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慎謹並不讚同牧雲笙把皇位傳給牧雲渙,一直物色人選,要為牧雲笙充實後宮。牧雲笙隻想守著盼兮,當然不允。宇文慎謹幹脆直接選了美女送進宮去,牧雲笙又把她們送迴家,卻有一些是不肯走的,牧雲笙也隻好任由讓她們在後宮住著,隻是自己每天隻在凡琳宮居住,不理會她們。於是這些未承恩澤的妃子和蘋煙家的“皇後家眷”們沒事就上演宮心計,每天動刀子下毒上吊跳井都沒有人來管,隻要不燒房子就行。這個基本處於原始叢林狀態的後宮,能活著走出來的幾乎沒有。後世拍的後宮戲裏屬這個時代的最多,幾十本書也寫之不盡。


    再說宇文慎謹。因為新政卓有成效,宇文慎謹已被牧雲笙升為都禦史,監查百官,推行新律。昔日的重臣在天啟戰後跑的跑,死的死,還有一些在觀望不歸,所以朝中極缺人才。丞相等職位俱空缺,沒有資曆威望足夠的人擔任,宇文慎謹便已成為牧雲笙最器重的臣子,官員的任命處置都要經過他手,人事監察、立法執法一把抓,儼然無印丞相,權傾朝野。


    他當年也是一名憤青,本來立誌要肅清貪腐,推行法治,然而人一旦有了權,就難免被權力所誘,不知不覺間自己就變成了最大的腐敗分子,卻還渾然不知,自以為清廉。他任用官員號稱不看履曆,隻看能力,但既然無據可依,實際上就變成官員升調隻靠他一句話。於是自然有無數想當官者投其所好,宇文慎謹隻當是自己深受崇拜,頗為受用。自己有了門生,門生又有門生,漸漸形成龐大一黨,人稱“謹慎黨”。而身邊的下屬門人甚至家丁借他威勢收取賄賂,他更是管不過來了。


    掌管鋒甲軍的上將軍孤鬆直是莊敬太子牧雲陸的部下,菱蕊是現太子牧雲渙的母親,還有眾多武將昔日都曾追隨牧雲陸,這些人自然是“太子黨”。因宇文慎謹極力反對牧雲笙立牧雲渙為太子,還曾經想鏟除親牧雲陸的勢力,雖然被牧雲笙攔下,但太子黨人始終擔心宇文慎謹為禍,動搖牧雲渙的太子之位,他們看到宇文慎謹專權,自然頗為憂慮;而宇文慎謹手無兵權,也擔心太子黨發難,便調十率日夜監視眾人。兩派對立愈發嚴重。


    其實兩派互鬥,每天都有互相指責的參本奏折,牧雲笙心中明了,但此局卻並非隻有黑、白二色棋子。兩派也無法以忠奸來簡單分辨,關係錯綜複雜,根葉勾結,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此時才明白當年父皇終日眉頭緊鎖,不見笑容之煩憂,這皇帝果然不是人幹的。


    宇文慎謹見那群“妃子”毫無建樹,心裏一急,幹脆把自己的女兒宇文靜也送進宮去。他女兒才十二歲,正好牧雲笙生病,看到她還以為新來的宮女,還歎息說你這麽小就進宮,太可憐了,你們家一定很窮吧。病好了才知道是來當童養媳的。牧雲笙心想宇文慎謹你還嫌這後宮不夠亂啊,又不好給退迴去,隻好繼續養著。


    宇文慎謹巴不得女兒能快點跟牧雲笙有個兒子,可惜宇文靜年紀太小,雖然聽老父庭訓天天圍著牧雲笙轉,但張口都是“皇帝叔叔你陪我玩跳皮筋好不好”。牧雲笙心想我怎麽多了這麽大一女兒啊,尤其哭笑不得。


    雖然宇文靜啥也不懂,但“皇後係”和“妃嬪係”都把她當成了大敵。不過因為宇文慎謹勢大,加上牧雲笙把她當女兒寵,也沒有人敢對她不恭,隻是都盼著宇文慎謹失勢,好把這“獨得帝心”的小丫頭也一道整死。


    關於“謹慎黨”和“太子黨”的爭鬥,牧雲笙一想就睡不著覺,心想這權力有什麽好爭?當了皇帝又如何,還不是要天天陪著都禦史的女兒跳皮筋、花一整天聽朝中兩派互罵。為了讓兩係都消停,表示自己立儲的決心,他幹脆直接讓牧雲渙上朝,每天坐在自己身邊聽百官奏事。


    但牧雲渙此人有自閉症,而且間歇不定,高興了就是個話嘮,不高興半個月都一字不說。而且他極為戀母,每天往椅上一坐就跟入了定一般神遊天下,一聽“退朝”便撒腿跑去找媽媽。牧雲笙無法,隻好把菱蕊也接進宮來。


    宇文慎謹聽說菱蕊入宮,又擔心起來——就算牧雲渙是白癡,他媽可不是省油的燈,菱蕊這一在宮裏,宇文靜還能有好嗎?


    果然菱蕊最看不得宇文靜天天圍著牧雲笙轉,一聽宇文靜天真無邪地叫“皇帝叔叔”就覺得全身發麻。找了個機會,她便對牧雲笙說:“這小女孩太可憐了,陛下反正也不打算真娶她,不如準她出宮,也好另行婚嫁。”


    牧雲笙知道菱蕊看不得宇文家的人在宮裏,但他也不能去打宇文慎謹的臉。於是牧雲笙說:“這事不好強求。等宇文靜長大了,若有喜歡的人,那時再說。”菱蕊也無話可說。


    牧雲笙卻開始有意疏遠宇文靜,要她去讀書學畫,總不讓她有空來找自己。宇文靜沒有人玩,宮女們又不敢和她太親近,悶在宮中十分無聊。


    那天宇文靜正在鬱悶地獨自瞎逛,踢草撲蟲,突然看見一個少年坐在台階上發呆,正是太子牧雲渙。


    宇文靜很高興地衝過去:“你是牧雲渙吧?我是宇文靜。”


    牧雲渙看著天邊的雲彩,不理她。


    宇文靜說:“你看什麽哪?”


    牧雲渙不理她。


    宇文靜說:“我們來玩吧。我追,你跑。或者我扔樹枝,你撿迴來。”


    牧雲渙就是不理她。


    宇文靜生氣了,說:“你怎麽不理人啊。”把牧雲渙一推,牧雲渙骨碌碌就從台階上滾下去了。


    天啟皇城的宮殿都修在高台上,台階有好幾十級。牧雲渙一路滾到底,跌坐到地麵上,呆呆地看著遠處的雲,還是不說話,隻是頭上一股血慢慢地流了下來。


    這事兒鬧大了。


    菱蕊提著劍去找宇文靜,宇文靜嚇得在宮裏到處找地方躲藏,最後被菱蕊趕到太漪池邊。她嚇傻了,撲通一聲跳下池去。


    菱蕊看著小女孩在湖裏掙紮著慢慢下沉,幾次想救咬咬牙還是沒動。


    突然湖麵起了奇異的變化,仿佛變成了彈性的球麵,托住了宇文靜,她陷在其中,卻掙紮不出。


    菱蕊驚訝迴望。她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女子,容顏絕美,仿佛不屬於這個塵世。


    這是盼兮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在白日裏走出凡琳宮。菱蕊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盼兮,隻是聽過她的傳說。她一直不懂有什麽樣的女子可以讓人願甘放棄一切甚至皇帝的權力,但今天她明白了。


    她也曾自負美貌,卻比不了這女子分毫。她突然感到恐懼:如果這女子和牧雲笙有一個孩子,自己與渙兒哪裏還有容身之地?


    牧雲笙聽聞消息忽忙趕來,看見宇文靜兩眼緊閉,已嚇暈過去。


    他望望盼兮,盼兮對他輕輕一笑,牧雲笙便點點頭。兩人的眼神無比默契,並不用語言多說什麽。


    牧雲笙抱起宇文靜向遠處走去,始終沒有看菱蕊一眼。


    菱蕊看著牧雲笙抱起宇文靜關切看她的樣子,像是抱著自己的女兒,她再一次感到深深的孤獨。雖然牧雲渙已經是儲君,極致的權力隻有一步之遙,但她仍覺得如處冰淵。


    她不相信權力會這麽順利地來到自己手中,也許一切最終還是要用劍來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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