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車一路北行,再過一日便可到達昆侖山,纖纖的心情也隨之越發緊張起來。


    憑窗遠眺,萬裏藍天,白雲飛舞追逐,蒼鷺盤旋,崇山峻嶺,白雪皚皚,在陽光下閃耀著眩目的金光。群山之間,高原草甸如錦緞鋪展連綿,數不清的野花斑斕盛放,爭妍鬥豔。白色的牛羊星羅棋布,在山下、在草坡、在蜿蜒的河邊緩緩移動。狂風卷過,碧草如浪翻湧,絢麗花海洶洶起伏,落英繽紛,像絢彩的香風在高原上飄揚卷舞。


    初夏的雪山高原,色彩如此絢麗而純淨,就連高空中的寒風也顯得格外的清冽,眾人塵心盡滌,精神大振。拓拔野、蚩尤久居東海,未見過這等壯麗的高原景象,更是興致勃勃。


    纖纖的話卻是越來越少,托著香腮,出神地望著遠處高偉雄奇的雪山,獨自怔怔不語。究竟西王母長得怎生模樣?她見了自己會不會相認呢?……一連串的疑問漩渦似地在她惴惴不安的心海裏激蕩盤旋,近鄉情怯,那些原本清晰簡單的念頭,逐漸變得模糊而忐忑。


    突聽遠處空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尖銳號角聲,鏗鏘破雲。車中金族群雄麵色微變,少昊皺眉道:“奇怪,同時響起這麽多裂天角,難道昆侖山上又發生了什麽重要變故嗎?”裂天角是金族偵兵的預警號,聲音越是高亢急促,所代表的事態便越是緊急嚴峻。此刻這號角聲聲密集激越,如暴雨連珠,聽得眾人毛骨悚然,心下大凜。


    東麵、北麵天空突然湧出幾團烏雲,飛速移近。凝神望去,竟是數百神禽飛騎。陸吾道:“是玄將軍和古將軍。”大步走到車首,朗聲道:“開明陸吾,奉聖命安撫寒荒、恭迎太子而歸。請問兩位將軍將欲何往?”


    號角登止,眾飛騎急速變轉陣形,在空中列隊行禮,齊聲道:“拜見太子殿下!”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地笑道:“寒荒平定,太子無恙,當真是天大的喜事!”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大聲道:“末將古思遠與玄將軍奉命前往流沙緝拿那大鬧昆侖山的惡賊……”


    眾人一驚,陸吾動容道:“什麽?那廝已經找到了嗎?”


    兩隻雲翼蝠龍急速掠來,其上分騎兩人:左麵一個老者鷹鼻虎目,背負長杆混金刀,威風凜凜,當是金族中以追蹤術聞名的“獵鷹將軍”玄鍾;右麵一個羽冠男子,細眼長眉,麵色蒼白,乃是“雪鷲”古思遠。二人所率飛騎俱是金族偵兵中狙殺精銳,雖不過數百之眾,但身經百戰,驃悍團結,足可以一敵百。


    兩人轉瞬到了飛車前,盤旋飛舞,再次行禮恭聲道:“稟太子、陸虎神,今日未將得到單將軍和林將軍的情報,那廝在流沙陷入眾人包圍,聽說木族和水族的許多朋友也都紛紛趕到那裏,要手刃此賊,奪迴長生刀。”


    眾人嘩然,蚩尤、拓拔野大吃一驚,對望一眼,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幫木妖來得好快!倘若再不趕去,隻怕苗刀便要落入句芒老妖手中。”兩人心意互通,當下起身道:“太子殿下、陸虎神,那苗刀乃是羽青帝親手所傳的聖物,關係甚大!事不宜遲,我們想立即隨兩位將軍同往流沙,取迴苗刀。”


    少昊一怔,笑道:“這個容易……”


    陸吾咳了一聲,麵有難色道:“拓拔太子、蚩尤公子,兩位於我金族有大恩,這等小事原本理當相助。隻是……木神既意言稱苗刀乃木族聖物,須由其保管,我們金族實在不便貿然介入……”


    拓拔野笑道:“陸虎神放心,我們隻是隨兩位將軍前往,到了流沙之後,自然與兩位將軍毫不相識。”


    陸吾展顏笑道:“如此甚好。”忽又皺眉道:“隻是水族、木族都在緝拿兩位,你們此去豈不是太過兇險嗎?”拓拔野望了晏紫蘇一眼,微笑道:“陸虎神隻管放心,他們定然認不出我們,隻是纖纖還要煩請各位代為照顧。”


    眾人對纖纖都頗為喜愛,當下哄然應諾。姬遠玄微笑道:“拓拔兄弟放心吧!我定會好好照看纖纖姑娘的。”


    少昊笑道:“纖纖姑娘可是我的幹妹子,姬公子莫非要和我搶嗎?來人哪!將這小子踢下車去。”眾人莞爾。纖纖本不樂意,聞言也不由轉怨為喜,格格笑出聲來。


    姑射仙子忽道:“拓拔太子,苗刀既是木族聖物,我又是木族聖女,這責任自當推托不得。我隨你們去將苗刀取迴。”拓拔野心中“咯咯”一響,驀地大喜,當下點頭應允。


    纖纖聞言嬌軀一顫,當下頓足不依,也要隨拓拔野、蚩尤前往;拓拔野好言相勸,她隻是不理。拓拔野答應盡快趕迴,又以即將見到西王母為誘餌,她方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咬唇盯了姑射仙子一眼,眼圈一紅,低聲道:“拓拔大哥,我在昆侖山上等你,你可別再撇下我啦!”


    拓拔野聽她說得可憐,心生憐意,傳音微笑道:“傻丫頭,我們自當盡快趕來。見了你娘,可別太過激動,讓旁人拆穿了身份。”纖纖點頭。


    當下拓拔野三人與眾人相別,又帶上晏紫蘇一同騎鳥乘風,隨著玄鍾、古思遠等人朝西北方向飛去。金族群雄兒他們帶上晏紫蘇,心下都頗覺奇怪,隻有姬遠玄等人隱隱猜到大概。


    纖纖瞧著拓拔野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雪山頂顛那翻騰的雲層中,想著自己將獨自前往昆侖,那忐忑之心越發跌宕起來。冷風吹窗,徹骨清寒,悲從心來,一顆淚珠倏然沿著臉頰淌下,突然之間,覺得天大地大,前路茫茫,自己竟是如此冷落孤單。


    正午時分,拓拔野、蚩尤等人騎著雪羽鶴和眾神禽掠過連綿不絕的西段昆侖山脈,繼續朝西北方向飛去。


    古思遠道:“再往西北六百裏,就是流沙河;那廝被困在河中沙洲上,四周都是各族群雄,插翅也難飛了。”流沙河湍急之至,素有西荒第一險川之稱;大河上遊源頭乃是萬仞冰川,融冰匯水,衝擊下方流沙,遂成流沙河、河中七成為沙,三成為水,一旦涉入,必定深陷其中,卷溺而死。


    拓拔野微笑道:“多謝古將軍,為避免麻煩,咱們就在此分手吧!”古思遠、玄鍾與四人揖別,率領眾飛騎唿喝疾掠,先行飛去。


    拓拔野見他們去得遠了,轉頭微笑道:“晏姑娘,還請你施展妙手,將我們喬裝易容。”


    晏紫蘇格格笑道:“原來你們叫上我這個妖女便是為了此事嗎?嘿嘿,拓拔太子,你就不怕我這毒辣妖女,將你們易容成水族和木族的其他通緝要犯嗎?”


    蚩尤冷冷道:“我們若是現了身,你還能獨自活命嗎?”


    晏紫蘇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反正我不容於族人,又被某個薄情寡義的狠心漢拋棄,已經是沒人要、沒人憐的孤魂野鬼啦!是死是活又有什麽打緊?”蚩尤聽她這話傷心氣苦,心中不由也愧疚酸痛起來,當下默然不語。


    說歸說,晏紫蘇手上的動作卻是麻利得很,轉眼間便將拓拔野化為一個黃瞼長須的漢子,給了姑射仙子一個海蠶絲麵紗,又加了一件黑色的長披風,包攏得嚴嚴實實。輪到蚩尤時,她眼中閃過怒意,突然揮手在他瞼上“劈裏啪啦”摔了十幾個耳光,直打得他臉頰紅腫,火辣辣地生疼。蚩尤知她多半是故意藉機如此,但心中有愧,忍怒不言。


    晏紫蘇忍不住笑道:“原來你的臉皮當真厚得很。”素手飛舞,將他化為一個浮腫醜陋的漢子,上下打量,格格脆笑,怨怒稍消。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晏姑娘果然是妙手通神。”突然想起一事,道:“是了,這雪羽鶴太過招搖,必被木族眾人認出。”當下封印雪羽鶴,與蚩尤共騎四爪雪雕,姑射仙子與晏紫蘇則分騎兩隻長翼雪鷲,朝著西北方展翅高飛。


    一路飛行,雪山高原,冰川碧湖浮光掠影,風光壯麗,美不勝收;但四人各有所思,無心欣賞。


    如此又飛行了一個時辰,忽然聽見東麵空中傳來雷鳴似的吼叫聲,竟是數百木族雷鳥飛騎急速飛來。為首一個青衣男子,綠眼長鼻,眼神淩厲,雙耳高翹,猶如大耳,耳垂上兩條青蛇搖曳曲伸,腰間懸掛一柄奇異的十字旋光斬,耀耀閃光。


    姑射仙子秀眉微蹙,驀地脫口道:“奢比!”眾人一凜,天犬奢比是木族中頂尖仙級高手,亦是木族長老會中的執法長老,與木神句芒交情甚篤;性情殘酷兇厲,其十字旋光斬有驚天裂地之威,每出必飲人血;念力法術高強詭異,木族中人對之極為敬畏,東荒素有“天犬噴嚏,聞風喪膽”之說。此次他來西荒,必是為了苗刀而來。


    奢比聽見姑射仙子的聲音,耳廓一動,碧眼如電射來;拓拔野等人凝神斂氣,顧左右而言他。奢比雖覺那聲音有些熟悉,但眼下急著趕往流沙河,見這幾人頗為麵生,隻道是他族中素仰自己威名的小輩,當下也不在意,倏然電掠而去。


    拓拔野見他們遠去,方惴惴道:“仙子,你既已想起奢比的名字,難道已經恢複記憶了嗎?”


    姑射仙子搖頭道:“隻是覺得此人好生麵熟,突然想起他的名字。但他是誰,究底如何,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拓拔野“哦”了一聲,心中竟突然舒了口氣,隱隱有些歡喜。驀然一震,忖道:“為什麽我聽說姑射仙子沒有恢複記憶,反倒這般高興?是了,我怕她一旦恢複為木族的聖女,對我冷淡疏遠,再無可能……再無可能如當日在密山山腹之中那般旖旎纏綿。”臉上微紅,登時起了羞慚之意,心道:“拓拔野呀拓拔野,你不以大局為重,不為仙女姐姐著想,反倒存如此私心,當真是卑劣已極。”


    正自自責,卻聽蚩尤沉聲道:“咱們快些走吧!天犬奢比既已趕去,隻怕有眾多高手已經到流沙河了!絕不能讓苗刀落入句芒老妖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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