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聖修女的夢境(十七)


    “原來如此。”蘇和低聲道,帶著兩人向守夜人的方向走。


    領域的力量將守夜人也一同帶入了幹涉範圍內,蘇和在守夜人麵前現出了身形,守夜人們終於意識到了齊樂人等人的存在,驚訝又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又是誰?”


    “同樣是你們口中的外鄉人,正在調查朔月災厄的起因,想辦法結束這一場噩夢。”蘇和溫雅地說道。


    守夜人們審視地打量著他們,被這種變形的怪異臉孔打量著,齊樂人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並不是說他們的眼神裏充滿惡意,隻是那張猙獰恐怖的臉令人渾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們,從外麵的世界穿過迷霧來到這裏,也許你們才是結束這一切的鑰匙。如果你們想知道,好吧……這場災難,是從八年前開始的……”


    守夜人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將朔月災厄的事情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聖城被惡魔入侵,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座城市就被迷霧包圍,但惡魔卻消失了,聖城恢複了平靜,劫後餘生的居民們發現自己再也走不出迷霧,無論在迷霧中走多遠,最終都會迴到聖城中。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女人懷孕,也沒有新生兒降生,這座城市在迷霧中孤獨地老去……


    直到八年前的某個朔月之夜,噩夢開始了。


    “那一晚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消失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驚恐不安中,在那之後的第二個朔月之夜,又有一群人消失了……慢慢地我們找到了規律,每當朔月之夜降臨,零點到太陽升起之前,絕對不能保持清醒,否則就會消失。之後人們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每當朔月之夜來臨,他們會喝下安眠藥劑,確保一覺睡到天亮,失蹤的人口開始減少,但總有意外發生……例如剛才那位差點成為惡魔的食物的朋友。”


    還趴在地上的年輕人哆嗦了一下,顫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頭抽泣,知道朔月災厄的真相讓他瀕臨崩潰,隻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不止一次地吃過活人,他就陷入了無法升入天堂的恐懼中。


    “我從小就會夢遊,某一次的朔月之夜,我夢遊了,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的夢遊中,我是清醒的,我‘看到’我的妻子脫下了睡衣,身體慢慢轉變成惡魔,那時候我嚇瘋了,可是當我看向自己的時候,我也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我跟著她走出了家中……”


    “那一晚,我看到了一個地獄一樣的聖城,我的妻子和那群惡魔一起尋找著追逐著獵物,他們找到了一個沒有睡著的活人,瘋狂地攻擊他蠶食他。我這一生從沒有見過這樣殘酷野蠻的景象,一群人瘋狗一般地吃著人,他們從慘叫的活人身上摳下血淋淋的肉塊,貪婪地塞進嘴裏咀嚼著,好像這是上帝賜下的食物,我試圖阻止這場暴行,奮力推開了我的妻子,她一頭撞在了牆壁上,鮮血直流地醒來了。”


    守夜人怪異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哭泣一般的笑容:“她醒來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就連那個抽泣著的年輕人也屏住了唿吸忘記了抽泣,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那個麵目可怖的守夜人哀鳴著:“她變迴了人類,看著一片黑暗中分屍著血肉的惡魔們尖叫。我靠近她,想要保護她,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就是惡魔,她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了,隻是一邊慘叫一邊逃跑。那群可怕的、喪失了人性的野獸撲了上來……我怒吼著,掙紮著和它們搏鬥,我想在這一刻醒來,哪怕和我的妻子一起死去……我用頭去撞擊牆壁,一下又一下,頭破血流,可就是無法醒來,我被困在了噩夢裏。這個夢太漫長,也太絕望了……”


    “惡魔們飽餐了一頓,我不想承認,我和它們一樣饑渴難耐,我用自己最後身為人的尊嚴和理智才沒有墮落地和它們爭搶我的妻子的血肉。在太陽升起前,它們秩序井然地迴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有幾個惡魔自發地將獵食的痕跡打掃幹淨,清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跡,若無其事地醒迴到**迎接黎明。奄奄一息的我躺在地上等死,東方的天亮了,身體變迴了人類,傷口全部愈合,在這個血腥的夜裏發生的一切,隻能由我獨自承擔。天亮以後,那些分食了我妻子的鄰居們恢複了人類的模樣,關切地詢問我和我的妻子昨晚睡得如何,他們根本不知道幾個小時前他們才剛剛殺害了她。我甚至不能說這一切!我隻能沉默地留在地獄裏,一個人,留在地獄裏!”


    “蘇珊,我的妻子,成了一個在朔月災厄裏消失的人,永遠。”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守夜人,選擇保守這個秘密。


    “後來我救下了幾個活人,其中一個是藥劑師,他配製了一種可以讓人短暫失去記憶的藥劑,混合了安眠藥劑,我們會讓被救的人選擇,是要加入我們還是要喝下藥水忘記這一切,他們中的大多數都選擇了喝下藥劑,忘記這一段恐怖的經曆。選擇留下的人,就會成為我們的一員,共同保守這個秘密。我們一起研究清醒地夢遊的辦法,研究朔月災厄的起因,研究怎麽安撫這群不停追獵活人的惡魔。可越是堅持,就越是絕望……”


    “這座曾經充滿了虔誠信徒的城市,也許已經沒有一個靈魂可以升入天堂了。”


    胃裏**了一下,齊樂人將手壓在了腹部,守夜人迷茫又絕望的敘述讓他被一同拉入了這份情緒中。沉睡的人變成惡魔,殺害了清醒的人,知道真相的人,為了保護更多人隻能掩蓋著他們的罪行,守口如瓶,在這罪惡的朔月之夜裏,這樣的悲劇重複上演了八年,漫長到令人絕望。


    他們絕望地保守著這個會讓所有人墜入地獄的秘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在最初的那幾場朔月災厄中,已經有太多人太多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更可怕的是,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否無辜,知道真相的人總會去想自己失蹤的親朋好友,是不是曾經在自己的腹中哀鳴。


    “拿著,讓他喝下吧。”守夜人扔了一瓶藥劑上來,寧舟接住了,遞給了跪倒在地上的人。那個人顫抖著接過了藥水,驚慌到好幾次都打不開瓶口,用牙齒才咬開木塞,問也不問地喝了下去。


    喝下了藥劑的人頹廢地坐在地上,看著寧舟手套上微微反著光的銀色十字架刺繡,喃喃地問道:“神還能寬恕我嗎?我還能去天堂嗎?”


    藥劑已經開始起效了,倦意上湧,他抬頭看著寧舟,絕望的眼神裏甚至滿是哀求。


    寧舟的手指蜷曲了一下,悲慟感席卷了他。他迴想起病榻上的瑪利亞,她靠在枕邊,拉著他的手,湛藍裏的眼睛流淌著淚水。


    “我必須得迴去……”她氣若遊絲地說,“一旦我死去,那裏的力量就會徹底失控,如果還有惡魔潛伏在那裏,一切都完了。”


    “可是我迴不去了。這十三年來,我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打開已經死去的領域。可是它已經死了,它不再是可以隨意開啟關閉的門,而是一扇緊鎖的大門,沒有鑰匙就無法打開……在大門背後,有什麽邪惡的力量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滿臉病容的瑪利亞無聲地流下了眼淚:“我自以為是的拯救,也許才是最大的惡。一定……一定要救救他們……答應我……”


    半跪在床前的寧舟拉著她的手,沉默地點了點頭。


    八年過去了,他真的來到了這裏,可是這座瑪利亞用生命守護的聖城早已是一片人間地獄。


    “謹以上帝之名,寬恕你的罪行,賜予你靈魂的安寧。”寧舟的手放在那人的額前,白色的手套中散發出微弱的聖光。


    男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慢慢地閉上了眼。


    隨著他的沉睡,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麵容扭曲,身體膨脹,穿在他身上的衣物被撐破,他發出了一聲低吼,睜開了再無人性的眼睛。


    守夜人的短笛聲安撫了它的食欲,它搖晃著跳下了屋頂,沉重地落在了地上,然後向著遠方走去,重新迴歸到了惡魔的隊伍中。


    為首的守夜人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低聲道:“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懷疑,我們拯救的究竟是人類,還是惡魔,又或許,我們隻是在救贖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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