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跪著哭了一夜,天明時,整個段府已經成為了一片黑色的灰燼。


    好心的人從火場中替他把一具具燒焦的屍體抬了出來,一共三十六具!正是包括了他娘親在內段家上下一共的三十六人!


    段九聽到這個數字時,已經感覺身體麻木了,他慢慢的走向三十六具黑漆漆的如木炭一樣的屍體,每多看一具,他心便多痛一分。


    當他看到一個屍體無名指手上戴著一枚碧綠色的翡翠戒指時,他徹底奔潰了過去,抱著屍體抽泣,道:“娘親,娘親,恆兒對不住你,恆兒以後再也不出去玩了。恆兒以後都聽你的,每日讀書寫字,勤練琴多習武,恆兒一定安分守己,恆兒一定奮發圖強。娘親,求你了,娘親,求你了,不要離開恆兒,娘親,求你了……”


    段九越說越漸奔潰,嗓子愈加沙啞,梨花帶雨的哭訴著。周圍的人聽了無不動容,皆低頭難過,更有同情心強的跟著抽泣起來。這一幕,感人至深,足以感動天地吧。


    然而,自古以來悲天的是人,憫人的人也是人,上天自是對人間疾苦冷漠的高高在上的袖手旁觀。


    太陽照常的越爬越高,天氣逐漸炎熱起來,段九就那樣抱著燒焦的屍體哭到了午時,聲音已經哭沒了,但嘴上還是“娘親,求你了,娘親,不要離開恆兒……”的嘴型。


    見段九已經悲痛至此,竟無一親人前來幫忙收屍和安葬,竟無一人前來拉開和安慰段九,眾人便著急起來。微微私語中有人問道:“這青鴻宮的人呢?”


    眾人皆搖頭,低聲道:“不知道啊,這滅門慘案,如果有人是要一心趕盡殺絕,怕青鴻宮也……”


    “噓,快都別說了……這段城主為人正直,待我們城民這般好,卻不想……真是上天沒眼啊。”


    “唉,這段公子,以後可怎麽辦啊?”


    “嗯,堂堂城主都被人……這蘇朝大陸怕是要變天了……誰也難顧得誰啊。”


    “真是太可憐了……”


    眾人竊竊私語了一會,又都安靜了下來,最後又都各自忙活去了。


    直到到了申時,人們實在看不下去了,不願看著段九三十六口人就這樣暴屍街頭,紛紛有人上山去拉開段九,勸道:“段公子,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們替你把這屍體埋了吧,你到郊外選個地方,也算讓他們有了歸宿。”


    段九呆呆的沒有說話,眾人皆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靜等了一會,替段九把其他人的屍體收了,運到附近的郊外山林中埋了。


    最後,眾人迴來勸段九把納蘭墨羽放開了,這樣是為了段夫人好。段九估計也聽見了眾人的勸告,慢慢鬆開手,讓眾人把納蘭墨羽的屍體抬上了馬拉車。


    馬拉車噠噠地向城外走去,段九突然便站起了身,跟在馬車後麵一路追著跑,什麽也不說。眾人見此狀,無不黯然。


    好心人把納蘭墨羽埋在了開陽城北邊的風臨山上,墓前隻堆了個小山,連一塊銘牌都沒有。墓後是一片梅花林,但深冬已過,梅花已謝,隻有碧綠的樹枝。


    段九安靜的坐在墓前,六神無主,呆若木雞。他已經沒有淚水可流了,嗓子也喊破了,隻留下心中的悲痛支撐著他的意識讓他麻木的坐著。


    眾人替段九埋完屍體時,已是黃昏,現在都迴到了開陽城中。隻留下段九一個人,在風中守著納蘭墨羽。


    那天夜裏,天空漸漸起了晚風,晚風越吹越急,突然便下起了一場大雨,大雨淋濕了段九。饑寒交加的段九,終於在深夜中暈倒了過去。


    待段九醒過來時,他被人扔到了一個山洞旁。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而醒來的,隻覺得朦朦朧朧中自己不自覺的睜開了眼睛,或許是睡到頭了罷。


    段九拍了拍腦袋,看到山洞口居然放著一大籠包子,他本就快要餓瘋了,也不再顧及禮節道德,像條狗一樣一下子撲過去,拚命往追裏塞。


    “咳咳……”


    段九狼吞虎咽的吃法,讓他一下子嗆不過氣來,他拚命的咳嗽,想要找水喝,卻見麵包旁就放著一小缸水,他便急忙拿起“咕嚕咕嚕”的咽了大半缸。


    喝罷,又吃,吃罷,又喝,三四十個麵包饅頭和一缸水便讓他三下五下吃完喝完了,他心滿意足的躺在了地上,摸了摸鼓起來的肚子,人生第一次覺得這樣舒服。仿佛剛從鬼門關出來,一腳又踏進了天堂。


    但是一休閑下來,他看到陽光照進山洞,便仿佛看到了黃色的火光映入眼簾,看到漆黑的山洞便仿佛看到了無盡的黑夜,看到棕灰色的泥土便仿佛看到了新挖的墳墓……


    “嗬,嗚……”


    段九苦笑一聲,突然淚水又從眼角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娘親的臉,浮現在腦海,似乎在向他慈愛的微笑著。


    “哥哥,不要哭。”


    段九突然從山洞內聽到了一個稚嫩的女孩子的聲音,他慌忙的坐起身來,往身後一看,隻見一個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女孩正向他走來,這小女孩穿著一件紅色的衣裳,手上捧著一隻小熊布娃娃,臉蛋白胖粉嫩,甚是可愛。


    段九抹了抹臉頰的淚痕,溫柔的問道:“小妹妹,你是誰?”


    那女孩子笑道:“我叫靈兒,哥哥不要哭,靈兒有糖果,給你吃。”


    說完,靈兒那小熊娃娃裏掏出了兩個黃白色油紙包好的方塊糖,塞到段九的右手上,並給了段九一個甜甜的微笑。


    段九心中一暖,看到手中的糖又想到了小時候娘親逢年過年時給自己塞糖果的情形,兩雙眼瞬間又濕潤起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靈兒歪著頭看著段九,用左手夾著布娃娃,右手伸出來在段九的臉頰抹了抹,想替段九擦淚痕,道:“哥哥,是不是靈兒的糖果,不喜歡。”


    段九莫名感動,一下把靈兒擁進懷裏,哭道:“靈兒,哥哥,哥哥沒有娘親和父親了……哥哥,沒有……”


    段九說不下去,一瞬間又奔潰了,狠狠地哭了起來。靈兒淡淡的說道:“哥哥,靈兒也沒有娘親和父親。”


    段九一聽,突然心頭一震,眼淚一下子止住不下了,他把靈兒推開,望著他,隻見靈兒毫無傷心之意,顯得很是淡然無謂,但段九卻更是心疼,道:“對不起,哥哥,哥哥……”


    段九口齒不清,不知道說什麽來安慰靈兒,也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痛苦,他遂又將靈兒再次擁入了懷中,抱的更緊。


    就這樣,段九死死的抱住靈兒,感覺自己似乎又有了親人,他對靈兒一見如故,仿佛那就是他的親妹妹一樣,仿佛已經想好了以後彼此相依為命了一樣,抱住靈兒讓段九感到踏實,感到安全,感到放鬆。


    “哥哥,咳咳……”靈兒突然咳嗽起來,段九一下子明白了靈兒的意思,一定是自己箍的太緊了!段九立即將靈兒放開,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靈兒咳了幾下,感覺喉嚨好多了,搖了搖頭,道:“沒事,靈兒沒事。”


    段九用手扇了扇身邊的地麵,將灰塵和沙子扇去,拍了拍那地板,道:“靈兒,坐下來吧。”


    靈兒乖巧的坐了下去,看著段九笑。


    段九也看著她笑,靈兒的笑是那麽的有感染力,那麽治愈啊,段九一瞬間覺得心情平複了好多,感覺舒服了好多。


    原本兩人就這樣靜謐的坐著,段九突然又驚慌道:“啊,靈兒,剛才放在這裏的饅頭包子還有水是你的嗎?哥哥,哥哥實在太餓,給吃了。”


    靈兒搖了搖頭,笑道:“那不是靈兒的,是有人特意買給哥哥的。”


    段九驚奇,他如今舉目無親,還有誰會特意買饅頭給他?遂問道:“那是誰特意買給我的?”


    靈兒顯得很為難,兩隻小手食指在不停的交織著,似乎並不願透露那人的姓名。


    段九從不強人所難,遂明白了靈兒的意思,轉話題道:“那靈兒這裏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靈兒歪了歪頭,道:“靈兒不知道這裏是哪裏,有人帶靈兒上來的,你也是有人帶上來的。”


    段九聳了聳肩,雖然靈兒的迴答跟廢話差不多,很令人掃興,但段九知道靈兒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知道的本來就不多,而且她似乎還有很多的難言之隱,說不定這麽小便已經是替人做事的打手了。段九想至此不但不覺得掃興,還替靈兒感到難過和心疼。


    段九又問道:“那靈兒知不知道那人把我運到這山上來是為了什麽?他就在附近嗎?他沒跟靈兒一起嗎?”


    靈兒搖了搖頭,道:“她已經離開了,這這裏隻有我,我們。”


    說罷,靈兒伸手進懷中,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和一封信,遞給段九,解釋道:“這是她讓靈兒交給你的。”


    段九心中疑惑,不解的接過了書和信,信封棕黃色,封麵沒有一個字,書的封麵前麵黑色,後麵白色,也沒有文字。


    段九更加好奇,將信封慢慢拆開,從裏麵取出了一張紙還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段九疑惑的將紙張打開,裏麵寫著幾行字——


    “奉煜王趕盡殺絕,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欲報血海深仇,習書中功法,受命於“寨主”。


    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第八幕主靈兒,第九幕主段子。


    連繩山脈,青龍寨,青龍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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