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殺戮之種(四)


    他竟然沒有死?


    齊樂人驚懼交加,一時間不知所措。


    狂風從炸開的鐵牆外灌入,那來自高空新鮮卻冰冷的空氣讓船艙內的溫度迅速降低。


    鬥篷人四周,那些鋪在地上的荊棘緩慢地收縮著,大部分迴到了他的身體中,剩下的如同一條條黑色的蟒蛇,在地麵上遊弋著、蠕動著。


    船艙內一片死寂,幸存的人驚愕地看著死而複生的齊樂人,這甚至比兇手在爆炸中存活下來還要令人震驚。


    砰、砰、砰,心跳很快,身體緊張得像是要抽筋了一樣,在寒冷的空氣中僵硬著。


    他隻有三十秒,這三十秒內,要麽死,要麽不能再死。


    兇手那張皮膚燒毀的臉上裸-露出因為爆炸而焦糊的肌肉,他似乎是笑了,沒有嘴唇的遮蔽,白森森的牙齒嵌在暗紅的牙肉中,十足的恐怖。伴隨著他的笑容,荊棘像是瘋了一樣向齊樂人撲來,他想也不想地就地一滾,那些前赴後繼的荊棘像是海浪一樣拍打在地麵上,有一條甚至抽在了他的手臂上,瞬間刮掉了一大片皮膚,鮮血狂噴。


    這一刻齊樂人出乎意料地冷靜了下來,裝備在卡槽中的初級格鬥術在這一刻超常發揮,讓他九死一生地躲開那些瘋狂的荊棘藤蔓,向著鬥篷人逼近。


    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條飛來的荊棘,眼看著避無可避,一道人影飛出,手中的長棍撩開了那條荊棘,給齊樂人爭取到了機會,齊樂人甚至來不及迴頭看他一眼,腳下不停地衝向鬥篷人。


    又是一條避無可避的荊棘,像是利箭一樣直刺他的肚子,齊樂人死死盯著距離他不到半米的鬥篷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荊棘穿腹而過,沒能撼動他奮力拉住鬥篷人的力氣,他沒有被甩出去,另一隻手也拉住了鬥篷人。


    夕陽如血,從那破開的牆體外照入船艙中,齊樂人想也不想地腳下一用力,拖著兇手一起從炸開的艙壁那裏跌了出去。


    刺穿腹部的傷口沒有被sl技能判定為致命,他沒有被讀檔,而是拽著鬥篷人一起墜下飛船……


    太高,太快,風也太猛,齊樂人根本睜不開眼睛,他隻覺得自己失去平衡,不斷墜落。


    漫天夕陽的餘暉籠罩在這片飛船飛過的海域中,他閉著眼,那金紅的光芒依舊穿過了薄薄的眼皮來到視網膜前,就像是一片赤紅的火海,如此廣袤,如此恢弘,每一刀割在他皮膚上的風都是如此刺骨,這種疼痛就像是在燃燒一樣。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正在墜入一片地獄的火湖中,那金色的夕陽就是燃燒在地獄中永不熄滅的業火。被他死死拽住的鬥篷人奮力掙紮著,貫穿齊樂人腹部的荊棘瘋狂地扭動了起來,卻無法阻止兩人失控的墜落。


    同歸於盡。


    齊樂人再一次迴到了存檔點,腿一軟差點摔倒,身邊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冷汗涔涔地喃喃了一句謝謝,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被微縮炸彈炸開的船艙壁外,金紅的夕陽溫柔地凝視著這群劫後餘生的人,他們驚詫地看著連續兩次死而複生的齊樂人,而他卻沉浸在剛才一瞬間的死亡中。


    雖然沒有飛機那麽高,但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下麵是海還是地麵都沒有差別了,一瞬間就是從一個活人變成一團肉泥的下場。幸好這樣的死亡夠快夠直接,反倒比軟刀子割肉的死法幹脆多了。隻是死前那短暫的墜落感讓齊樂人本能地感到恐懼,完全失控、無法阻止、無能為力。


    “了不起,出色的決斷力和勇氣,能從殺戮之種爆發的瘋子手裏活下來,多虧了你。”剛才扶了他一把的男人拍起了手,齊樂人這時才發現他就是剛才用長棍幫他擋了一下荊棘的人。


    船艙內幸存的人也都接二連三地鼓起了掌,被掌聲包圍的齊樂人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聲向身邊的男人問起了殺戮之種的事情:“剛才我聽到有人說那個人的殺戮之種覺醒了,這是什麽意思?”


    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新人?”


    “……嗯,的確進來沒多久。”齊樂人苦笑了一下。


    “作為一個新人,你已經很出色了,你看滿船的人大部分還是老玩家,也沒能力挽狂瀾啊,哈哈,在這裏有時候運氣比實力更重要。”男人笑道,“哦對了,我叫羅一山,來這裏大概有半年了。”


    “你好,我叫齊樂人。剛才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幫我擋開了一下荊棘,現在恐怕也沒法在這裏和你聊天了。”齊樂人沒說自己進來的時間,順口感謝了一下羅一山剛才的幫助。


    羅一山看起來是個體格健壯的年輕男人,一看就孔武有力,性格也很直爽。


    “別客氣,能幫一把是一把,可惜……”羅一山歎了口氣,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


    齊樂人也看向這滿目瘡痍的船艙,到處都是被荊棘掃蕩過的桌椅,十數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幾個幸存下來的玩家正在搬動屍體,把他們放到一起,幾個死者的朋友站在屍體旁邊哀悼,其中幾個女性低聲啜泣了起來。


    牆體上的破損就不用再說了,這麽大的一個窟窿讓船艙內的溫度驟降,剛才危急時刻他還沒有感覺到,現在冷靜下來了就渾身發顫了。他在係統包裹裏翻找了一下,最後還是穿上了寧舟的外衣。


    遲暮的夕陽在海平麵附近徘徊,送來璀璨的金光,照得滿堂華彩,卻依舊那麽冷。


    “小齊,你是教廷的人?”羅一山突然問道。


    齊樂人茫然地看著他:“啊?”


    “這不是教廷的標誌嗎?”羅一山指著外衣領口處的標誌說道。


    齊樂人翻起外衣的衣領,果然上麵用絲線繡著一個標誌,看起來頗具抽象風格,底部似乎是一個羊角的惡魔,而上方則是一枚扡插在惡魔頭頂擁戴著王冠的十字架:“這是教廷的標誌?抱歉我不知道,這件衣服不是我的……”


    “哦,還以為你是教廷的人,聽說教廷的大本營在魔族入侵後就搬到了極地的永無鄉,那裏冷得能凍死企鵝。”羅一山冷不丁地說了個冷笑話,自己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人笑點好低,齊樂人無語地幹笑了兩聲。


    永無鄉?教廷?他玩《噩夢遊戲》的時候的確有教廷的存在,但是具體在哪裏就不知道了,他對教廷的了解也十分有限,雖然主線任務的確會涉及到教廷,甚至需要前往二十多年前被魔族攻陷的聖殿大教堂……


    “關於殺戮之種……”齊樂人又問起了剛才聽到的名詞。


    羅一山凝重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走上這種旁門左道的人,最後不會有好下場的。”


    齊樂人的後頸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摸上了刺痛處,那陣尖銳的疼痛像是幻覺一樣消失了。


    幾個玩家坐到了齊樂人身邊,旁敲側擊地打探著他的技能,齊樂人不耐煩地皺著眉,並不想理會這群人,最後還是羅一山說他需要休息,讓他躺在椅子上休息一下。齊樂人也的確累極了,原本隻是想眯一會兒,結果一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飛船已經開始降落了,晃動的船身讓人覺得十分不安,旅客們也都坐了下來,扶著桌椅以免跌倒。


    隨著降落完畢的汽笛聲,旅客們三三兩兩地走下了船艙。


    齊樂人和羅一山道別,扶著扶手走下了飛船。


    飛船下,身穿製服的阿爾抱著手臂站在那裏,幾個玩家正圍著他講述飛船上發生的意外,他漫不經心地點頭,把玩著自己的食指上的指環,等齊樂人走下來的時候他立刻抬起頭,然後向他走來。


    齊樂人愣愣地看著他:“怎麽了?”


    阿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幹掉了那個垃圾?”


    “……嗯。”齊樂人應了一聲。


    阿爾懶洋洋的態度似乎稍稍端正了一些,他斜睨了齊樂人一眼:“很好,跟我來吧。”


    “去哪裏?”齊樂人問道。


    “審判所,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被限製行動了。”阿爾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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