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麻衣聽小魚兒要他放屁,心中一想,這倒也有理,隻好放了個屁,要知內功高明的人,本可隨意控製自己身體裏的氣脈,放個屁並非難事。蘇櫻早已掩住鼻子,轉過身去,肩頭不停地在動,像是忍不住要笑,小魚兒卻仍是一本正經,道:“這個屁要脫下褲子來放才算的。”


    魏麻衣道:“脫……脫……”


    他臉已脹得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了。


    小魚兒道:“這一步就叫做脫了褲子放屁,放個痛快。”


    要知他非但不是呆子,而且陰沉狡猾,隻不過想學“移花接玉”的心太熱了一些,頭未免有些暈了,正是所謂“利令智昏”,小魚兒才會有機可乘,此刻魏麻衣越聽越不對,翻身躍起,怒道:“這……這究竟算什麽功夫?”


    小魚兒還是板住臉,道:“這就叫呆子放屁功,比那移花接玉可要厲害多了。”


    魏麻衣雙拳緊握,全身發抖,簡直活活要被氣死。蘇櫻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


    小魚兒這才放聲大笑道:“呆子,你想我真會‘移花接玉’,還會被你吊在樹上麽?你讓我上了個當,我若不也讓你也上個當,怎麽對得起你。”


    蘇櫻嬌笑道:“但你……你這樣做得也未免太缺德了。”


    小魚兒大笑道:“要想占我便宜的人,總得吃些虧的。”


    魏麻衣怒吼道:“你要我上當,我就要你的命!”怒吼聲中,撲了過去。


    小魚兒卻大唿道:“天靈靈,地靈靈,天兵神將,大鬼小鬼,再不出來救駕,我就要罵了。”


    “像你這樣的人,鬼也不會來救你的。”魏麻衣手指已向小魚兒啞穴點了過去。


    就在這時,突聽黑暗中一人陰森森道:“你又不是鬼,怎知鬼不會來救他?”


    這語聲飄飄渺渺,若斷若續,連一點生氣都沒有,哪裏像是活人發出來的聲音,而且語聲發出時,本在西麵,一句話說完,已到了東麵。


    深夜荒林,驟然聽見這樣的聲音,真叫人不寒而栗。


    隻見黑暗的蒼穹下,樹梢頭,果然有條灰白色的影子,一身麻衣在風中獵獵飛舞,看來當真是鬼氣森森,不像活人。


    魏麻衣究竟不是等閑人物,瞧見對方的影子後,反而沉住了氣,一步步走過去,冷冷道:“閣下既然想做鬼,我就成全了你吧!”


    語聲中,已有一蓬銀雨,向樹梢暴射而去。


    由下往上,本難使力,但魏麻衣的腕力當真不同凡響,這一蓬銀雨去勢之急,竟比強弩硬箭還急幾分。


    樹梢上的影子驚唿一聲,落葉般飄了下來。


    魏麻衣冷笑道:“看你還裝神弄鬼……”


    話猶未了,隻聽一人哈哈笑道:“死一次是鬼,死兩次還是鬼,你再往這裏瞧瞧。”


    魏麻衣大驚迴首,那灰白色的影子赫然竟已到了左麵十丈外的樹梢上,一雙灰白色的眼睛,正俯首瞪著魏麻衣冷笑。


    魏麻衣縱是藝高人膽大,此刻手腳也不禁有些發冷。就在這時,突聽身後一人哈哈大笑道:“這麽大一個人,難道也會被鬼嚇著麽?”


    魏麻衣霍然翻身,隻見一個滿臉笑容的圓臉和尚,搖搖擺擺走了過來,魏麻衣蓄氣作勢,厲聲道:“你難道也是鬼麽?”


    那和尚哈哈笑道:“和尚不是鬼,和尚是捉鬼的和尚。”


    魏麻衣冷笑道:“既然如此,和尚你就將那鬼捉來吧!”


    那和尚道:“那不是鬼……哈哈,鬼不在那裏。”那和尚的手突然往旁邊黑暗的林中一指。


    魏麻衣情不自禁,隨著他手指之處瞧了過去。隻見黑暗中不知何時,已坐著條人影,手裏拿著白生生一件東西,正吃得津津有味。


    魏麻衣眼觀四麵,心裏在籌思著對敵之策,要如何才能將對方幾人一連擊倒,嘴裏卻笑道:“但鬼哪有如此好吃的?”


    那和尚道:“哈哈,他不信……你為何不讓他瞧瞧。”


    樹林裏那人嘻嘻一笑,將手裏的東西向魏麻衣拋了過來,魏麻衣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接。


    他隻覺這東西軟軟的,嫩嫩的,仔細一瞧,竟是半截手臂,上麵牙印宛然,而且是已煮熟了的。


    這下子魏麻衣真的吃了一驚,隻覺半邊身子都麻了,趕緊將這半條人臂遠遠拋了出去。


    樹林裏那人又伸手接住,嘻嘻笑道:“這地方人都有老鼠臭,不能吃的,我好容易才找到一個能吃的人,節省著吃了三天,隻剩下這半截手了,你若拋了豈非可惜。”一麵說著,一麵又放懷大嚼起來,嚼得吱吱喳喳的響。


    魏麻衣幾乎忍不住吐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嗄聲道:“各……各位究竟是什麽人?究竟要想怎樣?”


    突聽又是一人冷冷道:“這裏隻有我一個人,你有什麽話,找我來說吧!”


    語聲中一人大步走了過來,身子又高又瘦,白衣如雪,袖長及地,一張慘白的臉冷得像冰,簡直比鬼難看得多。


    魏麻衣厲聲道:“好,你既是人,我也要讓你變鬼!”


    他出手當真是快如閃電,話聲中招已遞出。


    這一抓他五指已貫滿真氣,若是被他抓著,鐵石也將洞穿,那白衣人竟似變招不及,閃避無力。


    魏麻衣一抓就抓住了他的手,突然手裏冷冷冰冰,抓住的哪裏是隻人手,大驚之下,白衣人已獰笑道:“撒手!”


    隻聽“嘶”的一聲,他長袖一分為二,魏麻衣但見對方的“手”已自他掌心劃過,鮮血立湧而出。這白衣人的手,竟是隻鋼鉤!


    魏麻衣手掌雖不重,但生怕對方鉤上有毒,更是不敢戀戰,身形倒縱,便待衝出。


    忽然間,又聽得一人怒喝道:“無牙門下,豈是臨陣脫逃的人,不管他們是人是鬼,你怕什麽?”


    隻見這人身形瘦小如童子,一張也說不出有多難看的臉上,卻生著一副很好看的胡子,長須飄飄,幾乎已飄到地上。


    他頭戴金冠,長袍上碧光閃閃,看來又是可笑又是可怕,樹林裏那吃人的鬼驚唿一聲,道:“魏無牙來了!鬼也害怕,還是溜吧!”


    這時樹林裏連人帶鬼都逃了個幹淨,隻有小魚兒吊在樹上,蘇櫻也早已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魏麻衣歎了口氣,苦笑道:“弟子如今才知道,無論如何,還是比不上師父的。”


    魏無牙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他袍袖一揮,又道:“那人傷了你哪裏?可有毒麽?伸出手來讓我瞧瞧。”


    魏麻衣緩緩伸出手,突然一掌向魏無牙擊出。


    這一掌出手很急,魏無牙卻似早已算準他有這一著,身子一閃,後退一丈開外,怒叱道:“好個孽徒,敢對師父如此無禮。”


    魏麻衣狂笑道:“你易容的本事雖不錯,但想扮魏無牙,還差得遠哩!”


    那魏無牙也哈哈笑了起來,道:“好,居然被你瞧破了,但我且問你,我學得哪點不像?”


    魏麻衣大笑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天生殘廢,兩條腿有如嬰兒,走起路來就像爬一樣,他生怕別人瞧見,是以從不自己走路……”


    隻聽哈哈一笑,那和尚又從黑暗中跳了出來,拍手笑道:“小嬌兒這次可栽了跟頭了。”


    那吃人的鬼也忽然出現,大笑道:“像魏無牙那麽醜怪的人,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的確是誰也扮不像的,我早就知道你下的苦功都白費了。”


    那人身子一長,忽然長高了兩尺,道:“現在我隻想該用個什麽法子,讓魏無牙走兩步瞧瞧。”


    魏麻衣忽然翻身,箭一般掠迴小魚兒身旁,抽出一柄碧綠的匕首,指著小魚兒的咽喉,喝道:“你們可是來救他的麽?”


    那吃人的鬼大笑道:“你要殺他,你殺得了他麽?”


    笑聲中,倒吊在樹上動也不能動的小魚兒,突然能動了!非但能動,而且動作簡直比閃電還快。他兩隻手一動,就點了魏麻衣的幾處穴道。


    魏麻衣大駭之下,連還手都來不及,全身已被製住,小魚兒順手奪過他的匕首,指著他的咽喉,哈哈笑道:“你又上了我的當了。”


    魏麻衣隻有瞪著眼,咬著牙,到了這地步,他還有什麽話好說。小魚兒笑嘻嘻瞧著他,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我的便宜是不好占的了吧!你若占了我的便宜,我遲早連本帶利都要收迴來的。”


    那吃人的鬼搖搖擺擺走了過來,在魏麻衣脖子上嗅了嗅,麵上忽然露出大喜之色,撫掌笑道:“妙極妙極,這人身上已沒有什麽老鼠臭了,若多加些蔥薑佐料,用上好的醬油來紅燒,已勉強可以吃得。”


    魏麻衣目中滿是驚懼之色,瞪著他嗄聲道:“你……你莫非是‘不吃人頭’李大嘴?”


    那吃人鬼仰天笑道:“我已有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動,不想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魏麻衣全身都軟了,別人若要吃他,他還未必相信,但李大嘴若說要吃他,那可就不是說笑的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何苦再駭他,若是駭破了苦膽,肉豈非吃不得了。”


    突見一個人自樹梢淩空翻下來,一身白麻衣衫飄飄飛舞,落到魏麻衣麵前,瞧著他咧嘴一笑道:“你隻認得‘不吃人頭’李大嘴?可認得我麽?”


    這人就是方才被魏麻衣用暗器從樹梢打下去的,一頂白麻冠上。還留著根銀針,顯見方才雖未真的被打中,少不得也要駭一大跳。


    魏麻衣瞧了他一眼,閉上眼睛,歎道:“裝神弄鬼的人,我早該想到你是‘半人半鬼’陰九幽的。”


    那人卻折了段樹枝,撥開他的眼皮,道:“你再睜大眼睛瞧瞧,陰九幽是在哪裏?”


    魏麻衣隻有張開眼睛,望了過去,隻見樹梢上還飄飄蕩蕩地站著條麻衣人影,打扮得和麵前這一個人一模一樣。


    方才裝鬼的,原來是兩個人,難怪“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說穿了竟是一文不值。


    魏麻衣長歎了一聲,苦笑道:“十大惡人,今日究竟來了幾個?”


    那人道:“也不太多,隻不過六個,老子就是‘損人不利己’白開心,你小子可曾聽過老子的大名?”


    魏麻衣冷冷道:“我早已聽說,白開心在十大惡人中,可算是最沒用的一個,隻不過是江湖中人勉強拿來湊數的。”


    白開心臉色變了變,但瞬即大笑道:“你莫要挑撥離間,老子今年已四十八,再也不會上這種當了。”


    那和尚拍手道:“白開心果然長成大人了,隻不過你明明已五十二,為何說四十八,你又不是女人,何必瞞歲呢。”


    白開心瞪眼道:“我老婆還未娶著,若不瞞幾歲,還有誰嫁給我?”


    他又拍了拍魏麻衣肩頭,又道:“你可得記著,這和尚笑裏藏刀,最不是東西。”


    魏麻衣歎道:“好一個‘笑裏藏刀’哈哈兒!”


    他眼睛向那麵色慘白的白衣人瞧了過去,道:“你是……你是……”


    白衣人長袖一翻,露出了雙手──右手竟是一隻雪亮的鋼鉤,左手上光芒閃閃,其紅如血!


    魏麻衣失聲道:“血……血手杜殺!”


    杜殺道:“哼!”


    魏麻衣慘笑道:“好,好,好,原來‘十大惡人’真的到了六個,我魏麻衣落在你們手裏,還有什麽話說?”


    杜殺冷冷道:“不錯,你隻有死!”


    他一步步走過來,光芒閃動處,鋼鉤向魏麻衣咽喉劃了過去。


    李大嘴趕緊拉著他的手,道:“這使不得。”


    杜殺厲聲道:“你想怎樣?”


    李大嘴笑道:“杜老大的事,小弟怎敢攔阻。隻不過,他身上的肉本已不多,若先殺了他再煮,失血過多,肉更沒有滋味了。”


    杜殺道:“哼。”


    他緩緩放下了手,魏麻衣卻已顫聲唿道:“李大嘴,你我究竟同是武林一脈,你殺了我,我死而無怨,但你又怎能……怎能……”他隻覺一陣惡心,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李大嘴捏著魏麻衣身上的肉,喃喃道:“像這麽大一個人,用兩斤醬油,一斤料酒,十文錢的蔥薑隻怕就夠了,自然還要加五文錢的五香八角。”


    魏麻衣全身都麻了,終於顫聲道:“求求你,我……我……求求你好麽……”


    李大嘴兩隻手一提,將魏麻衣整個人都提了起來,笑道:“各位,小弟肚子餓了,要先走一步……”他話未說完,魏麻衣已狂吼一聲,暈了過去。


    哈哈兒拍手笑道:“嚇昏了,嚇昏了,李大嘴果然有兩下子。”


    白開心摸著魏麻衣的頭,道:“這小子醒了後,想必會乖乖的聽話了,咱們要挑魏無牙的老鼠洞,也就全要靠這小子幫忙。”


    哈哈兒道:“正是如此,否則咱們何必花這麽多功夫來嚇他。”


    小魚兒伸了個懶腰,笑道:“隻苦了我,害得我在樹上多吊了半個時辰。”


    屠嬌嬌瞧了他半晌,忽然道:“那姓蘇的丫頭明明已要說出‘移花接玉’的秘密了,你為何反而要攔住她?”


    白開心道:“是呀,你為何要攔住她,你不是要和花無缺拚命了麽?若能知道‘移花接玉’的秘密,豈非就能穩操勝券?”


    小魚兒懶洋洋一笑,道:“我知道他武功的秘密後,再和他打架還有什麽意思?”


    白開心瞪了他半晌,長長歎了口氣,道:“你原來是個好人。”


    他忽又大笑起來,拍手笑道:“由哈哈兒、李大嘴、杜老大、屠嬌嬌、陰九幽,這五個人養大的孩子,居然會是個好人……狐狸窩裏出了條牧羊狗,咱們五個不覺得丟人麽?”


    陰九幽、杜殺麵色都微微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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