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入正殿時,君霖正在訓斥江虛達,似乎將桌上的奏折全摔了下來,江虛達跪在大殿中央,四周都是奏折。


    君霖的怒氣若有實質般,壓在殿裏每個人的胸口,幾乎讓人難以喘氣。他也慌亂片刻,後來一想,他怕什麽,君霖怎麽也不會砍他的頭,於是放心大膽地走過去,跪在江虛達旁邊行禮。


    “到現在還沒擬出可行的章程!”君霖氣的連茶盞都摔了下來,冰涼的茶水濺了文弘一臉。文弘淡然抹去茶水,理了理鬢發。


    “朕要你們有什麽用!”君霖道,“六部官員都是廢物麽,什麽都辦不好。”


    “臣等該死。”江虛達請罪。


    君霖仍不減怒氣:“再辦不好事,也不必等朕發落你,你自己提頭來見。”


    文弘直起上身叱責江虛達:“聖上寬容,這是又給了你一次機會,還不趕緊謝恩。”說完,他衝君霖磕頭,“謝聖上包容臣等愚鈍。”


    君霖讓文弘給噎住,好半天才笑出聲來:“你倒是會說話。”這讓他還怎麽繼續訓斥臣子。


    六部辦事不利,主要原因還是缺人手。皇朝疆土寬廣,每日要處理的政事自然不是原北慶小國能比的,不隻是六部人人頭疼,君霖每日耗費在政事上的功夫,沒有八個時辰,也有七個時辰了。


    新朝初定,一時間讓他去哪兒找可用的人手來。等舊都的臣子過來,他倒是能稍稍鬆一口氣。


    開科舉勢在必行了。


    文弘的半個膝蓋正好跪在一封奏折上,此刻跪得膝蓋生疼,不由埋怨君霖不會心疼人。他哪裏知道,這一刻鍾的時間,君霖已經將科舉的流程從頭想到了尾。


    他想了想,開始跪著撿奏折,撿到君霖跟前,偷偷捏了捏君霖的腳。西門慶勾搭潘金蓮不也是如此麽?


    來吧,帝王有心,臣子有意,快開啟往死裏寵模式!


    他抬頭等著君霖臉紅,不想手指吃疼,低頭一瞧,君霖無情地踩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甚至還左右碾了碾。


    他正要開口嗷嗷喊,君霖就冷著臉叱責他:“朕封你為王,是要你給朕擦鞋?”


    不是擦鞋啊!是調戲!


    他跪好,想辯解說手無意碰到而已,還沒張嘴,就看見江虛達皺著眉看他,目光中帶著憐憫與不讚同,還有一絲感同身受的恥辱感。


    “你聽朕說話了沒有?”君霖坐迴龍椅,冷冷問。


    方才有和他說話?文弘老實搖頭。


    君霖麵上很是不悅,心裏卻鬆一口氣。他有心利用文弘辦事,卻不想文弘太過積極,那樣便有想複國的嫌疑。


    “你下去吧,三日內朕要看到破土動工。”君霖對江虛達道。後者趕緊退下,殿裏隻留下文弘和君霖,文弘的心思又活了,想著怎麽讓君霖明白可以開始寵溺他了。


    “你過來。”君霖道。


    文弘小碎步過去,站在台下伸長了脖子看書案上君霖打開的一封奏折。


    君霖不由好笑:“長得矮,你不會上來台階看?”


    矮?人家很修長好麽!


    不過這種寵溺的語氣取悅了文弘,文弘三兩步跨上台階,走到君霖跟前看。奏折上滿滿都是人名,君霖用朱筆圈了幾個人。


    “傅溫采曾任帝師,你被奪位後,他便告老還鄉了。”傅溫采不但自己拍拍屁股走了,還鼓動徒子徒孫集體上書請辭,朝堂因此空了一半。文猙幾次想殺傅溫采,但又不敢得罪天下讀書人,隻得忍了這口氣,每年過節還派人送禮示好。


    “朕要你修書一封給他。”


    文弘手略癢,想去撓撓君霖的下巴。就算君霖常年征戰,不懂為何調戲,但手撓下巴透出的親密意味,君霖總能懂吧?


    “朕要你修書。”君霖拿起奏折照著文弘腦袋敲了敲。本以為會看到文弘或自覺受辱而憤怒,或擔憂天子之怒而惶恐,但他看到了什麽?


    他拿奏折敲文弘的腦袋,文弘作出的反應竟然是舒服地眯上了眼。


    君霖從沒見過臣子這般反應,當下手舉著奏折愣住了。好一會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重重地咳了一聲,讓文弘拿筆快些寫。


    文弘笑眯眯拿起筆,彎曲的長睫毛故意撲扇撲扇,黑曜石般的雙眸盯著君霖。


    拿奏折敲頭什麽的,必須是寵溺啊!


    “你盯著朕做什麽,不許看天顏!”君霖重重拍桌,“還不快寫。”


    喲喲,害羞了,傲嬌屬性!文弘大腦袋湊過去,問:“寫什麽!”


    “就寫朕對你有多好,朕英明神武仁愛天下,乃是千古一帝。”


    “……”文弘看看麵不改色的君霖,差點沒憋笑憋出內傷來。這皇帝真有意思,臉皮的厚度快比疆土還長了。


    文弘思考片刻,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君霖看了會奏折,又轉頭看他寫的如何,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恨不得讓人把文弘的手腳全砍了。


    “你的字就寫成這般?”


    字?文弘低頭看看,還好啊。他生活的時代,大多數人可是連筆都沒怎麽摸過,也就隻有他作為販賣古文化的商人,能將毛筆字寫得整整齊齊了。


    “你以前都不練大字?”


    “唔,練,就是懶,沒練好。”文弘低下頭,作可憐狀。


    君霖哪裏知道文弘是在等安慰,他隻是蹙著眉吩咐:“以後每日練十五張大字,寫不完不許吃飯。”


    “快寫。”君霖又開始專心批奏折。


    文弘摸不準君霖是個什麽路數,一邊撓頭一邊磨磨蹭蹭地寫。他悄悄問係統好感度可有增加,係統說沒有。


    帝王心海底針麽?


    “寫好了。”文弘將筆放好,吹幹墨跡遞過去。


    君霖接過來看了看,臉色越看越黑,看完將新拍在桌子上,大怒:“朕讓你寫朕英明神武仁愛天下千古一帝,你寫的什麽,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千古一枝花!”


    “你在戲弄朕!”君霖拔劍架到文弘脖間。


    初時文弘嚇得一縮,後來才膽肥了,毫無畏懼地笑道:“臣隻是練練字而已,再者臣寫這些並非是戲弄聖上,臣如果真寫了滿篇誇讚的信過去,老師會怎麽想?定然想的是您逼迫臣寫信。”


    “依臣的愚見,請老師出山不可心急,需先讓臣報個平安。臣若是能在信中玩笑幾句,才更顯臣安全無虞,與您也更親密。”


    “好,依你所願。”君霖收下劍,叫人,張敬田進來,君霖將信給他,命他送到傅溫采手中。


    張敬田並不聽命離開,反倒諫言:“這傅溫采脾氣古怪,當年文猙討好了兩年,傅溫采依舊到處罵文猙,可見是個硬茬。聖上還是不要招惹他為好。”


    張敬田總是瞧不上文弘,文弘心裏有氣,便趁機報複:“張大人的意思,聖上乃是文猙一流了?”


    “臣不是那個意思,王爺一張利嘴,血口噴人。”


    君霖製止他二人相爭,對張敬田道:“這個傅溫采常寫文章罵人,但臣攻下鳳朝,他罵朕的次數遠沒有罵文猙的次數多。因此朕想,或許在他心中,朕是明主。”


    “你去吧,不必多言。”


    待張敬田出去,君霖迴頭卻見文弘拿著他的寶劍,拔了根頭發正在試圖吹氣。


    “真的斷了!”文弘驚喜大喊,一副見到寶物的模樣,想要摸一摸利刃,又膽怯不敢。糾結萬分,遂埋怨起君霖來,“這等利刃,聖上怎麽能將它架到臣脖子上,萬一割破臣脖子怎麽辦?”


    “那朕便拿個竹席將你卷起來埋了。”君霖笑道。


    見文弘皺著眉,君霖莫名心情大好。他在東暖閣待太久了,幾乎是一下朝就直奔這裏,批奏折、接待朝臣,常常忙到三更天。


    累極時,他會懷疑,到底打下這天下做什麽,本想要做能決定天下萬物的人,卻反被江山困住了。


    他想留下文弘一條命,也許就是想在某個心血來潮的時刻,能看看文弘在困境中的掙紮,以及笑臉。


    曾經他落難時,也像文弘這般未曾妥協,未曾放棄。


    隻是文弘不像他有野心罷了。


    想想他和文弘在困境尚且能不服輸,如今他得了天下,隻是雜務而已,怎麽可能難得倒他!


    “好感度+50。”係統道。


    文弘睜大眼,他做什麽,不就欣賞下寶劍麽?難道君霖喜歡讓別人讚賞他的東西?


    “好劍!”文弘想要舉起劍,想讓君霖也瞧瞧劍刃,他興奮之餘,忘了君霖是何等警惕之人,竟然把劍尖指向了君霖。君霖臉色突變,反手將劍奪迴,一腳踹得文弘跪倒,劍尖抵住文弘的喉嚨。


    文弘連氣都不敢喘了,震驚地看向君霖。方才兩人還有說有笑,係統也給他加了好感度,那一刻,他甚至是將君霖當做朋友……


    “朕不喜歡任何威脅到朕的人。”


    寶劍從文弘的喉嚨往上挪,將文弘的下巴抬起。冰涼的觸感讓文弘忍不住發抖,君霖的目光深沉似幽暗不見底的潭水。


    “你的玉帶撐開了,還有,紅衣大多出現在刑場之上。”


    文弘嚇出來的尿意又憋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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