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客棧,已是一日又盡的黃昏了,崔易祿吩咐掌櫃從速備辦晚餐,匆匆用畢,便進房取出一套女用衫裙,另有一盒脂粉,要替傅小保開始換裝打扮。


    傅小保看看那些娘兒們使用的東西,從內心深處發出一種羞澀之感,靦腆說道:“前輩中伏負傷,不知還能跋涉奔波,出手對敵不能?要是傷勢未愈……”


    他本能的有一種臨事退卻的心理,雖然知道改扮女裝業已勢在必行,卻總盼能推拖一刻,也是好的。


    崔易祿笑道:“不礙事,我自覺內腑依舊平靜,傷勢早愈,何況你我換裝潛往,未見得便會真的動手,快些吧,別婆婆媽媽的耽誤時間了。”


    傅小保無奈,隻得木然坐下,任由崔易祿替他在臉上塗脂抹粉,勾眉點唇。說來也怪,那崔易祿看起來粗魯醜陋,卻對這種女孩兒化裝技倆,純熟無比。兩隻手掌滑膩柔嫩,在傅小保臉蛋上一陣揉弄,不消一會,已將他打扮成一個千嬌百媚的美貌女郎。


    他順手取了一麵鏡子,遞給傅小保,站起身來笑道:“嗯!你自己再照照有什麽破綻沒有?立刻換上女裝,我也去換裝去。”說罷,便轉入自己臥室去了。


    傅小保一手執著菱鏡,湊在臉上一照,我的天,他真要連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鏡中映現的,竟然半分也不似自己本來麵目,但隻見黛眉含媚,櫻唇現俏,居然活脫脫成了個絕色女郎。


    他堂堂昂藏丈夫,如今被扮成了女嬌娥,心裏那份羞慚,真非筆墨所能形容,隻覺得身上一陣燥熱,兩朵紅霞,刹進浮湧兩腮,鏡中麗人,倒反顯得份外嬌美豔麗。


    要不是為了酬報師門重恩,他怎會委曲求全接受這種折辱人的主意?望望鏡中人影,想想恩師際遇,他忍不住心頭一酸,滾落兩滴委屈的淚水,淚水順腮而下,在那塗脂抹粉的麵頰上劃了兩道淺淺淚痕。他喟然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換上女裝,但卻再也沒有勇氣拿起鏡子來審視一下了。


    片刻之後,崔易祿從房中緩緩踱了出來,傅小保遽然抬頭,不覺眼前一亮。原來那崔易祿除了麵龐醜惡無法修變,仗著身材纖小,這一換上女裝,竟然出落得娉婷婀娜,甚是撩人。


    假如將醜臉遮去,誰也想不到他會是一個醜絕人寰的男人。


    傅小保見他學作女兒忸怩行路,維妙維肖,一時隻覺心中悶氣全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道:“前輩這樣裝扮,即使沒有金牌,相信刁家寨的人也萬萬看不出你的本來麵目,這一點,晚輩萬難及得。”


    崔易祿故意掏出一條絲絹,掩住檀口,嬌聲道:“傅公子休得取笑,奴家心裏又何嚐不忐忑難安呢?常言道:‘學做和尚學撞鍾。’事到如今,叫奴家也無法可想呢!”


    這幾句娘娘腔調,聽起來珠潤玉圓,鶯聲嚦嚦,果然像煞了女孩兒,傅小保又想笑,又心驚,說道:“前輩真是絕技,非但姿態酷似,連聲音也能改變過來,端的叫人好生佩服。”


    崔易祿突然又改換了粗聲,笑道:“小夥子,別盡吃豆腐了,時間不早,要去就得快些。”


    兩人相互檢視一番,已無破綻,傅小保擔心鏽劍太過招眼,因此僅僅攜了緬刀。崔易祿赤手空空,什麽也沒帶,悄悄越牆出店,一前一後,向大巴山疾奔。


    出得大竹河鎮甸,天際一片澄藍,柔風習習,明月如水,二人都不禁精神一振,崔易祿笑道:“這等月朗星稀,大好夜景,隻可惜咱們不能踏月漫步,仔細領略,卻匆匆趕去掄刀弄劍,拚死覓活,人生在世,也未免太由不得自己了。”


    傅小保聽了這話,也不禁感觸良多,歎道:“前輩這話甚對,一個人匆匆數十寒暑,又能有多少足遣愁懷的明月之夜呢?隻可惜往往連這麽一點洗滌塵事的機會,有時也無法把握享受,可見人生一世,是難逃既定的命運安排的。”


    崔易祿嘴唇牽動,似在偷偷竊笑,但轉瞬卻又一皺眉頭,沉聲說道:“時光不早,咱們緊趕一程,不要到得過晚,天明之後,就不好下手啦!”


    說著,輕揚羅袖,身法陡地加快了一倍多,捷如脫兔,向前飛馳。


    傅小保記起他昨夜小覷自己腳程的事,心裏不忿,暗地一咬牙,提足真氣,邁步就追。


    誰知任他施展了全力,崔易祿卻似絕未使勁,但始終保持超越他一兩丈距離,傅小保把吃奶的氣力全用出來,依舊趕他不上,不由駭然忖道:難怪他昨夜那等小看我,果然輕功遠在我之上,這麽看起來,此人武功機智均非我能及,今夜倒應該多聽從他的主意才行。


    至此,他才死心塌地放棄了矜持羞惡之心,一心一意,緊隨崔易祿身後,疾馳趕路。


    崔易祿好似對刁家寨周圍設卡按樁的地方甚為熟悉,領著傅小保東轉西拐,沿途都躲過明樁暗卡,抵達大寨後進牆外時,不過才三鼓剛過,夜色正濃,恰是行動的最好時機。


    傅小保舊地重遇,感觸特別多,寨上一草一木,一屋一窗,對他都是那麽親切和熟悉。


    何處是兒時遊地,何處是練功習武的處所,這些這些,都是那麽深刻的鏤印在腦海中,今生今世,他也無法忘記的。而現在他又來到舊時所在,但卻懷著另一種迥然不同的奇異心情,似喜又似悲,似愧又似恨,一時間,正如倒翻了五味瓶一般。


    越進圍牆,崔易祿便用一條絲巾,將麵龐掩住,輕輕湊在傅小保耳邊,說道:”奇了,這幾日寨裏明明在趕辦喜事,怎的今夜不如往常熱鬧?咱們且慢去後寨,先到廳外打聽個所以然來再說。”


    傅小保茫然沒有主意,隨口應了,崔易祿整了整麵紗,悄聲又笑道:“你跟在我後麵,咱們且別掩藏身影,大膽撞它一撞試試。”


    果然,他領著傅小保兩個轉身,閃進一條通道路上,突然間又旋展出女子行走姿態,忸忸怩怩領頭直向前廳而行,神情步子,自然之極。


    傅小保逼不得已,隻好也硬著頭皮,裴作畏羞模樣,移動碎步,緊跟他身後,心中卻怦怦狂跳不止,腦中極力思索,萬一有人查問,該如何答對才好。


    剛剛轉過廡廊,迎麵碰見兩名提劍執燈漢子,巡視經過,傅小保一見那兩人,心裏猛地一跳,連忙止步,低垂頭頸,不敢仰視。


    原來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刁天義的得意弟子,“雞腳神”李升和“吳二爺”吳能。


    他分明記得李升、吳能二人已被自己連同另一名洛伽島門下生擒,放置在一片密林之中,未料到竟然這麽快已被人救迴大巴山。不消說,他們一定又將自己行蹤詳細報告了大寨,自己此來,刁家寨隻怕早已設阱以待了。


    這些念頭,隻不過閃電般在腦海中一陣疾轉,就在這一刹那間,四人迎麵相對,已無處可避。傅小保心下著忙,正欲迅捷出手,先將李吳二人製住,前麵的崔易祿卻早已直迎上前,嬌聲說道:“二位大爺,可曾見到咱們老當家嗎?”


    李升與吳能似乎一愣,腳下倒退了半步,凝神向二人身上身下打量了一眼,“雞腳神”


    李升詫問道:“你們老當家的?如今老當家的不少,但不知你問的是哪一門派?哪一位老當家的?”


    崔易祿掩住嘴吃吃笑道:“二位大爺真會說笑話,老當家的雖多,如今正主兒也不過兩方麵,除了蛇形門,還不就隻有洛伽島?其他的再狠,也壓不了大巴山和東海的去,二位大爺,你們說可對嗎??”


    那“吳二爺”吳能哈哈笑了起來,道:“不錯,依大姊這麽說,自然不是找咱們刁老當家的了?我看二位姊姊全都眼生得很,敢情你們是找的東海易島主易老當家的嗎?”


    崔易祿本不知他們是刁家寨的門下,聽了這話,自然順水推舟,笑道:“這位大爺猜得再對沒有,咱們正是要找易島主,不知他老人家可在廳上?”


    吳能點點頭,道:“正在大廳上,與厲老前輩等人喝酒閑談呢,咱替你迴一聲。”說著,轉身就要退迴去。


    崔易祿原是隨口胡扯,見他竟然要獻殷勤,倒吃了一驚,連忙伸手,一把拉住吳能的衣袖,道:“不敢勞動大爺啦,咱們自己去吧!”


    吳能本是個色鬼,隔著麵紗,沒有看清崔易祿那張醜臉,但憑聲音身段,隻當崔易祿必是個美貌妞兒,再被他纖纖玉手一拉,魂兒早已飛上半天。他暗忖著這兩女衣著樸而不華,了不起隻是個婢女丫環之流,色心一起,腕肘一翻,便來捏握崔易祿的手臂,口裏笑道:


    “大姊怎地這麽客氣,咱替你迴一聲,原是應該……。”


    話未說完,突感崔易祿居然滑如泥鰍,身子一側一擰,他一把抓了個空,這一驚,忙把話頭收住,訝道:“……敢情大姊還是個會家子?這倒失敬得很。”


    崔易祿趁他一拉落空,已由他身側閃過,扭轉頭含笑答道:“大爺誇獎,咱們在洛伽島,也曾學過三拳兩腳,隻是跟二位大爺不能比就是了。”


    傅小保見李升、吳能兩人麵上俱有驚容,知道不能再跟他們糾纏,忙也跟著一側身子,想從二人之間穿過。


    他腳才跨出,不料李升、吳能不約而同,兩人一齊探臂,將他一攔,李升嘿嘿笑道:


    “這位大姊更是臉嫩,連頭也不抬,難道給咱們看一眼,也會看掉一塊肉去?”


    吳能更是色膽包天,方才崔易祿那兒沒有占到便宜,如今見傅小保未蒙麵紗,俏臉可以看到小半,又在夜盡之際,左右並無旁人,他存心要揩揩油,悶聲不吭,疾探左臂,閃電般將傅小保的左手一把扣住,裝著要看他麵貌,右手手掌已到了傅小保胸前,這才接口笑道:


    “對呀,就把大姊那俏臉兒賞給咱們看一眼,又有什麽要緊……。”


    傅小保隻為心虛,被他扣住左手,連一絲反掙之力也不敢用出,突見這色鬼意猶未足,探手過來,心裏那份氣,就再也按撩不住了。他因嗓音粗響,不敢開口,但卻鼻孔裏輕聲“哼”了一聲,身形向左半旋,靈巧地將吳能的手掌躲過,同時左手貫力一掙,一股強勁內力,逆衝腕肘。


    “吳二爺”萬料不到這兩個洛伽島使女竟然都有一身出奇武功,右掌探空,方自一怔。


    遽覺左手扣拿人家腕肘間的地方似有一股奇熱之力向外猛漲,自己的手腕若握著一團燒得滾燙的炭火,心中大駭,不由自主地急忙鬆開左掌,晃身後退了兩大步。


    前麵的崔易祿見傅小保麵上怒容隱現,知道他又沉不住氣了,擔心他若是過於發火,豈不要糟,連忙探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笑道:“妹子,走吧,別盡耽誤時間了。”說著,又故意扭轉頭向吳能、李升笑道:“麻煩二位大爺啦!”轉身就想離去。


    哪知他方才移步,突覺眼前人影一晃,那“雞腳神”李升竟然搶身橫劍攔住去路,麵含獰笑,說道:“二位大姊慢行,這樣更深夜半行走,二位可知道現在寨中規矩?”


    傅小保知他必是指的護身金牌,探手便想掏出來給那小子瞧瞧,心裏暗罵道:什麽規矩,了不起就憑那塊破牌子吧,少爺早給你準備好了。


    但崔易祿卻連忙偷偷撞了他一下,示意他暫時別將金牌取出,然後故作不解地問:“咱們是才從洛伽島調來不久,準備侍候二島主大喜的,貴寨有什麽規矩?咱們還不太懂,要請二位大爺多多指教。”


    李升因見他們閃避身法甚是玄妙,冷眼旁觀,總不相信憑兩個洛伽島使女,會有如此身手?心中疑問叢生,因此在攔路查詢,聽他們果然不明白規矩,越發認定其中必有蹊蹺,冷冷一笑,右手用力一抖長劍,劍光顫動,發出一陣嗡嗡之聲,沉聲說道:“二位大姊各負絕藝,果不愧東海名門弟子,好生令人佩服,但二位既是奉命由東海趕來協理喜事,想必知道此處夜間走動,須得隨身攜帶證明物件……。”


    崔易祿不待他說完,裝得恍然大悟,笑道:“啊……我當什麽規矩,你敢情是指那護身用的金牌子嗎?”


    李升臉色微變,道:“正是,二位大姊如有金牌,我等須驗後才能放行,若是沒有金牌,我等職責攸關,卻是循不得私的。”


    崔易祿笑道:“二位克盡職司,倒是難得,咱們自應遵命。”扭頭向傅小保道:“妹子,你就把那塊金牌取出來,請這位大爺過過目。”


    傅小保探手入懷,取出那麵金牌,卻不遞給李升,順手交給了崔易祿。


    崔易祿雙手捧著金牌,恭恭敬敬送到李升麵前。那李升接牌在手,和吳能二人輪流細細反覆看了好幾遍,那金牌分明不假,正是寨中信物。但他乃心機深沉之人,細看半晌,突地心中一動,堆笑向崔易祿道:“咱們這種金牌,奉命凡屬內眷,必須每人一麵,這一塊既是這位大姊的,可否也請將你的一麵,也賜借給咱們看看?”


    崔易祿聽了這話,不由一愣,心想自己百密一疏,怎的就沒有想到這一點,要不然那天夜裏多偷幾塊,也無難處,現在如是拿不出來,豈不就露出了馬腳?


    他心裏雖慌,表麵上卻極力鎮靜,笑道:“這一點,咱們卻沒有聽島主吩咐過,大爺這麽說,待會見了咱們島主,定然記住向他再要一麵便是。”


    李升突然臉色一沉,目中精光暴射,凝神向二人又仔細打量一番,卻附在吳能耳邊嘰嘰咕咕說了幾句,吳能點了點頭,神氣活現的向二人道:“你們在此稍待,不得允準,不可擅離,否則,哼……。”說完,大踏步便向廳上走去。


    崔易祿暗驚暴露,向傅小保偷偷遞了個眼色,待吳能行到身側,連忙側身似要讓路,口裏笑道:“大爺這意思,是誤會咱們不是洛伽島的人了?二位要不相信,咱們就跟二位往廳上島主麵前對質如何?”


    吳能尚未答話,崔易祿早趁言語之際,暗中已蓄了十成內力,話音才落,人如電掣般閃身而上,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扣住吳能的脈門。吳能混身一軟,要叫尚未叫出聲來,早吃崔易祿駢指疾點了“期門”死穴。


    李升原不過心中生疑,尚未料到這二人果然是奸細,吳能被製,他急忙振腕出劍,還想出手援救。但他這裏身形未動,傅小保肩頭微晃,欺身而至,猛伸左臂,向他肩頭抓下來。


    李升吃了一驚,忙不迭塌肩翻腕,肘間一擰,長劍變刺為削,橫掃傅小保腰際,同時張口大叫:“有……。”有奸細三個字,才叫出一個,崔易祿恰在這時業已弄倒了吳能,扭頭迴顧,見傅小保偏在這緊要關頭,卻不下辣手,若等李升叫出聲來,那時就不堪設想了。他心念才動,李升已經張口要叫,心裏這一急,也顧不得遺留血跡,操起吳能手中那柄長劍,貫勁向李升背心擲了過去。


    長劍去勢如風,剛在李升正要喊叫時,“卟”地貫穿前胸,戳了進去。那李升登時叫不出聲來,雙手捧著從前胸透出來的劍尖,踉踉蹌蹌,向後便倒。


    崔易祿心狠手辣,一晃身趕了過去,探臂一掌,拍在李升後背心“靈台”重穴上。同時抓住他的衣領,一手代他撩起前襟,順手就堵在他口中,不使他噴出的鮮血,留下痕跡來。


    隻不過霎眼之間,崔易祿舉手投足,連斃了辛升、吳能二人。但夜深人靜,方才李升那一聲叫喊,雖僅隻叫出一個字,卻好像已經驚動前麵其他巡夜的人,一陣腳步聲,已向廡廓走來。


    崔易祿兩手捉著李升的屍體,低聲向傅小保叱道:“還呆著幹什麽?快拖著那家夥,跟我來!”話畢,腳尖一點地麵,人已如巨鳥般淩空拔起,落在左邊不遠處一間房頂上。


    傅小保急忙依言行事,捉著吳能的屍首,也忙飛身上房,兩人才伏身房瓦隱住身形,下麵廡廊中已出現另兩條人影。


    那兩條人影來到李升、吳能送命的地方,輕輕“噫”了一聲,全都停了腳步,隻聽其中一人說道:“怪了,這是誰的長劍?會遺落在這兒?”


    另一個人也驚唿起來,道:“不好,這兒還有血跡,我說剛才聽得有人叫了一聲,你還不相信,瞧吧!必是誰出了事,遭人暗算了,趕快到廳上報告去。”


    先前那人俯身也在地上看了一會,又用手蘸著血汙拿在舌頭上舔舔,道:“真的,一點不錯,正是人血。”說罷,扭頭向廳上便跑。


    傅小保和崔易祿伏身屋頂,掌心中早就扣了兩枚金蓮子,但他心裏總是記著“七指姥姥”


    古若英的訓誡,一直不忍用暗器下手殺害那兩名蛇形門弟子,轉眼之間,那兩人已奔離廡廊不見了。


    崔易祿用肘端碰了傅小保一下,提著李升屍體,伏腰沿著房脊向後奔去,傅小保隨後也越過房脊。崔易祿用手向前麵一棟高大樓房一指,低聲道:“如今形跡已露,千萬不能再硬闖,咱們把這兩具死屍先行移放到那棟房頂上,尋地方避一避再說。”


    傅小保順著他手指望去,見那高樓正是刁家寨內眷居住的地方,便跟著崔易祿,迅速地兩三個起落,躍登屋頂。剛將二具屍首放在承雨簷裏取迴金牌,前麵大廳上陡地響起一片急鑼聲,傅小保心急,道:“怎麽辦?咱們到哪兒去躲呢?”


    崔易祿一聲不響,擰身倒縱退下屋頂,足尖才沾地麵,略為一使力,“唰”地從一扇窗子外穿窗進入室中。


    頓時,室中傳出一聲不太大的驚唿聲,但那聲音一發即止,隔了一忽兒,崔易祿已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向仍留在房上的傅小保招手。


    傅小保並非沒想到入室躲避,但他自幼在刁家寨生長,知道這下麵一間臥房,正是刁人傑一個寵妾居住。他曾為刁人傑義子,因此甚不欲冒然撞進義母的臥房,尤其是一個年齡與自己相差無幾的義母。


    但是,崔易祿不管這些,早已先行入室,而且,想來他也已經將室中女人製住,這才會再來招唿他。他本想不下去,當不得前寨此時已經人聲鼎沸,十餘條黑影,均已躍登房頂,孔明燈此亮彼熄,正在各處照射搜索。雖不見得會搜到後寨,自己留在房頂上終嫌不妥,隻得一橫心,反身飄落地麵,也跟著越窗進入室中。


    房中燈火依舊,傅小保那位年輕義母已被崔易祿點了穴道,平平放在臥榻上。傅小保才進室中,就見那女子褻衣外露,崔易祿手中卻掂著一麵金牌,笑向自己道:“為了這撈什子,險些露出馬腳來,所以我一進來,便首先想到借她這東西用哩!”


    傅小保下意識總覺得他這麽男女不分,動不動就解人家婦女褲帶上係著的東西,畢竟不是大丈夫所應為。但他此時也無心和他談論這些,僅隻向榻上瞥了一眼,拉過一條被子,蓋在那女人身上,這才說道:“崔前輩,這兒乃刁家寨後寨,居住的全係內眷,咱們躲在這兒,並不安全。”


    崔易祿咯咯笑道:“傻子,你我扮了女裝,正該往女人堆裏擠才能隱蔽形蹤,這兒是內眷住處,那豈不更好嗎?”


    傅小保又道:“但,這間房,乃是刁家寨掌門人平素常來的臥房,如果等一會他到這裏來,那可如何是好?”


    崔嶽祿一聽,眼中突地射出兩道異樣光芒,湊過頭來低聲問道:“什麽?你說這女人就是刁人傑最寵愛的小老婆嗎?”


    傅小保皺眉點頭,道:“正是,據我所知,他是經常住這間房間的。”


    崔易祿又鄭重其事的問道:“那麽,他一共有多少寵妾,平素專愛的,有幾個?”


    傅小保心裏有些不悅,冷冷答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崔易椽咯咯笑起來,壓低了嗓門,緩緩說道:“但是,你別忘了咱們是幹什麽來的?刁人傑寵妾房中,極有可能便是你要尋的靈蛇劍譜藏書所在,小夥子,咱們還不趁現在快搜,要等什麽時候才動手呢?”


    傅小保一跳,混身血液加速循轉,一顆心緊張得差一些要從口裏跳出來,叫道:“果然,那咱們趁快動手搜吧!”


    說完,躍到床後,拉開錦帳,便開始將那些堆放在床後的大箱子,一個一個搬下來,打開亂翻胡找,找完一個,又開另一個。


    他這麽忙忙碌碌,一口氣尋了七八口大箱,但那些箱中除了錦衣彩服、金銀珍寶值錢的東西之外,別說劍譜,連寫著一個字的紙片也役有。


    他心裏急得不得了,抬頭卻見崔易祿悠哉悠哉,斟靠在一張太師椅上,望著自己,盈盈而笑。


    傅小保真有些氣他不過,但又不便叫人家也幫助自己翻箱倒櫃尋東西,一賭氣,低頭又找開了另一口大箱子。


    當他正急急亂翻著箱中衣物,地聽崔易祿冷冷說道:“似你這樣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今天夜裏,時間是無論如何不夠了。”


    傅小保正在心急如焚,聞言不悅地道:“晚輩為了師門劍譜,受了許多委屈,今夜就算把刁家寨翻過來,也得將劍譜找到才罷,前輩如果無意協助尋找,在下自會獨自承當搜尋之責。”


    崔易祿笑道:“並非我不肯幫忙你翻箱倒櫃,實在如此白忙,也無甚益處,眼前就有可循捷徑,你又何必一定要死心眼翻箱子呢?”


    傅小保立時停了手,仰麵詫道:“前輩有何妙計,敢請明告。”


    崔易祿用手指著床上那女人,道:“刁人傑如將劍譜收藏在這房裏,她豈有不知道的?


    咱們隻要擺布她一番,不愁她不老老實實說出來……。”


    話音尚未落,陡聽得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似乎不止一人,不一會,腳音在房門外停住,接著門上響起“篤篤篤”敲門聲。


    傅小保霍地躍起來身來,一晃肩,欺到門後,右手輕按腰際,“錚”地輕響,緬刀已撤在手中,一麵探手便要去拉開房門。


    但他的手剛剛觸及門柄,突覺被一隻軟綿綿的手掌遽然按住,扭頭見崔易祿業已立在身後,向他擠目示意,不可妄動。


    崔易祿帶開傅小保,自己迎門而立,卻壓低了嗓門,輕問道:“是誰?這樣夜深了,敲門幹嘛?”一麵用手在腰間圍了圍,那意思叫傅小保趕快將緬刀藏起來。


    傅小保剛把緬刀重圍在腰間,房門外已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十五姨睡了嗎?寨主有令傳下來,前麵大寨已經發現有奸細,叫咱們後寨裏多多當心,門窗要小心嚴謹,別讓歹人混進寨來。”


    崔易祿捏著鼻子暗地一笑,道:“胡說八道些什麽?好端端地,那會有什麽混到後寨裏來?十五姨剛睡熟,你們別在這兒鬼叫鬼嚷的,迴頭倒害咱們挨罵。”


    門外聲音略頓,停了一會,似乎幾個人在議論不忿,隻聽有一個較為粗重的婦人嗓音在說:“這會是誰?說話這樣跋扈,難不成咱們奉了寨主令諭知會大家,倒落了不是啦?秦嫂,你問問她,看是哪一個仗著主子,看不起人的臭丫頭?”


    另一個聲音又說:“唉,算啦吧!還用猜嗎?準是玉梅那小蹄子,她近來狂得不得了,仗著少寨主看中了她,隻當自己真成了少奶奶,也難怪她瞧咱們這些粗婆子不上眼,誰叫咱們早生了幾十年呢!”


    崔易祿聽得臉上竟然一紅,但他咬咬嘴唇,硬生生將滿腔怒火又給壓了下去。


    虜門外那粗嗓門又嘀咕說道:“哼!什麽狐媚子的東西?仗著粉臉漂亮,越來越沒把咱們看在眼裏,老娘要是退迴去三十年,哼!這寨裏那還有這批狐狸精立足的地方。”


    又聽另外有人在勸道:“得啦,得啦,反正是人家的天下,咱們這些老婆子隻好委屈點,生這種閑氣,短了陽壽倒劃不上來。”


    有人嘰咕怒罵,有人歎息勸慰,有人牢騷滿腹,熙熙嚷嚷一陣亂,人聲也就逐漸遠去,大約又往旁處敲門去了。


    崔易祿向傅小保伸了伸舌頭,笑道:“好險,要非這些厭物牢騷太多,差一點兒就露了破綻,這一來好啦,咱們就冒充那個什麽玉梅的丫頭,保管再沒人敢撞進房裏來。現在,咱們快開始審問審問這女人,不要盡耽誤時間了。”


    說著,行到床邊,一探手,掀開被子,挑亮燈火,傅小保細看那女人正是自己認識的,鵝蛋臉兒,彎彎的眉毛,說起來因為她是刁人傑的第十五房姨太太,比自己長了一輩,但年紀卻與自己相若。本是寨中一個使女的女兒,名叫春兒,小時候還跟自己一道捉蟋蟀,捏土泥人兒的,後來被刁人傑看中,就收做了十五房姨太太。


    他此時見了春兒,難免又勾起許多舊時迴憶,同時,自然而然又想到刁淑嫻,心中一陣迷惘,暗自忖道:這算哪門子呢?老子討了個比女兒還要小的太大,卻把女兒嫁給一個跟她父親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兒,這刁家寨主,當真是亂了。


    崔易祿將那春兒從床上拖了起來,解開穴道,卻向傅小保借了匕著,抵在她喉嚨上,沉聲喝問道:“咱們問你一件東西,你要是知道,趁早實說,咱們決不難為你,否則,你可仔細看看這是什麽玩意兒。”


    春兒隻嚇得混身顫抖,冷汗直流,張口想要答話,但結結巴巴卻說不出話來。可憐她自來嬌滴滴何曾受過這種驚嚇,崔易祿手中匕首抵在她雪白細膩皮膚上,真如抵在一個熟透了的水蜜桃上,略為著點力,隻怕就破了。


    傅小保見了心中不忍。低聲說道:“前輩休得嚇唬她,她是個不會武的人,你這等威勢,她那能答得上話來。”


    崔易祿一笑收了匕首,仍舊遞還給傅小保,一麵笑道:“果然你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兒,好吧,看你的麵子,咱們跟她和和氣氣談談。”他換了一副麵孔,又向春兒說道:“姨奶奶,你可知道,你們那老當家的,把兩本上麵全是舞刀弄劍的書本,收放在什麽所在呢?”


    春兒臉上一片茫然,一麵抖,一麵左右看看崔易祿,又看看傅小保,半晌以後,才吞吞吐吐道:“……什……什麽……書本?我……我不……知……道……。”


    崔易祿突的把臉一沉,威脅地說:“胡說,刁人傑自己也講拿迴來交給你收放著的,你膽敢不承認嗎?”


    春兒更是猛的一驚,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向傅小保這一麵倒過來,哀聲求道:“真的……


    我……說的全……全是實話,我委……實不……不知道……。”


    崔易祿好像故意要嚇唬她,一把將自己臉上的蒙紗扯了下來,一張醜臉,直逼她麵前叱道:“你再說不知道?我宰了你……。”


    春兒怕得向後直縮,不覺就距傅小保越近,驀然間,她猛的擰身,出人意外地一把就將傅小保抱住,叫道:“姊姊,你救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傅小保忘了自己身作女裝,才被她稱做“姊姊”,隻感到臉上燥熱難當,躲也不好,不躲也不妙,急得一疊聲隻叫:“快放開手,快放開手,有話好說,快不要這樣。”


    豈料那春兒見他心腸軟,似比那麻麵醜女人好說話得多,越發牢牢將他摟住,哪肯放手,隻把個傅小保急得一張俊臉,直紅得比關雲長更甚。


    崔易祿反而幸災樂禍地咯咯笑了起來……。


    倏然間,房門外又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崔易祿陡地收斂笑聲,疾伸左臂,又點了春兒睡穴,將她平放床上,然後拳腿落下地來,閃到門後,沉聲喝問道:“是誰?”


    門外響起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道:“你們都是誰呀?這麽半夜了,還在開心嘻嘻哈哈笑鬧,不怕寨主知道怪罪嗎?”


    崔易祿隔著門答道:“你管呢,咱們愛笑笑,難道還不行?”


    門外那女子似乎被他頂撞得一驚,略略停了停,帶著怒意地問:你是誰?說話這麽頂撞人?”


    崔易祿答道:“我是玉梅,你要怎麽樣?”說完,還向傅小保做了個得意的鬼臉。


    哪知他這句話一出,房門外突然吃驚叫了起來。


    崔易祿更是得意,貼近房門,又道:“嚷什麽?你沒事還不快滾,盡在這裏惹厭!”


    門外那女子似被“玉梅”兩字吃驚非小,囁嚅又道:“你……你究竟是誰?”


    崔易祿不耐,答道:“告訴過你,我是玉梅,難道你會是聾子?”他頓了一頓,突然想起一事,心中一動,忙又道:“喂,你是哪一位呢?”


    門外冷冷迴答,道:“我嗎?我就是玉梅。”


    崔易祿一跳,心想糟了,急又問道:“喂,你是哪一個玉梅?”


    他叫了數聲,門外卻再無聲音,崔易祿大急,探手拉開房門一看,門口空空蕩蕩,早已沒了人影,連忙又縮迴來,向傅小保叫道:“不好,那臭丫頭必是溜去聲張喚人了,咱們不要久留,這就快走吧!”


    傅小保望望滿室淩亂箱籠,茫然無主地道:“但是,我的劍譜還沒找到……。”


    崔易祿不待他說完,探臂拉起他一隻手,同時一抖袖角,將燈火撲滅,急匆匆越窗而出。


    原來那玉梅雖是丫環使女,為人卻是機警,平素因得刁天義垂青,也私下學了幾手拳腳。


    方才在房門外一聽崔易祿竟然冒充自己名字,心念疾轉,便猜出必有蹊蹺,是以悶聲不響,轉身飛奔下樓,一到了樓下,這才放聲唿叫道:“不好啦,來人呀!十五姨房裏有了奸細啦!”


    這一叫,後寨登時紛紛大亂,大群粗壯仆婦提棒掄棍,一擁而至,一疊聲連問:“在哪裏?奸細在哪裏?”


    玉梅告訴了十五姨臥房,自己又飛也似奔往前寨,才到樓門,迎麵撞著正在搜尋巡夜的刁虎、刁豹,忙將十五姨房裏發現奸細的事,匆匆說了一遍。


    刁虎、刁豹哪敢怠慢,一麵放出信號火前,一麵提劍飛躍上房,雙雙直奔後寨樓房。


    崔易祿和傅小保脫身出屋,隻不過片刻工夫,整個刁家寨已是人聲鼎沸,前前後後,燈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霎眼間,由前寨風馳電奔般撲來五六條人影,個個身法迅捷,俱見功力不凡。


    此時,崔易祿和傅小保立身樓房屋頂,形跡業已暴露,不禁心裏甚急,傅小保急道:


    “前麵無法硬闖,咱們快向後山暫時避一避。”


    他自幼在刁家寨長大,對於寨上形勢路徑,可說了若指掌,這時候當先領路,逕奔後山,崔易祿再也作不出主張,隻得緊隨身後,逃向後山。


    但是,他們才不過離開後寨五六丈遠,奔到一處略為空曠的草坪上,陡聽得迎麵一聲低喝:“站住!”草坪旁一叢矮樹後麵閃身現出三個提劍漢子,攔住去路。


    傅小保運目望去,心裏一寒,原來正是“刁家六劍”中的刁獅、刁猿、刁熊三人。


    他倒並非忌憚這三人武功,但卻因這三人也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後山隱秘之處,他們也一樣清清楚楚。這時現身攔路,足見刁家寨對整個大巴山全有嚴密戒備,自己縱然闖得過去,要想再在後山藏身,隻怕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如今情勢緊張,也容不得他多作思慮,心念一轉疾轉,腳下不由自主拿椿定下身來,用目向左側一瞥,見丈許之外,便是一排矮樹,矮樹後光影陰暗,看起來似無人把守。


    當即一擰虎腰,右足一劃地麵,竄向左方,同時低聲叫道:“前輩請隨我這邊來……!”


    誰知他唿聲未落,倏忽間,陡聽那一排矮樹後一聲梆子響,颼颼勁風撲麵,數十支沒羽細箭宛若一蓬疾雨般打到。


    傅小保暗吃一驚,力貫雙臂,唿唿揮出兩股掌風,將那一蓬箭雨震飛。但說也奇怪,那矮樹之後,仿佛安排了什麽機鈕,射出的箭矢,竟然連綿不絕,連珠打來,其間絕無一絲空隙,給人勻力換氣。


    他奮力揮落幾陣箭雨,身後唿喝不止,刁獅等三人已經三劍合壁,跟崔易祿鬥在一起。


    此時他進既不得,退亦不能,怒火上升,托地頓足淩空,拔起四丈多高,身軀懸空一連三個翻滾,已到了矮樹樹叢後。這才看見那些樹後隱伏著前後三排之箭手,每排十二名,各抱連弩,輪番發射。


    傅小保冷冷一笑,沉氣下落,搶在那些弓箭手陣中,展開身法,一陣滴溜溜旋轉,掌拍指戳,膝碰肘撞,刹那之間,一口氣弄翻了一二十名,其餘的這才一哄四散。


    打散了埋伏的弓箭手,他扭頭想要招唿崔易祿不必戀戰,從速快退。但當他眼光望到那草坪上時,卻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敢情心狠手辣的崔易祿就在這轉眼之際,竟已將刁獅、刁猿與刁熊三人悉數打翻在地,不知是死是活?而左右三丈遠近,卻有三人分守截阻,將崔易祿困在正中,那三人全都是赫赫高手,包括洛伽島兩位島主,以及那為虎作倀的霍昆。


    傅小保離開草坪早一步,似乎尚未被三人查覺,他偷眼見三人全都凝神貫注著崔易祿,心中一動,連忙噤聲不語,悄悄矮身就躲在那叢矮樹之後,靜觀變化。


    這三人來得好快,隻那麽轉瞬之間,就已經截住了崔易祿前後去路,好像他們原來便隱身近處,此時不過遽爾現出身形來。傅小保自己隱身樹後,遙遙望見霍昆業已撤劍在手,鬼手蕭林更早將他那瞪目,注視著陷身重圍的崔易祿,不禁暗暗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崔易祿卻好似絕未將三人放在眼中,兩眼-陣亂轉,醜麵牽動,先自咯咯一笑,嬌媚萬狀的說道:“各位都是一代高人,像這樣聚眾圍住我一個單身女子,不知意欲何為?”


    赤煞掌易斌正巧與他正麵相對,聞言冷冷一笑,卻轉向鬼手蕭林道:“老二,你問問這醜女人是什麽來路。深夜闖山傷人,又為了什麽?她若是不肯實說,便下手擒了她,交給刁寨主治罪。”


    蕭林應了一聲,振腕一抖手中鋼爪,發出“嘶嘶”一片勁風之聲,厲喝道:“兀那女子,適才這些言語,你都聽見了嗎?今夜你若不束手就擒,便休想活著出得刁家寨了。”


    崔易祿咯咯笑道:“姓蕭的,我來幹什麽?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就是為了你來的呀!”


    蕭林一愣,道:“胡說,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我來幹什麽?”


    崔易祿道:“咦!你不是近日就要大喜了嗎?我今夜此來,正為了向你道喜來的,你幹嘛這樣兇神惡煞的?”


    蕭林又是一驚,聚精會神,又向崔易祿上下打量一遍,隻覺此女人身材似在哪兒見過,但那醜臉卻是陌生得很,怎樣也想不起來。


    赤煞掌易斌卻心中一動,仿佛會過意來,冷冷向蕭林說道:“老二,可是你又犯了老毛病,被人家找到這兒來啦?還不早些下手,空耗什麽?”原來他聽崔易祿調侃蕭林的言語,誤以為這醜女必是蕭林的老相好,如今聞得蕭林要與刁家寨聯姻,才特地趕來取鬧。這種猜想,順理成章,是以他才示意蕭林早些下手,除了後患,省得鬧到刁人傑耳中,不是事體。


    這話把蕭林問得尷尬萬分,訥訥地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霍昆瞪著一雙怪眼,盡在崔嶽祿和蕭林麵上溜來溜去。倒是崔易祿原本一句調侃話,不想反倒吃了虧,臉上一紅,疊時大怒,一晃肩,欺到易斌身前,揚掌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那易斌身手何等了得,縱在意外,卻絲毫不懂不忙,略一歪頭,已自將一掌讓過,沉聲喝了一聲:“下賤的東西,你是找死!”“唿”地一掌,也向崔易祿當胸推出。


    易斌潛練赤煞掌力,已達收發隨心之境,這一掌倉促間推出,力道居然不小,勁風直卷,崔易祿不敢硬接,連忙腳下換步,疾轉身軀,避開正麵,探爪五指如鉤,向他肩頭抓去。


    兩人一個照麵,倏忽之間,已互換了三五招,崔易祿才知這赤煞掌易斌功力非同小可,不但內力淳厚,更且出手換招,應變迅捷異常,連忙收斂心神,不敢再存分毫輕敵之心。


    場中人影飄忽,勁風狂卷,沒多久,霎眼已拆了五十餘招,竟是半斤八兩,難分勝負。


    霍昆看得心下駭然,皆因赤煞掌易斌此刻已是刁家寨上少數幾個武功高強能手之一,自己與他相較,尚嫌功力不足,想不到今夜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醜陋女子,竟和他拚了個勢均力敵,心想若不設法將來人擒下,刁家寨豈有寧靜日子好過?他心念一轉,立即劍交左手,右臂一揚,嗖地射出一枚號箭。


    那號箭夾著一溜紅光,直衝霄漢,升到六七丈高處,“波”的一聲輕響,炸成滿天紅雨,四散飄落,夜間望上去,煞是好看。


    就在號箭升空之後不久,陡然間,前寨傳來“當當當”


    一陣鑼聲。不一會,兩條黑影疾如飛鳥,向後寨飛馳而來,哪消片刻,已然停身場邊。


    傅小保一看那兩人,頓時猛吃一驚,原來其中一人銀髯飄胸,正是刁家寨掌門人刁人傑。而另一個瘦削老者,身形特長,滿頭白發蓬鬆,身穿一件粗布蘑衣,雙眼炯炯有神的。正如崔易祿所說,臉上泛著一陣青芒芒的光芒,令人一看便覺得陰森可畏,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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