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院教諭,還是宗祀所的高手,站在石台四周,將落落圍在中間,隨便是誰,都可以輕易地製伏她,問題在於,她站在天海牙兒身前,隻有數尺距離,小拳緊握,有風雷隱蘊。


    隻要她落拳,天海牙兒便會死,或者被廢。


    天道院教諭和宗祀所高手們的臉色很嚴峻,不敢上前一步,卻也沒有退開,保持著當前的局麵,希望能夠震懾住她,他們以為隨著時間流逝,落落從戰鬥狀態裏出來後,必然會冷靜很多。


    一片安靜,沒有人願意說話刺激到這個小姑娘,沒有人願意看到更血腥的畫麵出現。


    天海牙兒自己卻沒有這種自覺,他看著落落,咳著血,帶著顫音,哭泣著說道:“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哈哈哈哈!”


    帶著哭音的可憐的乞求忽然變成了囂張的大笑!


    滿臉是血的男童,神情異常暴戾,顯得格外猙獰,他惡狠狠地盯著落落,吼道:“你以為我真的會怕你嗎!我隻是逗你玩!因為你完了!國教學院也完了!看看這些不要臉的老家夥,他們滿肚子的髒水,不管是我把你打成殘廢,還是像現在這樣,你們都完了!因為沒有人能這樣對我!”


    天道院教諭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落落微微皺眉,把拳頭舉的更高了些,明亮的光屑圍繞著手指,很漂亮,也很恐怖。


    天海牙兒神情驟變,尖聲叫嚷起來,雙腳亂蹬,神情癲狂至極,就像個被人搶了奶的孩子!


    “你想做什麽!難道你還真敢動手!聖後娘娘是我的姑奶奶!這個大陸上誰敢對我動手!”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宗祀所的小怪物說的是真話,不要說傳聞中他是教宗大人的弟子,隻說他有這樣一位姑奶奶,那麽便沒有人能夠為難他,想著事後可能會麵臨的瘋狂報複,人們望向落落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憫與同情。


    被前輩強者們包圍,被這個可惡的男童威脅,落落接下來會怎樣做?


    她望向台下某處角落,望向那名少年。


    這是她下意識裏或者說習慣性的行為,她不見得需要陳長生的意見,但她覺得自己應該聽從陳長生的意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望向角落,望向陳長生。


    ……


    ……


    陳長生這時候的心情很複雜。


    他並不意外,也談不上什麽驚喜,這些天在國教學院指點落落修行****,他很清楚那個宗祀所的小怪物雖然強大,但不可能是落落的對手,不然先前他肯定會阻止落落走上石台,但他沒有想到那個宗祀所的小怪物如此愚蠢,居然敢和落落直接比拚真元強度,最終敗的如此淒慘,以至於現在需要落落來進行這個很重要的選擇。


    他知道落落想選擇什麽,因為前些天在湖畔落落的眼睛裏進了一粒沙子後,小姑娘用了整整半天的時間,非要把那粒沙弄出來才肯跟著他繼續讀書,最後她終於成功了,她紅著眼睛高興地在湖邊不停地奔跪。


    他知道落落為什麽猶豫,為什麽會望向自己,因為她擔心會不會給他和國教學院惹什麽麻煩,而且她習慣性地在做事情之前要征詢他的意見,無論他怎麽選她都會跟隨。


    那個宗祀所的小怪物是落落擊敗的,落落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陳長生確認了這兩件事情後,便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他決定很直接地給出自己意見,按照落落本來就想選擇的路數。


    這樣很好。陳長生心想,這個承任應該由自己擔起來,他起身望著台上的天道院教諭和四周屏息以待的人們,沉默了會兒,說道:“剛才他說要廢了唐三十六。”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語氣有些停頓,顯得很是笨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不習慣在這麽多人麵前說話,說實話,今天青藤宴,見到這麽多人,對他來說絕對是人生的第一次。


    而且他做事情很硬,卻不擅長說硬話。


    他想了想,這個理由應該是充分的,說道:“唐三十六是我的朋友,所以……”


    ……


    ……


    落落懂了他的意思,然後忽然明白自己做錯了——先前自己不該看先生,那一眼是習慣,是尊重,但也等於是把選擇的權力以及隨後需要承擔的責任,都丟給了先生,這是非常不對的事情。


    她收迴目光,望向倒在身前的天海牙兒。


    此時,陳長生正說到那句,唐三十六是我的朋友。


    天海牙兒看到她的眼神,讀懂了她的意思,臉色驟然變得極度蒼白,眼神變得極度惘然,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然後恐懼不安地尖聲叫了起來:“快來救我!”


    他的尖叫聲音很大,掩住了陳長生的所以二字以及隨後的那句話。


    但掩不住恐怖的拳風以及劈啪作響的閃電聲。


    落落高貴而霸道的血脈,讓她最厭惡怯懦的生命。


    聽著天海牙兒惶急的唿救聲,她的雙眉挑起,眼眸變得異常明亮。


    一道殘影,如雛虎躍澗!


    她的拳頭落在了天海牙兒的胸口!


    啪的一聲輕響,天海牙兒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靜寂驟然被打破,場間響起無數驚唿與大叫。


    天海牙狂昏倒在血泊裏,肋骨盡碎,經脈盡斷,已然被廢。


    落落收迴拳頭,狂風圍繞著她嬌小的身軀唿嘯而起。


    唿唿作響!


    黑色的發絲在她美麗的小臉上掠過,如風中的柳絲。


    不是柳絲,是草痕。


    她望向四周的人群,神情凜靜。


    仿佛站在塞北的狂風裏,微偃的野草中,時刻等著一擊必殺的時機。


    一股難以言說的威勢,自然而生。


    ……


    ……


    鴉雀無聲,人們震驚無比看著台上。


    那個小姑娘……居然真的廢了天海牙兒!她知道天海牙兒是誰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陳長生很想告訴全世界,是我讓她出手的,但這時候全世界的眼光,都注視著落落,沒有人在看他。比如莊換羽,他現在的視線裏隻有落落嬌小的身影,他生出無限欣賞與傾慕。


    光線微搖,天道院教諭和幾名宗祀所的強者,疾速掠至天海牙兒身前,探脈察息,確認他還活著,但……經脈盡碎,已經廢的不能再廢,終其一生都無法再修行。宗祀所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天海牙兒抱下石台,然後送往皇宮,隻希望宮中的供奉或者太醫,能夠保留最後的希望,實在不行,說不定真的要驚動聖後娘娘。


    宗祀所主教和教習們隨之離開,離開之前看了天道院教諭一眼,表達的意思很清楚,這件事情是你瞞著宗祀所做的,是你在利用天海牙兒,那麽你就必須對此事做出交待。


    天道院教諭看著落落,麵寒如霜,聲如刀鋒般刺人:“下手如此狠辣,你這小姑娘真是冷血到了極點。”


    落落心想先前那個天海牙兒把軒轅破重傷殘廢的時候,他和這個天道院教諭是怎麽說來著?她記起來了。當時天道院教諭說天海牙兒下手太重,天海牙兒說自己答應不會殺了軒轅破,又沒說不會廢了軒轅破。


    “我可沒答應你不殺他,更何況我隻是廢了他。”


    落落覺得自己很有道理,理直氣壯地轉身向台下走去。


    天道院教諭怔了怔,想起自己先前與天海牙兒的對話,以為落落是刻意譏諷自己,不由更加憤怒,長須在夜風時急速飄拂,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厲聲喝道:“你想就這麽走嗎!”


    落落停下腳步。


    天道院教諭看著她的背影,毫無情緒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麽來曆,你真正的師門是誰,但你要弄清楚,這裏是大周京都,這裏是天道院,你當眾行兇,難道還能跑掉?”


    明著是這般說,真實意思其實大家都懂,不管落落如何神秘,但她重傷的天海牙兒是教宗的弟子,是聖後的侄孫,那麽整個人類世界,都沒有誰能夠保得住她。


    天道院教諭似笑非笑說道:“小姑娘,你真的……好大的膽子啊。”


    落落有些不悅,問道:“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滿場俱靜,任誰都想不到在這樣的時候,這個小姑娘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如此強勢。


    隻有極少數人隱約有些異樣的感覺,因為這個小姑娘流露出來的氣息,真的很強大。


    麵對著天道院教諭,她就像一個麵對臣屬的領主一般。


    什麽樣的家世或者師門,能夠教出這樣的女學生?


    天道院教諭怔了怔,氣極反笑,笑的極為寒冷。


    他現在很確定,這個小姑娘的來曆必然不凡,但正如先前他說的那樣,她把天海牙兒廢了……這便意味著,整個人類世界,沒有幾個人能夠改變她的命運。


    一聲厲嘯,他的右手隨意一揮。


    無風亦無雨,隻有筆直成線的一道勁氣,即便是隕石真鐵,也擋不住的勁氣!


    這便是聚星境的強者的手段!


    天道院教諭何等人物!


    落落再強,畢竟還是個小姑娘。


    人們仿佛聽見了死亡的聲音,仿佛有人在說那個小姑娘死定了。


    誰能改變這個局麵?


    有人望向角落裏國教學院的位置,想看看那個小姑娘的同伴。


    一張孤席,有菜有酒。


    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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