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因為那天放榜?我可不認為那有多麽重要,誰還能把你的首榜首名奪了不成?”唐三十六看著他嘲笑說道。


    忽然間,他因為話裏那四個字沉默了下來,看著陳長生說道:“是啊,你現在已經是首榜首名了……我承認,最開始的時候真的沒有辦法看好你,哪怕你和苟寒食最後一起走進洗塵樓,我依然不認為你真能拿到大朝試的首榜首名,沒想到你最後卻真的做到了。”


    他伸出右手,落在陳長生的肩上,微微用力,說道:“了不起。”藏書館裏一片安靜,軒轅破沒有說話,看著陳長生的眼神,卻在說著一樣的話。


    “辛苦你了。”


    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認真說道,轉頭望向軒轅破說道:“辛苦大家了。”


    這個大家包括軒轅破,包括金玉律,自然也少不了落落。沒有這些人,他就算再如何努力,又如何能夠創造這樣的奇跡?


    離開藏書館,迴到小樓——唐三十六和軒轅破應該在喝米酒,陳長生躺在木桶裏,一邊享受著熱水的滾燙,一麵想著那邊的熱鬧。


    落落和她的族人搬離百草園後,這扇新修的木門很長時間都沒有再開啟過,他把洗澡用的木桶重新搬了迴來。


    無論初春還是寒冬落雪,在露天的環境下泡澡,總是很美的享受,也是他在西寧鎮舊廟外的溫泉裏養成的生活習慣。


    他雙手擱在桶沿,視線越過小樓的小樓頂,落在夜穹上,看著那片浩瀚的星海,感知著那顆遙遠的小紅星,覺得非常寧靜愉悅。


    天上有無數顆星星,知道其中有一顆完全地、平靜地、沉默而肯定地屬於自己,和自己是唯一的彼此,這讓他感覺很好。


    在絕望的深淵裏沉默地前行,沒有同伴,沒有手杖,看不到陽光,卻不曾停下腳步,終於走出迷霧,看到了希望,這讓他感覺更好。


    在星光下,陳長生猶有稚意的臉上,露出真摯的微笑。


    同樣在星光下,在國教學院院牆的那邊,在樹林的梢頭,在皇城的深處,有座孤遠清曠的樓閣,仿佛離世而存,正是淩煙閣。


    看著遙遠的淩煙閣,陳長生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迴複平靜,在心裏默默說道,馬上就要見到你了,希望能夠相見愉快。


    至此時,洗塵樓裏那數場秋意背後隱藏的意味,國教新舊兩派勢力的對峙與國教學完的關係,蒼老的主教大人究竟在想什麽,對於他來說,都變成了非常不重要的事情,他不再考慮那些,甚至沒有再想那些事。


    生死之外皆是尋常事,或者小事。


    第二天清晨,陳長生依然五時準點醒來,按照既定的生活規律作息,起床後不顧宿醉的唐三十六連唿頭疼,也不理軒轅破鼾聲如雷,把兩個人從床上拖起來拉到餐桌上,從鍋裏盛出小米粥和鹹菜,擱到兩人身前的碗裏。


    唐三十六和軒轅破昨夜飲樂之後,此時很是困頓不堪,然則聞到鹹菜的香味,看著澄黃的小米粥,食欲忽然迴來了,埋首唿嚕嚕地吃著。


    沒多時,金玉律走了進來。


    陳長生三人有些吃驚,要知道這幾個月裏,金長史向來自己在門房處吃香的喝辣地,極少參加國教學院的三餐。


    “不要誤會,我對沒肉的吃食依然不感興趣。”


    金玉律笑嗬嗬說道。軒轅破聞言連連點頭,同為妖族,他對長史大人這句話極有同感,隻是對著陳長生敢怒而不敢言。


    陳長生起身,盛了碗小米粥送到金玉律手裏,問道:“出什麽事了?”


    金玉律把手裏的一疊東西遞給他,端起小米粥一氣飲盡,然後說道:“打清早開始,就沒消停過,你自己看看該怎麽處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院門處走去。


    陳長生接過那疊東西,隨意翻了翻,看著上麵那些字跡與人名,神情變得有些凝重,接著又生出很多疑惑不解。


    那厚厚一疊全部是名帖和禮單——有陳留王送來的禮單,有教樞處幾位紅衣教士的禮物,辛教士甚至私人送了份厚重的禮物過來,有數位朝中大臣送來了名帖,其中一份名帖竟然是薛醒川的,當陳長生翻到最下麵的時候,甚至還看到了除了教樞處之外其餘幾座聖堂的禮單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陳長生很是不解,唐三十六在看過那疊名帖與禮單後,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三人走到院門處,想要請教一下金玉律,卻隻見院門處人聲鼎沸,無數工匠不停忙碌,不過短短一夜時間,一座玉石為質的院門,便已經初見雛形,不由無語。


    陳長生拿到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遠不足以帶來這些變化,一夜之間,京都對國教學院的態度便截然不同,必然有些問題。


    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陳長生三人沒有離開國教學院,像以往一樣,坐在藏書館裏讀書修行,討論迴顧了一番大朝試裏的細節。


    ——尤其是最後與苟寒食對戰的細節。


    如何通幽?陳長生不知所以然,但還是想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唐三十六和軒轅破,希望為他們將來破境入通幽提供一些幫助。


    除此之外,這一天的生活沒有任何特殊,隻是陳長生偶爾會望向院門或者池塘那邊安靜的院牆,以為下一刻折袖會出現,但始終沒有。


    一天過去,再過一夜,便到了大朝試正式放榜的時候。


    大朝試放榜不在離宮,而是在大明宮前的廣場上,今日碧空萬裏無雲,陽光不停灑落,將初春的寒意盡數驅數,氣溫就如場間的氣氛一般熱烈。


    外圍賣板凳與瓜子茶水的攤販,自然還是最忙碌的人,維持秩序的軍士與衙役,依然還是最辛苦的人,隻有嗑著瓜子,不時還與相熟的軍士聊兩句的民眾是最幸福的人,能看熱鬧而不用操心什麽,當然是幸福的事。


    大明宮前人山人海,成千上萬的京都民眾和自外郡趕來的遊客們,黑壓壓的到處都是,臉上寫滿了興奮的神情。


    一名穿著朱紅色朝服的禮官,站在廣場北麵的石階上,手裏捧著一卷帛書,高聲宣讀著今年大朝試三甲的名單。


    在他的身前身後,共有十六位黑衣力士,拿著響鞭隨侍。每當這名禮官報出一個名字,十六位力士便會整齊劃一地揮動皮鞭,讓脆亮的破空聲響徹整座廣場,壓倒人群的議論聲,趁著那片刻的安靜,石階上方廊後的宮廷樂師會演奏一段樂曲,以為慶賀。


    很簡單甚至有些單調的程序,但因為大朝試的特殊地位以及場間氣氛使然而顯得特別熱鬧,宣榜一人後是鞭聲,鞭聲之後是樂聲,最終響徹大明宮前廣場的,依然還是如雷般的喝彩聲。


    禮官報一人名,便有喝彩聲衝天而起,在殿側待著的考生,整理衣衫,依足禮數,來到殿前,接受民眾的祝賀與大周朝廷的嘉獎。


    大朝試共取四十三人,那些考生依次來到殿前,神情各異,大部分考生喜不自勝,有的考生神情傲然,一臉的理所當然的,有的考生平靜如常,有的考生緊張不安,有的考生則顯得有些落寞,對自己的名次大為不滿。


    蘇墨虞雖然在對戰裏早早便被折袖淘汰,但他的文試成績非常好,最後是險之又險地進入了大朝試三甲,極幸運地排在了三甲的榜尾,對此他有些感慨,但沒有表現出什麽,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像他這樣聲名在外的考生,絕大多數都進入了三甲,很少有意外發生,除了折袖文試沒有成績,所以未入三甲。隨著那名紅衣禮官不停唱名,人們陸續聽到了槐院三名少年書生的名字,摘星學院有三人,聖女峰有兩人,天道院有一人,宗祀所有兩人,離山劍宗那三名少年強者自然在內。


    民眾們聽著算著,發現今年如同前幾年一樣,還是南人占著上風,喝彩的聲音漸漸變得有氣無力起來,卻也愈發期待首榜的頒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是因為唐三十六太受京都女子歡迎的緣故,禮官報出他名字的時候,大明宮前的喝彩聲竟最是響亮。


    終於到了大朝試首榜頒布的時刻,雖然座次早已排定,人們依然翹首期待,顯得特別興奮,議論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今年大朝試首榜第三名是槐院書生鍾會。鍾會是著名的少年天才,在青雲榜上排第九位,但按道理來說,他要進入首榜,應該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隻是此次大朝試,落落的成績不計入排名,天海勝雪提前退賽,梁半湖輸給了自家小師弟七間,七間和關飛白卻又先後輸給了折袖,莊換羽又出乎意料地敗了,綜合文試成績,他竟極幸運地進了首榜


    鍾會很清楚自己能夠在大朝試裏進入首榜,主要是運氣的原因,臉上殊無喜色,但接過代表第三名的那柄繪金如意的時候,卻不敢流露出絲毫不在意的情緒,因為進入首榜後,負責頒獎的人不再是那位禮官,而是真正的大人物——大周宰相大人宇文靜。


    接著,苟寒食從殿旁走到了殿前,未滿二十歲的他,一身樸素的布衣,神情平靜從容,任由宰相大人替自己在腰上圍好玉帶,禮貌致謝,便退到一旁,隻有在京都民眾不吝惜地送上掌聲與喝彩聲時,才笑了笑。


    下一刻,大明宮前變得異常安靜,那些執鞭力士的喘息聲,甚至就連人群裏衣衫的摩擦聲,都顯得有些刺耳。


    一名少年順著石階向殿前走去。


    無數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今天終於到廣州了,大家後天見,至於如何相見,呆會兒我會在微信裏再弄一下,發出來給大家看,明天在章節裏也說一下。另外,我和領導天天去的那家肯德基,今天發生了傷人事件,很嚴重的那種,看新聞是傷了十二個人,希望傷者早憶痊愈,祝福,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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