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再次開了。


    兩名護士推著顧熹子走了出來。


    顧熹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比天上的雲朵還要白,好像耗盡了所有生命的力量。


    鍾靳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顧熹子。


    她的皮膚好像用手一捅就能破了似的,脆弱的好像一個摔碎的布娃娃。


    她的頭上纏著白色的繃帶,那臉色幾乎和繃帶的顏色差不多了,可見到底流了多少血才會這樣。


    舒傲寒也望著病床上的顧熹子,記憶裏的顧熹子明明應該是活潑開朗的模樣,可現在的顧熹子卻是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完全和記憶中的她是兩種模樣。


    舒傲寒記得前兩天見到顧熹子的時候,兩個人還在討論著孩子出生後的問題,說孩子是像媽媽還是像爸爸,然而現在她卻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


    鍾靳昀和舒傲寒跟隨著護士推車,將顧熹子送進了高級病房。


    病房是那種家用住宅形式的,沒有白床單也沒有消毒水難聞的味道,淺綠色的窗簾淺綠色的被子還有淺綠色的家具,看起來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卻好像再也燃不起任何人心中的些許希望。


    護士已經將顧熹子轉移到這個看起來很舒適的病房裏,躺在舒適的大床上。


    天已經蒙蒙亮了,一夜就這麽過去了。


    兩個護士安置好顧熹子之後就出去了,鍾靳昀和舒傲寒分別坐在床邊左右的兩個椅子上定睛看著顧熹子。


    舒傲寒可能是獻了太多的血又折騰了一整夜,此刻已經是身心疲憊,雖然一直在努力撐著眼皮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顧熹子,眼皮卻還是覺得越來越沉,最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倒是鍾靳昀一直全無困意,此刻的他無比精神。


    就在這一夜,他未出世的孩子死了,他還差點兒失去了顧熹子。


    雖然這一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可是顧熹子確實是因為看到他和朗星辰在酒店心情不好,也是因為他追趕她才發生了車禍。


    鍾靳昀不敢想象顧熹子醒來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


    他又該如何將孩子沒了的事告訴顧熹子。


    如果顧熹子知道孩子沒了,又該如何麵對他這個罪魁禍首。


    每一次都想要用盡全力想要給顧熹子幸福,卻總是會發生不好的事。


    比如上一次在金熊獎電影節開幕式上,比如這一次在酒店發生了意外,他明明是想要快點迴家見到顧熹子的,可是事與願違,他沒能走出博萊美大酒店的門,再次被已經瘋狂至極的朗星辰給算計了。


    其實舒傲寒說得沒錯,如果他足夠堅定,如果他不是那麽看重事業,如果他可以再多愛顧熹子一點,哪怕是毀了事業,他也一定會向所有人坦誠他和顧熹子的關係。


    說到底,他還是貪戀高山之巔的風景,也是賭一口氣,他希望那些曾經質疑過他的人看到他今天的成功。


    顧熹子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所以從未要求過什麽女朋友的名分。


    或許在其他人麵前,顧熹子很厲害甚至有些無理,可是在鍾靳昀身邊,顧熹子始終都非常懂事並且無怨無悔的扮演著地下女友的角色。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鍾靳昀的目光始終沒有從顧熹子臉上挪開半刻。


    病房裏很安靜,好像隻有幾個人的唿吸聲。


    顧熹子好像有了知覺,但是半夢半醒感覺很疲憊的她又不想睜開眼睛。


    鼻息中的味道並不熟悉,甚至有些陌生,顧熹子可以判斷這裏大概不是家裏。


    迷迷糊糊間,顧熹子努力迴憶,迴憶淩亂散碎,好像一夜之間發生了很多事,腦海中最後浮現出的畫麵是極致的疼痛還有飛翔的感覺。


    那種錐心的疼痛感讓顧熹子渾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接下來就如夢初醒般的睜開眼睛,有一束光映入顧熹子的眼中。


    柔和,並不刺眼。


    接下來是鍾靳昀的臉龐。


    鍾靳昀的臉龐在光的映襯下特別好看,輪廓完美、五官立體、睫毛卷曲、雙眼明亮,鼻梁高挺、唇角微彎。


    看到顧熹子像一個蘇醒的天使一樣睜開眼睛,鍾靳昀趕緊湊了過去。


    “顧熹子……”鍾靳昀急切的輕喚顧熹子的名字。


    顧熹子略微動了一下,可是渾身就好像散架子了一般,四肢都特別疼、頭也疼、好像五髒六腑都在疼。


    那種劇烈的疼痛感讓顧熹子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立刻有涔涔冷汗冒出了額頭。


    舒傲寒聽到聲音也睜開眼睛,看到睜開眼睛的顧熹子,整個人像是彈簧一樣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顧熹子!”


    聽到房間裏的另一個聲音,顧熹子轉過頭去又看到舒傲寒的臉。


    然後顧熹子低頭,看到手臂上的石膏和繃帶,又感覺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包裹著她的頭,她立刻就意識到這裏大概是醫院。


    她的最後一個意識是在十字路口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車子撞飛。


    顧熹子那張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並且一雙眸子裏寫滿了疼痛與錯愕。


    “顧熹子,你怎麽樣?”鍾靳昀輕聲問道。


    顧熹子隻感覺到疼痛蔓延過她的每一根神經,尤其是腦袋疼的特別厲害,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疼,好疼!”顧熹子誠實的輕聲答道。


    聽到顧熹子喊痛並且痛的冷汗直流,舒傲寒感同身受的握住顧熹子那一隻沒有受傷的手。


    “很疼嗎?”


    顧熹子咬了咬嘴角點頭。


    得到這個令人心碎的答案,舒傲寒就像是瘋了一樣的大聲喊道:“醫生呢,快去叫醫生過來!”


    一直守在門外的護士聽到了舒傲寒的聲音立刻去喊醫生,醫生很快就跟隨護士來到了顧熹子的病房。


    看到快步而來的醫生,舒傲寒趕緊迎了上去,“醫生,你快幫她看看,她說疼!”


    醫生過去之後給顧熹子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然後笑著說道:“舒大少不必擔心,患者沒什麽問題,也沒有再出現大出血的跡象,現在疼是正常的,經曆過這麽嚴重的車禍,患者除了手臂骨折,顱內和腹腔都有大出血,肯定也有多處肌肉拉傷,怎麽都得修養一陣子能好,要是疼的厲害的話我可以給患者開止痛藥!”


    聽到藥這個詞,顧熹子的反應很大,像是受到驚嚇了一樣使勁晃了晃頭,“不行,不能用藥,我現在的狀況不可以亂吃藥!”


    在場的所有人當然了解顧熹子說不能亂吃藥是什麽意思。


    顧熹子並不清楚自己的孩子已經沒了,所以腦子裏依舊在想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就算再疼她也隻能忍著。


    “吃一些止痛藥幫助你度過這最痛苦的幾天,對你的身體不會有什麽損傷的,放心好了。”醫生笑著說道。


    “止痛藥會對胎兒的腦部發育產生影響,所以我不能吃。”顧熹子用盡全部力氣大聲道,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卻還是十分微弱。


    醫生麵露驚色,不過片刻之後大概就想到顧熹子應該還不清楚自己流產的事。


    站在一旁的鍾靳昀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在醫生猶豫要不要把流產的事告訴顧熹子時,舒傲寒站出來有些神色慌張的說道:“醫生,你趕緊派人去拿止痛藥過來吧。”


    醫生點了點頭,“好。”


    說完醫生就出去了。


    躺在床上疼得動彈不得的顧熹子望著神色不太對勁兒的舒傲寒,“幹嘛讓醫生給我開止痛藥吃,你明知道我現在不能吃。”


    “何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呢,你都疼冒汗了。”舒傲寒心疼的說道。


    顧熹子固執道:“你拿來我也不會吃的。”


    就在這時,鍾靳昀直起身子低頭望著顧熹子那因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終於歎了口氣。


    “顧熹子,孩子沒了。”鍾靳昀的聲音沉重的好像讓氣壓凝固到了極點。


    聽到孩子沒了這一句,顧熹子的神色巨變,眼中那一抹明亮的光好像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激動的想要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支撐著起床,可是一陣劇痛襲來,讓她疼得不由得輕哼了一聲。


    鍾靳昀趕緊輕輕按住顧熹子的身子,“別動,你不要命了嗎,亂動的話很容易會引起內髒大出血,醫生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門關給拉迴來。”


    舒傲寒的眉頭也是緊緊的打成了一個結。


    顧熹子立刻拉住鍾靳昀的手,目光懇切的問道:“小鍾,你剛才說什麽?”


    雖然鍾靳昀極不想把失去孩子的事實告訴顧熹子,可是瞞不住的,顧熹子總會知道。


    鍾靳昀嘴唇微翕,剛要開口說話,卻見舒傲寒淩厲的眼神投遞過來,“鍾靳昀,你給我閉嘴!”


    顧熹子剛才不是沒聽到鍾靳昀的話,她隻不過想要證明自己是不是因為車禍出現了幻聽的症狀,所以又問了一遍。


    然而此刻看到舒傲寒的奇怪表現,就算鍾靳昀不再重複一遍答案,顧熹子也清楚那個真實的答案了。


    她流產了!


    之可能是被撞的神誌不清了,竟然現在才想到,出了那麽嚴重的車禍,醫生剛才說她的腹腔和顱內都大出血了,孩子又怎麽可能保得住呢,他還隻是一個那麽脆弱的聲音而已,怎麽可能經得住那麽眼中的車禍。


    鍾靳昀攥緊拳頭,“瞞不住的,顧熹子早晚要知道孩子沒了的事!”


    “她經曆了那麽嚴重的車禍才醒過來,就算是要告訴她,你就不能等她好點兒再從長計議嗎,鍾靳昀,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舒傲寒冷酷的質問鍾靳昀。


    “顧熹子從來就不是逃避現實的人,我覺得越早告訴她對她越好!”鍾靳昀冷靜道。


    舒傲寒繞到鍾靳昀的那邊使勁推了鍾靳昀一把,鍾靳昀向後踉蹌了兩步後背抵住櫃子才停住了腳步。


    舒傲寒眼中憤怒的火焰燒得越來越旺,伸手一拳打向鍾靳昀的腹部,那狠狠一拳,顧熹子好像聽到了鍾靳昀肋骨斷裂的聲音,可見舒傲寒這一拳力道之大。


    鍾靳昀的臉上映出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他的肋骨好像真的被舒傲寒一拳打折了。


    顧熹子見況急道:“舒傲寒,停手,別打!”


    以顧熹子現在這樣的狀況根本就動彈不得,所以就算是著急她也起不來,此刻看著舒傲寒打鍾靳昀也是幹著急沒辦法。


    所以現在的顧熹子是又痛又急。


    看著鍾靳昀臉上痛苦的表情,舒傲寒冷冷笑起來,揪起他的脖領冷冷逼視他的目光,“疼嗎?”


    鍾靳昀不答,用疼痛的目光對視著舒傲寒,這樣的痛讓鍾靳昀醍醐灌頂,越是痛,思想就越是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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