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夜裏,嚴慕飛踏著月色出了城。


    出城門沒多遠,他便即放快了腳步,順著小路向長溝峪方向行去。


    走沒多遠,他拐了彎,身形被一片樹林遮住了。


    這時候,一條矯捷的人影劃破夜空,由嚴慕飛適才走過的路上竄起,飛一般地撲向了那片樹林。


    “好身法。”一聲淡淡輕喝,樹林的那一邊轉出了嚴慕飛。


    那人影一驚,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雙臂一抖,電一般地倒射而迴。


    嚴慕飛笑道:“閣下怎麽禁不起誇讚?”


    一長身,身形掠起,他起步慢,距離也較遠,但他這麽一轉身已超越了那人影。


    那人影一聲驚唿,橫裏斜掠,脫弩之矢般又撲向那片樹林。


    嚴慕飛笑道:“逢林莫入,使不得,閣下!”身影再閃,又超越了那人影。


    那人影身形忽頓,大喝一聲猛然擊出一掌。


    嚴慕飛笑道:“閣下,這才像男子漢,大丈夫行為,既敢跟蹤人,怎好見人就跑?”


    閃電出掌抓了過去,豈料那人真是滑溜,手腕一沉,反手又向嚴慕飛劈去。


    嚴慕飛臉色忽地一變,目中寒芒飛閃,道:“‘翻雲覆雨’,你也會……”


    身形電閃,如飛出掌,這迴那人沒躲過,一隻右腕巳落在了嚴慕飛五指裏。嚴慕飛五指用力,那人立即悶哼一聲,矮下半截。


    那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黑衣漢子,八字眉,耗子眼,一臉的狡猾奸詐色,而如今除了那狡猾奸詐色外,神色中還透著極度的驚駭。


    嚴慕飛凝目問道:“閣下怎樣稱唿?”


    那瘦小漢子勉強一笑,道:“沒想到一個莊稼漢,身懷絕學,極妙身手……”


    嚴慕飛沒理他,道:“閣下怎麽稱唿?”


    瘦小漢子欲避無從,隻得強笑說道:“閣下,我是江湖上的最末一流,還沒有名號!”


    “號”字未出,嚴慕飛五指用了力,瘦小漢子血脈倒流,痛得一咧嘴,額上立刻見了汗,他忙道:“好朋友,別動硬,我說就是,我姓文,叫文浮生……”


    嚴慕飛淡淡說道:“恐怕該叫‘飛天鼠’蔣平吧!”


    瘦小漢子臉色一變,失聲叫道:“你,你認識……”


    “那不重要。”嚴慕飛道:“重要的是你是受何人指使?”


    “飛天鼠”蔣平忙道:“朋友,你誤會了,我眼見你一個人走夜路,動了歪腦筋,沒想到朋友你竟是位練家子高人,武林朋友!”


    嚴慕飛道:“遼東七鼠不是下五門的翦徑賊,蔣三爺,你要是不說實話,可別怪我又要動硬了!”


    蔣平道:“朋友,我說的是實……哎呀!我說,我說……”


    嚴慕飛五指微鬆,道:“你何必非等到如今!”


    蔣平勉強一笑,道:“不瞞朋友你說,我是王大麻子的朋友,你挑了他的賭局,他要我代他出口氣……”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這麽說來,你跟‘活判’潘葛,還有那焦天衝也是朋友了?”


    蔣平忙道:“認識,認識,也有過幾麵之緣!”


    嚴慕飛笑了笑,道:“恐怕不僅僅是認識吧?”


    蔣平尚未接口,嚴慕飛突然接道:“你蔣三爺在金府任何職?”


    蔣平一驚,忙道:“不,不,不,朋友,我不是金家的人,金家不會要我這種材料,我也未必看得上金家。”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又要我動硬的?”


    蔣平臉色一變,猛然點頭道:“朋友,算你厲害,誰讓我蔣平落在人手裏,我索性和盤托給你吧!我是金府的二等護院。”


    “這才是。”嚴慕飛道:“護院還分等麽?”


    蔣平道:“金府的護院就分等,像焦天衝,他是個三等護院。”


    嚴慕飛沉吟了一聲,道:“遼東七鼠’僅隻列為二等護院,那麽那一等護院就相當可觀了,對麽?”


    蔣平道:“事實如此,金府的一等護院,人人功夫列武林一流。”


    嚴慕飛道:“姓金的隻不過是宛平縣的一個財主,他要那麽多護院幹什麽?”


    蔣平道:“有錢的大老爺講派頭,喜歡這調調兒,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好。再說,要不多請護院,他那麽多錢往那兒花呀!”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恐怕不會像你說的那麽單純。”


    蔣平道:“那麽,以你看是……”


    嚴慕飛道:“這我不大明白,不過以金府和這麽多分一二三等的護院,我以為內情絕不單純。”


    蔣平哈哈一笑,道:“不單純?難道說他一個土財主,還能招兵買馬造反不成?”


    嚴慕飛道:“那可很難說哦!”


    蔣平忙道:“閣下,這玩笑可開不得!”


    嚴慕飛道:“那麽我說正經的,剛才你那式‘翻雲覆雨’,是哪兒學來的?”


    蔣平道:“你看錯了,那隻是一式俗招,不叫什麽‘翻雲覆雨’。”


    嚴慕飛道:“‘翻雲覆雨’跟我有多年的交情,還會看不出麽?”


    蔣平呆了一呆,道:“朋友,這話怎麽說?”


    嚴慕飛道:“告訴你好了,其實那式‘翻雲覆雨’是我一個朋友武學中的絕學,我沒有認不出的道理!”


    “這……”蔣平微愕說道:“怎麽,‘翻雲覆雨’是你朋友的武學?”


    嚴慕飛道:“不錯,可以這麽說。”


    蔣平神色立趨正常,道:“我可沒想到,算你朋友的就算你朋友的吧……”


    嚴慕飛道:“我問你,你是跟誰學的?”


    蔣平道:“這也沒什麽不可說的,跟潘老學的,怎麽樣?”


    嚴慕飛道:“‘活判’潘葛?”


    蔣平點了點頭,道:“這世上也就那麽一個‘活判’。”


    嚴慕飛道:“潘葛又是跟誰學的?”


    蔣平道:“當然是跟他師父!”


    嚴慕飛道:“我剛才不是說過麽?‘翻雲覆雨’是我一個至交好友武學中‘天龍大八式’中的一招,潘葛……”


    蔣平道:“那有可能潘老的師父,就是你那位朋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你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誰麽?”


    蔣平道:“你沒說我怎會知道?”


    “說得是。”嚴慕飛道:“那麽我現在告訴你,你聽說過,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這八個字嗎?”


    蔣平神情一震,失色說道:“你是說‘玉龍美豪客’?”


    嚴慕飛笑道:“遼東七鼠見聞畢竟不差。”


    蔣平道:“你,你是玉龍美豪客的朋友?”


    嚴慕飛點頭說道:“榮幸得很!”


    蔣平臉色大變,道:“栽了,栽了,這個跟頭栽到了家了,那難怪……”


    嚴慕飛道:“難怪什麽?”


    蔣平道:“難怪你身懷絕學,有這麽高的身手!”


    嚴慕飛笑了笑,道:“栽在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的朋友手裏,並不算丟人,你說是麽?”


    蔣平一點頭,道:“不錯,我隻感榮幸,連我那六個兄弟也與有榮焉!”


    “過謙!”嚴慕飛笑了笑,道:“如今你想,潘葛有多大造化,會被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收列門牆?”


    蔣平道:“的確,‘活判’潘葛雖然也是位叱吒風雲、睥睨宇內的人物,但若較‘玉龍美豪客,,那還差得遠!”


    嚴慕飛道:“那麽你該告訴我了,他那‘天龍大八式,是跟誰學的?”


    蔣平道:“閣下,這你隻有去問潘葛自己了!”


    嚴慕飛道:“這麽說,你是不知道了?”


    蔣平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扭斷了我的腕子,我也是這麽說。”


    嚴慕飛道:‘我隻好相信你了。我問你,會‘天龍大八式,的還有誰?”


    蔣平道:“金府的二等護院,人人會施一式。”


    嚴慕飛道:“隻有一式?”


    蔣平道:“僅此一式就終身受用不盡了。”


    “說得是。”嚴慕飛道:“‘玉龍美豪客’的絕學,單一式已天下去得。”頓了頓,接道:“還有誰會?”


    蔣平道:“十位一等護院。”


    嚴慕飛道:“他們每人又會幾式?”


    蔣平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所學的該會比我們這二等護院多,絕不會比我們這二等護院少。”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這有理,蔣平,如今你把跟蹤我的用意告訴我。”


    蔣平道:“如今已沒什麽不可說的了,奉潘老之命,弄清楚閣下你究竟是那一路的高人。”


    嚴慕飛想了想,道:“那麽,你帶迴去一句話給他,就說不必用這種手法,隻需要金大善人往縣衙遞張名帖就行了。”


    蔣平訝然說道:“閣下這話……”


    嚴慕飛道:“名帖遞過之後自會明白。還有,倘若潘葛他不服,盡可讓他挾‘活判’之威來找我,最好別再找老實鄉下人的麻煩,那等於是給他自己找麻煩,言盡於此,你走吧!”鬆了五指,擺了擺手。


    蔣平揉著腕子,疑惑地道:“你說什麽?我可以走’了?”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你可以走了,我這個人素來有息事之心,隻看潘葛他有沒有寧人之意了!”


    蔣平勉強一笑,道:“閣下所說的話,我會帶給潘老的。”


    話落騰身,狼狽狂奔而去。


    望著蔣平那瘦小背影,嚴慕飛笑了,但是他突然斂去了笑容,皺起了眉,沉吟著喃喃說道:“活判’、‘遼東七鼠’,一個土財主竟擁有這麽多成名多年的武林好手,而且以‘遼東七鼠’那等聲名,在金家僅位列二等護院,這很令人吃驚,潘葛竟會‘天龍大八式’,而那兩冊秘笈,當年我交給了……這潘葛從那裏學來的‘天龍大八式’?”


    他滿腹的疑惑與詫異迴到了那棵大樹下,門前,黑忽忽地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影猛然一竄掠了過來:“師父,您怎麽到這時候才迴來?”


    月色下,小黑站在那兒,一臉的焦急。


    嚴慕飛笑道:“怎麽,等門等得不耐煩了?有剛出籠的窩頭吃,你還求什麽?”


    黑少年臉一紅,道:“您真是,快進去吧!客人候了您半天了。”


    嚴慕飛一怔,說道:“客人?誰?”


    黑少年道:“一個既糟又怪的老頭子,問他姓什麽,叫什麽?他就非等見著您不肯說,讓他明天再來,他又非等見著您不肯走!”


    嚴慕飛“哦!”地一聲,詫異地道:“世上竟有這種人,於是你就讓他等了?”


    黑少年雙肩一聳,攤手苦笑說道:“天知道我拿他有什麽辦法,他要是再年輕幾十歲,我非趕他走不可,可是,他是個老頭子,您平常教導,對長者不可無禮,所以……”


    嚴慕飛倏然笑道:“沒負我一番教導,小黑,我進去看看去,你到屋裏拿點藥,趕快給大順送去,快去吧!”


    說完了話,他背著手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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