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紅兵中午吃飯時叫了個溜肉段。吃著吃著抬頭看了一眼,看見張國慶正端著看守所提供的燉白菜看著他的溜肉段咽唾沫。趙紅兵當時沒說話,到了晚上,給張國慶也點了一份溜肉段。


    張國慶有點受寵若驚。


    “趙哥,這怎麽好意思?”


    “別客氣,我也有兒子,咱們倆都是當爹的。”趙紅兵說。


    趙紅兵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同情張國慶,可能是自己也是當爹的,覺得挺對不起尚在繈褓中的兒子。


    不過,老海最驕傲的,還是他的兒子。他的兒子雖然不是村裏唯一考上大學的,卻是唯一考上重點大學並且讀了研究生的。兒子從小到大沒讓人操過心,上了大學都是半工半讀,畢業以後,在外企裏工作,月薪上萬。每次過年迴家,都給家裏扔個萬兒八千的。老海從來不花這錢,給兒子攢著。但是,可沒少跟鄉親們炫耀。


    “不上訴,哪有錢去請律師。”老海的眼中沒有任何光彩,拿著判決書發呆。


    這幾天連續宣判,趙紅兵號子裏,這次要走七個人。


    “那你就寫!”趙紅兵扔過了那本快被翻爛了的《刑法》。


    讀完大學,進入了工作崗位,在繁忙的工作中,很難找到自我。親朋好友又會鼓勵我說:好好工作吧,隻要是在工作中站穩腳跟,那以後的日子更多的就是享受。當我終於在工作中站穩腳跟後,卻發現高昂的房價讓人難以企及,僅憑努力工作,不但無法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甚至連套房子都買不起。


    趙紅兵說:“出去快好好找個工作,認真還錢吧。彩票的事兒,不靠譜。”


    可是,去年連續發生了三件事,把老海平靜的生活完全打亂。


    老海問趙紅兵:“是不是肯定得死了?我就說上訴也沒用吧?”


    趙紅兵何等精明,一下就明白怎麽迴事了:“那倒是,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是人道主義精神。


    重傷害的錢三判六年。


    趙紅兵又開始憂國憂民了。


    “我操,彩票是福利彩票啊!是捐款性質的啊!你……”


    “你就看看你們這幫人,成天混在一起,連大名叫什麽都不知道。”管教說得有些輕蔑。


    中年男人接過來掂量掂量,也沒客氣:“我叫李曉強。”


    “嗯。”


    開始時,趙紅兵的確是怕這老海犯事兒,聊到後來,趙紅兵也明白了:老海不可能幹出格的事。現在趙紅兵要做的,就是用希望去欺騙老海,讓老海充滿憧憬地度過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光。


    趙紅兵所做的事,就是讓老海在最後的日子裏,有個夢去做。


    管教說:“說吧說吧,想吃啥喝啥?”


    在火車站,老海遇見了兩個老鄉,確切地說,是他兩個曾經的學生。這倆人是表兄弟,以前在學校是出了名的調皮搗蛋,可現在,居然衣著光鮮,精神抖擻,看樣子混得不錯。


    按趙紅兵的想法,這倆人都該釋放,一個直接關精神病院裏,一個就該立即釋放。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這倆人實在太煩人。


    “你們號子裏有個被判死刑的,那個毒販。”管教遞了根煙。


    “想!”


    “真的,你試著寫一下。不為別的,你還想不想見到你兒子?”


    趙紅兵這幾天越看這老曾越不順眼,雖然沒到想找茬兒揍他一頓的地步,但是也覺得,要是老曾和錢三犯了葛,那自己肯定立場堅定地站在錢三那一邊。


    “王宇、馬三他們歸案了嗎?”


    販毒,來錢肯定快。這沒得說。老海也分不清海洛因、搖頭丸的區別,他大概認為是同一樣東西。他認為,即使被抓了,也就是判個7年左右。


    第一件:前年春節,老海的兒子帶著女朋友迴家。迴到城裏之後,倆人就分手了。雖然老海的兒子什麽都沒說,但老海十分清楚為什麽分手。人家女孩知道老海家窮,可萬萬沒想到有這麽窮。這麽窮的人家怎麽在北京買房子?兒子雖然在北京掙錢不少,可攢出個首付來得猴年馬月?沒房子怎麽結婚?不結婚怎麽耗得起青春?老海打聽了一下北京的房價,一聲長歎:就算是把自己的骨頭渣子都賣了,也不可能買得起。


    老七說:“家裏沒人沒錢的,上訴有什麽用?那些上訴改判的,哪個不是家裏有錢有勢的。”


    老海雖然在農村活了五十多年,可人還真不傻,聽來聽去聽明白了:“你們,是想讓我幫忙販毒吧?”


    錢三說:“寫啥啊,我這已經是最輕的了,再上訴一把,說不定給我加幾年。”


    趙紅兵一聽“老疙瘩”這詞實在是太親切了,這是家人叫他的小名,一直和“紅兵”一樣通用著,不過自從他成年以後,已經沒有人這樣叫他了,他起碼已經快20年沒聽到有人這樣叫他了。這人既然知道他的小名,那肯定是和他家有淵源。


    “都怎麽幹啊?”趙紅兵其實也一直想知道。自從他進來以後,這號裏的確太平了,他真沒法了解這號裏的曆史。


    “法律能援助我?法律是援助你們這些有錢人的,那些律師,也都是給你們這些有錢人打官司的。”


    正在趙紅兵煩悶的時候,管教敲門,把趙紅兵叫出去了。


    “我啊,買彩票。”中年男人有點不好意思。


    “4兩。”


    看守所一向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不停地有人被宣判,要麽執行死刑,要麽被下放到勞改隊,要麽當庭釋放。隔段時間,就會集中宣判一批。


    “麵熟是肯定的,我和你大姐一個單位上了30年班,你參軍前我就認識你。”


    第三件事:老海的老婆忽然查出得了乳腺癌。現在城市裏上班的得病都沒錢治,何況老海這樣一個農村家庭?在北京做個手術,還沒等化療呢,老海補助的幾萬塊錢就花沒了。還好,老海有個爭氣的兒子,一直讓老媽在北京住了三個月院。這三個月院住完,兒子畢業後幾年的積蓄也花光了。此時,又發現,老媽的癌症擴散了。


    一直勸小李子的那個中年男人走過,趙紅兵順手給了他一支煙。趙紅兵覺得這個中年男人心腸不錯,而且看起來也比較有素質,如果不是兩個人的鋪位離得比較遠,趙紅兵早就跟他搭話了。


    但是,身邊的親朋好友又會編織另外一個夢想,讓你繼續前行。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給自己造夢。沒夢想,沒未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馬三是誰啊?就叫馬三啊!”


    管教也被噎住了:“那你說幹啥吧!”


    “對,對,對,想起來了。”趙紅兵是真想起來了。


    姚千裏看到趙紅兵在盯著他看,嚇得手足無措,想埋頭吃飯,還不太敢,不知如何是好。趙紅兵冷哼一聲,扔下了飯盒,到鋪上坐著去了。姚千裏渾身哆嗦,看樣子是想說話,還不敢。


    “吃啥喝啥我用得著找你啊?”趙紅兵最看不起這種手裏有點權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管教了。平時雖然管教不跟趙紅兵作威作福,可趙紅兵就是看他不順眼。


    “查獲了多少?”


    趙紅兵其實離開監獄的時間並不久,沒幾年。可是他卻覺得,就在這過去的幾年中,社會實在是瞬息萬變,犯罪也是越來越新鮮。今天在這鋪上躺著的這些,起碼有一半是以前聞所未聞的嫌犯:比如拿女網友裸照勒索的,比如盜取銀行卡密碼的,比如放藏獒咬人的,比如販賣海洛因的。以前趙紅兵在監獄裏時,幾乎所有的獄友都是“盜”、“搶”、“花”、“殺”、“鬥毆”這幾個罪名,如今這些罪名,似乎已經都out了,即使沒out,犯罪手段也更潮了。


    讀小學、初中、高中時,家長總教育我:如果你考上了大學,那麽你這輩子就有著落了。似乎考上大學,人生的奮鬥就該結束了。當我千辛萬苦考上大學準備放手大玩一場的時候,卻發現,人生的奮鬥還遠遠沒有開始。先不說別的,各個等著抓我補考的老師就是橫亙在麵前的一座座高山。這些高山,都得一個一個地去翻。


    “是。”


    “我出去以後,再買彩票就小買了,不圖別的,隻要把我以前輸的贏迴來了就行了。”中年男人喃喃自語。


    像是趙紅兵這樣的人,的確在號子裏屬於特殊人物,但是這管教還從沒見過這麽霸道的特殊人物。


    錢三的馬仔那個小痞子被判一年,看來應該是要留在看守所服刑了,不必下放勞改隊了。


    趙紅兵發現這個老海的確和別人不一樣,也和別的毒販子不一樣。他幾乎從來不主動跟任何人說話,也從來沒有任何人給他卡上打過錢,他一直連煙都沒有。而且,看樣子他也不吸毒,看守所裏那些難以下咽的飯菜,他吃得津津有味。


    “會計!”中年男人繼續微笑著,“以前的確是出納,現在早當會計了,還是科長。”


    “三次。”


    詐騙罪老七被判四年。


    爺倆兒給她送完葬,又欠了鄉親一大筆錢,兒子迴到了北京繼續工作還債,老海迴到家看著荒蕪的農田望洋興歎。老海除了能認識幾個字教點小學生外,幾乎什麽農活都幹不了,以前家裏的農活全是老婆一個人幹,如今老婆沒了,這地也沒法種了。老海幹脆把地全包了出去,一個人跑到了北京。


    趙紅兵迴到號子裏,跟大家說:“不服的,可以上訴,剛才管教說了,好好寫材料,都有機會。”


    趙紅兵再一迴頭,看見姚千裏也在盯著他的溜肉段。趙紅兵一見到姚千裏就氣不打一處來,放下了筷子,盯著姚千裏看。


    在火車上,這表兄弟對老海的遭遇深表同情,在市裏的火車站下車以後,這表兄弟倆給老海留了電話:你是我們的老師,你兒子又是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你現在處境這麽差,有事兒就給我們兄弟倆打電話,我們怎麽也得給你個活路。


    “賺了多少錢?”


    “你咋不早說啊!”趙紅兵有點不好意思了。趙紅兵以前大腦特別靈光,見過的人讀過的書過目不忘,可是30歲以後酒喝得有點太多,腦子顯然沒以前好使了。


    一聽這話,趙紅兵暈了,心說:出去還想買彩票?被痰蒙住心了?看起來這麽明白的一個人,怎麽這麽傻呢?


    “中國人不就是愛內鬥嘛,不互相鬥鬥都癢癢。”


    老海一口把滿杯白酒幹了:“幹!”


    其實,他們要給老海一條死路。


    趙紅兵平時喜歡足球和籃球,平時公司裏大事小事的都是沈公子解決,趙紅兵從來不關心,所以他閑暇的時間不少。他無聊的時候經常上網瀏覽一下·體育新聞,他現在想起來了,那些主流的網站上,幾乎每期都有中了特大獎的“福彩”新聞,標題全是在最前麵,全是大紅字,也不知道這些缺德彩票機構花了多少錢打的廣告,動輒就是誰連買十注中了幾千萬什麽的,誰看了都心動。


    “嗨!買兩張彩票,娛樂一下,挪用公款幹什麽啊?”


    表弟迴答得很幹脆:“對!你現在外麵一大筆饑荒,書也教不成了,地也不會種,出去打工歲數也大了。幹這個還有可能翻身,要是幹別的,你等著餓死吧!幹這個別的我不能保證,一個月三千五千的,總沒問題。幹上一年,你的債全還了,再幹幾年搞大了,一年千八百萬都有可能。我們信任你,才給你這個機會。換了別人,我們能信得過嗎?幹還是不幹,一句話!”


    趙紅兵從來沒點進去過,也從來沒羨慕過,因為他有本事賺錢,而且身家也早就上億了。但李曉強不一樣,他平平庸庸一輩子,沒本事賺大錢,也沒本事出人頭地,可他又不甘於平庸。他選擇以買福利彩票的方式結束自己的平庸生活,哪知道越陷越深,最後,連平淡的生活都不能保證了。


    “我挪用公款了。”


    老海明知道這事違法,可還真是不得不幹。用表弟的話來說:不幹違法的事,他這輩子是沒法翻身了。他不翻身倒不要緊,他隻是希望兒子能過得好一點,能過得幸福。起碼,要給兒子在北京買個房子……


    “操,這違反紀律!”


    “真不一定,你想想,有什麽重要線索沒有,你要是立了功,活的可能還是非常大的。”


    趙紅兵知道,越是像這樣的蔫人,被判死刑以後越容易犯事,自殺和報複仇人都有可能。


    趙紅兵掏出兩包煙遞了過去:“拿著。”


    賣海洛因的“老海”死刑。


    “嗬嗬,老規矩,別讓他鬧出什麽亂子。”


    趙紅兵問:“你一共賣了幾次毒品?”


    賣k粉搖頭丸的十年。


    “2700塊。”


    “來了這兒的,都不容易,又要被判刑,又要掛念家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互間還折磨什麽啊。”中年男人說。


    “可別這麽說,我一直覺得你心地好。”趙紅兵說的是真心話。


    “200克?”


    幾句話聊完,趙紅兵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老海,絕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毒販。無論是談吐還是眼神。趙紅兵見過的壞人太多了,誰好誰壞,一眼就分得清。


    “好好幹吧!”管教沒答應,也沒拒絕。


    兒子出去借錢的時候,老媽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了。她明白,再治,結果也是個死,隻能讓老公和兒子背上更沉重的債務。自己已經沒法再給家裏創造價值了,那就少給家裏糟踐點錢吧。


    看到這些宣判,趙紅兵比較納悶:為什麽殺人搶劫的老曾這次沒被宣判死刑?而且,讓趙紅兵覺得鬧心的是,小李子和姚千裏這倆人,一個也沒判。


    老海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該知足了,雖然為國家貢獻了這麽多年青春去教書育人沒得到應有的報酬,可畢竟自己把兒子培養出來了,這就是最大的報酬。


    幾天以後,老海打了電話,表弟來見的他。先是雲山霧繞地說了一通當今社會不違法很難賺錢,又說了一通現在這社會,警察就愛抓吸毒的,不愛抓販毒的,因為把販毒的都抓了,那以後警察抓什麽啊?


    趙紅兵的氣場的確夠強大的,昨天吼了姚千裏一嗓子,就把姚千裏這虎玩意嚇得癱倒在地上。整整一天,姚千裏這大嗓門都沒敢大聲說話。今天橫了姚千裏一眼,姚千裏就嚇得篩糠。看來沒有製不服的人,隻有沒本事的人。姚千裏那麽虎,見到趙紅兵,還是服服帖帖的。趙紅兵並不是成心想收拾姚千裏,甚至還對姚千裏印象不錯。他就是想把姚千裏那賤嘴給縫上,隻要聽不見姚千裏說話,趙紅兵就覺得心情順暢。看守所裏沒針線,否則趙紅兵還真動手就縫了。


    “不到1斤。”


    出乎趙紅兵意料的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表示不寫,隻有那賣k粉的老桂覺得自己判得重,必須要寫。


    趙紅兵被這句話給噎住了,想了想,說:“把你的案子說來聽聽唄,或許有得緩,你這樣的罪,有時候可判可不判。”


    “加在一起賣了多少?”


    “什麽辦法?”


    “我一見你進來就放心了,要不是你進來,這號子不定得亂成什麽樣兒呢,成天幹!”


    趙紅兵一臉不耐煩:“就跟你談條件了,怎麽了?”


    “嗬嗬,都這麽說,不打擾你了。”


    第二件事:去年夏天,由於現在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村子裏的孩子越來越少,所以老海所在的小學被撤銷,國家一次性買斷工齡,給了幾萬塊錢補助,這是老海幹了一輩子換的錢。老海挺不情願地放下了教鞭,可畢竟手裏多了幾萬塊錢,老海滿心歡喜地想去匯給兒子,讓兒子在北京買房子。哪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大事來了,也就是第三件事。


    “對,看見砸了鐐子了。”


    李曉強被判五年。


    “我哪是娛樂啊,我是玩命,先是個人貸款30萬,然後又挪用公款60萬。”


    “哎呀!”趙紅兵一拍腦袋,還真想起了這個人,“你是我姐單位的出納!”


    “我瘋了,別說了。”


    “買彩票不是國家允許的嗎?”


    “我們怎麽了啊?”趙紅兵又煩了。


    趙紅兵故意溜達到了老海跟前:“上訴不?”說完話趙紅兵才想起來,這可能是他進了這個看守所這麽多天來,跟老海說的第一句話。


    趙紅兵心一沉。50克海洛因就能判死刑,200克算得上是數量非常巨大了。老海顯然又沒有對付公安的經驗,肯定一問全都招了。本市毒品控製得一直不錯,即使是吸毒,也多數吸點k粉什麽的,紮針的確實不多,販賣海洛因一下這麽多的,那得算是大案了,要是老海沒有重大立功表現,槍斃是必然的了。


    老曾看著姚千裏冷笑。雖然沒說話,但是趙紅兵感覺得出老曾的意思:姚千裏你這玩意,見到個趙紅兵就嚇成這樣,我老曾就不怕。


    “那還有一個辦法。”


    李曉強揮揮手,走了。


    趙紅兵馬上直起了身子,認真地端詳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你是……我看你也麵熟。”


    “行倒是行,你得幫我打聽個事兒。”


    “早說幹啥啊,好像跟你攀關係似的。我就琢磨著,等你哪天要收拾我的時候,我再說。”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這老海就是本市人,但他是農村的,他和那侵犯幼女的一樣,是農村的民辦老師。雖然說民辦老師收入很低,在過去的很多年裏,收入都不足100元,但是畢竟在農村裏很受人尊重,人人都高看一眼。整個村子裏的年輕人,幾乎都是他的學生。誰家婚喪嫁娶,上台說幾句話寫幾個字的,都是老海。


    趙紅兵背過身,不忍看這個老海。趙紅兵知道,自己現在幹的事如果說得不好聽,就是在騙這個老頭兒,如果說得好聽點,那就是“造夢師”。


    “老疙瘩,不認識我了吧?”中年男人微笑著說。


    這個“造夢師”不同於電影《盜夢空間》裏那些給昏睡中的人植入想法的造夢,而是,要給活生生的即將赴死的人去造夢。造夢的目的沒有別的,就是為了能讓死刑犯在生命中的最後這些天,依然帶有希望去活著。


    “嗬,你還跟我談條件!”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個又一個用希望編織的夢想中,正是這些夢想,激勵我們前進,活著。


    老海去年的確是流年不利,才剛幹了不到倆月,就被警察給逮住了,人贓俱獲。表弟更慘,開槍拒捕,被當場擊斃。老海進了看守所才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真的嗎?”老海的眼中泛起了光。


    “是嗎?”老海的眼神中多了點光亮。


    趙紅兵倒真不關心這些人是否上訴,他最關心的就是那販賣海洛因的死刑犯“老海”。


    “不違反紀律我用得著找你啊?”


    這次到北京,老海連兒子都沒通知,他覺得家裏已經夠拖累兒子的了,自己不應該給兒子再添麻煩了。結果,找了一個禮拜的工作,啥工作也沒找到,連看大門,人家都嫌他老。老海明白,自己要是再在北京待下去,純粹浪費錢呢。所以,就買了張火車票,黯然迴家了。


    “沒了,都招了。”


    “剛才不是說了嗎?有法律援助。”


    “他叫馬……”趙紅兵還真不知道他叫馬什麽。


    盜竊罪的一個連趙紅兵都叫不上名字的外地人被判三年。


    接下去,趙紅兵跟老海的聊天,證實了這一點。


    在這亂七八糟的世界上,如果沒個夢去做,還讓人怎麽活?


    “嗯,這個錯,真是不應該。”


    李曉強說:“家人都活動過了,我早就知道大概是這麽個結果,早下勞改隊,早點得分,早點減刑。”


    老海認真地點了點頭,眼神中又有了光彩。


    中年男人下意識地看了眼老曾,說:“這你就別管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你之前沒有任何前科,隻要你翻供,堅持自己並不知道包裏放的就是海洛因,那麽很有可能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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