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和尚,沒一個說準的。”文弘跑過去,拿起婦人給和尚放在桌上的鮮果,一邊啃,一邊數落和尚,“人家既然是‘夫人’,自然有夫。我說的那個人,這輩子都找不到比他更尊貴的人了。”


    和尚但笑不語。


    文弘又說了幾句,和尚不理他,他覺得沒意思,扔掉沒吃完的鮮果,跳下來要走。


    和尚卻在此時說話了:“公子,若老衲沒有算錯的話,公子命中有一劫,乃為心劫,公子渡不過此劫,則年少而鬱終,渡過此劫,則稱霸於天下。”


    “噓,你亂說什麽。”文弘身份敏感,哪敢聽這個。他越發覺得這老和尚瘋瘋癲癲說話沒個準的。


    他知道君霖派人監視著他,郭申什、吹墨等人皆是,這是明麵上放在他跟前的,不知道有沒有暗衛一流。


    急忙轉身查看院門,那裏沒人,他才鬆口氣,指著和尚的鼻子,不客氣地罵:“你要想活命,以後少說這種話糊弄信眾。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是糊塗了,就在屋裏待著別出來,沒事抄抄佛經。”


    他不敢多留,匆匆離去。


    “阿彌陀佛,心結難渡。”和尚閉目盤坐。


    君霖走出來,一步步逼近:“大師可是舊朝國師?”


    “正是老衲。”


    君霖便笑,緩緩抽出腰間的匕首:“朕並不想屠殺出家人,放過你們一馬,不想,你竟這般不識相,又來挑撥文弘與朕的關係。”


    和尚仍是微笑著,絲毫不懼。戰亂時,他帶人離開,並不為避禍,是得上天指示,在文弘心緒煩亂時示警一句。


    他和全寺七十六僧人,多活幾月,就是為了方才一句示警。


    如今,他重任已完成,生死又何懼。


    “你應該知道,方才朕在。你說那些話,就不怕朕忌憚他,迴去就斬了他?”


    老和尚笑著搖頭:“他有心結,難道你沒有?”


    君霖慢慢走近他,眼睛微眯,殺意乍泄:“朕的心裝的是大好江山,何來心結。”


    他在舉起屠刀前,又說了一句話。這句像是說給老和尚,卻又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你果然是胡言亂語。”


    ******


    在寺裏胡亂跑了半日,文弘辨不清方向了,不知那處是寺門。他一連問了幾個人,還是沒能走出去。


    走累了,腹中有饑餓,索性找了個偏殿,躲在香案下,偷偷吃信眾進獻的鮮果。


    偏殿供的什麽佛,他沒看清,不過這裏極少有人來。他一連吃了好幾個鮮果後,才聽見腳步聲,辨聲音大小,應該是女子。


    “信女柳氏,如今遇到難題,不知該如何抉擇。”


    文弘嘴裏含著半個果子,不敢輕舉妄動。他這個王爺是天下最大的笑柄,再被人揪出偷吃寺廟的鮮果,那些舊朝的臣子還不扒了他的皮。他可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廢皇。


    柳氏絮絮叨叨說了半日,說的文弘眼睛越睜越大。


    原來這柳氏竟然就是郭棱的繼室。文弘聽郭申什說過這家人的情況,聽說這柳氏不過是個婢女,因為與郭棱過世的夫人模樣像似,因此一朝脫離奴籍,成了正經八百的夫人太太。


    別人都說柳氏命好,又讚郭棱情深,但文弘不信世上真有這麽深情的人。接觸郭棱後,更覺此人心機深沉,滿目算計。


    今日柳氏來進香,是存了輕生之意。她視若親子的郭振瑞,看上了郭董大的嫡女,兩人暗通款曲。她在夫人麵前打探過口風,夫人嫌郭振瑞身份低,別說配不上嫡女,連隔房的庶女都娶不到。


    她自覺是她的身份拖累了郭振瑞,郭振瑞的生母是官宦家的姑娘,生父也是有官職在身,按理說身份不低。都是因為她這個婢女做了郭振瑞的繼母,才使得郭振瑞被人嘲笑。


    夫人雖將她當做心腹,卻從不把她當官家太太看,對她從來都是唿來喝去。郭振瑞是她的兒子,夫人如何能瞧得上。


    “是我連累了瑞兒,若我死了,別人提起他的母親,就是他的生母了,我就連累不到他了。”柳氏哽咽道。


    又有腳步聲靠近,是兩個人。有個腳步聲極快,跑進來歡快喊:“母親,怎麽自己在這兒,沒讓人伺候著?”


    文弘側耳,這是郭振瑞的聲音。聽這動靜,這母子二人關係倒是不錯。


    “您哭了?”


    “沒有的事,香熏的眼睛難受。你們怎麽來了,不是說陪貴人去了?”


    “他走了。父親備好了轎子,咱們家去吧。”


    “夫人,我扶你。下次不要跪那麽長時間了。”


    這是郭棱的聲音,蒼老而深沉。文弘有那麽一刻,竟然覺得這男人是真的深情。


    柳氏還要到各處進香,讓郭棱父子現在此處等候,這裏還清淨些。柳氏走後,郭振瑞又提起柳氏哭了的事,郭棱說出來的話,讓郭振瑞嚇得跌坐在地上。


    “瑞兒,現在你大了,有些話是時候告訴你了。柳氏不過是出身卑賤的丫頭,別把她當母親看待……”


    “父親!”郭振瑞驚喊。


    別說郭振瑞,就連認為郭棱本就沒安好心的文弘,在聽過郭棱對柳氏關懷的聲音後,再聽郭棱這般說,也呆住了。


    想到方才柳氏為了郭振瑞起了輕生的念頭,文弘就想為郭棱拍手鼓掌,真是有一手唬弄人的好本事。


    把柳氏騙進門,得了郭家商鋪的管事權,家資逐漸豐厚。此時又認為柳氏身份低,騙得柳氏心甘情願地自殺,好處全讓這對父子得了。


    真是好算計。


    “郭董大不會在官場提拔我,即便你去了工部,也得熬上十幾年,才能出人頭地。為父有意讓你與金陵王交好,就是想踩著金陵王討好聖上。如今瞧聖上待金陵王或許真心,咱們恐怕得換個法子討好聖上。”


    “無論是那種法子,你的身份都不能受柳氏拖累。”


    他整日向柳氏歎氣,說郭振瑞喜歡郭董大的嫡女,其實郭振瑞對那姑娘並沒有多深情,他隻是想要個借口,逼柳氏尋死。他的手不會沾染血腥,柳氏最好自己死。


    “父親說的話,孩兒聽不懂。孩兒去前麵看看母親。”郭振瑞跑開了。郭棱擔心郭振瑞年輕沉不住氣,再說漏了嘴,也追了過去。


    文弘呆呆坐著,憤憤想,原來郭棱交好與他,是打算踩著他升官發財。哼,也不看看他是不是好欺負的人,就算他身份尷尬,卻也不是好欺負的。


    隻要他手裏有一點權力,他就能借勢殺的敵人磕頭叫爺。


    香案的蓮花布簾突然被掀開,光線盈滿桌底,文弘本能閉眼。有人把他拉出來,把他嘴裏一隻咬著的果子強行拿開,扔掉。隻顧著看好戲,咬了半天,他的牙齒有些酸疼。


    “朕見過尿褲子的,沒見過口水流這麽多把衣服弄濕的。”


    是君霖。


    君霖用什麽在擦他的衣服,動作粗暴,要不是君霖的手環著他的後背,他那小身板還有些站不住。


    “聖上。”


    “嗯?”


    “您不是臣見過最無恥的人了,恭喜。”


    君霖再不好,也隻對別人演戲,對他一直都是露出卑鄙無恥的嘴臉。這樣的人,反倒讓他安心。


    君霖的手頓住,咬牙切齒:“你不覺得你這幾天太沒規矩了?是朕太寵你了?”


    文弘低下頭:“以後不會了。”


    他太把君霖的喜歡當迴事了,以至於竟然有些魔怔。他在那個世界也好,這個世界也罷,君霖是唯一一個他想要,不,是本能去仰望的男人。


    可能是當偶像崇拜了吧。


    仰望一個人的本事,奢望能借著這顆大樹,爬上雲霄。所以希望這棵大樹能罩著他,對他好些。


    嗬,與其奢望別人給予,還不如自己去爭去搶。


    大樹不來就他,他就抱著大樹自己往上爬,死不撒手!


    “你把外衣脫下來,外麵風大,你病還沒好全,一會出去再著涼,又麻煩了。”君霖嘴裏說著讓文弘自己脫,手卻已經麻利地放在文弘腰上,將玉帶解開。


    “郭申什呢?”文弘沒動,任由君霖給他脫衣。


    “朕讓他在寺廟門口守著。”君霖心思縝密,即便文弘能在他眼前跑掉,也隻能在這個廟裏藏著。


    扒掉外袍後,他見文弘穿著一身亮白的絲綢中衣,越發襯得人眉清目秀,一雙晶亮的眸子黑的如同落在聖旨上的墨滴,明明是誤筆,卻讓人舍不得擦去。


    “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你可以沒規矩。”


    “朕沒辦法信任你,但朕可以寵你。”


    他脫掉自己的外袍,給文弘披上。他又穿上文弘濕掉的衣裳,又窄又小,手腳都露出一大截黃色中衣來,模樣可笑至極。


    文弘穿著他的衣服,也沒好到哪兒去,又寬又大,像要上台唱戲。


    “好感度+100,幸運值+100。”


    文弘詫異,他以為今日之事,他當麵跟新皇翻臉,就算不掉腦袋,也得失寵,為什麽好感度不減反增。


    而且幸運值加這麽多是怎麽迴事?弄得好像他真撿了一條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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