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界中出來,頭頂的太陽照得顧玲瓏睜不開眼,她閉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慢慢又睜開了一眼。


    湛藍的天,碧綠的草,蟲鳴鳥叫聲不斷,陽光照在身上,暖唿唿的,這是真實的世界,她終於從那個終年不見陽光,永遠被黑暗包圍著的結界裏走出來了。


    因長年不見陽光,讓顧玲瓏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就算陽光算不上強,然而照在身上還是有些疼。


    管輕寒扶著她到一旁的樹下休息,她隻是個凡人,長時間的處於靈魂離體狀態,就算在臨淵的絕對領域之內,不會有生命危險,可這具身體還是極度虛弱,而這一切的苦難,都是他帶給她的。


    “喝點水吧。”


    顧玲瓏看他拿了水囊給自己,輕輕搖了搖頭,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又笑著說道:“我不渴,我還沒那麽柔弱,你這樣小心翼翼的,反倒弄得我緊張。你可別擔心我,養一段時間又生龍活虎了,我啊,可是要禍害你一輩子呢。”


    嘴上這麽說著,身體卻委實有些吃不消,就走了這麽一小段路,都費了她好大勁兒,要不是為了不想在他麵前丟臉,她都要摔倒在地了,渾身根本就提不起勁兒。


    管輕寒看著她那張沒有一點血色的麵龐,蒼白的皮膚下,能夠清晰的看見青色的血管,她的身體是什麽狀況,他怎麽可能不清楚,她卻反倒來安慰他,不想讓他擔心。


    “玲瓏,等你身體好些,我就帶你去看我的族人。”


    她現在隻能先養好身體,等到她的身體能夠扛住越過界湖的罡風,到了那邊,他在替她鍛造出更強健的身體,再將漫長的生命與之共享,從此不理俗世,閑聽花語,坐看雲起雲落,她想去哪兒,他就陪著她。那些稱王爭霸的事情,哪能比得上她來得重要?


    “姐姐……”


    顧玲瓏聽見這聲音,連忙抬起頭來,驚訝的道:“璟兒……”


    澹台璟,昔日離開之時還是少年般的模樣,現在卻已經是一位成熟清雋的青年了。


    “姐姐!”澹台璟急切的跑了過來,確認這是他的姐姐無疑,心裏鬆了口氣,可再看她蒼白的麵容,身體衰敗得讓他心疼,他姐姐大好年華,卻因為那個男人,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


    “混蛋!不可原諒!”澹台璟雙目圓瞪,根本就按捺不住心裏的怒火,伸出拳頭就朝著那男人臉上打了過去。


    “阿璟!你住手!”顧玲瓏驚唿一聲,連忙上去拖架。


    管輕寒並沒躲他,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拳,他道:“玲瓏,你別管,我沒事兒。”


    澹台璟是她的弟弟,如果今天是他處在澹台璟的位置,他也會生氣。這些,都是他欠她的。


    “姐姐,你為了這個男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值不值?從你被這大魔頭擄走,我找了你多少年,可恨這磨頭的結界實在厲害,我和十九郎根本就沒辦法破開。為了等你,我們就在附近住下了。他是魔,你是凡人,他有漫長的生命,而你總會生老病死。”澹台璟這些年一直壓抑著心裏這口氣兒,現在看見這男人,他恨不得把他重新封印,再不見天日!


    “可他是我丈夫,我兩個孩子的父親。阿璟,你說得這些,我都懂,我都明白,可那又怎麽樣,我喜歡的,就是他啊。他沒那麽壞,他不是大魔頭臨淵,他是輕寒啊,我把他找迴來了。阿璟,能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輕寒,他不是臨淵,他不是魔頭,他是我丈夫,他不會像臨淵那樣囚禁我,傷害我。”顧玲瓏握著澹台璟的手,祈求著他,“你是我的親人,如果連你都不能理解,不能接受,我還能奢求什麽呢?”


    明明自己虛弱得一陣風都能吹倒的身體,她仍舊要護著那個男人,眼見她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己,澹台璟腮幫子咬得緊緊的,渾身的肌肉都叫囂著弄死那個罪魁禍首!


    十九郎坐在樹冠之上,他一隻手撐著臉頰,歪著頭看著下首的幾人,有氣無力的道:“我說澹台璟,人家夫妻間的事情,你瞎參合這麽多做什麽?小屁孩兒就是小屁孩兒,還是這麽幼稚。”


    “十九郎!”澹台璟扭頭怒道,“你不是自詡自己是正道,現在這大魔頭出來了,你怎不替天行道了?你要殺了這魔頭,這天下就太平了,等迴去,也不用擔心他再次掀起腥風血雨!”


    十九郎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關我屁事?我閑人一個,誰要去當救世主誰去,我可沒興趣拯救蒼生。”


    這是十九郎?顧玲瓏看著眼前那人,驚訝的道:“你是十九郎?”


    他怎麽變成現在這般懶散模樣了?似乎周遭的一切沒有任何能讓他感興趣的事情。


    “啊……”十九郎伸了個懶腰,眼皮輕抬,“顧玲瓏,好久不見。”


    “澹台璟,我先迴去睡一覺,就不打擾你們……家的家務事兒了。喔……困死我了,守了一晚上,還以為這結界裏頭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呢,嗬……”說話間的功夫,那人已經幾個跳躍離開了這裏。


    澹台璟臉都綠了,咬著牙狠狠的盯著十九郎消失的地方,他到底是站哪方的?這個宛如智障一樣的男人這些年吃他的喝他的,還得跟老媽子似的教他一些這個世界的行事法則,時刻提防著這廝兒突然哪天心血來潮把他那兩具幹屍提溜出來嚇人。現在,他說走就走,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他還能相信啥?


    近幾年,結界經常都會有一些動靜,昨夜尤其厲害,他和十九郎就過來蹲守,商議一旦發現臨淵這個大魔頭,一定不能讓他活著,可現在十九郎竟然說走就走了?


    “阿璟,十九郎他,怎麽還在這兒?”顧玲瓏開口詢問道,十九郎不是那什麽玉虛宮的弟子,又是有一身本事之人,怎麽再次相見,竟然變成現在這幅不修邊幅的懶散模樣,簡直讓人瞠目結舌,完全不能把這兩人聯係在一起。


    澹台璟抿了抿嘴,問道:“管輕寒,那臨淵呢?”


    臨淵……他已經煙消雲散,消失於這世間了。他親手殺了對方,這種殺了另一個自己的感覺並不好受,可是,他不願意被臨淵殺,也不想變成第二個臨淵,所以也就隻能殺了他了。


    “他已經不在了。”管輕寒迴應道。


    既然現在輕寒迴來了,那臨淵肯定就失敗了,不過顧玲瓏並沒有過問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隻要他迴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澹台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那可是大魔頭臨淵,你……”


    就算管輕寒和臨淵有著莫大的聯係,也實在很難想象臨淵竟然會消失。


    “已經沒有大魔頭了,澹台璟,我是管輕寒。如果你擔心我以後會傷害你姐姐,那我像你保證,永遠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澹台璟冷哼道:“最好如此,倘若你再讓我姐姐傷心難過,我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兒,我澹台氏一族的秘術,你盡管來試試。”


    管輕寒輕笑著,眼裏心裏全是身旁的女人,“這就也不必了。”


    顧玲瓏也跟著笑,“阿璟,我們先迴去吧。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管輕寒握著她的手,兩人的影子被斜陽拉得老長老長,澹台璟落後他們幾步跟著,在心裏默念道姐姐,如果隻有在他身邊你才能幸福,那麽我也願意替你守護這份幸福。這,興許就是十九郎口中所說的愛吧,似乎,不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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