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駱新餘後,文弘給甄爾去了封信。


    他不是寫信告訴甄爾,駱新餘如何深情雲雲。事實上,駱新餘壓根沒答應他。


    也是,總不能為了個天天在一起吵架,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敵人的人,就以駱家全族的人為賭注。駱新餘向來理智!


    且駱新餘根本不相信,和他聯手,真的能除掉那個大臣。


    他想通過駱新餘的手,除掉如今的工部尚書安大士。


    這人是毒害小不點的人之一,也是君霖的心腹重臣。駱新餘自然不敢得罪安大士,更別說要除掉這人。


    同是尚書,駱新餘作為禮部尚書,得到更多的是風光,而安大士則不一樣,工部尚書權力要大得多。


    這也是主上信任深淺的不同。


    文弘掏出棋子,憑著記憶將上次的殘局擺好。先下一枚白子,又執起一枚黑子,皺眉思索。


    若拿著這顆棋子的人是君霖,君霖會如何下?


    站在君霖的位置想想,君霖離開了,會如何防範有人擾亂朝綱?


    落下一枚黑子,再執起白子。文弘發現,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圍住他要想除掉的黑棋。


    君霖的思路太妙太絕,每一顆棋子都處於絕對安全的位置,而且整體互守,他要想圍其中一個,就勢必會被其他幾個先包圍除掉。


    一個一個落子不行,他就扔一把下去。


    一次暴擊,不給其它黑子反應時間。


    再能聯合幾個黑子,就完美了。


    文弘拿著白子抿嘴偷笑,等他得意完迴過神來,發現小不點已經爬到棋盤上,正抓一把白子往嘴裏送。


    “不能吃。”文弘拍小不點的手。


    可能是情急之下用的勁兒大了,小不點瞬間怒了,噘著嘴怒瞪文弘。文弘自然不去哄,宮人的百依百順,把小不點的脾氣給養臭了,做什麽時候都得順著小不點的心意來,否則就躺地上打滾撒潑!


    過一會,見文弘還不來哄自己,小不點迅速抬起眼皮,偷瞄文弘一眼,確定文弘不會先服軟了,登時大哭著要找君霖!


    嗚嗚嗚嗚——要父皇打你屁屁!


    “天高皇帝遠啊兒子,如今你爹我當家啊!”


    文弘將小不點抱下來扔地上,拍拍屁股準備走人。吹溪端著一碗熱粥過來,見小不點坐在地上哭的稀裏嘩啦,剛要說什麽,文弘抬手不許她說。


    “敢跟聖上寫信告狀,就把你攆迴宮裏。”


    惡狠狠威脅了吹溪,文弘又嫌棄地撇小不點一眼:“就知道哭!再哭,我就去外麵再撿個兒子迴來,讓他跟你打架。”


    嘴上這麽說,手卻毫不猶豫地接過來熱粥,先舀了一勺吃。


    上次小不點中毒雖不是從膳食上中的,可文弘落下了心結。不但不許小不點再到處亂跑,吃的用的,他也都要親自檢查過,才肯讓小不點接觸。


    他第一次當著君霖的麵,給小不點試毒,君霖差點沒將桌子掀了。吹溪等宮人都嚇得伏地發抖,怕君霖發作他們。


    其實真不是宮人做的不好,他和小不點的吃穿住,都是君霖的心腹在服侍。平時三餐、點心、茶水,也都有人試毒。


    隻是他還是不放心。他連君霖都不敢信,又如何敢將寶貝兒子的性命完全交給他人。


    “信送出去了麽?”


    吹溪道:“送出去了。王爺,雖說您讓甄公子幫您打理買賣,可甄公子遠在天邊,您一封書信要走*日,等甄公子收到信,捂熱的銀子都涼了。依奴婢看,您要是真想做買賣,何不自己在金陵城內開家鋪子,也別做什麽大買賣,開個茶水酒樓,打發時間也就是了。”


    這話若是出自吹墨之口,文弘絕對會懷疑是不是君霖不願他和甄爾頻繁通信。可由吹溪說出來,文弘就不會多想。吹溪性子活潑,有時就愛多說幾句,沒有惡意。


    但吹溪還是給文弘提了個醒。


    他是不是和甄爾通信太多了?吹溪都覺得多,君霖一定更不滿!他可不能惹惱了君霖,否則甄爾的性命難保。


    還是少寫幾封為妙。


    這麽想著,他混出去偷偷見了胡詢。


    別看頭頂上還跟著暗衛,文弘就是說句話,也會被聽得清清楚楚,可還是妨礙不了文弘做事。


    文弘約了禮部員外郎方興卯吃茶。這方興卯還是君霖安排給文弘打下手的人,是君霖伴讀的庶弟。因方興卯和其嫡兄方興佂十分親密,方興佂得君霖看重,年紀輕輕便做了殿閣大學士,方興卯也接連受提拔。


    能被指派到文弘身邊,可見方家兄弟有多受君霖信任了。


    不過這個方興卯,文弘見其第一麵,就知道這人壓根就不值得君霖信任。


    別看方興卯不貪財不好色,也沒什麽野心,對什麽人都是友善的很,哪怕被下屬頂撞也不惱,看起來就是個老好人。可文弘就是覺得這人不對勁!


    方興卯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眼裏閃過一抹異樣。正是這一抹很快被掩飾好的異常目光,讓文弘察覺出不對來。


    他不斷試探方興卯。很快方興卯也就跟他攤了牌,方興卯願意忠心於他。


    方興卯也是舊都官員,其祖上世代效忠君家。方興卯說忠心文弘,文弘還不敢相信,反過來問方興卯的企圖。


    不貪財不好色,不求名利,那為何還放著好生生的日子不過,跟他造反?總要有個什麽企圖,他才能放心用這人。


    方興卯也跟他交了底兒。方興卯要的是他兄長方興佂的妻子。


    最後文弘若真能得了天下,方家人可不必留,但方興佂夫妻的性命卻一定要留下!


    有人送上門給他做事,文弘自然樂意。不過這個方興卯深藏不露的狠意,讓文弘很是不喜,是以隻利用方興卯做些小事,並不交付信任。


    這次便是約了方興卯出來吃茶,說些不鹹不淡的話。借著方興卯騙過暗衛,利用店小二傳信給同一個茶樓裏的胡詢。


    吹溪還勸他開個茶樓酒肆,哪裏還用說,單是在金陵城,他就有上百家的鋪子,酒樓茶肆也有十七八家。


    胡詢跟他說,他曾買下的一個幼女,是安大士的表兄莫戶鷹被拐走的女兒。


    那小姑娘是文弘最早從人販子手中買迴來的奴隸之一,和其她女孩一起被藏到駱新餘的別莊裏。文弘讓人教她們詩書、女工,為的是讓她們明理,又有一門求生的技能。


    不想卻發現這個名叫小珠的姑娘不但識字,而且四書五經上的文章也能看個半懂。文弘問她父母姓名和家鄉,偏偏她又說不上來,隻記得父親姓莫,家中隻她一個女兒。


    後來聽說莫戶鷹多年前有個女兒被拐走,還是在舊都丟的,舊都和金陵城相差何止千裏?


    文弘覺得沒那麽巧,但胡詢四處打聽,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打聽說莫戶鷹女兒的閨名中亦有一個“珠”字。


    再多方查詢,確定小珠是莫戶鷹的女兒後,胡詢這才將消息告知文弘。


    文弘提筆,方興卯自發轉過頭,語調平常地說著禮部的一些事,給文弘作掩飾。寫好了紙條,交給小二。文弘才接上方興卯的話,若是隻聽不看,真好似兩人在聊天一般。


    那頭胡詢接過紙條,展開,眉頭皺起。


    紙條上寫:送迴,勿多事。


    這和胡詢的打算完全不同。他費這麽大力氣查小珠的身世,無非是想利用小珠,讓莫戶鷹乖乖給文弘辦事。文弘不是想除掉安大士,這個莫戶鷹不正好派上用場?


    白白給人送迴去,又不提要求,這不是做賠本買賣麽!


    很快胡詢又收到一張紙條——若是駱新餘找你,無論出多少銀子,都不能答應。


    胡詢:“……”


    又是一樁賠本買賣!駱新餘那麽有錢,隻要付給足夠多的銀子,為何不能答應?


    事情交代完了,文弘便告別方興卯,迴到府邸。小不點正因為他不在家而大鬧脾氣,蹲在床角誰也不肯搭理。


    文弘上前將小不點抱起來,逗小不點說話,無論他怎麽哄,小不點就是不肯張嘴說話。文弘想了想,捏住了小不點的鼻子。


    看到這一幕的吹溪:“……”心疼,想告狀!


    “父皇!”小不點漲的臉通紅,忍不住開口,抬出君霖來對付文弘。


    文弘輕笑:“天高皇帝遠!”


    隨後又忍不住說小不點:“不許叫‘父皇’。”


    小不點遲早要走出皇宮,到時候肯定會接觸到君霖心腹以外的人,萬一叫漏了嘴,再招來橫禍,就不好了。


    “天底下,誰能不愛自己的孩子。”文弘舉起小不點喃喃自語,“莫戶鷹,莫戶鷹……”


    “文乙,你說,我要是真除了安大士,君霖會殺了我麽?”


    一隻小腳丫狠狠踩在文弘臉上,小不點憤怒地在文弘的魔爪上掙紮。最討厭被人抱咯吱窩!又癢又疼!


    文弘揉了揉被踹弄的鼻子,笑道:“大概他也會賞我一腳,總不能為了個安大士就跟我徹底翻臉。不過我還是得小心行事,最好還是置身之外!”


    ******


    雪乘國不大,人口也不多,因為其疆土內有一大片適合種植草藥的土地,因而國庫豐盈,百姓生活富足。


    君霖隻用了二十日,就將雪乘國的國庫搬迴了金陵城。同時帶迴來的還有雪乘國的皇室俘虜,君霖不但留下了他們性命,還給他們留足了麵子。沒拿繩子將他們捆成一串,而是將他們塞入幾輛馬車內,雖然擁擠,但總算保全了皇室的尊嚴。


    大軍歸來這一日,金陵城城門大開,家家張燈結彩,百姓夾道歡迎。君霖騎著高馬,看所有人都對他俯首,不由快意湧上心頭。


    他就是要將這天下踩在腳底,隻有這樣,他才能掌控一切。


    不過……


    君霖跳下馬,從跪迎的眾臣身邊走過,走到金陵王身邊時,腳步稍斜,一隻腳就踩在了金陵王白皙修長的手指上。


    文弘疼的齜牙咧嘴,眼神默默兇迴去。


    君霖蹲下/身,在文弘耳邊低聲道:“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冤枉!”文弘立刻反駁。君霖剛迴來,就知道安大士的死跟他有關了?


    “金陵王。”君霖站直,高聲喊。


    文弘忐忑道:“臣在。”


    “將馬車上的客人安頓好,勿輕慢了他們。”


    “臣遵旨。”


    文弘抬眼看隊伍中被士兵嚴密圍著的幾輛馬車,想起君霖曾對他說過的打算。


    君霖曾說,為了不讓他太過顯眼,受朝臣擠兌。以後再攻占別的國家,會留下那些皇室的性命,好分散大臣們用在他身上的精力。


    他微微有些歉意。


    君霖出去打江山,還想著他。他卻在金陵城,偷取君霖的天下。


    如今君霖對江山的執念能淡上三分,或者在君霖心中,他能和江山同等重要,他就不會去挖君霖的心。


    君霖的執念是江山。


    他也有執念。


    他的執念是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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