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段原禮拜三下午的飛機,段太太也隨他一塊兒走了。


    段逐和季別迴了家,日子平平淡淡過了下去。


    過年前,段逐收到了幾份錄取通知,都是很好的學校,季別挺羨慕的,拉著段逐讓他給自己傳授經驗。


    段原放假早,但他這次迴來也很奇怪,一次都沒來招惹季別,時常陰陽怪氣地看著季別和段逐不吭聲,反倒讓季別心裏發毛。段原在家待了幾天就和朋友出門玩兒了,剩下段太太留在家裏,每日魂不守舍,從樓上遊蕩到樓下,主樓遊蕩到副樓,家裏平添一絲詭異之氣,都比不上段原在外麵念書的時候輕鬆愉快。


    還好季別臨近期末,沒時間多想別的事,隻專心備考。


    時間很快,季別的期末考結束,寒假開始,一眨眼又就到了過年的時候。


    段先生是直接從公司去莊園的,段家三個人加上季別一塊兒去,段逐讓季別跟緊了,季別很聽話,幾乎與他寸步不離。


    段老爺子的莊園在m市,離機場兩小時車程的地方,占地很大,綠地高高低低,還有一個標準的高球球場。段老爺子是正兒八經的將軍,段老太太家裏經商,她是獨女,兩人生了五個孩子,段先生是次子,繼承了段老太太家的衣缽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段家人便是從商的多,從仕的少了。


    段家人丁還算興旺,分布有南有北,都不在一個地方,小輩也就過年的時候能見上麵,季別不大喜歡過年,因為他和段家人格格不入。


    而段逐總是人群中心,每個人都圍著段逐,形成一個小型的社交圈。這種時候季別會很識相,能躲多遠躲多遠,低頭玩玩手機,化解尷尬。


    今年段家小輩跟說好了似的,討好段逐的態度更急切了,似乎在季別不知道的時候,有什麽事已經發生了。


    莊園裏新造了一個室內泳池,段逐說要去遊泳,七八個青少年一窩蜂換了衣服,衝向泳池的樓。


    季別本不想去,但他沒看段逐遊過泳,出於一種難以明說的湊熱鬧心理,季別披了一條大浴袍,也慢吞吞跟在了他們後麵。


    季別坐在泳池邊的椅子上,讓工人給他弄杯果汁,看泳池裏的人嬉戲。


    段逐的表妹段蔚然坐到季別身邊,和他一塊兒坐著看。


    段家小輩裏,季別和段蔚然的交流是最多的。段蔚然和季別同一屆,讀一間有名的私立女校。她和別個小輩不大一樣,她也不大喜歡加入那個繞著段逐轉的小圈子。


    前陣子辯論賽,段蔚然也參賽了,季別和她還見了一麵,段蔚然跟季別要了聯係方式,說可以一起探討學業,


    “你不去遊泳?”季別問她。


    段蔚然笑笑,說:“你不也沒去麽。”


    “太擠了。”季別說。


    “全是無用功, ”段蔚然評價,“段逐有那麽容易接近就好了。”


    季別沒接話,她依舊繼續說:“段原就算同父異母吧,畢竟是他親弟弟,他不也愛搭不理。過個年就想巴上段逐,未免太天真了。”


    季別看了段蔚然一眼,心說為什麽大家都知道這事兒。


    “哦,你是不是不知道?”段蔚然看見季別的表情,突然愣了愣,問他。


    季別沒肯定也沒否定,段蔚然便說:“那你當做不知道啊。”


    季別點了點頭,段蔚然湊過來,貼著季別耳朵說:“你和段逐、段原住一起,難道不覺得他們的關係很怪嗎?”


    泳池裏靠段逐最近的是他們的一個表哥,今年剛大學畢業,正對段逐說他去年在某家子公司實習的事。段原站在外圍,他以前都是離段逐最近的一個,今年卻離得很遠,麵上也沒什麽表情。


    “……我看不出來。”季別說。


    他確實沒察覺出什麽異樣,段原從小就對段逐又敬又怕,但季別能感覺出來,段原是很崇拜他哥哥的。


    “你太遲鈍了,”段蔚然說著,“最近幾年,段家置產,全在段逐名下——”


    她話說到一半就停了,因為她接觸到了段逐的眼神。


    段逐突然從水裏出來,上了岸,往季別和段蔚然這兒走過來,站在泳池邊的女傭拿著浴巾往段逐身上披。


    工人把兩杯榨好的果汁端過來,段逐正巧走到季別麵前,拿過季別的橙汁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遞迴給工人,道:“重做一杯,少放點兒冰。”


    季別看著段逐沒說話,段逐便問他:“怎麽不下水?”


    “人太多。”季別說。


    “不下水你換什麽泳褲,”段逐俯下身,伸手把季別袍子的領口攏緊了些,又看了段蔚然一眼,客氣地問,“在聊什麽?”


    季別向後靠了靠,離段逐的手遠一點,才說:“聊考試。”


    段逐笑了笑,說:“真不下水?”


    他蹲下來,握了握季別的腳踝,說:“不下水就迴房把衣服換了吧,腿這麽涼。”


    段逐背對著泳池,水裏的人不知道他在幹什麽,段蔚然卻看得一清二楚。段逐麵上帶著笑意,段蔚然從沒見過段逐這種樣子,心就猛地一跳——段逐替季別攏衣服,試溫度的樣子雖然從容不迫,表情中卻帶著一股刻意要宣示主權的不自然,好像很緊張季別和段蔚然靠得太近似的。


    “我不冷。”季別把小腿往後縮。段逐的手是濕的,一摸季別,季別的小腿也沾上了水。


    段逐低頭看見了,便拿了放在一旁小桌子上的毛巾,小心給季別把腳踝上的水擦幹了,才對季別說:“不冷也換了。”


    季別和段逐對視了兩秒,“嗯”了一聲,站起來,往迴廊走去。


    第10章


    季別迴了房間有些犯困,睡了一覺,剛穿上衣服,女傭在門口敲敲門,輕聲細語地請他去前廳吃年夜飯了。


    過年來的人多,房間是按照輩分排的,段家的小輩和旁係大多住在副樓,唯獨段逐和段原住在主樓。季別被分配住在副樓三樓很裏麵的一間客房,離前廳有些遠。


    季別拿了手機,看見段蔚然給他發信息,她住在二樓,問季別什麽時候走,要不要一起。


    季別想起剛才段逐捏他腳腕那個力氣,就不敢貿然和段蔚然一塊兒出現前廳了。


    他沒迴消息,先行溜達到前廳,年夜飯的大桌子旁已經坐了十多個人,段逐和段原已經坐在段先生身邊,挨著他們的爺爺奶奶。


    季別問了好,識趣地在角落落了坐,過了一會兒,段蔚然和她爸媽一起進來了,她看了季別一眼,故意往他邊上一坐。


    “怎麽不迴我消息?”段蔚然問他。


    季別裝傻:“剛沒看手機。”


    話音剛落,口袋裏手機就震了一下。


    段蔚然嗤笑一聲,季別拿出手機來看,是段逐給他發的:“坐過來。”


    季別看了看段逐,段逐也看著他,季別就低頭迴:“今天不了吧。”


    “明天就可以?”段逐悄悄給他迴信息。


    “不是說隻待一天,我想去哪裏大少爺就帶我去哪裏嗎?”季別迴完,就笑眯眯地盯著段逐,眼見段逐快速低下頭,瞄了一眼手機,然後又抬頭看了季別一眼。


    段先生注意到段逐的舉動,用指尖敲敲桌子,提醒段逐注意舉止,段逐便把手機收好,沒再發信息過來了。


    “季別。”段蔚然叫他。


    季別也放好手機,轉頭對段蔚然,“嗯”了一聲,問她什麽事。段蔚然又不說話了。


    鍾響了六下,傭人們開始布菜倒酒,年夜飯要開始了。


    段老爺子看酒倒完了,端起了酒杯,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放了下,暫緩了開餐,對他太太說:“你不是還有事麽?”


    “噢,”段老太太笑了笑,對段逐道,“小逐,你過來。”


    段逐站起來,走到主位旁,恭敬地俯身和老太太說話,老太太和段逐輕聲說了幾句,拍了拍他的手,轉頭對桌上的人說:“時間過得太快,家裏最大的孩子今年要進公司了。大家都知道,我和老段對家裏人,在心裏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不過家裏大大小小的東西,倘若你一樣我一樣地分,就得亂套了。所以有些事情還是早些說清楚為好。小逐馬上要上大學了,你父親從我這兒傳下去的東西,會早些交給你。你要好好跟你父親學著,以後我們家裏其他的小輩,願意跟著段逐的,就好好跟著他。”


    “這是我和你爺爺給你貢的塔裏,放得最久一顆珠子,”段老太太拿出一個紅色的絲絨小袋子,放在段逐手中,“能替你擋災。你藏好,隨身帶著。”


    段逐闔起手心,點點頭,慎重地放好了。


    季別托著下巴,觀察著桌上人的神情,也十分有意思。段先生和其他的家長似是早已知情,隻有段太太臉色微變,嘴唇發白,像是有些吃驚。


    段先生的二弟第一個站起來,給段逐敬酒,說讓段逐帶著點兒他堂弟,別嫌他愚鈍。


    一頓年夜飯,每個人和段逐都碰了一杯,除了季別。


    季別從來像個隱形人,他有禮貌別人是這樣,沒禮貌也是這樣,一舉一動都不會有誰注意。


    飯後,固定節目來了,根據段老爺子定的規矩,大家都得聚在主樓看春節聯歡晚會,看完了再吃一頓新年湯圓,才算走完一套流程。


    季別不愛看這些,他看得直打瞌睡,反正也沒人注意他,他十點不到就溜迴房間睡覺了。


    他睡了一會兒,就給手機震醒了,上頭都是朋友的祝福信息,季別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五十八分,剛想迴消息,門突然被人敲了三下,季別過去打開門,段家未來的掌權人一點兒也不酷地側身進來。


    一看就是偷偷跑來的。


    “大少爺怎麽有時間撥冗來看我?”季別明知故問。


    段逐把季別房間的頂燈按熄滅了,隻剩一盞暖光的壁燈。


    季別生得好看,眼睛長,眼尾微挑,嘴唇是淺粉色,很薄,隻有被段逐按著親熱很久,才會紅起來,泛出些許渴慕的水光,生機勃勃,叫人目不轉睛。


    段逐環住了季別,把他抱在懷中,接了一個跨了年的長吻。段逐身上熱得很,渾身沒有一塊軟綿綿的地方,眼神有超出實際年齡的沉穩,好像隨時準備好,可以迎接任何挑戰。


    而今天是段逐人生中最重要的時日之一,每個人都要找他,同他攀談,他卻在淩晨零點跑來季別副樓的房間裏,吻得遠處鍾樓敲出起新年的第一聲響,也沒離開。


    “還是想陪你過年。”段逐隻移開了一點點,季別很柔順地背靠著牆壁,看著段逐。


    “今年得留在這兒,”段逐說,“明天我得陪爺爺奶奶出去一趟。”


    季別點點頭:“你安心去。”


    “明年,”段逐親親季別的臉,“帶你去外頭過。今晚乖乖待著,別跟段蔚然鬼混。”


    季別笑了笑,段逐又嚴肅地說:“你大一歲了,知道分寸。”


    季別抱著段逐的腰,說知道了。


    季別房裏窗沒關,外頭傳來了女傭找段逐的喊聲,季別抬頭對段逐說:“都在找你呢,大少爺。”


    段逐問他願不願意一塊兒去吃湯圓,季別不想去,段逐便沒勉強,親了親季別的臉才走。


    過了一會兒,傭人敲門,手裏端著一個盤子,上頭有碗湯圓,傭人說這是大少爺讓送上來的。季別看著她把湯圓放在桌上,又退出去關上門,走到桌邊,用湯匙舀了一顆,放進嘴裏。


    新年湯圓裏會放有寓意的餡料,季別這碗八個,不知怎麽每一顆裏都是糖。季別晚上沒吃飽,硬是把八個湯圓全吃完了,嘴裏甜得發膩。


    他站起來,想去洗漱,脫外套的時候發現兜裏好像放了個東西,便不在意地一掏,手裏有股軟綿綿的觸感。


    季別低頭看了一眼,段老太太鄭重其事給段逐的那個紅色絲絨袋子,就這麽安安穩穩地,擺在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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