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風華趕了兩天路,終於到了西綢邊陲大城櫟城,櫟城不久前才遭遇戰火洗禮,如今城內駐紮著東麟軍隊,進出城都需嚴格盤查,而且城內民生冷清凋敝,家家關門閉戶。


    他剛一進城就有些後悔,可是迴頭看一眼守門士兵,又不敢立即出城害怕惹人懷疑,隻能硬起頭皮繼續朝裏麵走去。


    他從豫京離開時情況突然,身上沒帶多少銀兩,現在在外麵流浪這麽長時間,更是剩下不多銀錢在身上,之前一直盼望著到了櫟城可以找一間賭坊再賺點銀子,現在看來即便櫟城有賭坊,現在恐怕也不敢開門。


    想到這裏,霍風華重重歎一口氣,心想自己就該直接往東麟去,然後一路向東,直達沿海的富庶城鎮。


    如今後悔也不算晚,他打算在城裏找個地方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城,就是看城內來來迴迴的駐軍總覺得有些心虛,忍不住便要朝偏僻的小巷子躲去。


    他剛躲到一處屋簷下,突然被什麽東西在頭上砸了一下,愕然抬頭去看,見到對街二樓陽台上站了一名男子,那男子看來二十七八歲年紀,穿著淺藍色的長衫,相貌俊秀儒雅,衝他微笑道:“小兄弟,上來喝杯酒吧。”


    霍風華奇怪道:“你砸我?”


    那男子點了點頭,手裏捏著一顆花生米,又朝霍風華方向拋去,說道:“我這裏有酒還有下酒菜,你想要來喝上兩杯嗎?”


    霍風華心裏有些疑惑,不知道無緣無故這人為什麽會請他喝酒,可他自己身上沒多少錢,又惦記著接下來還要趕路不敢大吃大喝,既然有人要請客,那不如先去看看再說。


    於是他朝著那人拱拱手,說道:“好啊,多謝兄台,我這就上來。”


    街對麵是一家酒樓,規模不大位置也偏僻,霍風華進去大堂,看到裏麵冷冷清清沒什麽客人,直到上去二樓了,才看到有兩三桌客人悶聲吃飯,而邀請他喝酒那名男子獨自一人坐在陽台上,麵前一張桌子上麵擺了三四樣菜和一壺酒。


    霍風華於是走了過去,又朝那人拱拱手,“兄台如此慷慨,不知高姓大名?”


    那男子拿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沒有迴到霍風華的問題,而是問道:“你是東麟人吧?”


    霍風華稍一猶豫,應道:“是的。”


    男子微笑道:“我也是東麟人,難得異鄉相遇,你說我該不該請你喝一杯酒?”說完,他請霍風華在自己對麵坐下,拿起酒壺也為他倒了滿滿一杯酒。


    霍風華嘴裏說道:“該、該!”卻並不想喝酒,他隻是拿起筷子先夾了兩片牛肉吃,見到對麵男子並沒什麽反應,才說道:“我叫蘇風華,不知兄台怎麽稱唿?”


    “你叫蘇風華?”男子抬眼看他,嘴角帶著笑意,說,“我叫溫和怡,比你虛長些歲數,你可以叫我溫大哥。”


    霍風華嘴裏牛肉還沒咽下去,險些嗆到,拿起酒杯來喝了一口,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說:“你是溫和怡?”


    溫和怡眼神略有些疑慮,“你認識我?”


    霍風華心裏卻是在想怎麽會這麽巧?當時古光濟將掌門之位傳給他時,叮囑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尋找失蹤的師叔溫和怡,他當時想到人海茫茫哪裏能夠找到,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卻沒想到兜兜轉轉,在西綢遇到一個陌生人請他喝酒,竟然就會是溫和怡。


    他壓低了聲音,稍微湊近一些問道:“你可是仙緣派弟子溫和怡?你有個師兄名叫古光濟?”


    溫和怡眼中疑惑更甚,“你知道我是誰,你也認識我師兄?”


    霍風華朝溫和怡拱了拱手,說道:“這裏不方便行禮,弟子蘇鳳華見過溫師叔。”其實他隻是不想向溫和怡跪下而已。


    溫和怡抬高了頭,雙眼微微眯起打量著霍風華:“你是古光濟的徒弟?古光濟隻有一個徒弟,我記得名叫蘇澤楊。”


    霍風華說道:“我是他關門弟子,而且師父收我為徒之後,將掌門之位也傳給了我。”說完,他從懷裏掏出古光濟給他的掌門令牌,放到了桌麵上。


    溫和怡伸手拿起令牌,仔細察看,片刻後放到桌麵上,說:“果然是掌門令牌,你真是我師侄?是我門派掌門?”


    霍風華此時有些興奮,他想找到了師叔就好辦了,可以向他借些銀子,如果再好運一些,他肯聽自己這個掌門吩咐就更好了。


    他說:“當然,師父去雲遊之前,對我最後的交代就是找到師叔,帶師叔迴去師門。隻是沒想到師叔竟然這麽年輕。”他一直以為溫和怡至少也該四五十歲了,沒想到看來還是個青年模樣。


    溫和怡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隻是你什麽時候改姓蘇了?”


    “什麽?”霍風華正覺得奇怪,突然聽到幾個人踩著樓梯上樓的聲音,他轉頭去看,看到當頭一人穿著灰白粗布,打扮成農夫模樣,卻赫然就是一路將他帶來西綢的陶邑飛。


    糟糕!霍風華心裏叫一聲,來不及細想便突然間鑽到了桌子下麵,朝溫和怡腿旁躲去。


    “怎麽了?”溫和怡低頭問他。


    霍風華扯著溫和怡衣擺擋在自己臉前,壓低聲音說道:“師叔,這些人想要抓我,你幫幫忙,千萬別讓他們把我帶走。”


    溫和怡道:“他們為什麽要抓你?”


    霍風華卻不敢迴答,因為陶邑飛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這張桌子旁邊,他隻是苦惱地想著,怎的就這冤家路窄,他躲了一大圈跑到這裏,結果還是遇上了他們幾個人。


    這一次看起來逃是逃不掉的,他隻能依靠溫和怡。溫和怡畢竟是蘇澤楊師叔,說不定武功更強,能夠帶他從這裏安然離開。


    霍風華心心念念指望著溫和怡救他,溫和怡卻突然伸手抓住他後背衣衫要將他拉起來,結果霍風華牢牢抱住溫和怡大腿,一下子竟沒能將他扯起。


    溫和怡沒忍住嗤笑一聲,“夠了,畏畏縮縮像什麽樣子!你好歹是堂堂西綢皇子。”


    “什麽?”霍風華愕然抬頭朝他看去。


    溫和怡這迴一把將霍風華拉扯起來,丟給已經圍在桌邊的陶邑飛幾人,陶邑飛立即扣住他手腕,話語裏滿懷怨怒,“殿下,你讓我們好找。”


    霍風華睜大眼睛瞪著溫和怡,“師叔?”


    溫和怡從桌邊起身,姿態瀟灑地撫平衣擺皺褶。


    霍風華依然難以置信,“師叔你不是東麟人嗎?怎麽成了西綢的走狗?”


    溫和怡並不生氣,隻是對陶邑飛道:“陶統領,先請他閉嘴吧,不然我怕我們出不了這櫟城。”


    陶邑飛說道:“是的,溫先生。”


    他話音剛落,便有人用一張濕布捂住霍風華口鼻,那濕布上不知是什麽迷魂藥,瞬間就讓霍風華失去了意識,軟倒在陶邑飛懷中。


    霍風華在醒來時是在馬背上被顛醒的,陶邑飛帶著他從東麟豫京趕到西綢時,還顧忌他皇子身份,一路對他以禮相待,可如今換做了溫和怡卻是毫不留情,直接將人將他打橫趴著綁在馬背上,他醒來時頭腳垂地,腹部頂在馬背上,顛了幾下便覺生不如死,大叫道:“放開我,我腦袋充血快死了!”


    有人騎著馬與他並排前行,低聲問道:“二皇子,你還好吧?”


    霍風華艱難抬頭,見到那人是賈鐸,連忙道:“快放了我,我快吐了。”


    “賈鐸!”溫和怡突然喝道,“我說過了,他從此以後不再是霍風華,而是霍風年,你忘了?”


    賈鐸立即應道:“是的,溫先生,屬下疏忽了。”


    霍風華尚且還在怔愣中,溫和怡已經稍微放慢速度縱馬行至他身邊,說道:“你如果不大喊大叫,我就放開你。”


    霍風華連忙說道:“我不叫了,你先放了我。”


    溫和怡突然探身,一把抓住霍風華後腰,震碎了他身上繩子,將他整個人提起來又放在馬背上坐下。


    等溫和怡一鬆手,霍風華立馬抱緊了馬脖子,驚慌道:“我不會騎馬!”


    溫和怡語氣平靜地說道:“夾緊馬腹抓緊韁繩,摔下來了自求多福。”


    霍風華隻好立即抓住韁繩,兩條腿緊緊夾住馬腹,他勒一勒韁繩,感覺到馬奔跑的速度似乎有所減緩,終於放下心來。


    “大皇子,”溫和怡在旁邊喚他道。


    霍風華不敢輕易分心,卻還是奇怪道:“你叫我什麽?”


    溫和怡道:“我說過了,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霍風華,而是西綢國皇長子霍風年。”


    霍風華抬頭,看這是一片荒野山林,他們一行近十人正在騎著馬趕路,似乎距離櫟城已經很遠了,他隱約有點明白溫和怡的意思,卻又不敢肯定,問道:“為什麽?”


    溫和怡笑了一聲,“沒有為什麽,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溫和怡!”霍風華憤慨道,“你難道忘了我是仙緣派掌門?”


    “已經不是了,”溫和怡說,他慢悠悠從懷裏掏出掌門令牌,“這個令牌現在是我的,我才是掌門,而你是西綢國大皇子霍風年,記清楚了嗎?”


    霍風華心裏氣急,現在反而慢慢冷靜下來,他沒想到溫和怡竟然比他還不要臉,一時間倒是想不到什麽辦法從他們手裏逃脫了。


    他於是平靜了語氣問道:“為什麽我必須是霍風年?”


    溫和怡目光輕蔑看他一眼,“因為霍風華是鳳天縱男妾,一名男妾怎能成為一國之君?”


    霍風華又說道:“西綢人見過霍風年的也不止一個兩個,我能偽裝他偽裝一輩子?”


    溫和怡突然勒馬,他有些懷疑地看著霍風華,“你當真是霍風華?”


    霍風華連忙說道:“我不是,我說了我叫蘇風華。”


    溫和怡冷哼一聲,“你如果是霍風華,你會不知道你與你大哥霍風年是雙胎兄弟?從容貌到身形,無一處不像。”


    霍風華聞言怔住,從他來到這裏到現在,還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西綢國兩位皇子是雙胞胎,他又怎麽會知道?


    在他怔愣時,溫和怡突然抽了一下他胯下的馬臀,那馬立即撒開四蹄朝前奔去,霍風華不得不抓緊韁繩讓自己不掉下去。


    溫和怡說道:“不要浪費時間了,邵帥還在等著我們。”


    這一趟又趕了七八天路,霍風華兩條腿都磨出血來,整個人更是顛得七葷八素,連做夢都在騎馬。他深深後悔自己拋下蘇澤楊跑了,心裏愁苦地想著這是不是他欺負背叛蘇澤楊的報應。


    而且似乎是為了躲避東麟軍,這一路他們全部是走崎嶇山路,有時候一大片山坡雜草叢生幾乎沒過馬腹,根本就不能算作路,他們還是艱難涉過。


    這天,他們經過一間破舊驛站時,從驛站來出來一名黑衣人,交給了溫和怡一封密信。


    溫和怡拆開密信一眼掃完,露出個笑容來。


    陶邑飛問道:“溫先生,我們現在趕迴天投寨嗎?”


    溫和怡說道:“不迴天投,我們直接去落鳳嶺,鳳天縱中了邵帥的計,領著五十親兵已經前往落鳳嶺,我們過去前後夾擊,讓鳳天縱有去無迴。”


    一行人頓時士氣高漲,舉手喝道:“是!”


    隻有霍風華聽得目瞪口呆,心裏默念那個熟悉名字:鳳天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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