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以後。


    周湄緩緩收功,隨著她長舒一口氣,她頭頂上的雲蒸霞蔚之象也漸漸收斂,變得稀薄,幾近於無,最後所有的痕跡都消失無痕,唯有清風平地自起,繞著她旋轉,在這狹小的舊物店裏打了個旋轉。


    它輕輕悄悄,伶伶俐俐,一路順著周湄擺放的幾排小櫃子,沿著周湄排布的陣法線條,像是一個俏皮的孩子,最後從門口的風鈴上劃過,丁零當啷之聲不絕於耳。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佳佳的錯覺,她隻覺得那陣風仿佛是有靈性一般,在用這種方式在跟人道別。


    當風鈴聲停止的時候,周湄緩緩睜開眼,隻是她的左眼中的太極圖案在這一瞬間暴漲,讓她整個人都有種飄飄乎乘風欲為仙的氣質。


    過了好一會兒,太極圖才重新進入她的左眼。


    邊上早就因為周湄的動靜而從打坐修煉中醒過來的蕭歸行,在看見周湄的太極圖騰的時候,忍不住喃喃自語:“聖人之相……”


    有一人自黑白之界而來,入世煉千種情,萬重態,出世則修無上煌煌周天大道。


    一步,一蓮。


    譽之,聖人也。


    蕭歸行突然想起自己宗門典籍中曾經有過的某些內容,他一直都以為這不過是先輩們對玄門一道的臆想和揣測,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這個年代裏,居然會看見聖人之姿!


    他突然想起那幾本孤本中的其他內容,神色忍不住一變,那些所謂的開天門的描述,又是些什麽含義呢?


    青年人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


    周湄睜開眼,握了握自己的手,感覺到自己體內重新煥發的生命力,唇角挑起,微微一笑:“蕭道友,別來無恙。”


    雖然上次的傷害沒有徹底好全,但是已經好了七八分了,身體年輕且健康有力,真是一種多麽讓人懷念的感受啊。


    蕭歸行定定地看著周湄:“你似乎哪裏有點不一樣了。”


    周湄挑眉:“哦?何以見得?”


    蕭歸行搖了搖頭:“不好說,說不上來。”


    就是一種氣質上的變化,玄之又玄。


    周湄笑了笑:“大概是因為我念頭通達,突破後有所變化吧。最近隱隱有種似乎要抓住什麽東西的感覺了,隻是今天剛好就福至心靈。所以有時候刻意的追求其實也沒什麽意義,該來的,自然而然就會到來。”


    蕭歸行勉為其難的扯了扯嘴角,整張臉表情很僵硬。


    聽聽!你快聽聽!這得是多凡爾賽的周湄才能說出這種不是人的話!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突破一個大境界就跟玩兒一樣!你要知道華夏打地上有多少玄門中的英傑人物,卡在這個境界上,一卡就是幾十年,從壯年的雄心壯誌到老年的頭發花白,垂垂老矣,也終究沒有摸到這個門檻!


    更不用說他們這一代裏的天驕,有多少次遊走在生死危機之中,希望借助險境來激發自己的潛力,能夠盡快突破!


    這真是太凡爾賽了!


    蕭歸行表示自己很委屈,恨不得把衣服揉吧揉吧塞進某人的嘴裏!可閉上吧!


    他一點都不羨慕!


    絕對不!


    ——


    “怎麽想到在這裏開一家店?”


    蕭歸行環顧了一下周湄這家店,問道。


    周湄坐在自己的躺椅上,調高了角度,依舊有幾分懶洋洋地感覺:“就是突然覺得有些累了,人不都說‘大隱隱於市’嗎?這日子的確讓人覺得快活。”


    蕭歸行看著周湄這樣樣子,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有沒有說出口。


    他為三僚村先天一脈繼承人的事情而來。


    來之前,他已經想過要怎樣規勸周湄,告訴她一個人終究不能鋒芒太露,他也想告訴她,這個位置牽扯到了眾多玄門中人的博弈,她一個人之力,無濟於事,沒必要摻和進去。


    更重要的是,他想告訴她,他和三僚村的另一脈弟子交好,是唿聲最高的二人中的另一人。


    可是來時的他想過千千種周湄拒絕他的理由,卻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他來過。


    喝了一杯茶,看著周湄做了一下午的雕刻。


    這個女子在老物件店裏,把玩著工具,安安靜靜地在做一座小房子,精致的很。


    當夕陽落在她的側臉上的時候,蕭歸行起身。


    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這一生,忙忙碌碌,所求的不過是常人的那幾樣吧了,他知道自己沿途會遇見很多美麗的風景,卻從不想過自己竟然也有一天會有為之駐足的衝動。


    但是同樣他也知道,他不可以。


    天下眾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雖有美人兮,思之難忘,可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來去匆匆罷了。


    蕭歸行背著自己的羅盤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往,遙敬未來的自己一杯酒。


    ——


    陸佳佳倒是沒有走,她向來都是一個很耐得下心的人,看著周湄緩緩地用砂紙打磨切割出來的木頭,時不時幫周湄遞點工具。


    一下午的時間,一隻滿載鮮花的木頭籃子已經有幾分輪廓了。


    傍晚時分,老城區的街道上也有了幾分熱鬧的氣息,周圍不少住戶都陸陸續續迴家。


    看見周湄坐在店裏看店,邊上還有個不知是朋友還是客人的人,走過的好幾個人都停下來跟周湄打了個招唿。


    “周家小姑,吃晚飯了嗎?”


    “周老板,今天生意怎麽樣呀?”


    “周小姐在雕什麽呢?這手看著可真靈活呀!”


    ……


    這種富有生活氣息的問候,讓陸佳佳一時間有些恍惚,倒是周湄適應良好,時不時就和來來往往的人應和兩聲。


    老城區本來就沒什麽秘密,大家來來往往的,也多半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周湄搬過來開店沒多久,就已經成了這一片人中的話題人物了。


    一個年紀輕輕,長的還很漂亮的女孩子,突然就到老城區來開店,而且還是一家賣老物件的店,老物件,雖然大家現在都知道古董的價值,可是那也得年頭夠久的東西,那種幾十年曆史的,又有幾個人會買呢?


    平常也不見她吆喝,門口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靠什麽維持生計。


    不過也不乏有人對周湄多有猜測,當然,大多是善意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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