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聽他提起來,才想起自己好幾天沒見過季明軒了。他晚上睡得沉,季明軒最近又忙著訂婚的事,也不知有沒有迴家來睡。


    趙奕四下看了看,問:“怎麽不見季先生?”


    沈默道:“明軒朋友多,在忙著招唿客人。”


    “季先生真是大忙人。”


    “一貫如此。”


    沈默對上趙奕,總覺得有些尷尬,原本想敷衍幾句就走開的,不料大廳的燈在這時暗了下來。


    接著音樂聲響起,周揚跟季安安攜手走了出來。兩人都穿正裝,周揚的黑西裝配上季安安的純白小禮服,真正是一對璧人。全場唯一的一束光打在倆人身上,晃得人有些眼暈。


    沈默遠遠瞧著,覺得一切都不真切。他對周揚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對眼前這個即將成為季安安丈夫的男人,反而感到陌生了。


    沈默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季明軒也站在不遠處。


    季明軒的目光掃過來,仿佛在他身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飛快掠了過去。


    沈默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季家淨出俊男美女。”


    “妹妹都快結婚,當哥哥的卻還沒動靜。”


    “季先生的花邊新聞可不少,且他若是想結婚,多少名媛淑女任他選。”


    趙奕也聽到這番話,看了沈默一眼,輕輕挑一下眉梢。


    沈默愈發覺得不自在起來。


    好在訂婚宴就是走個流程,周揚跟季安安切完了蛋糕、倒完了香檳,一切便告結束。兩人擁吻時,大家紛紛鼓掌祝福,沈默在人群中拍得兩隻手都疼了。


    隨後燈光重新亮起來。季安安當沈默是自家人,徑直走過來找他說話。她剛在台上喝了點酒,兩邊臉頰紅撲撲的,更添了一分豔色。她左手已戴上了訂婚戒指,在水晶燈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季安安拍著胸口道:“剛才真是緊張。”


    “人人都這樣。”沈默真心道,“恭喜。”


    季安安笑著抿一口酒,問:“我看大哥今天心情不錯,你們是和好了嗎?”


    沈默想也不想,道:“當然。”


    季安安不無羨慕:“我跟周揚……最好似你和大哥。”


    沈默說:“隻會比我們更好。”


    兩人正說著話,遠遠看見趙奕端了酒杯去找季明軒。


    季安安也聽說過一些緋聞,有點不大高興,小聲嘀咕道:“他怎麽也來了?”


    邊說邊拉起沈默的手,道:“我們過去找大哥。”


    沈默掙紮不脫,隻好被她拉著走。


    半路上跟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擦肩而過。那人長相普通,隻是眉骨處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看起來頗為打眼。


    沈默隻瞥了他一眼,一張臉瞬間變得蒼白,兩條腿像是重愈千斤,整個人僵在原地,連一步也邁不開去。


    季安安迴頭道:“沈大哥,你怎麽了?”


    沈默被她握著的那隻手也是冰涼冰涼的,道:“剛才那個人……”


    “誰?”季安安迴頭張望一番,說,“哦,你是說臉上有疤的那個人?他是周伯母找來的保鏢,負責訂婚宴的安保工作,好像還是周揚的遠房表哥。”


    “他長得兇神惡煞的,確實挺嚇人。”季安安悄聲道,“聽說他是在道上混的,從前還坐過牢,前不久才剛從牢裏出來。”


    沈默臉上一點血色也無,過了很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低聲說:“……我知道。”


    季安安沒聽清沈默說了什麽,接著道:“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周揚這個表哥,不過周伯母要照顧親戚,也是沒辦法。不管這人是什麽身份,隻要我們不去惹他就沒事了。”


    沈默說:“是。”


    聲音不自覺地有些顫抖。惹到那人會有什麽下場,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季安安到這時才覺得不對勁,叫道:“沈大哥?”


    沈默仿若驚弓之鳥,竟被這一聲嚇到了。


    他立在人聲鼎沸的酒店大廳裏,竟像迴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那真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周揚有事要迴家幾天,他自己一個人出門買東西,做夢也料不到會被綁架……


    “沈大哥?你還好吧?”季安安又叫一聲。


    沈默猛然迴過神,勉強鎮定下來,說:“我有點不舒服,想去一下洗手間。”


    季安安見他臉色確實不好,便鬆開了他的手問:“要不要叫大哥陪你去?”


    沈默朝季明軒的方向望一望。


    他正同趙奕說話,兩人不知聊到什麽,趙奕笑得十分開心,一雙眼睛隻是黏在季明軒身上。


    沈默搖頭道:“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他撥開人群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大廳裏的燈光有些太刺眼了,打在人臉上白晃晃的一片,無論男女老幼,眉骨處都似有一道猙獰疤痕。短短一段路,沈默走得極慢極慢,走進洗手間時額角全是冷汗,連鬢發也被打濕了。


    鏡子中映出來的臉白得嚇人,沈默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洗手。


    冰涼的水嘩嘩衝著他的手。


    他右手的傷早就痊愈了,手上連一點傷痕也沒留下,但他永遠忘不了曾經有人將他的手踏在地上,一根一根踩斷他的手指。


    被綁架的時候,他原本有過逃跑的機會。他躲在草叢中,一遍一遍打周揚的電話,但是那個記在心尖上的號碼,偏偏怎麽也打不通了。


    後來他被抓迴去,才從那群人口中聽說,周揚是跟季安安一起出國了。多可笑,他這個被拋下的人,竟然最後一個知道真相。


    當時他渾身是傷的躺在地上,手指被人踩得變了形,親耳聽見骨頭斷裂的哢擦聲,疼得叫也叫不出來。


    真正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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