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閣,後山


    自從那日段九與趙常空決戰以後,此地雖無遍地花海,但見有新花綠草生起,生機勃勃。段家不得不驚歎大自然的恢複能力——比起人來,大自然要強大太多。縱使山崩海嘯,城沒人亡,世間終究還在,千年萬載以後,又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天女曦沒有給段九留更多的休息時間,詢問過了柳望春,段九亦無大礙以後,便領段九來到此處。她如今站在草叢之中,迴首指著遠方的兩棵樹間,笑道:“段公子,那裏有條小徑,可繞山間來迴行走,段公子一會,便從這小徑起跑,一去山間十裏,可下了山,再繞迴來,如此一來迴,段公子可跑二十餘裏。”


    “二十餘裏?”


    段九咂舌,三年來,皆是以馬代步,實不知二十裏究竟有多遠,人要跑多久。單聽得這距離,便覺力不從心,是要累死人的訓教。


    天女曦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是的,二十餘裏,段公子其間不可稍作休息,縱然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堅持。念於段公子這是第一天而且有傷初愈,跑一來迴後,準許段公子迴到此地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再跑。待到天黑以後,段公子便了跑迴雨花閣休息。


    往後,訓教的內容會日益加重,段公子不僅要跑的快,還要跑的久。手間,腳間,腰間,皆會縛上重物,重物的重量亦會每日遞增。待到有日,段公子可負數百斤,半時辰間來迴一趟後,便可換下一個項目。”


    段九聽罷,已是驚的無言以對。先前他身在段府中,雖亦每日皆有訓練,可身為公子哥,總是可以稍作偷懶,而其訓練要求宋萬開亦不敢提的太高,唯恐段九堅持不下,累壞了身體,段正壕找自己麻煩。


    段九望向天女曦,隻見她臉色如常,毫無半點留情之色,心中突覺佩服與心疼。如若練的暗殺術,需有如此刻苦的魔鬼訓練,那天女曦往日,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吃盡了時間多少苦頭?


    “若要練成曦姑娘那般身手,需要多少時日?”段九倒不是好高騖遠,急於求成,他隻是在心中暗道不願輸於天女曦。


    天女曦笑道:“若要練的我這般身手,如若段公子日夜勤練,也許隻需用上一年。”


    一年嗎?段九略顯失望,但深知練功一事,實為慢火熬湯一般,半點急不得。隻是他心中想要變強的心過於迫切,他需成天下第一武師,方才有機會與馭師中的強者交手。


    單一暗殺術,便需一年數載,世間武學之多,可需練到猴年馬月?


    “以曦姑娘的身手,在暗殺術裏,實力可稱上第幾?”


    天女曦沉默了一會,她望向廣大的玉捷城,在芸芸眾生中,人們總是習慣於追名逐利,分名排位,可知世間真正的高手,往往隱姓埋名?佛寺間掃地之人,亦有可能單棍放倒自稱天下第一的強者。


    “段公子以為,這排名很重要?”天女曦問道。


    段九怔住,他歎了口氣,淩然道:“也許一切皆虛名。世間有明爭,亦有暗鬥,明裏尚且不能排上名次,何況暗裏隱藏的高手如雲中?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亦不願爭名逐利,隻是,我需天外有天,這天在哪,人外有人,這人在何方。”


    天女曦聽罷,心中湧起一股欣賞與佩服之情,轉身笑道:“說得好,段公子所言極是。”


    段九輕笑,道:“能與曦姑娘所見略同,實不為我們心有靈犀?”


    天女曦掩嘴嬌媚淺笑,何日,段公子得以如此甜言蜜語,甚是會哄女孩子開心了?


    天女曦笑罷,媚眼望向段九,問道:“如果真要說上名次,我若說我是這天下暗殺術第一人,段公子信嗎?”


    段九道:“我以為那滿春娘是暗裏第一,花百枝是明裏第一,原來我錯了,滿春娘是明裏第一,曦姑娘你才是暗裏第一。”


    天女曦深情地望向段九,卻是不言。


    世人聽聞花百枝是暗殺術第一人,可也當猜到滿春娘為其師父,實際實力,應當是滿春娘第一人才是。可世人不知,那一舞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舞女,可以暗殺趙常空這等五品馭師,也曾能了解廣平馭師這等天下第三的強者?


    如若不是天女曦天下第一,“寨主”又怎麽會有意把她安插到王城中?


    既是暗裏,天女曦這等看不出真正實力的,方才是名副其實的暗裏第一。


    段九笑道:“看來,我運氣不錯,算是猜對了。”


    天女曦緩緩走近段九,玉手輕撩在臉,笑道:“天下能遇見一人,如段公子般解人意,不納為己有,實在可惜。”


    段九輕笑,道:“如若我再猜的不錯,曦姑娘所言我練一年,能及上曦姑娘的實力,實則是這步伐的快捷與輕盈,也許能略有比及,但這暗殺術,應不止靠身手。”


    天女曦聽罷,笑聲如銀鈴般,道:“段公子猜的不錯,天下武學皆如此,先練身體,再練武術,暗殺術也如此。一年時間,段公子可以練得身輕如燕,淩波微步。”


    說至此,天女曦將發髻上的銀色發簪取下,拈於手上,道:“可要將這一把發簪準確無誤,如閃電般迅速刺去敵人要害,卻還需再練許多年。”


    段九默然,有人一生單單練習一柄飛刀,到出神入化之境,可見光而抹血,無人覺飛刀所出,這實乃是飛刀的最高境界。段九沒有靈氣,不可練習移步魅影這等幻術與暗殺術結合之術,但隻需練一支發簪殺人於無聲,恐亦需十年。


    天女曦轉身又望向了玉捷城,將發簪插迴發髻之中,道:“我是女子身,身體本就較與段公子這等結實的男子身要柔軟許多,故而練這輕盈身法,並不需我要求段公子般刻苦。故而差不多六年來,我更多是練這飛簪一術。”


    段九聽罷,其實已知這天女曦在暗殺術上,實乃天賦異稟。能舞能曲,幻術暗殺,試問天下女子,能在這短短五六年間學到世間第一?


    段九如今便知,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矣。較之令劍仙,天女曦,他實在再普通不過了。


    天女曦迴頭見段九眉頭深鎖,遂安慰道:“段公子是為男子身,在暗殺術上,其實卻也有一得天獨厚的好處,那便是,段公子腕間力道更足,飛簪之時,或許可一簪穿百人,一去了無痕。”


    段九亦望向了樓舍林立的玉捷城,他知天女曦是在給自己鼓氣,不禁又是感激,又是好笑。何時起,我段九如此畏首畏尾?莫說天賦一般,修煉十載,大仇在身,縱是粉身碎骨,我亦當盡力一試才是。


    一陣風唿唿吹過,吹動了段九的長發,段九迴頭笑道:“那我們便開始吧。”


    天女曦笑靨如花,點頭道:“好,我在此處等段公子跑迴來。”


    段九輕笑,望向了那兩樹間的小徑入口,撒腿就跑,其去如風,掠過之處,花草擺動。


    天女曦望著身影長去,盯著遠方,心中隻覺有股清泉淌淌流動,如有四時之景,春雨夏陽,秋風冬雪,皆在清泉石上變幻,自得一番了然與舒適。


    “段公子,真希望,世間僅有你和我。”


    林間樹木叢生,綠草尺高,段九跑的不出三分鍾,已是放慢了速度。林中鳥語常鳴,時有風吹,又一炷香過去,段九已覺腿酸難忍,迴首望去,盡是林木,舉頭望去,亦盡是林木,卻不知這小徑盡頭在何處,亦不知自己跑去幾多。


    “唿唿……”


    段九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腿酸難耐,有停下休息之意,但一迴想天女曦尚在原處等候,迴去慢了,實在過意不去。又想靈兒不知在何處受著楊青龍的毒打或訓練,定然不會比自己好過,便咬緊牙關,繼續向前奔去。


    此間有緩慢又加速,但絕無停留,段九依靠個人意誌,花了足足一個半的時辰,方才跑完天女曦所言的二十餘裏。


    迴到那平地上時,已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卻見夏小豬亦在此地。


    夏小豬撓頭嘿嘿笑道:“小……小九哥,我替你搬了些水和飯菜來,你可以稍作休息後,吃些水和飯。”


    段九望了一眼地下,確實有兩罐小酒缸,一旁還有半隻蒸雞,一碗飯,一碟小菜放於托盤上,段九道:“多謝夏兄弟。”


    夏小豬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客氣。看小九哥汗流浹背,我實在也想鍛煉鍛煉,好減減肥。”


    段九抹了抹臉上的汗水,笑道:“那便一起跑吧,我們有伴,林間不孤單。”


    夏小豬擺了擺手,道:“不,不可。雨花閣下還有眾多病人等著我去醫治,待到哪日。世間人皆無需雨花閣了,我也許便可瘦下來了。”


    段九啞言。


    自古醫者最清高。段九曾聞,醫者但願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今日聽夏小豬一番待世間人無需雨花閣,方知其言不假。


    段九一生,隻希望為自己而活,而柳望春一生,卻是願為天下人而活。


    段九心中肅然起敬,道:“我堅信,那日終會來臨的。”


    夏小豬笑了笑,道:“我師父也相信,我也相信。”


    段九微笑而立,已無其他言語能言。


    夏小豬揮了揮手,道:“我先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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