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了老尼一聽祁靈慨然說出千麵狐狸靳一原的住處,是天住山飛來峰上三擔種,突然喧了一聲佛號,以閃電流星之勢,從茅庵佛堂一閃而出,頃刻音然不知去向,這個舉動大出祁耿和叢慕白兩人的意料之外,如果說一了老尼與千麵狐狸靳一原之間,是友誼而非仇恨,為何她一聽靳一原的居處,便性急如此?這豈不是太出乎常情麽?如果說一了老尼方才那種誠於內而形織於外的說話,是一番假話、那知下還有何人何事,能使人相信無疑?


    但是,祁靈和叢慕白兩人的大出意料,還不止於此。


    叢慕白在驚詫中一掠眼神,忽然發覺到地上那張羊皮繪就的天都峰要圖,在一了老尼如此一掠身之際,也隨之杳然不見,這一個意外的失驚,使叢慕白姑娘,尖叫出聲,繼而一腔怒火,蓬然而起。當時沒有第二句話,柳腰一擰,青衫一擺足下粉底靴一蹬地上,一式“鯉魚登龍”,躍然而起,反身穿出堂外,人在空中更不稍停,兩雙大袖雙雙齊拂,挺腰昂首,轉化鶴唳九霄,幹淨利落地“淩虛蹈空”的極高輕功,衝霄五丈有餘,兩道眼神一掃周圍,但是,哪裏還有一點可以追尋的蹤跡?


    叢慕白如此全力拔起,在憤怒中,幾乎竭盡自己一切的力量,但是,其結果也是她所預料到的,不會有任何發現,然而,叢慕白姑娘有如此甘心?


    五丈高空,巧化七禽身法,轉側飄然而下,人在空中,忽然她又咧嘴長嘯,發出一聲悠長的口哨。


    正是這一聲口哨嘎然而止,叢慕白身形,也飄然落在草庵之前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蹄聲敲地,轉瞬之間,一匹白馬,以天馬行空的姿態,唿嘯掠過庵前怎麽竹林,輕靈無比,卻又神駿非凡地停到叢慕白姑娘的身邊。


    叢慕白稍思慮,一掀衣角,飄然飄身上馬,倏叱出聲,絲僵微抖,就要策馬飛馳而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叢慕白姑娘可說是一氣嗬成,連那匹“雪蓋靈芝”,也沒有差遲一點時間,一人一馬,配合得天衣無縫,從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來,叢姑娘胸中怒火如焚,此時若有仇人相遇,隻怕連話也不消再說,流血五步,橫屍眼前。


    本來一了老尼要求饒恕萬巧劍客魯半班一命之時,叢慕白姑娘已有不愉之意。但是,一了老尼隻是婉轉懇求,並未以那幅天都峰要圖相要挾,所以,在情在理,乃至於在為人禮貌上,叢慕白姑娘當然隻有平心靜氣,止住自己的分寸。但是,如今千方百計,套知靳一原的住處,便立即騰身而去,而且帶去羊皮要圖,天下無情無義之人,無過於此。即使叢慕白姑娘是溫柔嫻靜的人,從不動怒,此時此地,也禁不住要無名火起三丈。


    就在叢慕白姑娘抖韁策馬,正在遠馳而去的時候,忽然眼前青衫一飄,祁靈站在馬前,伸手位住絲綏,溫和地問道:“叢姊姊!你將何往?可以告知小弟麽?”


    當時叢姑娘強力抑止住怒氣望著祁靈說道:“我要去追尋一了老尼,向她要迴公道。”


    祁靈拉豐絲韁,抬著頭望著馬上的叢慕白,輕輕地說道:“姊姊!是為著那幅天都峰的要圖麽?抑或是為了千麵狐狸靳一原老前輩的安全?而如此匆匆地含怒追趕一了老尼?”


    叢慕白知道祁靈如此拉住韁繩,是有阻止她追趕的意思,同時她自己也感覺到如此縱馬追趕,說是莽魯示必,而失之多加考慮是真。所以當時沉吟了一會,遲疑地下得馬來,停在“雪蓋靈芝”之旁,微微地搖著頭說道:“天都峰要圖固然有助於掃蕩天都峰之用,但是,若是沒有此圖,難道魯半班便永無製服之方麽?靈弟弟相信我,尚不致如此存心依賴,更何況這幅圖本是一了老尼拿出來,如今她再拿迴去,算她無信如此而已,我又何必予人以‘奪取’二字?”


    祁靈緩緩地放下韁繩,點點頭,眼睛裏閃著讚佩的光芒,望著叢慕白說道:“姊姊光明磊落,令人欽佩,如此姊姊是因為曾受恩於靳一原老前輩,耽心一了老尼去到天柱山。尋釁生事,恐怕靳老前輩有失,所以才如此匆匆趕去,是麽?”


    叢慕白也搖著頭說道:“天柱山飛來峰三擔種的周圍,都是靳老前輩精心布下的天羅地網,一了老尼雖然功力清湛,也未必然就能夠暢行無阻,到達三擔種之內,更何況靳老前輩雙目雖替,功力卻是依然未全放下,一了老尼就是能到達三擔種之內,結果依然難料,我何至於對靳老前輩如此缺乏信心?”


    祁靈嗯了一聲,忽然走上前兩步,伸手抓住叢慕白的雙手,懇聲說道:


    “如此說來,姊姊你是為了一了老尼如此突然掠走天都峰要圖,一口忿氣難忍,而生追趕之意的是麽?”


    叢慕白被祁靈如此接二連三一問,心裏有了一些無以名之的激動,當時說道:“靈弟弟!難道你不覺得一了老尼這種行為,有些卑劣險詐,而且還有些欺人太甚麽?”


    祁靈仍然握住叢慕白了一雙柔手,低沉地說道:“叢姊姊!一了老尼如此匆促而去,說她有些欺人,也確有些嫌疑。但是,說她是卑劣險詐,小弟卻與姊姊有不同之意見。”


    叢慕白一聽祁靈言下之意,竟有相助一了老尼之意,倒是意外地一驚,她楞了一會,微微皺著眉頭說道:“靈弟弟之意,是說我的話說錯了麽?”


    祁靈連忙陪笑說道:“姊姊明鑒,小弟之意是說一了老尼恐怕有難言之隱,人在情感激動之時,任憑何等修養深厚之人,也有失態之時,如果一了老尼與靳老前輩之間,是思念、而非懷恨;是久別失去聯絡,而非故意彼此躲避;是友是愛,而非敵非恨,這一時間的激動而失態,我們為何不能以大量容忍?姊姊!你說是否?”


    叢慕白不是刁潑的姑娘,如今在祁靈如此娓娓解說之下,氣憤早平,而且,也覺得祁靈說得不無道理。


    忽然,祁靈伸手扳著叢慕白姑娘的香肩,含著微笑說道:“姊姊!按理說,你對一了老尼的看法,都是有事實根據的,應該是毋庸二意。但是,小弟總是覺得一了老尼不是一個無信無我的人,而且,當我們提到千麵狐狸靳一原老前輩的時候,小弟發覺她眼神裏流露的不是仇恨,而是哀怨,是思念。


    我忽然想兩位武林怪人,或許是有一段地老天荒的情感上的扣結,而不是生死對頭的冤家,所以,我不主張姊姊如此急怒之下,縱馬就追。”


    叢慕白忽然微展開一絲笑容望著祁靈笑道:“靈弟弟,你怎麽會想得如此周全?不過”


    說到此處,叢慕白停頓了一下,沉緩地說道:“靈弟弟!還是我錯了!


    對於一個人的善與惡,還是不要輕下斷語,而且,在沒有真實的認識以前,我們要以善良的心理,去揣測別人,那是應該的。”


    祁靈微笑地說道:“姊姊自然比我想得透徹,世間上,壞人是有,但是畢竟是少數。”


    叢慕白點頭說道:“所以,我們應該多以善良之心意,卻揣測別人,如果象方才,我總是以為一了老尼是存心卑劣。但是,如果她果在是由於乍一聽到靳老前輩的住處,止不住心情激動,而如此飄然而去,我的一切揣測,豈不是荒謬已極麽?”


    祁靈含著微笑,說道:“叢姊姊!且慢說自己荒謬,小弟此時尚有點意見,與姊姊方才所說的稍有相悖之處。”


    叢慕白微微一怔,連忙說道:“是指一了老尼之事麽?”


    祁靈說道:“我們雖然不能任意揣測一了老尼的行徑,但是,我們卻不能忽略靳一原老前輩的安危,我們相信一了老尼前往天柱山飛來峰,是為了一了數十年兩地睽別的心債,但是,我們也要防範,萬一他們之間是仇非友?”


    叢慕白沒有等祁靈說完,便連忙接著說道:“萬一是仇非友?靈弟弟!


    你是說”


    祁靈點點頭,接著說道:“常言道是‘客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叢姊姊!並非小弟前後言語自相矛盾,出爾反爾,也不是小弟忽然一時心血來潮,又懷疑一了老尼的為人,而是一種力求萬全的心理。我們有千種理由,萬種信心,相信一了老尼的人如其麵,慈祥仁藹,但是,萬一有任何其他的意外?”


    叢慕白此時倒是為祁靈這種突然而發的意見,一時想不出道理來,隻是微蹙著眉梢,輕輕地反問道:“依靈弟弟之意?”


    祁靈立即說道:“小弟和叢姊姊即刻起程,轉向天住山飛來峰。”


    叢慕白大為意外地啊了一聲,祁靈又接著說道:“一了老尼對於飛來峰的途徑,陌生不識,我們當可充作向導,再則,迴春聖手逯田和妙手空空古長青這兩位一醫一偷,想必也在最近期內,要前往天柱山,也正好趁此機會前往相會。”


    叢慕白姑娘當時一聽祁靈如此胸有成竹地侃侃道來,不覺為之芳心大慰,一朵笑容,綻開在臉上,雖然是儒巾青衫斯文一脈,卻是顯得嬌媚動人,當時叢姑娘含著笑意說道:“靈弟弟!你如今處事如此練達,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早些起程,以免有所耽誤。”


    說著話,右手輕輕一按馬鞍,飄飄地落在馬背,人在馬上迴眸笑道:“靈弟弟!如今你沒有坐騎,深野荒郊,尋找不便,委屈你與我一騎雙跨如何?”


    祁靈一見叢姊姊高興,而且彼此又是早已海誓山盟,靈犀互通,這男女授受不親的禮儀,事實上已無由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當時祁靈笑道:“如此隻怕委屈的不是小弟,而是姊姊那匹‘雪蓋靈芝’的千裏名駒了。”


    說著話,立即轉身一點而起,落在馬背之上,坐在叢姑娘身後,兩個人身子互相依偎,祁靈與自然伸手前去


    此時,隻仿佛聽到有人低微地說了一句:“天意如此!”


    隨著是一聲極其哀怨幽幽長歎,而後音響寂然,沒有一點動靜。


    這一聲幽怨無比的長歎,尤其在如此寂靜的深夜,使叢慕白和祁靈兩個人聽來,心裏都不禁之了一凜。


    祁靈和叢慕白姑娘兩人互對一眼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跳下馬來,隨後又淩空一拔三丈有餘,轉側迴身,又以閃電流星之勢,同向竹林外麵幾棵樹下撲去。


    兩人如此一掠而到,人在半空中,早已連運目力,將周圍看得清楚,哪裏還有任何一個人影?


    等到兩人飄身落地,這才發覺到竹林邊級的一棵大樹上,刮了一層皮,運用指力,留下了幾行字。


    夜色蒙蒙,祁靈和叢慕白兩人走到近樹前,留神看去,但見那幾行字寫得潦草不堪,分明是極為匆忙。上麵寫著:


    祁靈兄


    佳偶天成


    叢師姊


    旁邊卻是寫著“須少藍敬賀”五個字,這五個字寫得不但是潦草,而且筆力極重,深入樹杆之內,達兩寸左右。


    可是這幾行字落到祁靈眼裏,心裏不覺為之一震,他立即想起在北嶽恆山生花穀內,那真情的一瞥,再看看眼前這幾個字,尤其是“須少藍敬賀”


    這五個字,每一個字,都仿佛是須少藍姑娘那種哀怨的眼睛,在凝視著祁靈的心靈深處。


    祁靈明白,他比誰都了解須少藍留下這幾句話的心情,但是,祁靈雖然明白,也徒然對須少藍發著無限的歉疚不安之意而已,縱使須少藍姑娘此刻當麵,祁靈又能如何去安慰她?


    一種極其不達發而又難以自遣的意念,盤踞著祁靈的心裏,使他愕然地呆在那裏,默默沒有講話。


    叢慕白一陣羞意過後,忽然想到:“須師妹既然知道此地是我和靈弟弟,為何她要隱而不見?”


    如此意外一頓,轉而又發現祁靈在那裏默默無言,連忙說道:“靈弟弟!


    須師妹為何躲而不見,我們去附近找一找好麽?”


    祁靈一驚而覺,不由地隨口說道:“恐怕人已經去遠了。”


    叢慕自姑娘一聽祁靈如此說法,感到極為奇怪,連忙又追著問道:“靈弟弟!你怎麽知道她去遠了?難道你知道須師妹為何如此與我們避而不見的原因麽?”


    祁靈被叢慕白姑娘如此一問,不由得一時間答不上話來。支吾了半晌,隻是說道:“小弟見她在樹上留字,自然是不願意見我們,既然是不願意見我們,是此時必定是去之甚遠了。”


    祁靈這幾句話,乍聽起來似乎是理由充足,振振有詞,但是,稍微留意的人,就不難聽出他是勉強找出一些奪理之詞,以掩飾他一時之失態。


    叢慕白姑娘是何等精細的人,焉有聽不出來之理?當時她覺得祁靈突然如此言語失常,一定是心情異常紊亂?


    叢姑娘心裏如此一轉,一雙眼睛,凝神注視著祁靈,轉而跟神一掃,又看到那棵樹杆上所刻的那幾個字。這一瞬間,一個突然的意念,頓時襲上叢姑娘的心頭,像是一股冷泉,從心頭一掠而過,使她禁不住微微地打了一個寒噤。


    這時候,祁靈已經收拾起自己奔馳的心神,他也發覺到叢慕白姑娘,站在一旁發怔。當時便走上前,輕輕扯著叢慕白的長袖,說道:“叢姊姊!既然是須姑娘避而不見,必定是她臨時有事,或者是由於日間不相識時的小有口角,以致此時不好意思相見,好在來日方長,必然後會有朗。叢姊姊!我們還是即刻起程,趕路的要緊。”


    叢慕白姑娘轉過身來,兩眼凝神望著祁靈,半晌說道:“靈弟弟!我們就如此離開此地,不尋找須少藍師妹了麽?”


    祁靈略略頓了一下,說道:“須姑娘此刻離去,即使尋找,也未盡然就能找到,好在方才說過來日方長”


    叢姑娘忽然又抬起頭來,望著祁靈說道:“靈弟弟!我有一樣請求。你會答應麽?”


    祁靈聞言,不由得心裏一震,連忙說道:“叢姊姊你何必如此言重?姊姊有何意見,小弟焉有不聽從之理?”


    叢慕白姑娘一時間柔順無比,輕輕地點點頭,說道:“靈弟弟!我們暫在此地稍作休歇,等待明天天明時,再行起程,不知靈弟弟的意下如何?”


    祁靈沒有想到叢慕白說得如此嚴重,竟是這樣一個問題,倒是大出祁靈的意料之外。當時祁靈連忙說道:“姊姊連日旅途勞頓,今夜又如此深夜不寢,理應多作休歇,以恢複疲勞。何況“雪蓋靈芝”腳程快,稍加奔馳,不難趕上一了老尼,叢姊姊就請迴到茅庵之內,自行調息行功,稍作安歇,小弟在此為姊姊護法。”


    叢慕白姑娘點點頭,便依言轉身,向茅庵內走去,走到茅庵門口,忽然又轉過身來,對祁靈說道:“靈弟弟!”


    祁靈正準備卸下馬鞍讓“雪蓋靈芝”也鬆散一下,一聽叢慕白如此一叫,立即轉過身來,應道:“叢姊姊還有何事指示小弟麽?”


    叢慕白姑娘站在茅庵門口,兩眼凝視著祁靈,略微頓了一下,說道:“我有兩句話,要請問靈弟弟,不知靈弟弟能否秉誠相告。”


    祁靈乍一聽叢慕白如此一說,始而一愕,繼即正色說道:“叢姊姊為何如此說話,姊姊有任何問題相詢,小弟焉能不以實相告?姊姊視小弟是何許人?”


    叢慕白姑娘歉意地微微一笑,說道:“靈弟弟為人正大光明,表裏如一,姊姊實在不應該如此,或者是羞於啟口的緣故,卻往往掩飾了真言。”


    祁靈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小弟生平沒有穩私,姊姊若有所問,小弟自然據實以告,隻要是小弟所能知道之事,絕不相瞞。”


    祁靈人在說話,心裏卻止不住在暗自忖道:“叢姊姊是要問一件什麽事,如此慎重其詞?”


    叢慕白姑娘隻是微微地停頓了一下,立即又含著微笑,平靜他說道:“靈弟弟!我們何妨不到一了老尼這座茅庵之內,坐下來再說,像如今這樣緊張對立,有很多話,我也就問不出口了。”


    祁靈果然依言笑了起來,轉身走到叢慕白姑娘身邊,兩人相讓,走到茅庵之內,席地坐定之後,叢慕白姑娘垂下眼眉,幽幽地說道:“靈弟弟!你認識須師妹已久,對於她的武功、文采、品性,想必知之甚深,可否為我簡單地作一次評價?”


    祁靈當時一聽叢姊姊偏偏問的是須少藍姑娘,心裏不禁為之一跳,但是,這個問題事實上是問得很簡單,且也極自然,祁靈努力平靜下心情,認真地說道:“須姑娘武功與文采,都是得傳於北嶽姚老前輩,雖不能說是青出於藍,但是,由於須姑娘稟賦聰穎,已經深得令師伯老前輩一身真傳,自無庸疑義。至於品性,爽朗口快,尤勝須眉。”


    叢慕白沒有等到祁靈說完,便點頭說道:“其實我這一問是出自多餘,有明知故問之嫌。”


    祁靈愕然說道:“姊姊之意”叢慕白微笑說道:“我姚師伯生平傲視群倫,他的弟子會有不盡理想之人麽?”


    祁靈也同意地點點頭,但是,叢慕白姑娘緊接著問道:“須師妹我雖然沒有正式見過她的廬山真麵目,但是你與須師妹數次往來,不知對她的印象如何?”


    這一個問話,使祁靈真正是大出意這外,這種問話如果是出自旁人之口,祁靈會痛斥其為輕佻,但是,這句話是出自叢姑娘之口,祁靈雖然不會以有意輕佻視之,但是,他覺得叢慕白問得太過奇怪,甚至覺得叢慕白不應該如此問話。


    祁靈對叢慕白姊姊是尊敬與愛慕,兼而有之。所以叢慕白問出這句話,祁靈隻有坐在那裏默默無言,他相信自己如果此時開口說話,一定會損及他對叢姊姊的敬意,於是,最好的方法,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盡管如此,叢慕白姑娘仍然看得出這祁靈的臉上,微有不愉之意。


    當時叢姑娘微微地笑了一下,旋即正著臉色,嚴肅地對祁靈說道:“靈弟弟!你是否覺得我這句話,問得有欠妥之處?”


    祁靈一見叢姊姊如此嚴顏厲色,一時不知道這應該如何對答,才是妥善,祁靈又不擅說謊,但是,說出真話,又怕叢姊姊會為之生氣,隻好怔怔地望著叢慕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叢慕白也停頓了一下,依然正著臉色說道:“祁靈弟弟!我問此話之意,請勿以世俗眼光加以衡量,像須師妹這等人才品貌,多慕之心,人皆有之。


    發乎情,止乎禮,又有何礙?何況好好惡惡是人之常情,靈弟弟當不致食古不化,以為我問此話,含意輕佻是幸。”


    叢慕白這一段話,說得也確實有理,祁靈還覺得自己不夠磊落,至少對於須少藍姑娘他缺乏一種寬闊爽朗的武林兒女風度。其實像叢慕白方才這種問話,又有何不妥之處?奈何也流入風俗一般無二,存心先就不夠光明,才能頓生懷疑別人之心。


    祁靈心裏起了如此一陣翻騰,當時略有愧意地拱手對叢慕白說道:“叢姊姊說的是,隻是小弟與須姑娘往來極少,這印象二字,實在難以妄言。”


    祁靈說出這兩句話時,心裏更有慚愧之意,因為,他對於須少藍姑娘有相當的了解,尤其在北嶽恆山生花穀內,“夢筆生花”十日以扣的須姑娘,更是使祁靈有刮目相看之概,而且,須少藍那種深深的一瞥,也是使祁靈至今難以漠然淡忘。如此情形之下,豈可稱之為“難言印象”四字麽?


    祁靈說這兩句話之後,心裏在慚愧之餘,更感到奇怪,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沒有說出真話。


    叢慕白依然是垂目低眉,緩緩地說道:“這印象二字,並非暢言評價,即使僅有一麵之雅,也不至印象毫無,是靈弟弟不願意迴答我的話麽?”


    祁靈此時已經微微漲紅了臉,遲疑了一下,說道:“叢姊姊如果問的是這種表麵印象,小弟隻可以說是,我的印象是良好的,但是,知人之難,叢姊姊自然也有同感,這種表麵浮淺的印象,不足以用來說明一個人的好與壞的標準。”


    叢慕白聽到祁靈說到“印象良好”四個字,仿佛心頭沉石下落,自然地鬆了一口氣,而且對於祁靈後麵所說的話,仿佛沒有注意聽到,她抬起頭來,兩隻眼睛晶瑩無比地望著祁靈,含著欣慰的微笑,半晌又說道:“靈弟弟!


    你認識須師妹,是在認識我之先,對否?”


    祁靈對於這些愈來愈是難以捉摸的問題,真不知這應該如何答複,他隻有認真地點點頭。


    叢慕白一直是正著臉色說話,此時卻露出一絲微笑,但是,在這一絲微笑裏,也不難看出她的眼神之中有著一陣淒涼的意味。這一陣眼神的流動,雖然是短短地一瞬,可是落到祁靈的眼裏,陡然起了一陣不安的顫抖,祁靈想說些什麽,可是他卻又有無從說起之感。


    叢慕白點點頭,幽幽地說道:“靈弟弟!我的問題都問完了,我應該謝謝靈弟弟你是如此誠實地迴答了我。”


    祁靈從心裏泛起一陣寒意,他感到叢慕白這種過份的客氣,使他感到可怕,他不明白全慕白姑娘為何變得如此生疏。


    祁靈一時的忘情,眼怔怔地望著叢慕白,沒有說出話來。


    叢慕白臉上的笑容,慢慢地仿佛冷凍在臉上,終於漸漸地消失在一聲幽幽細歎之中,然後輕輕地說道:“靈弟弟!我須師妹幼時命運多舛,十數年的茹苦含辛,偷生忍辱,一心為著親仇,真是紅顏薄命。如果”


    說到此處,叢姑娘抬起頭來,望著祁靈,沉重而又幽幽地說下去:“如果,須師妹沒有一個理想的歸宿,那不是紅顏薄命,而且是老天持人太欠公允,隻怕姚師伯也要遺憾終生了。”


    叢慕白如此誠摯的語句,和誠摯的態度,使祁靈無形之下,受了感染,他忘了自己心中的憂慮,而對叢慕白姑娘的話,起了同感,也不由地輕輕地歎喟了一聲。


    白接著緩緩地說道:“靈弟弟!希望你和我都能夠為須師妹,盡一份心力,為她找一個理想的歸宿,靈弟弟!你願意麽?”


    祁靈陡然又是一驚,隻好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茅庵裏,剩下的隻有寂靜。無邊的寂靜,叢慕白姑娘已然閉上了眼睛,調息入定,端坐儼然。祁靈雖然睜著一雙眼睛,他的心情卻為叢姊姊這種不知所以的問話,感染得有一份難言的茫然。


    夜盡了!在一片曉霧迷蒙之中,傳來不斷的鳥語啁啾,也傳來繼續可聞的村雞遠蹄。叢慕白姑娘緩緩地睜開眼睛,輕輕地唿了一口氣,低沉地說道:


    “靈弟弟!累了你一夜未曾闔眼,好生叫人過意不去。”


    祁靈一躍而起,推開茅庵門扉,伸了兩下手臂,朗聲說道:“叢姊姊!


    你如此處處時時與小弟客套,這才使小弟過意不去。”


    說著話,轉過身來,剛一看叢慕白的臉,不禁猛然一驚,失聲叫道:“叢姊姊!你你是怎麽的了?你的眼睛你難道不是調息行功麽?”


    原來叢慕白姑娘的一雙秀目,不但是顯得慵倦無神,而且還布滿了不少紅絲,武功內力深厚如叢慕白這等人,任憑是何等疲倦,經過半夜的調息,翌晨起身,必然是神清氣爽,精力充沛,而且一對眼睛,更是清亮照人,斷不致有叢慕白姑娘這種現象。


    不用說,昨夜半夜,叢慕白姑娘不但沒行功調息,而且端坐在那裏,整整地思索了半夜,而且所思索的還是一件極其苦痛的極其困難的事,才耗費她如許心神,使她在一夜之間,憔悴如是。


    究竟為了何事,使叢慕白姑娘憔悴到心神到如此地步?祁靈感到驚惶莫名,站在那裏怔然不知所以。


    叢慕白姑娘被祁靈如此一驚而問的激動情緒注視之下,突然,振身而起,朗聲笑道:“靈弟弟!昨夜我突然想起一麵往事,一時心血潮湧,無法人定,我又怕引起靈弟弟你的驚疑,故而力作鎮靜,假裝調息,如此而已,靈弟弟何必如此驚恐不安。”


    祁靈望著叢慕白,心裏卻不停地在想:“僅是一夜不睡,何至失神憔悴到這種程度?”


    但是,叢姑娘自己如此坦然承認,祁靈又何能硬說她不是?但是,他心裏卻是堅信,叢姑娘是為了一件重大而苦痛的事,折磨了半夜,至於究竟是什麽事,說不定日後自有明白之日,目前也隻有納悶在心了。


    叢慕白姑娘沒有理會祁靈那種若有所疑的表情,飄然走到茅庵之外,迎著朝陽,引聲長嘯,聲如鶴唳青雲,一時遠近之迴應,從這一聲長嘯裏,可以聽出叢慕自姑娘與昨夜迥然不同的心情,那是充滿了開朗,心安理得,和快樂的心聲。


    祁靈站在茅庵之內,愕然地自己搖了搖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鬆下心情,正好走到叢慕白姑娘的身後,就聽到一陣奔馳的蹄聲,疾起疾落,向茅庵這邊直湧而來。


    祁靈不覺說道:“叢姊姊!聽來不像是一匹馬的蹄聲,除了‘雪蓋靈芝’,難道還有其他的坐騎不成?”


    祁靈的疑問未了,不遠已有兩匹駿馬疾馳,神駿如龍的矯健身影,出現在十丈開外,那兩匹馬一白一紅,互映鮮明,正起落於綠葉叢中。


    叢慕白一眼看到那匹紅馬,不由輕輕啊一聲,忽然,引聲高叫一聲:“須少藍!須妹妹!”


    人在叫聲中,點足騰身,直掠庵外那一叢竹林,從竹林梢頭一點而過,直向奔來的兩匹馬疾閃而去。


    這兩匹馬的身形,隱約出現之初,初耿也看到一白一紅的顏色,那白的馬不用說,他知道那是金沙伯樂白完元贈給叢姑娘的那匹“雪蓋靈芝”,那匹紅馬忽然使他想起。叢姑娘曾經過說過,須少藍姑娘騎的正是一匹赤火龍駒,他如此之情一動之下,也緊隨著叢姑娘這一聲喊叫,幾乎是同時而起,直撲到竹林之外。


    叢慕白和祁靈兩人,雙雙落到竹林之外,正好對麵來的西匹馬箭也似地竄到麵前,而且一見到他們兩人,立即緩下腳步,駐足停在兩人前麵。


    果然,停在雪蓋靈芝後麵的紅馬,確是須少藍姑娘的赤火龍駒。


    可是,在這匹火赤龍駒的背上,卻沒有叢慕白姑娘方才所叫喊的“須少藍”的倩影。


    叢慕白姑娘勞著一絲失望的心情,緩緩地走到那匹火赤龍駒旁邊,伸手撫摸著馬首,輕輕地說道:“須妹妹呢?她的人為何要避而不見啊!”


    祁靈在身後忽然叫道:“叢姊姊!你看那馬鞍上。”


    叢慕白抬起頭來一看,馬鞍上寫有著兩行字,是人用大力指法,寫在皮墊之上,筆劃均勻,力道深厚,上麵寫著:


    “一騎雙乘,不便馳騁,特留火赤龍駒以贈,但願關山渡若飛,平安到達天柱峰,叢姊姊如在日後見到恩師和師叔等,代為藍請安,如果書不盡意”


    祁靈也在身後看完了這幾行寫在馬鞍上的字,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各有不同心情的歎了一口氣,隻有叢慕白幽幽地說道:“須妹妹為何要避而不見呢?”


    她為何要避而不見呢?


    叢慕白和祁靈兩個人的心理,都有如此疑問,而且兩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答案,隻不過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叢姑娘又轉過身來,對著祁靈說道:“靈弟弟!須妹妹這匹火赤馬駒,分明是留給你的,有道是卻之不恭,而你目前也確實需要一匹駿馬代步,你就收下來吧!好在來日方長,這茅庵贈騎之誼,相信自有報答之日。”


    祁靈點點頭說道:“叢姊姊你說是卻之不恭,小弟倒要說是受之有愧了,既然須姑娘誠心相贈給我們兩人,倒是給‘雪蓋靈藝’減掉了不少辛勞,如今雙騎雙乘,諒來也不甚不便了。叢姊姊!我們即刻起身如何?”


    叢慕白姑娘聽祁靈說到那匹火赤龍駒是贈送給“我們兩人”,這“我們”


    兩字,特別加重了語氣,叢姑娘聽在心裏當時隻微微地笑了一笑,然後朗聲說道:“如此我們走吧!”


    言猶未了,但見她身形一折,早已落身於“雪蓋靈芝”之上,一抖絲韁,隻聽得一聲低嘶,“雪蓋靈芝”拔蹄翻飛,箭竄而出。


    祁靈也隨即翻身跨上火赤龍駒,緊隨著前麵的叢慕白,一前一後,宛如流墾趕月,飛渡關山,宣向天柱山飛來峰而去。


    這一白一紅兩匹馬,都可以說是萬中選一的千裏名駒,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從舜耕山起程,奔向天柱山不消兩日時間,竟趕最飛來峰下。


    時值黃昏,飛來峰擎天獨矗,已經為周圍的群山,抹上了夜的暗影。


    祁靈飛身下馬,仰望著天柱山的飛來峰,微微地皺了下眉頭,順頭對叢慕白姑娘說道:“叢姊姊!夜已昏沉,月色不明,我們是否趁夜趕到飛來峰上三擔種,先去看望靳老前輩呢?”


    叢慕白姑娘也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按常情而言,如此夜晚,不應該前去驚擾於靳老前輩。但是如今恐怕不能以常理來行事了。”


    祁靈點頭說道:“萬一一了老尼與靳老前輩是友非敵,我們如此匆匆冒然趕去,隻怕倒是有此失禮之嫌。”


    叢慕白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正想說話,忽然一抬頭之際,失聲輕輕叫道:“靈弟弟!你看!”


    祁靈本背對著飛來峰,此時一所叢慕白姑娘如此一聲驚唿,不由地當時心神一震,單足駐地,身形電閃一轉,抬頭來向山上看去。


    夕陽已經西下,飛來峰上更是顯得險暗,隻有幾顆早出的星星,閃著微弱的光,給飛來峰在險暗之中,多了一層蒙蒙白色。


    此時祁靈運足目力,看到飛來峰半山腰,有兩條人影,時隱時現,而且是身形極為快速,直奔山下而來。


    以那兩條人影奔馳的速度而言,約莫一盞熱茶的功夫,便可以人那高聳入雲的飛來峰的山腰,到達山麓祁靈他們所站立的地方。


    祁靈向叢慕白說道:“姊姊!你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奇怪否?”


    叢慕白點頭說道:“飛來峰自從靳老前輩隱居此地之後,縱使是白天,也極少武林人士奔馳其間,何況此時是夜晚,因此,我不僅覺得是奇怪,而令我要為靳老前輩擔心。


    祁靈說道:“姊姊之意,一了老尼已經到達了天柱山而且她和靳老前輩之間,是敵非友,所以引起飛來峰頓萌危機。”


    叢慕白歎道:“靳老前輩生平樹敵太多,如果一了老尼是敵非友,隻怕這敵人就不止一了老尼一人了。”


    祁靈叢慕白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各自伸手輕輕一拍身旁的坐騎,趕走了兩匹千裏名駒通靈寶馬,然後各自身形拔起,沿著山路,向飛來峰上那兩個人來,迎麵趕去。


    飛來峰對於他們兩人而言如舊地重遊,等於是輕車熟路,盡管是夜色深沉,仍阻不了他們兩人起落如飛、去勢似箭。


    叢慕白忽然一挺身,雙臂一抬,從一棵虯鬆之上,疾馳一招“振臂迎風”,飄然上起三丈五六,人在半空中雙掌疾收,護住胸前,悠然而落,口中卻厲聲喝道:“何方朋友膽敢深夜前來飛來峰直撞橫行?”


    這一聲厲喝,是叢姑娘有心顯露一手,人在空中,逼住一口真氣,朗聲叱喝,隻震得迴聲如潮,宛如一陣風聲,掠過樹林。


    叢姑娘喝聲一了,人落地上迎麵攔住當前,叉手而立,大有一夫當關之概。


    對麵那兩條人影,此時正好停身在一塊巨石之後,匿去人影,看他不見。


    但是,卻聽到數丈之外,一陣笑嗬嗬的聲音訪問著話道:“我說你這個江湖郎中,這趟生意雖然賺了一筆,卻招來意外麻煩,八成兒前麵就是攔路的,要我你這位江湖郎中來一個黑吃黑。”


    說著話,兩個宏亮的笑聲,掩蓋了一切。


    這時候,叢慕白幾乎是與祁靈同時而起,異口同聲叫道:“是古前輩麽?


    晚輩失禮了。”


    兩人口中如此說著話,身形卻是疾起而落,直向那塊大石後麵撲過去,人還未落,隻見大石後麵轉過來兩人,那正是名傳江湖的武林神偷妙手空空古長青,後麵那人是武林神醫迴春聖手逯雨田。


    妙手空空古長青首先笑嗬嗬地對叢慕白姑娘說道:“姑娘,這趟舜耕山想必是手到功成,一切如意了。”


    叢慕白紅著臉搖搖頭說道:“說來不怕老前輩譏笑,這趟舜耕山是功敗垂成,如今我們是空手而迴。”


    妙手空空一聽叢姑娘如此一說,翻著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個不停,又不住地用手搔著頭,瞅著祁靈說道:“老弟台,叢姑娘這樣一說倒把我老偷兒說糊塗了,難道那魯姑娘臨事反悔,難道老弟台又是臨時手下留情?如果這樣一說,老偷兒倒是白費一番心思,當初要老弟台趕到舜耕山,就怕叢姑娘孤掌難鳴,所以老偷兒寧願一個人來找江湖郎中,如今這麽一說”


    妙手空空古老偷兒一聽之下,也不問事情的真相,就像連珠炮似的,說得口沫橫飛,青筋暴露,把平日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一掃而空。


    祁靈一見妙手空空象是動了真怒,他也不由地一急,把“老哥哥”三個字的稱謂也撇開了,隻急著說道:“古前輩”


    妙手空空搖搖頭說道:“老兄弟你這件事功敗垂成,讓老哥哥有些失望。”


    迴春聖手逯雨田在一旁接著說道:“老偷兒!虧你平日自詡為遊戲人間,怎麽這會子緊張到如此地步?叢姑娘剛剛說到功敗垂成,祁小友還沒有說明其間的經過,你這樣一急,豈不是叫祁小友和叢姑娘都無法啟口了麽?”


    妙手空空自己也覺得急得一反平常,當時又嗬嗬地笑了起來,向著祁靈說道:“老兄弟!你別生氣,老偷兒實在是因為這張天都峰要圖,關係太過重要,一聽功敗垂成,便急得失掉常態。”


    祁靈這才鬆了一口氣,叫了一聲:“老哥哥!說起來小弟也實在值得慚愧的,事情雖有意外但是用心不夠周密,也未必不是失敗的原因。”


    於是祁靈便將舜耕山的經過,從頭到尾敘說了一遍。


    妙手空空古和青沉寂了,迴春聖手逯雨田也沉默了,因為,在他們兩個人的記憶裏,似乎從來沒有聽見過“一了老尼”這個名號,這個名號的出現,使他們同樣地感到迷惑,感到奇怪。


    妙手空空抬起頭來望著逯雨田,皺著眉頭問道:“逯老兒!你這個走四方的江湖郎中,跑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物,可曾聽見過一了老尼這麽一號麽?”


    迴春聖手搖搖頭笑道:“你這位鼎鼎大名的神偷,等於是武林中的一本流水帳,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夠知道?就連千麵狐狸的事,我都知道得不多,何況如今又突然出來這樣一位一了老尼?不過”


    他說到此地,忽然又迴頭向祁靈和叢慕白問道:“祁小友和叢姑娘這一番趕迴天柱山,是為了千麵狐狸靳老的安危?抑或是為了那一張天都峰要圖?”


    祁靈竟不思索地說道:“我們所以如此兼程趕迴,一則是顧慮到靳前輩的安全,再則,我們也要借這個機會追查那一張得而複失的天都峰要圖,被一了老尼帶走,究竟為了何事。”


    叢慕白接著說道:“另一方麵我也要看看這位一了老尼究竟是何等人物?”


    叢姑娘這言下之意,仍然不難聽出充滿了憤怒。


    迴春聖手逯雨田聽著他們兩人如此說法,點點頭,正待說話,妙手空空古長青忽然搶上前,笑嗬嗬地說道:“這第一項,關於靳老的安全,老兄弟和叢姑娘盡可放心,即使一了老尼來到此地也不能奈何他一毫一發。”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都不禁同聲輕輕“啊”了一下,他們沒有想到這位性情極為古怪的妙手空空,竟然會對千麵狐狸——一位數十年前的武林大魔頭,說出如此衷心欽佩的話,使他們感到奇怪。


    妙手空空想必是看到祁靈他們那種詫異的表情,當時自己也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其實當初聽了你們那一段說明之後,對於千麵狐狸,我老偷兒已經有了不同的看法,要不然,這次我老偷兒也不會討上這種差使去找逯老兒,尋什麽黃連根陳雪水了。不過這次和逮老兒跑了趟天柱山,我老偷兒才知道,數十年前為什麽千麵狐狸會成為武林中提名生畏的人物,那是不無原因的。”


    祁靈空然無限欣喜望著妙手空空說道:“老哥哥!你和逯老已經找到了百年黃連根和十年陳雪水?你們已經到飛來峰,見過了靳老前輩了麽?”


    妙手空空古長青笑著點點頭,說道:“不但是見到了千麵狐狸本人,而且我老偷兒和逯老兒還得到了一份禮物。”


    逯雨田在一旁接著說道:“祁小友和叢姑娘一定非常惦記著小老兒和古老偷兒這次進入飛來峰的經過”


    妙手空空卻搶著說道:“老弟台!你和叢姑娘還是聽我老偷兒長話短說,別多耽擱你們的時間。”


    妙手空空嗬嗬地笑道:“你們兩個人如何如此緊張,老偷兒這一陣長話短說,你們就會知道逯老兒這句話的原因了。”


    說到此地,妙手空空轉而單向祁靈說道:“老兄弟!你還記得當時我們分手的情形否?”


    祁靈說道:“離開黃山不久,老哥哥便叫我改道前往舜耕山與叢姊姊合力去取那幅天都峰要圖,而老哥哥自己,則一個人去找逯老,聯袂去找百年黃連根,和十載陳雪水。”


    妙手空空點點頭說道:“對了!老偷兒很快找到逯老兒,誰知道逯老兒一聽這個消息,立即拍著他那個寸步不離的寶貝藥囊,連說黃連根和陳雪水,他隨身就有,用不著再去尋找。”


    祁靈一聽驚喜不已地望著迴春聖手說道:“逯老!你如何有這種難尋的東西?”


    迴春聖手笑說道:“祁小友!我們做這種行當的,愈是難尋的東西,愈是準備在身,否則,縱是醫道通神,又有何用?祁小友!你還記得否?‘千年靈芝’是何種難尋小物,小老兒此刻身上存有千年靈芝丹,何止數十粒?”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露出欣然的微笑。


    妙手空空接著說道:“於是我們這兩個一偷一醫,聯袂前往天拄山飛來峰,來拜訪這位從未謀得一麵之識的千麵狐狸靳一原武林中的怪人。”


    逯雨田接著說道:“天柱山飛來峰幾乎印遍了我們兩個人的足跡,而且我們也還記得祁小友和叢姑娘當初所描述的情景,可是,任憑我們兩個老頭子如何細心尋找,也找不到飛來峰上三擔種的進路究在何處。這時候我們才探深地感到,這位千麵狐狸果然是名不虛傳,就憑這一份暗伏玄機的情情,使我們這一對自詡為老江湖的人,束手無策。”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頓時迴憶起乍人飛來峰的情景,覺得這位迴春聖手的話,說得有深猶我心之感。


    叢慕白忍不住問道:“後來兩位前輩又如何進入了三擔種的禁地呢?”


    妙手空空嗬嗬笑道:“說起來這是一件人臉紅的事,到了飛來峰,找不到三擔種,我老偷兒做了生平第一件無法自圓其說的事,後來,還是這位數十年前,武林中視為可畏之人的千麵狐狸,現身飛來峰上”


    叢慕白一聽不由地脫口“啊呀”叫了聲,說道:“靳老前輩素來將飛來峰劃為禁地,兩位前輩如以此情形相見之下,會不會引起一陣誤會?”


    妙手空空搖搖頭說道:“這就是令人心服的地方,千麵狐狸雖然是雙目俱瞽,但是目盲心不盲,而且料事入微,令人驚異,就在我和逯老兒找不到三擔種,一陣心裏急躁的時候,他已經將我們的來意聽得一清二白。所以當他一現身的時候,他的第一句話,就位我老偷兒為之心折無已!”


    妙手空空像是故意賣弄關子一樣,說到此處,嘎然而停。


    叢慕白姑娘第一個忍耐不住搶著問道:“古前輩!這第一句話是如何說法?”


    妙手空空這才緩緩地說道:“他開頭便說:多謝二位為我靳一原千裏迢迢送藥前來。”


    祁靈望著妙手空空那種一本正經的麵孔,知道此話不假,他在略一恩忖之後,便說道:“想必老哥哥和運老在飛來峰上互相談話之間,將來意透露,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於是靳老前輩才對你們二位的來意了解得清清楚楚。”


    妙手空空說道:“這就是使我老偷兒和運老兒欽佩和慚愧的地方,人家將我們行藏弄得清清楚楚,而我們在他現身之初,才知道有人在我們附近。”


    叢慕白說道:“後來呢?”


    逯雨田笑說道:“後來這位千麵狐狸待客之道,也頗為奇特,他當時說道‘老夫精通醫術,如今倒要別人送藥治疾,這倒是天道好遠,教人深省。


    不過二位此刻來的正是時候,老夫不作客套。’他說著話的同時,便伸手向我,要去黃連根和陳雪水。”


    妙手空空笑著說道:“這位靳老前輩倒是個趣人,取得這兩味藥之後,他又說道‘二位千裏送藥,老夫不能無報,尤其是此刻送來,不遲不早,恰巧讓老夫了卻一樁心事,更是不能不聊表謝意。’說完話一擊掌之間,出來兩隻大黑猩猩,手裏各捧了一件禮物。”


    迴春聖手說道:“我得一本靳老自編的疑難百病譜,這本手訂的醫譜,其珍貴之處,何止價值連城?”


    妙手空空笑道:“老偷兒得的禮物雖然不是價值連城,卻也深投所好,老兄弟和叢姑娘你們絕對猜不到,你們看!”


    說著話,掀開大襟,露出一個老大的朱紅大葫蘆笑嗬嗬地說道:“這一葫蘆猴兒酒,至少可以人給我老偷兒解三日之飲,千麵狐狸知人之深,可以從一葫盧猴兒酒看來,不能不令為之心折。”


    這幾句話,說得大家都忍不住哄然笑了起來。


    祁靈用心極細,當時又接著問道:“靳老前輩當時說是此時送藥來,是恰到好處,可以為他了卻一樁心事,不知是指何事,他事後也沒有加了詳細說明麽?”


    妙手空空搖著頭說道:“老兄弟!你想想看,千麵狐狸送出這兩件禮物,無異是下了逐客令?我們也隻好就此離去,不過,在我們離去之高,他又說了一句話,他說:‘遇到祁靈,叫他早日來到飛來峰,我有要事待他處理。’沒有料到,我和逯老兒剛下山就遇到你們。”


    祁靈一聽,心裏立即為之一動,連忙說道:“老哥哥!此刻你和逯老,將作何往?”


    妙手空空說道:“神州一丐道,字內二書生此刻都在東嶽聚首,等待老兄弟你將來大破天都峰,老偷兒少不得也要趕到泰山,將來湊個熱鬧看看這位千麵狐狸如何收拾他自己一手栽培的門人。”


    祁靈連忙說道:“老哥哥到達泰山之日,請代為稟告小弟恩師,及天山兩位老前輩,就說祁靈和叢姊姊為了這張天都峰的要圖,抱定決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等待一切就緒之日,即刻啟程前往泰山,叩見恩師和兩位老前輩!”


    妙手空空嗯了一下,搖露頭說道:“老兄弟!你的決心是好,但是,天下事往往有令人難以預料之處。”


    叢慕白姑娘急忙說道:“古前輩之意,這張關係重大的天都峰要圖,將來是不可得了麽?”


    妙手空空笑嗬嗬地將頭搖得像撥浪鼓,說道:“姑娘!老偷兒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敢如此妄加斷語,不過,老偷兒依據你們二位所說的情形,所想到的幾點疑問作推論,覺得其中有令人疑慮之處。”


    祁靈一聽妙手空空如此一說,不由得心裏為之大驚,他知道這位老哥哥,平素雖然是遊戲人間,但是對於大事,卻是絲毫不苟,用心極細,而且他江湖經驗老到。


    祁靈當時立即搶著問道:“老哥哥!小弟所說的,究竟有何可疑之處?”


    妙手空空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收斂起來。正著臉色說道:“一了老尼與魯半班有何關連?她為何要替魯半班求情?她為何贈與天都峰要圖,又要突然搶迴?還有,一了老尼與千麵狐豬究竟是仇敵?抑或是友人?老弟台!你不要忘記,萬巧劍客魯半班他原是千麵狐狸的門人。”


    老偷兒這一連串的幾個疑問,也都是祁靈和叢慕白曾經想到的,但是,他們卻沒有連在一起來想,尤其他們沒有想到妙手空空這一個畫龍點睛的結論。


    如今,妙字空空如此條列以陳,覺得這些疑問,都有他的連貫性,也說明了妙手空字所以說是“天都峰要圖其間困難仍在”是不無道理的。


    妙手空空這一頓正色說出之後,祁靈和叢慕白默然了,在默默中,還有著無比的悔意,祁靈後悔說出靳一原的住處;叢慕白更後悔沒有將那幅天都峰的要圖斷然收下。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如此沉默無言,陷於悔意之際,忽然,迴春聖手逯雨田笑道:“祁小友!叢姑娘!你們休生悔意,更不要氣餒,老偷兒的話,雖然是說得頭頭是道,聽來俱是道理,但是方才老偷兒自己也說過,天下事,有許多是難能預料的,如果猜錯一點,則全盤皆誤,依小老兒之意,二位立即去見靳老,是為要務,說不定他倒另有見解。”


    祁靈和叢慕白同時點點頭,頓時雙雙行禮告辭,展開身形,直奔飛來峰上三擔種而去。


    沒有月色,星光也顯得黯淡無比,飛來峰上隻有茫茫的霧蒙蒙的雲。


    叢慕白姑娘忍耐不住,悄聲問道:“靈弟弟!你覺得今夜的飛來峰,是否有些奇”


    話還沒有說完,祁靈輕輕一扯叢慕白,足下輕靈一點,雙雙向旁邊一掠,立即掩進一塊岩石的後麵,抬頭向上麵看去,隻見迷蒙的霧中,一條人影疾如鷹隼,輕如飛雲,從十丈開外的一棵虯鬆之上,飄然直落而下。


    來人身法之美妙,及其功力這精純,令祁靈和叢慕白兩人一齊歎為觀止,甚至立即有自歎不如的感覺。


    可是,就在來人尚未落腳停在兩丈之外的塊大石之前,隨著而起的是一塊蒼勁有力、沉重宏亮的聲音:“是祁靈和叢慕白麽?”


    祁靈和叢慕白一聽,立即心頭一振,齊聲歡唿,叫道:“靳老前悲!”


    隨著這一聲歡唿,祁靈和叢慕白兩人一齊振臂拔身全力一式“一鶴衝天”,直撲向千麵狐狸靳一原的麵前。


    靳一原張開雙臂,一邊挽住一個,縱聲大笑,說道:“祁靈!老夫算著你和叢慕白也該來了,可沒想你們竟如此之快。”


    說著又轉而輕輕地歎唱了一口氣,搖著頭說道:“其實,天下事淮又能料到許多?有許多事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祁靈和叢慕白立即就聽出這位武林奇人,言外之意,連忙問道:“老前輩!你是說”


    靳一原雙手在兩人的肩上輕輕地拍了兩下,豪邁地笑道:“老夫是說世間事,有許多是令人難以預料的,就如同飛來峰上今天所來的客人,誰能預料得到呢?”


    叢慕白搶著問道:“老前輩!是不是一了老尼她來到飛來峰,她找老前輩尋釁生非了麽?”


    靳一原嗬嗬笑道:“慕白!你這孩子忘記者夫方才一再所說的話麽?許多事都是難能預料的,你又為何如此輕下斷語?”


    叢慕白忍不住說道:“老前輩!晚輩和靈弟弟在舜耕山之時,曾經和一了老尼”


    靳一原輕輕地拍著叢慕白笑道:“孩子!你們的事,老夫都已經知道了。”


    祁靈這時候也忍不住插嘴問道:“如此說來,一了老尼他的確已經先我們而到飛來峰上了?請問老前輩!”


    靳一原攔住祁靈說下去,他仍是那麽沉聲笑嗬嗬地說道:“祁靈!你用不著問,應該讓你知道的事,老夫自然會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應該知道的事,你問老夫,老夫也未能以隻字相告。”


    祁靈和叢慕白都為之默然,他們都知道千麵狐狸的為人,言出法隨,絕無緩和變更的餘地。


    靳一原在他兩人沉默片刻之後,忽然又嗬嗬地笑道:“走!走!休要在此地納悶,老夫的話,你們要記住,應該讓你們知道的,自然會讓你們知道,何需如此納悶。”


    說著話,靳一原又低頭對他們兩人說道:“你們這兩個娃娃連日如此日夜兼程,豈不感到疲倦?雖然你們內力不弱,究竟不是鐵鑄銅澆。來!來!


    隨老夫去稍作休息,再作道理。”


    靳一原從露麵到現在,都是仰著頭在說話,此刻如此一低頭,祁靈和叢慕白雙雙驚詫地說道:“老前輩!你的眼睛”


    靳一原鬆開雙手,卻又一手牽一個,嗬嗬地笑道:“老夫倒是忘了先向你們兩個善心的娃娃道謝,將老夫這失明之痛,牢牢地記在心中。黃連根和陳雪水,都已經送來了。這兩種東西,雖然不是千載難逢,卻也是一時不易獲得,尤其對於老夫這雙眼睛而言,可以說是藥到病除。”


    叢慕白連忙問道:“老前輩!你為何不立即醫治?是不是需要晚輩代為效勞?”


    靳一原嗬嗬笑道:“對了!老夫差點忘懷,慕白你娃娃曾經得到老夫傳授一些醫道,如今迴來幫助醫治老夫,這倒是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慕白!你這番不忘本的好意,老夫深以為慰,但是,老夫如果要立刻醫治,如果要人幫忙,逯雨田就不會匆匆就走。”


    這句話,說得很實在,叢慕白雖然頗精醫道,但是,比起行醫數十年的迴春聖手逯雨田,還是相差甚遠,如果靳一原要人幫助,為何讓逯雨田匆匆而去?事實上靳一原雖然盲目,但是,其行動舉止,較之武功高的人,尚要靈敏得多,這醫病之事,何需他人相助?


    叢慕白怔怔地望著身側的靳一原,口中不自覺地自語說道:“這是為什麽呢?”


    靳一原一陣嗬嗬大笑說道:“慕白!這個道理你和祁靈都是應該知道的,但是,不是現在就讓你們知道,時間一到,自然會讓你們恍然大悟。”


    叢慕白和祁靈都是天資極為聰敏的人,但是,此時此地,對於靳一原卻是無限的茫然,想不出所以然來。不過!他們有一個同樣的感覺,那就是感覺到今天的飛來峰,和今天的靳一原,不同於尋常的狀態,而這個不同尋常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一了老尼的來臨。


    至於一了老尼來到飛來峰,為何就使靳一原變得如此難以揣測?兩人又是茫然,隻有等待靳一原認為應該告訴他們的時候,才能知道了。


    靳一原沒有再理會他們兩人,隻是一手挽住一人,飄然向飛來峰上走去。


    靳一原雙手帶著祁靈和叢慕白,去勢極為快速,祁靈和叢慕白似乎都有些身不由已地,不費什麽力氣,隨在靳一原身旁,起落飛騰,直向上麵奔馳。


    愈上愈高,夜涼如水,此時峰上霧消雲散,眉月一抹,鍍上一層微光,天色湛藍,藍得使人有“山高天近”之感,尤其那天上的疏星,仿佛伸手可以摘到,轉眼飛來峰上那一塊飛來石,相距已經隻有十數丈遠近。


    祁靈忽然感到詫異,他們現在所走的路,不是前往三擔種去的,因為祁靈前次來到飛來峰,是記憶憂新,三擔種是深落在飛來峰山腰之間的一個深穀裏,為何今天靳一原要將他們帶向這飛來峰的絕頂?


    叢慕白想必此時也察覺到這個可疑之處,兩個人同時迴過頭,隔著靳一原,相對視了一眼。


    就在這一瞬間,靳一原身形一頓而停,鬆了雙手,向前麵不遠指去,口中說道:“前麵就是你們兩個人暫時休息之處,先去填飽饑腸之後,再定下心來靜靜調息行功。”


    說罷話,轉身一拂衣袖,隻見他毫未作勢,悠然下落,頃刻為山石鬆林所隱,不知去向。


    祁靈和叢慕白目送著靳一原如此飄然而去之後,一時心裏感慨萬千,祁靈當時搖著頭,歎著說道:“靳前輩他真是個怪人,雙目俱落,而一身武功不但未減分毫,反而較之一般明眼人顯為利落,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少苦功,才能如此,這恆心毅力四字,真可以作為他們這些後進之典範。”


    叢慕白說道:“可是他今天更怪,不用眼藥治療眼疾,處處如此閃爍不言,讓人莫測高深,這不是更怪麽?有話可以告訴我們便了。為何如此欲語還休,使人如墜五裏霧中?”


    祁靈說道:“靳老前輩用心精細,他如此作法,必有所為,叢姊姊!我們且到前麵,依言稍作休息調息行功,相信靳老前輩所言斷然不虛,我們所想知道的事,一定會被我們了解得清楚。”


    叢慕白也同意地點點頭,兩人便走進那兩棵虯鬆下,赫然在那塊青石之上,放置了許多果實,分明是為他們準備作療饑止渴之用。


    兩人此時也確有些饑渴之意,將石上的果實,飽餐一頓之後,便端然坐在這塊青石之上,澄清心意收斂心神,慢慢地進入渾然無我之境。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半空中一個閃電,緊接著響起了一個霹靂雷聲,將飛來峰震得有如地裂山崩一般,曆久嗡嗡不絕,頃刻大雨如注,又是一片水聲盈耳。


    這時候祁靈和叢慕白同時悠悠醒來。


    首先感到驚詫的是叢慕白,脫口說道:“外麵如此大雨傾盆,為何我們沒有淋到一點雨水?”


    祁靈抬頭向上一看,這才指著上麵,向叢姑娘說道:“叢姊姊!你看上麵,分明是靳老前輩在兩棵虯鬆之上,加蓋了一層樹葉,才使得外麵傾盆大雨,而裏麵依然幹燥如常”


    祁靈話尚未說完,忽然頓住話頭,眼光向外麵四周一掃,帶著詫異地說道:“叢姊姊!現在究竟是什麽時候?”


    叢慕白也感覺到有些詫異,連忙說道:“看外麵如墨黑如漆,分明是夜裏。”


    祁靈嗯了一聲,接著說道:“叢姊姊!你還記得我們坐在這虯鬆之下,調息行功之際,大約是什麽時辰?”


    叢慕白思忖了一會,說道:“我們到達飛來峰下,正是已近黃昏,其間,和妙手空空古前輩,以及迴春聖手逯前輩兩人一陣交談,才起身上山,一路行程頗費時間,後來又與靳老前談了許久,才到這兩棵虯鬆之下,調息行功如此從人山之時算起,到我們坐下來行功之時,應該約莫在醜末寅初之譜。”


    祁靈點點頭說道:“有道是寅時天不亮,卯時亮光光。若寅初我們便到此地行功調息,經過運行周天,至少此時已是卯初,天色早已大明,尤其飛來峰上,得陽最早,此刻應該是一片光明才對,為何如此漆黑一片?”


    叢慕白望著鬆樹之外,逐漸小起來的雨水而天色依舊黑暗依然,搖搖頭似首是想不起一個道理來,半晌。叢慕白說道:“難道說,這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了麽?”


    祁靈搖頭不語,因為,這是無法令人置信的事,任憑兩人有如何深厚的定力,運行周天也需要不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這時候,外麵的雨本已經歸於沉寂,在這高峰之上,時而風雨如晦,時而晴朗如洗,本不足奇,但是祁靈已經看到外麵天空,漸漸地開朗起來,露出湛藍的顏色,像是一匹藍緞,上麵已經綴了幾顆亮晶晶的星星,使得祁靈驚怔住了,外麵的天色,不但是夜裏,而且是亥子之交的半夜,難道我們已經過了一整天了麽?”


    叢慕白沉吟了一會,皺著眉鋒,輕輕地說道:“靈弟弟!你不會覺得這是”


    祁靈突然伸手作勢,輕輕地噓了一下,阻止了叢姑娘說下去,他凝神屏息,靜靜地頃聽了一會,才輕輕地說道:“叢姊姊的意思,是靳老前輩趁我們在運功調息之際,做了手腳,使人們在毫無知覺之中,沉睡了一天是麽?”


    叢慕白點點頭,沒有說話。


    祁靈微微皺起眉頭,輕輕地自語道:“除了這種情形,再也找不到第二種原因。但是,靳老前輩為何要在我們運行功力之時,做下這番手腳?這是無來由的啊!”


    叢慕白說道:“靈弟弟!我們試想,自從來到飛來峰以後,無來由的事,不可恩議的事,何止這一件?不過,靳老前輩既然已經承諾,等待我們調息行功完畢之時,一切疑問便都豁然開明,我們何不於此前,前往三擔種,去問問靳老前輩。”


    祁靈點點頭,正待說話,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破空之聲,仿佛從不遠的地方,宜掠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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