下成王了。您若不出手,不隻聖上難安,您也會遭人算計。”


    “我能拿下成王?”


    “能不能拿下成王,您自己清楚。”駱新餘掩藏在袖子裏的手握拳輕顫。他也隻能把賭注押在文弘身上了。


    要是君霖無事,還能繼續穩坐新朝,他是最先投誠的,隻要他沒有二心,不做出格的事,君霖必然會善待他。


    退一萬步,君霖倒了,文弘光複鳳朝。他們駱家乃是赫赫大族,有他父兄這種表過忠心的人在,哪怕他活不了,駱家也不至於被滅族。


    可一旦讓君度登上大位,他的處境就不妙了。他再投誠君度,就徹底成了牆頭草,絕對得不到君主的信任,一定會在事成之後被處置幹淨。要不投誠,隻會被當做君霖的人馬掃除幹淨。


    所以擺在他麵前,隻有兩條路上。


    忠心君霖。


    扶持文弘。


    但文弘不會信他,跟著文弘必然艱難。


    君霖又是他自己選擇想要效忠的明主。


    他隻能想法子搭上文弘這條船,但依然站在君霖這邊。


    “下官願意助王爺一臂之力,除去成王。”駱新餘道,“皇朝的宗室人本就不多,能了內閣有實權的,其實也就成王一個。如今聖上在外,成王一除,王爺您不就是這個了?”駱新餘伸出大拇指,暗示文弘將成為金陵城第一位。


    文弘略詫異:“你幫我?”駱新餘這種識時務到滑頭程度的人物,居然會在局勢還沒有明朗的前提下,選擇他?


    “下官願為王爺效力。”駱新餘起身拜下。


    “坑爹,你信他?”文弘用意識問。


    “不信。”


    “我也是。”


    雖然不信,但文弘也不願意放走利用駱新餘的機會。


    “起來吧。你倒是說說,你能為我做什麽?”


    “隻要王爺有雷霆手段,能聚集人心,安撫朝堂,下官忝為禮部尚書,拚盡全力,也要給您製造一次除掉成王的機會。”


    ******


    轎子繼續穩穩地往宮門方向走。文弘懶懶地靠在軟墊上,半分力氣都不肯使。他在思索,該怎麽把君度的羽翼拔出的一幹二淨。


    君霖的江山,他可以搶,別人不可以,想想都不行!


    “君度這事,刺激了駱新餘假意投誠於我?”駱新餘是個無把雙刃刀,沒有幾分手段,根本拿捏不得,隻會傷了自己。但若利用的好了,則兩麵傷敵。


    坑爹道:“不,真正原因是你的威望值已經達到了‘權臣標準’。”


    以前不屑、懷疑、厭惡文弘的人,不知不覺中,已經必須仰著頭來看他了。


    “權臣,哼。”他還沒覺得自己是呢。


    如果駱新餘是這樣,那麽會不會有更多的人願意效忠他?當年一個心腹都沒有,誰都想害他的處境,他可還沒忘了那滋味!


    “溫玉。”


    門房小心翼翼掀了側簾:“王爺有吩咐?”


    “你以前是不是跟著甄爾?”


    “是,小的跟甄爾是同鄉舊友。”


    門房也是一方豪族的旁枝,自幼飽讀詩書,還曾是院試案首,後來遭遇巨變,墜了奴籍,被文弘救下送去習武。甄爾認出他來,就一直帶在身邊照顧著。


    再然後,甄爾離開京城,文弘的王爺府建好需要可信的人,他就過來當了門房,幫著文弘往外傳遞消息。


    “駱新餘認出你來了?”


    “小的跟在甄爾身邊時,很少顯於人前,在駱新餘麵前,更是從來沒有露過麵。”就是仗著沒人見過他,他才敢到文弘的府上當個人人都能見到的門房。


    文弘捏了捏眉心,略疲倦:“那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夠多。”


    “您的意思是,甄爾把我的事告訴他了?”


    “不會,甄爾什麽人你還不知道?”文弘輕笑。


    甄爾一旦認定要做什麽事,就會倔到底,而且六親不認。傅溫采與甄爾師徒情深,甄爾最後還不是選了和傅溫采不同的路走。


    在甄爾的心中,駱新餘即便能重過傅溫采,也重不過甄爾心中認定的忠誠道義。


    既然溫玉沒有在駱新餘麵前露過臉,甄爾也沒有透過口風,那麽方才駱新餘看溫玉的目光裏所帶的探究,就值得好好查上一查了。


    “已到宮門前。”溫玉上前,攙扶文弘下轎。下了轎,文弘還是大病模樣。


    侍衛看見來人是誰,已經分好幾撥分別向各自的主子報信去了。不過比他們的主子更早來的,卻是宮人莫福。


    “怎麽今天都上趕著見王爺?”溫玉忍不住抱怨。


    文弘抬頭看了看越發陰沉的天色,冷笑:“要變天了,他們著急站隊呢。”心中突然閃過幾分慶幸,還好他已經達到了權臣標準,有許多人願意給他掌控大局的機會。


    他可不願把有關君霖的東西交給別人來做決定!


    莫福小跑著過來,畢竟年紀大了,走到跟前還有些喘。文弘從轎中遞了水過去,莫福笑著接了,再三感謝。


    “這水都涼了,想來王爺這一路上不好走吧。”


    “你倒是聰明。”


    “比不得小呂子,不過都這把年紀了,什麽事都看得更深些。”


    莫福扶著文弘往東暖閣走,小聲道:“被下令閉門思過的張大人,不知為了何事入宮,這會正在跟成王吵呢,具體什麽事老奴就不知道了。”


    東暖閣裏連小呂子的人都躲入了偏殿,更別提在宮中勢力大不如從前的莫福,能打聽到東暖閣裏張敬田和君度在爭辯,莫福有這份本事,已經在文弘意料之外了。


    穿過崇花門,走過抄手遊廊,就是東暖閣的正院了。文弘突然停下腳步,讓莫福湊近了聽讓說話。


    “王爺!”莫福聽文弘說完,驚恐地叫了聲。


    “你放心,我保你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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